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九章:心事
一縷箏音,在空中盤旋幾圈后,猛地止住。
「想不到。」唐涔楓住弦輕嘆,「一個女人,竟然能止息他的惡念。」
「公子?」
唐涔楓的唇角忽然挑起一絲笑:「綠蟬。」
「奴婢在。」
「從明日起,你便去長泰街,獨自掌管三家商鋪吧。」
「公子?」綠蟬怔住。
「你向來十分機敏,為人幹練豁達,慣於與各色人物交接,是塊經商的好料子,何必屈在我身邊呢?」
「公子,綠蟬跟著公子,每天都能學到很多的東西,綠蟬絲毫不覺得苦,也不覺得累,綠蟬願一生一世服侍公子。」
「傻丫頭,一生一世太長了,再說女孩兒家,總是要尋個歸宿的。」
綠蟬卻淡淡地笑了:「公子向來非俗流,如何這般說法?難道女兒家,就立不得大志,成不得大業么?」
唐涔楓一怔,遂抬頭看看她。
「那麼,你想立一番什麼樣的事業呢?」
綠蟬俏臉微紅,其實,她並沒有那麼大的野心,她最想做的,便是陪在他的身邊,讓他開心,讓他快樂,可是,公子的心思,似乎一直都在那個女子身上。
她也不嫉妒,畢竟,那個女子確實該得到公子全身心的愛戀。
只是,她的心事呢?
她反覆想過很多次,最後決定,設若得不到那個可心之人,倒不如,自己創一番事業去,或可為世間女孩子豎立個榜樣。
「不瞞公子,婢子想成立自己的商行,專事經營磁器。」
「磁器?」唐涔楓一怔,「你喜歡磁器?這裡頭學問可大。」
「嗯。」綠蟬點頭,「不瞞公子,婢子已經細細研究過,磁器分青瓷、白瓷、汝瓷、紅瓷、金絲瓷……每一種燒制的方法都有所不同,而價格也從高到低,各個不同。」
「確實。」唐涔楓點頭,「你說得十分有理,這樣吧,你且把你的想法都說出來,交給我仔細審閱,若我覺得可行,再告訴你。」
「多謝公子。」綠蟬異常開心地轉身離去。
唐涔楓的唇角也不禁淡淡扯出一絲笑——這丫頭的心思,他早已明了,如果他不介意,以他的身份,自然可以把她收在身邊,可是他真地不願辜負任何一個人,更不願負了任何一顆真心。
丫頭啊丫頭,世間男子眾多,總會遇到你心上的那一個。
一念至此,唐涔楓的目光重新落到琴上。
漆黑的琴身,上好的絲弦,寄託了他無盡的思念,只是他這份相思,今生只怕難有所終了吧。
……
市集喧嚷。
夜璃歌站在一個布攤前。
攤主拿著一塊布,正往她身上不住地比比劃划。
「夫人,瞧您這身材,這氣質,這臉蛋,要是穿上這塊布料做的衣衫,一定美得跟天仙似的。」
夜璃歌淡然一笑,從懷中掏出錠銀子放到攤上:「包起來吧。」
攤主頓時樂得滿臉開花,動作利索地將布料給卷裹起來。
夜璃歌拿上布料,朝前走去。
「夫人,夫人,請留步。」
一個搖著幌子,頷留長須的男子忽然湊上前來。
「這位夫人,您前額飽滿,雙眸熠熠有神,主大富大貴,定然出身非凡。」
「是嗎?」
「不過夫人,您最近,會有一場劫數。」
「什麼劫數?」
「會有一位男子愛上您。」
「是嗎?」夜璃歌笑笑,「只可惜,小女已經嫁人了。」
「夫人一生桃花運極多,不知天下間,有多少男子為夫人傷神,而夫人卻渾然不覺,抑或者,已經心有牽絆。」
「桃花劫,原本也並非什麼劫數,有勞先生提醒了。」
算命先生眼珠子亂轉,他本就是一個跑江湖賣藝的,原見著夜璃歌出手闊綽,故此想湊上來討點彩頭,可是他又不太敢賣弄——雖然他瞧不出面前這女子的來歷,但是她的身上,有一股子和俗常女子不同的地方,讓人見之生畏。
所以,他只能小心翼翼地試探。
「先生,我給你題兩個字吧。」
「啊?」
「或者先生,我給你二十兩銀子?」
算命先生的眼睛頓時亮了。
「看來先生,是打算要銀子?」
「呃——」
夜璃歌便沒有言語,從懷中掏出銀子遞給他,自己挾著布匹走了。
算命先生手捧銀子,樂得像開了花似的,很多年後,他才曉得後悔,才曉得自己當初幹了一件什麼樣的蠢事。
一國之後的兩個字,可遠不止二十兩銀子,只是世間眾人,所能看到的,也只是二十兩銀子而已。
夜璃歌走了。
她走得很安靜。
這世間滾滾紅塵,她早已閱盡,再沒有什麼喧擾,能入她的法眼。
……
「你回來了?」
「嗯。」
「買這麼一匹布回來,做什麼用?」
「做件新衣服吧。」
「哦?你還有這閑心思?」
「就當玩吧。」
「行。」傅滄泓點頭,「中午想吃什麼?」
「有野菜嗎?」
「有,我在溪邊拔了些。」
「那就炒野菜吃吧。」
「好。」傅滄泓點頭,「你等著,我這就弄去。」
夜璃歌便坐在石桌邊,打開那匹布,她仔細用手量了量,心裡已然有數。
忽然又把手裡的東西給扔了,到一邊躺著去。
沒一會兒,傅滄泓做好菜,端著盤子出來,見她不收拾,卻也不責怪,自己把布匹裹了拿到屋裡去,然後將飯菜擺到桌上,等她弄好一切,夜璃歌已經跳回桌邊,像個小女孩兒似的。
「你啊。」傅滄泓忍不住在她腦門上戳了一指,「還是那麼任性。」
夜璃歌撅撅唇:「我高興。」
「好吧,你高興就好。」傅滄泓倒也不指責她。
兩人坐下來開始吃飯,天南地北地亂吹。
「滄泓。」
「嗯?」
「聽說這個月底城裡會放花燈,咱們去瞧瞧吧。」
「行啊。」傅滄泓點頭,把一筷子菜挾進她碗里,哄她道,「乖乖吃飯。」
等吃完了飯,夜璃歌又開始裁衣服,要說,她拿刀拿劍卻是利索的,於這女工上頭卻是欠缺,做了許久還是不成,末了把剪刀一拋,嘆氣道:「真是糟蹋了一塊好料子,看來我這一輩子,到底是做不成賢妻良母。」
「這話說得奇怪。」傅滄泓手撐著桌面,「為什麼要做賢妻良母?這樣不是很好?」
夜璃歌看他一眼,想說什麼,卻到底沒有開口。
傅滄泓於是低頭看看自己。
夜璃歌把所有的針線都收了起來,因道:「明天,我且去城裡裁縫鋪,請教一下師傅吧。」
「你要是不樂意,那就別做。」
「沒事的。」
夜璃歌站起身來,拿起所有東西折回房間。
等她出屋子時,傅滄泓忽然問:「前兒個你和我說打賭那件事,還算數嗎?」
「算數,自然算數。」
「我今天看中了一個孩子。」
「哦?」
「是鄉下一個放牛娃。」
「覺得他怎麼樣?是適合修文,還是習武?」
「以他的資質,適合修文,可他自己卻說,願意習武。」
「哦?」夜璃歌微覺驚訝,「那你有沒有問過他,為什麼願意習武?」
「他說,想保護自己的妹妹。」
「他家裡沒有大人?」
「沒有,父母都去世得很早,只有他與妹妹相依為命,從前村裡的人老是欺負他妹妹,他又打不過別人,所以想習武。」
「那你不妨試試他。」
「我也正有此意。」
傅滄泓看了她一眼——其實,說這件事,只為讓她開心,他知道她不喜歡做女工,所以想轉移她的注意力。
「那璃歌,你可有看好的孩子?」
「還沒有。」夜璃歌搖頭,忽然一勾唇角道,「夫君,如果我去找兩個男孩子教,你有意見沒有?」
「男孩子?」傅滄泓怔了怔,「為什麼,為什麼要——」
他們倆正說著,院門忽然被人退開,走進一個英姿颯颯的女子,臉上笑意飛揚:「爹爹!娘親!」
傅滄泓和夜璃歌一齊愣住,轉頭一看,繼而哈哈大笑起來:「丫頭,你什麼時候跑來了?」
「爹爹!娘親!」瘋丫頭咚咚跑到他們身邊,先抱住夜璃歌,在她臉上重重親了一下,又轉身抱住傅滄泓,也重重地親了一下。
乍然看到自己的寶貝女兒,夜璃歌自然也開懷異常,一把將她攬進懷中:「妙兒!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兒?」
「今天我在市集上,看到娘親你了。」
「什麼?」夜璃歌吃驚不小,「你看到我了。」
「是啊是啊。」傅延妙連連點頭,「娘親,你可不知道,那一條街上的小夥子,可都盯著您看呢。」
「瞧你這張嘴。」夜璃歌伸手在她的腮上擰了一把,「就知道瞎說。」
「哪有,是真的嘛。」傅延妙晃動著腦瓜子,「娘親,你和從前一樣美。」
「現在你來了,所有的小夥子都盯著你看了。」
「娘親。」傅延妙朝她懷裡拱拱,「娘親,我好想你,娘親。」
「哦。」夜璃歌輕輕拍著她的背,「想不到,我的妙兒還會撒嬌。」
「娘親,」傅延妙貼在她的耳邊,「我有好多話想說,娘親,我們去屋裡好嗎?」
「嗯嗯。」夜璃歌點點頭,站起身來,被傅延妙拉進房間里。
傅延妙把房門關好,又朝外看了看,確定她老爸沒有偷聽,才坐到夜璃歌身邊。
「丫頭,做什麼這樣神秘兮兮的?」
「娘親,這次出京,我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什麼事?」
「好多郡府在選拔漂亮的女孩子,把她們集中到一起,說是要送到皇宮裡去。」
「哦?難道,是你大哥下的旨意?」
「才沒有呢。」傅延妙搖搖頭,「我已經飛鴿傳書問過大哥了,大哥說,他從來沒有下過這樣的旨。」
「那老百姓們的反應如何?」
「自然是歡天喜地。娘親,你不知道,上次大哥騎馬巡察京機大營,可威風了,一條街上全是大姑娘,不停地對他拋媚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