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九 嬌陽似火（十九）
「為什麼？我這麼喜歡你，為什麼你就不能喜歡我一點點呢？一點點就好，只要一點點我就能繼續堅持下去。」
那是初見的依舊熱情如火的嬌陽，眼底星星點點的淚珠，眸中卻含著期盼、狡黠之色。
「蕭澈，你贏了。」
那是無奈接受了賜婚之後的嬌陽，她出身皇家，不能為了一個把她推給旁人的男子讓祖父和父皇言而無信，也不能讓那個被牽扯進這樁婚事的男子顏面無存。反正他不要她，那麼她嫁給誰又有什麼區別呢？
「蕭大夫，本宮說過的吧，黃泉路上無老少。所以年紀算什麼呢？」
那是懷胎十月卻難產了的嬌陽，她容顏依舊，只眸中已然失去了當年的熱烈，鮮紅的血液順著被褥緩緩流到地面之上，她明亮的眼眸慢慢失去神采，她的身體漸漸冰冷。
太多太多的過往如涌動不息的潮水將他淹沒，蕭澈覺得快要喘不上氣，如果他放手了，她又死了怎麼辦？他不想再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在他眼前。那該，怎麼辦呢？
在葯廬被蕭澈欺負，被他氣得半死，那是因為葯廬是他的地盤。這會兒他們身在皇宮之中，駱無瑕覺得特別有底氣，想到什麼話覺得能傷到蕭澈的，她便張口就說。這會兒瞧見蕭澈不吭氣了，駱無瑕隱隱有那麼些得意起來，覺得自己的仇報了那麼一點點。
坦白來說，蕭澈是長得很好的，尤其他的那雙眼睛，駱無瑕突然就想看看，他生氣卻只能憋著的時候，那雙眼睛是什麼模樣的，是兇狠之中帶著委屈呢，還是……
男兒有淚不輕彈，男子漢流血不流淚……類似的話，駱無瑕聽過很多，在看哥哥笑話的時候，父皇希望哥哥長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一隻粗養著他，作為被嬌養的公主，駱無瑕年幼時候的樂趣就是看著憋著委屈憋著淚的哥哥。
蕭澈居然哭了。無法否認，在觸及他那雙通紅的眼眸的時候，駱無瑕心間狠狠一震，不多時，那種震撼變成了纏綿的隱隱的疼痛，他真的，這麼喜歡她嗎？因為沒法娶到她，所以難受得都想哭了么？剛才她說的那些話，是不是太過分了一點？可他前頭對她態度那麼差，難道她還不能『禮尚往來』一下？
這個年紀的嬌陽不諳世事，是個心軟得不得了的小姑娘。瞧見蕭澈這樣，她的十個腳趾頭都開始疼了起來，她都這麼疼，被她踢了那麼多下的他，應該也很疼吧？嬌陽默默地反省了一下剛才自己驕縱的行為，突然覺得蕭澈有些可憐起來，雖然他進宮來求親是一件滿自不量力的行為，但他是真的喜歡她的吧？所以才鼓氣的勇氣？全京城好多閨秀都喜歡的都想靠近的蕭澈，喜歡她喜歡得不得了，跪著求皇祖父和父皇，只為了求他們把她嫁給他呢！
剛才還酸酸的疼著的心，這會兒又開始慢慢覺得細細的甜。
「喂，你別老跪著呀，你就算跪斷了腿，我皇祖父和父皇也是不會同意把我許配給你的。我也知道，我確實是好得不得了，所以你才會這麼……但沒有辦法呀，咱們倆不相配的。你還是忘了我吧，嗯？」
嬌陽的聲音輕輕的，軟軟的，帶著小姑娘特有的嬌憨，雙頰的紅暈一直沒有散開過，這會兒便連兩個白玉般的耳朵也都漸漸紅潤了起來。
突然之間，好像就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要和他說。一邊說，嬌陽一邊很努力地醞釀說辭，一句話說服不了他，她就說兩句，兩句話不夠，她就說三句。沒想到她不過說了一會兒，他便低低地『嗯』了一聲，而後有些踉蹌地起了身。
本來胸口的那顆小心臟快要軟成了一汪清泉的小姑娘猛地瞪大了眼睛看著忽然就比她高了一截的蕭澈，腦中盤旋著的，全是一句話，『居然這麼快就放棄了嗎？！』
這，這，這傢伙果然還是個大騙子啊？他要是真的好喜歡好喜歡她，難道不應該先跪上個三天三夜什麼的，經歷風吹雨打，直接因病倒地……然後病重神志不清之時依舊念叨她的名字嗎？
身為太上皇，即便再好奇再想看戲，也得保持一定的距離，太上皇還是得有點兒范兒的。駱銘的心思也差不多，一個惦記他乖女的臭小子……嗯，臭男人罷了，他沒必要靠他太近給他臉。
因為……所以離蕭澈和駱無瑕最近的反而是不怎麼想要臉面的，只想聽命揍人的駱琛。結果好兄長駱琛前頭還覺得自家妹妹說話滿犀利，夠戳人心窩的，後頭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這小丫頭的心就海底針一樣地來了個大反轉，開始安慰起蕭澈來了。
這會兒，他就十分近距離地看著自家妹妹眼睛瞪得滾圓，小嘴不可置信一般地微微張開，雖然不至於塞個拳頭進去，塞幾個花生米還是綽綽有餘的那種。
那小模樣實在是太蠢了。駱琛撇過了頭，有些沒臉看。突然就很難理解蕭澈，傻成這樣的妹妹，他究竟是怎麼看上的？看上她哪裡了？長得好看也架不住她傻啊？萬一以後生個兒子女兒也和她一樣傻，蕭澈回家之後面對一群傻乎乎的妻兒，那場景……人生悲劇不外如是吧？
啊呸，他想什麼呢？妹妹就算傻，那也不是蕭澈能夠娶的人。
蕭澈忍著膝蓋的疼痛，挺直了脊背，沖著跟前依舊沒能反應過來的小姑娘笑了一下。按照後來駱心愛的話來說，蕭澈的這個笑容，驚艷了時光，看得她口水橫流。
「都聽嬌陽的，你說什麼便是什麼。」
你想要我，我便明著跟著你，你不想要我，我就暗中守著你，至於能給你名分的那個人，不是我也沒關係，只要你能好好地活著就行。
蕭澈這話，完全出自真心。駱無瑕卻總覺得他是在變相耍流氓。於她看來，這個世上只有夫君才該事事聽娘子的話，他說要聽她的話，這和剛才說要和她求親又有什麼區別呢？這還不是一樣嗎？
小姑娘一臉糾結，也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不管是讓他走還是不讓他走，那不都順了他的意了嗎？
駱銘哼了一聲，「什麼都聽嬌陽的？蕭大夫說話算話？」
蕭澈沉默地點了點頭。
「那好，嬌陽，京中貴女，你也是認識不少的吧？你覺得有哪個是適合蕭大夫的，就讓蕭大夫上門去提親吧，蕭大夫年紀不小了，也到了該成親的時候了。」
嬌陽是公主，蕭澈的正妻他尚且不稀罕，就更不要說什麼妾室之流了！
駱無瑕剛才和蕭澈說的話，其實也差不多就是駱銘這個意思，但她說的都是虛話，讓蕭澈早點兒成親，和指出一個特定的人讓蕭澈上門去提親，對駱無瑕來說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情。小姑娘甚至沒有條件反射地真的去思考父皇的話，考慮她認識的哪個姑娘是能夠和蕭澈相配的，她只是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覺得父皇說的這個建議讓她心裡有些難受。怎麼會難受呢？她肯定是不喜歡蕭澈的，這傢伙這麼討厭，她怎麼會喜歡他呢？那難受的原因……駱無瑕低頭想了想，應該是雞肋？就……蕭澈對她來說，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那種雞肋。畢竟前一刻他才說的好像非她不娶一樣，這會兒他如果答應她要去誰家提親的話，她可能會……忍不住咬死他的吧？
蕭澈剛才還殘留在面上的笑容慢慢收斂，慢慢地轉化成了一種苦澀表情，他想著，天理輪迴，報應不爽，上輩子他就是這樣把嬌陽推給了另一個他覺得適合她的人的，所以這輩子，就輪到嬌陽把他推給別人了？公平，太公平了，世道怎麼能這麼公平呢？
蕭澈一聲不吭，像是默認駱銘的話，駱無瑕眉間的褶皺愈加明顯起來。突然之間，她就想到了一種可能性，蕭澈這回的求親會不會是一種以退為進，退而求其次的做法。就……他突然想要成親了，然後又不想娶個普通姑娘，所以想起了當年問皇祖父要的那個聖旨。明面上是說讓皇祖父履行承諾，把她嫁給他，但其實他心裡清楚得很，不管是皇祖父還是她父皇，都是不可能會答應他這麼荒謬的請求的。那麼他們不答應了又會如何呢？會想著退步補償他，民間的女子他們肯定是不會有什麼研究的，所以補償給蕭澈的妻子一定是官宦人家的小姐。
如蕭澈的身份，本來是不可能娶到官宦人家的小姐的，但經過他這一番折騰，就能將不可能變成可能。
這個人……心機怎麼就能這麼深沉呢？居然敢利用她做跳板？是想死呢，還是想死呢？
「你……你剛才到底是不是真心想要求娶我的？」
衝動之下，脾氣不怎麼好的被寵壞了的嬌陽公主揪住了蕭澈的領子。個子雖然矮了一大截，但氣勢洶洶的。
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