第十一章 打算

「姐，你在聽我說話嗎？」

「嗯？嗯。」

本來沉思中的夏芷瑜十分不走心地應了一句，而後繼續開始想法子。

別說夏知瑾了，隨便一個人在這兒，只要長著眼睛的，眼睛又不是擺設的，都能看出她的心不在焉，「那好，姐你說，我剛才都說了什麼了？」

「你說……小瑾，我剛才真的聽你說了，不過……沒能記住。不然這樣，你再說一遍，好不好？這一回，我一定再聽得更認真一些。」

夏知瑾臉上現出了委屈的神色，夫子誇他倒也並不是頭一回了，但這回格外不同，夫子讓他可以試著下場考試了，這是對他這些年來努力的認同。他急吼吼地趁著夫子給了假期回家來與姐姐分享這個好消息，沒想到等於都是他在自言自語。

「我不想說了。」

其實夏芷瑜也不想走神的，但就是有些忍不住。自前幾天從香滿樓回來之後，她就一直在努力想法子。駱銘且不說，他對小瑾有救命之恩，救了小瑾，就等於救了她和姨娘，這份恩情絕對是十分重的。如果她明知道他馬上就會為國捐軀，且死狀凄慘，卻什麼都不做，那也算得上是恩將仇報了。

再說楚恆，雖然她和楚恆屬於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但楚恆是湯媛的心上人，女子此生終歸是要嫁人的，但嫁給什麼人，是純粹的父母之命，還是嫁予心上人，那絕對是大不相同的。

可夏芷瑜完全沒有一點兒頭緒，該如何給予駱銘或者楚恆提醒。總不能在駱銘或楚恆家的大門口或者必經之路上攔著，待他們停下之後和他們說，「你可能記不得我了，但我有件特別重要的事要與你說，大約幾個月之後你會戰死沙場……」

那駱銘或者楚恆，恐怕不是把她當做失心瘋，就是當做出來招搖撞騙的神婆。

匿名花銀子讓人送消息，他們信或者不信是一回事，萬一將信將疑，追查到她身上，那她也難說清，是如何得知這些的，說死而復生？被夫人知道了，只怕能在夏芷柔的攛掇下放火燒死她。說做夢夢見的？這京城裡頭這麼多人，旁人都不見她夢見，就非是楚恆和駱銘？那她的名聲也不能要了。自己去送消息，被發現了，結果也差不多。

若是讓湯媛轉達，以楚恆的狡猾勁，湯媛的哥哥們都被忽悠得團團轉，就更不要說單純的湯媛了，三下五除二，就能轉回到她身上。

總而言之，夏芷瑜還沒有能想到一種既能給他們提醒，又能把自己摘清楚的法子。

本來這些天已經想得頭疼，夏芷瑜想將之暫時拋到一旁，可小瑾一回來，看到小瑾的臉，她就又開始考慮這個問題，這才疏忽了小瑾。好在，她深知小瑾的性子，想哄他還是挺容易的。

「哦，不想說啦？那算了，等你想說的時候再說吧。」

夏芷瑜做出了一副十分善解人意的模樣，笑得極溫和。

若是謝姨娘在，往日里小瑾這麼一拿喬，姨娘必然是要哄他的。夏芷瑜哄他的時候也多，誰讓他年紀小，今天……夏知瑾也在等著姐姐去哄他，隨便哄一哄他都能說，沒想到姐姐直接不想知道了。

夏知瑾：「……」

一時間，夏知瑾突然開始糾結，他是該順應心中所想，把事兒再說一遍呢，還是憋著，等姐姐問了，他再說。只猶豫了半響，夏知瑾還是決定說，誰讓他就是個藏不住話的性子呢。

「是夫子說，明年我可以下場考試了。」

「這麼快？」

「哪裡快了？明年我都十三歲了。臨縣十歲的秀才也不是沒有的，是夫子說，想等我性子再沉穩些，爭取拿個……小三元。」

說到小三元的時候，夏知瑾的臉上有些靦腆，但更多的，是期待。

何謂小三元，夏芷瑜還是知道的，那是縣試、府試、院試皆為案首，若這三試的案首是同一人，那便是小三元了。小三元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夏芷瑜不想給弟弟太大的壓力，於是便道，「不管夫子是如何想的，你只需要儘力就好。至於小三元，你能拿，那麼我和姨娘自然會替你高興，你拿不到，我和姨娘也不會怪你什麼。」

「姐你怎麼說這樣喪氣的話，這樣的時候，你不是應該鼓勵我的嗎？」

「我是不想你有太大的壓力。在我看來，只要能考中秀才，是不是第一名都無所謂，就算是最後一名都好，有了功名，你在府里的地位那就完全不同了。再說了……」

夏芷瑜伸手替夏知瑾整理了一下衣領，「你與其想著中個小三元，不如把目標放得更遠大一些，考個大三元如何？給姨娘……給姨娘掙個誥命，讓我做一做狀元郎的姐姐。」

「什麼狀元郎？你們姐弟在說什麼呢？」

夏知瑾好些時候才回家一趟，謝姨娘是從他回家開始就跑去廚房忙活了，這會兒也親自端著托盤迴來了，不想旁人打攪他們一家三口的團圓。

「是小瑾說，以後要考個狀元郎，給您掙誥命，讓您享清福。」

夏芷瑜說的這話，夏知瑾並未反駁，雖然這會兒小三元他都尚且只敢想想，大三元那還是很遙遠的事，但此時此刻，他真心覺得姐姐說的有道理，連中六元的人，不論是當朝還是前朝，那都是沒有的，他也不必一定去做這第一人。如果只能二選一的話，那肯定是大三元顯得更厲害，更能給姨娘和姐姐長臉，給她們撐腰。

「小瑾你真的……」

謝姨娘對於科舉的事知曉的並不太多，她只知道讀書讀的多的話，到了很厲害的地步，那是可以做官的。但就算知道得再少，謝姨娘還是知曉狀元跨馬巡街的事的，狀元郎，那是全國的第一名。

「姨娘，我會努力的。」

謝姨娘光是想象以後那可能的場景，就忍不住紅了眼。她這一生，所有的指望都在兒女身上了。女兒終歸是要嫁人的，就算和娘家關係再好，那終歸也是要入夫家的祖墳的，至於小瑾，才是她和瑜兒一輩子的依仗。

「姨娘你別哭啊。」

夏芷瑜知道他們姨娘性子軟，但不知道能軟成這樣，不過一個盼頭罷了，她都能感動成這樣，若小瑾今後真當爭氣，那隻怕姨娘的眼淚都能把京城給淹了。

再想想前世，姨娘失了小瑾這個最大的依靠，內心該是如何的煎熬。好在，她回來得及時。不管她今後如何，是不是還是會走上老路，但至少，要儘力讓姨娘和小瑾幸福。

「我，我不哭。」

謝姨娘嘴裡說著不哭，但眼淚卻沒停下，無奈之下，夏芷瑜哄了她好一會兒。最後黔驢技窮，說了句，「您再哭，糕點可就要冷了，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謝姨娘這才突然止了眼淚，「對對對，小瑾你趁熱吃，這是姨娘親手做的。你在書院裡頭什麼都好，但肯定吃的不好的。這不過幾天沒見，瘦了好多呢。」

「姨娘，我沒瘦，我和姐姐一樣，只是長高了。」

說這話的時候，夏知瑾的脊背挺得很直，男子漢么，即便前頭得帶個『小』字，也總是比較在意身高的，特別比同齡人要矮不少的夏知瑾。

「對，瑜兒你也吃，你也瘦了。」

小瑾嗜甜，既然糕點主要是為小瑾準備的，姨娘自然不吝惜地往裡頭加了好些糖。因而托盤裡頭的糕點，除了小瑾之外，只怕沒人會喜歡。夏芷瑜順勢吃了幾口，就借著喝水的機會放下了。即便喝了幾杯水，嘴裡依舊甜膩得厲害，感覺姨娘把整罐糖都倒下去了。

白天陪著姨娘和小瑾說話，到了晚上，因為駱銘和楚恆的事，夏芷瑜不免有些輾轉。說是肯定要說的，但方式方法很重要。在夏芷瑜想著要不然乾脆就編一個故事，就說那天在香滿樓見過駱銘和楚恆之後，她做了一個噩夢，夢境之中是駱銘他爹扶著駱銘的棺木回京，至於當時的場景，她可以把她記憶中的描繪一下，反正本來就是真實的。至於會不會嚇到湯媛，夏芷瑜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這麼一思量，夏芷瑜就開始想著與湯媛之間可能的對話，她說什麼，湯媛可能會回什麼，她都反覆在腦中演練，最後覺得應當沒有破綻了，夏芷瑜決定去找一趟湯媛。

但出乎夏芷瑜意料的是，在她去找湯媛之前，湯媛已經先來找了她。

同是庶出，庶女之間來往本來是很正常的事，但夏芷瑜在府中的日子並不太好過，所以和湯媛約定了，如果湯媛想要見她，提前給她送帖子，她們去夏府外頭見。然這一回，湯媛卻沒有提前送帖子，而是直接到了夏家尋她。夏芷瑜還以為她這是有什麼急事，得知消息之後，就慌忙往外迎她。

才一見面，夏芷瑜就似看到了一顆剛從鍋里撈出來的湯圓。無他，因為湯圓一看見她，頓時就眼淚汪汪了。

「圓圓，怎麼了？」

夏芷瑜皺眉問道，天天只會開懷大笑的姑娘，突然哭成這樣，真是不能再可怕的事了。

「小魚兒，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想理楚狐狸那個混賬東西了！」

說完這話之後的下一刻，湯媛就撲到了夏芷瑜懷裡，哇哇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