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我才是你的妹妹
「其實星沉……」
「吱呀」一聲,廂房門被用力推開。小廝攔都攔不住的清麗身影步入房內,顧清慕眸光冷凝地掃過房內擺設,最終落在本不該屬於這裡的夏十七身上。
夏十七正好對上她冰冷如寒星的一對美艷眼眸。
夏十七注意到,顧清慕今日著的是一身丁香紫的衣裙,略有些深的紫色褙子筒在手上,纖腰盈盈一握,眉眼生動而美艷。朝夏十七瞧來的時候,她眸中有不動聲色的冷厲。
然而她實在生得好看。
若說關婧月是溫柔端莊的美人,顧清慕便是清冷耀眼的美人。當她冷冷立在你跟前,你彷彿瞧見了萬里皚皚白雪,連心都誠惶誠恐地俯伏下來。
顧清慕這樣好看,身為她哥哥的顧清昭亦是清風朗月,像極了松間明月高照時的那一抹柔和光輝,叫人心中安穩柔和。
「哥哥,我清晨讓人知會過你,今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尋你,為何你沒有回府?」
所以,她這才來了天鑒樓尋顧清昭?
夏十七微怔著望向顧清昭,顧清昭淡淡笑著,唇畔攏著疏淡的笑意,一對桃花眸中水光瀲灧,透著些許意味深長。
她聽見顧清昭嗓音寧靜而平和地響起,「若你尋我,為何不來天鑒樓?」
顧清慕被他話語中暗藏的鋒利刺了一下,她眼睫長長覆下,宛如振翅的蝴蝶一般輕輕顫抖著。過了會兒,她才輕咬著下唇,好似沒有瞧見夏十七似的。
「哥哥,我才是你的妹妹。」
夏十七低頭拈起一塊芙蓉糕,輕送到唇邊,原本細膩清甜的糕點如今卻失去了味道。她有些失神,心想自己是否鳩佔鵲巢。
她貪戀顧清昭對她的好,卻忘了顧清昭還有自己的妹妹。
顧清昭靜靜坐在夏十七對面,隔著一張梨花桌案,他將自己跟前的杏仁糕往夏十七面前推了推,眸光中有著如水的溫柔,低低說道,「你多吃些。」
夏十七忽覺那芙蓉糕的香氣又回來了。
這一生,除了大和尚,她還沒有被人當成小孩子一般照顧過。
血液里忽然生出一些暖意,夏十七張口吃下芙蓉糕,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姿態,看在顧清慕眼中,有說不出的嘲諷。
顧清慕輕勾唇角,笑了一下,眉眼涼涼。
「便是對著巧姐兒,你也是這模樣。偏偏對著我——」
夏十七聽出了她唇舌之間的咬牙,眸光一怔,又聽見她寒聲質問,「為何偏偏對我這樣?我是你的親妹妹!」
顧清昭與顧清慕關係不好?
這還是夏十七第一回察覺此事。
先前在禁宮遇見顧清昭,他分明說自己是送妹妹進宮。若非真心疼愛自己的妹妹,又怎會走這麼一趟?
但看顧清昭神色尋常,眉眼中都透著些冰涼沁骨的姿態,夏十七又疑惑了,難不成顧清昭與顧清慕有仇?不可能吧——他們是親兄妹。
「妹妹只管說罷,到底是有何急事?」
顧清昭清淡說著,顧清慕哪裡看不出他滿心滿眼都是誰?偏偏又是夏十七!
她在顧府中時,顧清昭就從未對她這樣好過。連顧清巧那樣活潑可愛的小姑娘,也不過得他一分偏愛,如今那剩下來的九分寵愛,盡都給了夏十七?!
顧清慕覺得不公。
同時又驚疑著,為何顧清昭會對夏十七這樣好?他是別有目的?還是真的栽在了夏十七手上?
定了定心神,顧清慕抬起精巧下頜,點了點夏十七的方向,「外人在此,有些話我不好說。」
顧清昭眉心都未曾皺一下,他點點頭,卻並非是贊同顧清慕之意,而是疏淡清冷地開口,「若論兄妹情意,只怕你比不上她。」
顧清慕:「……」
她不怒反笑,語氣含著嘲諷,「既然哥哥這樣說,那不就是在告訴妹妹我才是外人?」
「你若願說,此刻便說吧。」
若是不願……
顧清昭沒說,顧清慕也懂得。
夏十七沒法心安理得地坐下去吃點心了,她似乎已經捲入顧清慕對顧清昭的控訴之中。而她不願打擾這兄妹二人的親近,淡淡起身,朝著顧清昭說道,「清昭哥,我吃好了,這便離開。」
顧清昭怔了一瞬,起身想要攔她,「十七?」
夏十七沒有避開他的手,反而迎著顧清慕的眼神,輕握了一下顧清昭的掌心,微笑著抽身後退。
她來到桌案前,將顧清昭新攥寫的識字小冊揣進衣袖中,又沖顧清昭歪了歪腦袋,做出口型,眉眼歡快,看不出一絲被趕走的不悅。
——我走了。
顧清昭鬆了鬆緊攏的眉心,沖她點點頭。
及至夏十七面對面與顧清慕擦肩而過,顧清慕眸光微閃,望著夏十七的眼神中流露出不動聲色的敵意。
夏十七心道:我走得再遠,都聽得見你們說話。
所以她在不在,毫無不同。
顧清昭的眼神一直追逐著夏十七,顧清慕瞥見他臨窗而立,修長乾淨的指節搭在窗沿上,身子微微前傾,姿態略有些急切地望著天鑒樓那遠去的身影,便是輕嗤一笑。
「你果然愛上了她。」
若說先前顧清慕都是猜測,如今她幾乎肯定——顧清昭毫無目的,就是簡單而純粹地愛夏十七。
可是——為何?
顧清慕想不明白,從楚氏醫館中她能得到的消息也就那麼一些。實在是顧清昭不與夏十七過多接觸,但二人每每接觸,她都能從消息中窺見顧清昭心中翻湧的熱浪。
這世上,本就有一見鍾情這回事。
何況,她能毫無緣由地追逐著蘇斐南這些年,就不準顧清昭也對夏十七一見鍾情了嗎?
可顧清慕十分清楚顧清昭是個怎樣的人。
「那又如何?」
當顧清昭轉回眼神來,顧清慕心中便是一跳。那高山深夜中暗沉的黑影,此刻沉澱在他眸中,一點點的戾氣逐漸蔓延,儘管他整個人顯得漫不經心,卻異常讓人覺得古怪,甚至於害怕。
顧清慕低低地問他,「哥哥為何會看上她?」
顧清昭施施然朝她走來,在桌案旁落座,姿態閑適從容。他端起茶盞,悠悠抿了一口,眸光中有著幾分興味。
「你為何會看上煊王爺呢?」
顧清慕默然,那還不是因為……
「不過是因為他年少時救了你一命?你便想著以身相許?」
顧清昭疏朗地笑了笑,淡道,「她也救過我一命。」
如此說來,緣分二字,當真妙不可言。
夏十七歪著腦袋,神思全都被顧清昭這話吸引了過去——蘇斐南救過顧清慕一命,所以顧清慕想對他以身相許?那她還救過蘇斐南呢!
她面無表情地想,蘇斐南怎麼不想著以身相許呢?
仔細想想,夏十七並非沒有遺憾。若是她一開始就應下嫁給蘇斐南之事,而不是一直堅持看清楚他的真心,如今她已是煊王妃了吧?
可那不過是不為人所承認的煊王妃!
她收斂了所有神情,腳下步伐越發快速地朝著白龍剛與她約定好的地方走去。
耳邊,還能響起顧清昭和顧清慕交談的話語聲。
「哥哥,你為了她,究竟能做到什麼地步?」
顧清慕捉摸不準顧清昭的心思,在她眼中,若是顧清昭能動搖一下倒還好,偏偏顧清昭對夏十七的心思那樣乾淨而明顯——連爹爹都察覺了。
「哥哥!」
顧清慕忍不住扯住他的袍袖,低低哀求。眼前這女子還是少女的模樣,她生得姣好動人,一顰一笑都攝人心魂。偏偏她又是高傲的,冷漠的,周身蔓延開來的生人勿近的氣勢,不由讓人發憷。
然而此時,她捏慣了銀針的手輕輕顫抖著,捏著顧清昭的袍袖,有些小心翼翼,更多的卻是哽咽。
「哥哥,你回來罷,爹爹他早已不怪你了。」
顧清昭沉默著。
良久,夏十七才聽見他反問道,「真的不怪了嗎?」
顧清慕道,「是真的。昨日爹爹問我,我出嫁那日,誰會替我打馬前行,將我交給我命中的那個人?」
她吸了吸鼻尖,夏十七想到她面上柔軟潮濕的神情,心中不知怎的,刺痛了一瞬。
顧清慕好福氣,她能嫁給她命中的人,還有顧清昭為她保駕護航。
顧清昭輕道,「我會。」
「哥哥,我就知道!」
顧清慕驚喜地撲上前,緊緊挽著顧清昭的臂彎,露出少有的女兒家嬌憨神態,她歡快雀躍地說著,「哥哥,你許久不著家,爹爹只能要陳師傅親自上門去給你量尺寸。你快些隨我去,爹爹瞧見你,定會開心至極!」
夏十七微閉眼眸,做新衣,想來是為了那一日送顧清慕出嫁。
她心中有些複雜,她自是知道自己怎麼都比不上顧清昭的親妹妹,可真要面對這樣的事實,她心裡頭卻難受極了。
像是得到了糖的孩子正開心著,卻又被人劈手奪去了手中的糖。
夏十七迎面撞上了一堵厚重的胸膛,她腳下一頓,身子不可避免地往旁側一歪,臂彎先是被人緊緊握住,旋即那人輕攬著她的腰身,以不可推拒的姿態,將她牢牢扣在懷中。
夏十七眼睫輕顫,緩緩睜開了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