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三章 第二世:虎口脫險
陰風陣陣,即便是白日,漠小七面對著的那間屋子裡依舊看不到半點光亮,彷彿那裡面的世界與外面的世界隔絕。
頭頂的艷陽照射不進陰沉的屋裡,被一種無形的動力給阻隔了。
這種東西漠小七很熟悉。
陰氣。
極為濃郁的陰氣。
那已經不再是平常那種只是讓人後背發寒的陰氣,而是實質的,肉眼可見的黑色顆粒狀的旋風一般,瘋狂旋轉著,想要衝脫出掣肘,衝到她的面前來一般。
漠小七整個人被唬住了,身不由己的往後退後了一步。
「進來。」
突然,那間被黑色的旋風堵住看不清裡面的屋子裡傳出了一道沙啞的聲音。
這是枯骨老道的聲音,毫無疑問。
這道聲音既沙啞,卻又莫名覺得刺耳得緊,漠小七的臉色頓時就蒼白了。
本能讓她想要逃離,可是她心裡清楚的明白,自己不能逃。她就算是逃也逃不脫,她還有家人等著她。
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漠小七才鼓足勇氣踏入那間根本看不清東西的黑暗而陰沉的屋子。
踏進了屋中,漠小七才發現那團黑色的濃郁的陰氣只是聚攏在屋門口,她進來了就可以看清屋裡的東西了,即便依舊有些模糊不清,但好歹能看出個大概。
此時,她的面前,一個馱著背的老人穿著一身道服,盤著腿坐在蒲團上,正陰惻惻的盯著自己。
漠小七整個人一抖,沒有敢說話,只能僵硬著身子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駝背老道突然眯起雙眸,深深嗅了一口。漠小七不懂他在嗅什麼,她只能像是一隻待宰的羔羊一般瑟瑟發抖。
駝背老道嗅完之後猛然睜開雙眸,那雙渾濁的眼珠子里閃耀著赤.裸.裸的的貪婪與興奮,只聽他用那種刺耳難耐的嗓音道:「好好好,不錯,真的是至陰之體!老道我苦尋多年終於找到了,天不負我,天不負我啊!」
枯骨老道桀桀的笑著,笑得癲狂,整個人都後仰了過去。
漠小七從最開始的震驚與驚恐,到現在努力壓下恐懼,哆嗦著聲音的道:「我、我已經來了,我的父母呢?」
當初那個少年傳話的時候說了,只要他來了,枯骨老道就會放過她的家人的。
「你的家人?」枯骨老道邪笑了一聲,拍了拍身後的陶罐,「都在呢,放心吧孩子。」
「你不是說過會放我的父母去投胎往生的嗎?」
「哦,我說過嗎?」枯骨老道桀桀的笑著,他若是說話算話,哪裡會有今日這個好日子過。
「你騙人!」漠小七瞪大了雙眸,她的眼中恐懼被壓下,一股憤怒油然而生。即便在來的路上她已經預料到了枯骨老道可能會說話不算話,可是當自己真的得到了這個回答后,內心中的希望就這麼斷滅了。
「老道騙人?」駝背老頭笑得陰冷,「老道什麼時候說過真話?」
枯骨老道從蒲團上站起身,他的背駝得厲害,站起來堪堪只有漠小七那般高。
「行,既然你要見你的家人,老道我就大發善心讓你見。」枯骨老道眼中閃過了一抹陰毒的光芒,直接打碎了身後的一個陶罐。
一道鬼影從陶罐中升了起來,鬼影漸漸清晰,漠小七看清了,是她的哥哥!
「哥哥!」漠小七驚呼道。
可是她哥哥的鬼魂似乎已經不認識她了一般,他迷茫的飄在半空中,猛然抱著自己的腦袋,很是痛苦的模樣。
「哥哥!哥哥!」漠小七連聲呼喚道,瞪向枯骨老道,「你對他做了什麼?」
「自然是做了好事兒啊。」枯骨老道扯起皺成了一團的臉皮,「喏,你再看……」
漠小七下意識看去,只見剛才徘徊在門口的那團實質性的黑色旋風隨著枯骨老道的話猛然凝聚成了一張大嘴,一張口直接將漠小七哥哥的鬼魂吞了進去,再也不見蹤跡。吞罷,那張黑色旋風變幻成的大嘴似乎有些意猶未盡,又繞著枯骨老道轉悠了兩圈,隨後轉到了他身後還剩下的幾個陶罐上,似乎在暗示著他。
「去,回去守門,明日再食。」枯骨老道並不滿足它,輕喝一聲,那張大嘴又四散成了一團散煙,盤旋迴了屋門口。
漠小七眥目欲裂,她的唇瓣抖動著,說不出來話。
枯骨老道這才看向她,雙手一攤,陰冷道:「哦豁,你哥哥沒了!」
門口守門的是枯骨老道豢養的厲鬼,而漠小七哥哥的魂魄被厲鬼吞噬成了養料,再也無法投胎轉世了。
「我殺了你!」漠小七雙眸血紅,她猛地從自己的頭上拔出了一根木簪,沖著枯骨老道刺了過去。
枯骨老道卻不氣不急,他甚至站在原地動也不動,一點都不將漠小七放在眼裡。
漠小七手中的木簪還未靠近枯骨老道時,一條蛇不知從何處竄出來,一口將漠小七手中的木簪給咬掉了。
漠小七僵硬的站在原地,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
「就你這點小把戲,想殺我?」枯骨老道不屑的冷哼了一聲,陰鷙的雙眸如同萃了毒的利刃盯著漠小七,「很生氣吧,很憤怒吧?你越氣,越憤怒,由你煉化成的厲鬼就越厲害!今日先吞掉你的哥哥,明日再當著你的面吞掉你的爺爺,後日是你的父親,在後日的夜晚子時就是你殞命的時候,到時我會讓你化作的鬼親自吞掉你娘親的魂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枯骨老道肆無忌憚的笑著,手一揮道:「滾出去吧!別試圖逃走,老道的屋子周圍全是毒蛇毒蟲,你若是想早點殞命也行,到時候你的爺爺父親的魂魄都由你吞掉,哈哈哈,想想都很美好!」
漠小七僵硬著身體,她渾身顫抖著,有一種想要將眼前這枯骨老道千刀萬剮的仇恨,可是她卻什麼也做不到。她太弱小了,太弱小了……
黑色的陰風在她的周圍聚攏,漠小七整個人直接被抬起來,扔出了屋子,砰的一聲重重摔在了院中,濺起了一團大大的塵土。
黑衣女子就躲在附近,見漠小七居然完整無損的出來了,雖然出來的樣子有些狼狽,可是她還活著?
「你怎麼還活著?」黑衣女子來到了漠小七的身邊,皺著眉頭很是不理解。
按照常例,這丫頭應該會被她師父直接給滅口了啊,怎麼還會讓她活著出來呢。
就算這丫頭是至陰之體,可是師父要的也只是她的魂魄啊!
杞子想不明白,枯骨老道自然也不會告訴她。
枯骨老道之所以今日沒有殺漠小七,意圖已經告訴她本人了,就是想要她的怨氣再最大的時候,要讓她親眼看見她心心念念想要挽救的家人們的魂魄被吞噬成養料后,再將其殺掉,所化作的鬼魅便是最厲害的。
漠小七倒在地上,也不坐起身,對於身邊吵鬧不休的黑衣女子也沒有心思搭理。
她的腦海中完全是哥哥最後被吞噬時的那種痛苦的表情,讓她的心被揪起,快要不能跳動了。
黑衣女子見漠小七居然不搭理自己,頓時就怒了,她眯了眯雙眸,手中握著一把萃了毒的匕首,想要悄悄在漠小七的身上劃一道口子。
雖然這裡是她師父的屋門前,可是她又不是要這丫頭的命,她師父才沒有那個閑心來管這事兒。
杞子手中的匕首徑直對著漠小七白嫩的臉頰化了上去,鮮紅的血液剛流出,就變成了黑色,顯然是那把匕首是極毒的。
可是漠小七依然沒有動彈,也沒有躲避,整個人就像是失了魂一般。
黑衣女子眼中一喜,心知師父定是做了什麼這丫頭才會變成這個樣子。她手下不停,想要在漠小七的另一邊臉上也劃一刀。
這丫頭的臉毀了,看她拿什麼再去魅惑二師兄!
黑衣女子的刀剛碰到漠小七的另一邊臉頰時,一道怒喝聲突然出現。
「杞子,你在做什麼?」
黑衣女子一驚,手中的匕首立馬被她藏進了衣袖,她本事蹲在漠小七的身邊的,聽見聲音直接站起身,對著趕來的陰沉少年道:「二師兄,你可別亂說,我什麼都沒有做。」
即便漠小七的臉上還流著黑血,可是黑衣女子是絕對不會承認的。她的眼中閃過一抹遺憾和得意,遺憾是剛才沒有抓緊時間把這賤丫頭的另一邊臉給毀了,但是得意的是她這毒即便毒不死這丫頭,她的容貌也算是毀了,絕對會留疤!
黑衣女子想的明白,也不願與陰沉少年對上,直接轉身就走了。
陰沉少年走到漠小七的身邊,他難得皺起了眉頭,想說什麼,卻又抬頭看了看師父緊閉的屋門,抿著唇沒有說話,而是直接俯身將漠小七瘦弱的身子抱在懷中。
少年將漠小七抱到了自己的屋子裡放下,看了看她臉上流著的黑血,找來了葯給她塗上。
對於這一切,漠小七都沒有反應。
陰沉的少年沉默的做好了這一切后,並沒有去詢問亦或者是安慰漠小七,他與漠小七之間的立場本就不同。他之所以做這些事情,不過是因為難得的良心不安。
陰沉少年離開了,漠小七一人待在屋子裡,她沒有閉眼,只是雙眸無神的盯著頭頂的簾幔。
她沉默了好久好久,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眼中才亮了一抹黯淡的光亮。
不知又過了多久,陰沉的少年端著簡陋的飯菜推門進來,他不發一言,將飯菜放在了漠小七旁邊的桌子上,轉身就像離開。
漠小七卻一反常態從床榻上坐起身,開口道:「等等!」
少年停住了腳步,轉過頭平靜的看著她,沒有開口說話,只是以眼神詢問。
「你等一等,我想和你說說話……」漠小七抿了抿唇,還是開口道。
她不知道少年是否會留下來,她只是在搏一搏,搏一搏。
少年皺起了眉頭,似乎是在掙扎。掙扎了一會兒,他還是轉過身走到了漠小七的床榻旁站著,沒有主動開口,只是望著她。
「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你這幾日的照顧我都記在心裡。」漠小七柔弱的笑了笑。
陰沉的俊美少年遲疑了片刻,終於是開口吐出了兩個字,「雲起。」
「雲起嗎?」漠小七眼中光芒閃爍了一下,點頭道:「謝謝你為我上藥。」
說話間,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臉上的傷口。
雲起的深色深了,難得主動道:「杞子被大師兄寵壞了,行事狠辣出格。」
對於這話,漠小七沒有接,只是看了看身旁的飯菜道:「雲起……我想問一下,關於我的家人們,你有動手嗎?」
雲起的神色頓時就僵硬了,漠小七已經來了兩日了,她從未問過這話,對他也從來都是態度溫和。
雲起冰冷的心難得的亂了,他想承認,心裡又不想承認,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纏繞著他。
片刻后,他放下了握緊的雙拳,沒有回話。
可是,這已經是給了漠小七答案了。
只見漠小七眼中含淚,她抬起頭看向雲起,問:「雲起……我想知道我的家人們做錯了什麼嗎?你為什麼要殺他們呢,又為什麼要對我好呢?你讓我很為難知道嗎,我想恨你,可是又想到你是否是師命難為……不論什麼,我的家人們只是手無寸鐵的百姓啊……」
雲起僵硬著身子,他將眼眸垂下,不敢看向漠小七澄澈的雙眸。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他做事完全是聽從師命,自己早已經沒有了善惡人性,師父讓他殺,他便殺了,他們師兄妹三人就是師父的左膀右臂。
包括殺了人之後,師父讓他去客棧與漠家僅存的姑娘傳話,他都沒有半分情緒波動,可是為何此時他不敢看漠小七的雙眸呢。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在對上漠小七的眼睛時,他的心卻不停的告訴他,他錯了,他傷害了一個無辜的姑娘。
雲起沒有回話,漠小七也不指望他回話。其實她一直都有猜測,只是如今得到了證實。
漠小七水汪汪的雙眸直直的盯著雲起,帶著哽咽道:「雲起,你曾經做了什麼事情,現在爭論也沒有意義了,只是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家人們的魂魄吧,剛剛,枯骨老道已經讓厲鬼吞掉了我哥哥的魂魄了,我失去不起了,求求你,求求你……」
漠小七打不過枯骨老道,她也沒有辦法對付他阻止他。
可是這兩日,她覺察到了雲起細微的關心,即便他不發一語,可是卻做了一些暗自照顧她的事情,所以她猜想,雲起這人的良心並沒有完全泯滅。
她如今只能盼著,盼著雲起能夠良心發現,救救她的父母。
雲起是殺害她父母的元兇之一,漠小七不恨嗎?自然是不能的。她恨,她怨,可是她更想家人們能夠有一個好的下場。
漠小七從床榻上下來,撲通一聲朝著雲起就跪了下去。
「雲起,我知道你是枯骨老道的徒兒,可是他畢竟不是正道,他作惡多端不會有好下場的。我知道,我聽我師父說過你有一魄被枯骨老道捏在手裡所以你不得不聽他的話,所以我不勉強你背叛他,我只是求你能夠救救我的父母的魂魄……他要的只是我的魂魄,我給他就好了,我的父母是無罪的。」
雲起僵硬著身子,臉上的表情充滿了倉皇無措,他不想接受漠小七的跪拜,他哪有資格接受,可是他的身子卻挪動不了半步。
*********
雲起離開了屋子,離開了他自己的屋子,徒留漠小七一人待在屋子裡。
沒有人再把她關在柴房裡去了。
漠小七坐在地上,背靠著床榻,腦海中回想的是剛才雲起失魂落魄離開了樣子。
他沒有答應幫她。
他也沒有拒絕她。
他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跟她說。
漠小七不知道雲起這是什麼意思,可是她已經沒有辦法,唯一能夠想的她已經想了,她現在只希望明日來得晚一點,再晚一點。
明日的不來,她的家人就是安全的。
入夜,尤山城外的這幾件茅草屋平日是非常安靜的,甚至聞不到蟲鳴之聲,由於陰氣極重,四周更無活物走動。
可是今夜,茅草屋內的幾人卻不是那麼平靜。
枯骨老道將自己的三個徒弟統統召喚到了一起,道:「藺山那個臭老道來了,還有岐山的,就在外面。」
雲起聞言,瞳孔收縮了一下,看了眼枯骨老道身後的幾個陶罐沒有說話。
黑衣女子杞子道:「師父,咱們怎麼辦?」
黑衣女子的旁邊還站著一個身材魁梧,面容普通但是陰氣極甚的年輕人,是枯骨老道的大弟子,平日都在茅草屋的四處捉遊魂厲鬼回來給他師父豢養的厲鬼當做口糧。
「怎麼辦?」枯骨老道冷哼了一聲,「自然是開門迎客了!老道躲了二十年了,是適合出口惡氣了!」
說起來,枯骨老道與藺山掌門之間還有一段孽緣沒有解決。當初枯骨老道作為藺山派著重的弟子那可是風光極了,門派中的修鍊資源他要多少有多少。
可惜有朝一日,他悄悄煉鬼一事被如今的藺山掌門也就是他當初的師弟給發現了之後,他的前途就算是盡毀了。
可如今,毀他的那個人已經成了高高在上受人敬仰的藺山掌門,而他,堂堂藺山的大弟子居然成了一隻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讓他為了活命不得不躲匿了二十餘年。
這個仇,他是必須得報的!
與兩大道門選擇正面剛,不得不說枯骨老道還是有底氣才敢如此行事。
杞子轉了轉眼珠,道:「師父,咱們都出去了,那個臭丫頭要是跑了怎麼辦?不如徒兒留下來守著她?」
「你少給老道打這種歪主意,你跟了老道多少年了?你的心思瞞得過我?」不得不說杞子不受枯骨老道信任還是有道理的。本就是為了她的陰體才勉強留下來的,若不是枯骨老道的大弟子非得護著她,老道早就將她殺了喂鬼了。
這丫頭倒好,遇到事情就想躲,是怕他們打不過藺山與岐山的人?
滅自己志氣,壯他人威風!
這等人,還留得?
枯骨老道眉眼一厲,就想動手,卻見他的大弟子猛然前進了一步,擋在了杞子的身前。
「師父,杞子還小不懂事,弟子會帶好她的。」枯骨老道的大弟子到底是得了他不少真傳,所以枯骨老道對於大弟子的話始終都會多聽一些。
「哼!」枯骨老道陰冷的盯了黑衣女子一眼,轉過頭對著另一名俊美少年道:「雲起,你留在這裡看著那丫頭,別讓人給劫走了!」
若是無旁人來,即便他們全都離開了,那丫頭也離不開半步,畢竟老道對自己養的毒蟲毒蛇還有一些小鬼等很有信心。
只是如今藺山與岐山來人,他怕那些人分頭行動劫走漠小七,他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了。
此番鬧出這麼大的動靜,還不是為了那個丫頭啊!
「是。」雲起應了聲。
「你們兩個,跟老道走!」枯骨老道手一伸,那團一直漂浮在半空中不停旋轉的黑氣化成了一團迷霧,直接將枯骨老道的身形隱匿其中。
魁梧的男子帶著黑衣女子跟在枯骨老道的身後,出了屋子,只留下雲起站在屋子裡。
枯骨老道做下這番事逼漠小七自動送上門來,自然是做好了必打一仗的準備,他也不懼,到時候若是打不過,那些人也耐他不得。
大不了,他再藏個十來年,等他將那丫頭的鬼魂煉成厲鬼,那時便是他親自打上藺山的時候了!
感受到枯骨老道帶著人離開了,雲起留在屋裡看著屋子裡中的幾個陶罐。
他知道這三個陶罐里裝的是漠小七家人的魂魄,是他師父特意放在自己屋子裡小心看管的。
只要他趁著師父不在,打破這些陶罐念上往生符給他們超度了,漠小七的心愿便了解了。
可是……他的此番作為必當會被師父察覺,那到時他……
雲起臉色有些蒼白,他站在屋子裡遲遲沒有動作。
漠小七待在雲起的屋子裡,她沒有休息而是坐在窗邊發獃。
「嘎吱」一聲,屋子的門被推開了。
漠小七將視線投去,是雲起,他臉上帶著一抹掙扎,站在門口沒有進來。
「怎麼了?」漠小七從窗邊的椅子上起身,「是要回來休息了嗎?那我去柴房吧。」
漠小七隻是以為是因為自己佔了雲起的屋子,他要回來休息卻不好說,便主動往門口走去。
在走到雲起身邊時,卻發現面前的少年似乎是終於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拉住她錯身而過的手,道:「我師父他們出去應戰了。」
「嗯?」漠小七眨了眨眼睛,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她並不知道藺山與岐山的人圍攻過來了。
「現在這裡只要我一個人留下來看著你。」雲起沒有給漠小七解釋,只是將他想要說的說了出來。
話一旦開了口之後,他說起來順暢多了,還不等漠小七回話,直接一鼓作氣道:「你不是想看看你的家人嗎,跟我走吧。」
漠小七驚喜過望的瞪大了雙眸,她猛地點了點頭,只要能見父母,其他什麼都不重要了。
雲起在看見漠小七激動高興的表情時,心裡有一種怪異的感覺,連帶著自己居然也有些一種喜悅,他不懂這是什麼情緒,只得向往常一樣,冷著臉將這種不該有的情緒壓下。
漠小七跟著雲起來到了白日里她見枯骨老道的那間屋子。
屋子裡已經沒有了白日盤旋在門口的黑氣,漠小七站在門口就可以看清楚裡面簡單的傢具。
「進來吧。」雲起率先踏進了屋子。
漠小七對這間屋子有一點心理陰影,白日的時候就在這間屋子裡,她親眼看著自己的哥哥,那麼年輕鮮活的靈魂被一隻看不出形狀的厲鬼生生吞噬。
哪怕是到了現在,她踏進屋子,她都能夠回想到那時她的無助,恐慌與絕望。
屋子裡,枯骨老道果真不在。
雲起徑直走到了枯骨老道供奉的案台上,將幾個不大的陶罐抱了下來。
漠小七看著這三個陶罐眼熟得很,就是今日下午的時候,她的哥哥就在這個陶罐中被枯骨老道給砸了出來,然後才被吞噬的。
「我的家人們……」漠小七說到一般就失聲了。
「是。」雲起難得的應了聲,他將其中一個遞給了漠小七。
漠小七捧著陶罐,顫抖著手開來了黃紙封住的口,一道黑色的陰氣從陶罐中飄出,很快就凝聚成了一個蒼老的身影。
「七七!」那道身影在看見漠小七的時候明顯很激動,他漂浮到漠小七的身邊圍繞著她繞了兩圈。
「爺爺!」漠小七比那道黑影還激動,她的鼻尖頓時就酸了,眼眶泛紅,她伸出手想要像小時候那般要爺爺抱,可是自己的雙手卻無力的從爺爺的身體中穿過。
「爺爺……七七對不起你們,都是七七的錯,是七七害了你們……」
漠小七不住的哭泣,她哭得極為慘烈。
年邁的老者看著漠小七這個樣子,於心不忍,安慰道:「傻七七,這哪裡能怪你呢,自你出生那日起,爺爺邊料到了有這麼一天,所以才會勸你們的爹娘早早把你送往道門,想要保住你的性命啊。」
漠小七的爺爺終究是會些道法的人,他自然知道自家這個至陰之體的孫女若是落在邪道的手裡該有多麼的搶手。莫說邪道人士,那些個厲鬼什麼的,都喜歡找這種至陰之體附身。
所以,他才會決絕的要當時還年幼的漠小七上山。
只有去道門,他家的七七才可以活下來。
漠小七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雲起鮮少有表情的面上全是愧疚,他將手中的另外兩個陶罐無聲的遞給了漠小七。
漠小七擦了一把鼻涕和眼淚,伸出手將另外兩個陶罐上的黃紙給揭掉,又是兩道黑影從陶罐中飄出。
直到兩道黑影的身影漸漸清晰,至此,漠小七的一家人才算是團聚了。
不,沒有團聚,少了一個人,漠小七的哥哥。
但是此時,一家人已經顧不得這麼多了。漠小七不住的哭,而她的爹娘則是分外慈愛的看著她,哄著她,一如小時一般。
鬼是沒有眼淚的。
漠小七的爹娘也想要哭,可是他們不論心裡有多麼悲傷,他們卻是半滴眼淚都沒有。
漠小七的哭聲像是不會停歇一般,整個人哭得一喘一喘的,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提不上氣來。
莫家人想要安慰,想要擁抱可是他們碰不到漠小七的身體,只能束手無策的站在原地,拚命的哄著。
雲起的眼眶有些泛紅,他抿了抿唇,出聲道:「小七,我要送他們往生了,若是師父回來了就來不及了。」
聽到這話,知道事情輕重的漠小七這才努力收起眼淚,眼中全是不舍與難過,可是她明白,她必須與家人們別離了。
對於殺害漠家人的元兇之一,漠家人自然是識得的。
但云起在那場行兇中擔任的角色,漠小七不清楚,漠家的老爺子卻清楚。
漠小七的爺爺看著雲起道:「你是個不錯的小夥子,可惜誤入邪道了。」
漠家老爺子不清楚為什麼這個人會選擇幫漠小七,但不用想也知道兩人之間應該有些淵源,他不想讓漠小七誤會這個小夥子,於是對著漠小七道:「七七,這個人在漠家遇難的那日在,但是他沒有動手,反而為我們收斂了屍身。」
剛剛從自己的身體中出來的漠家人自然能夠看見行兇人所做的事情,到後來他們被一種神奇的力量給吸進了陶罐中,這些事情才不知道了。
漠小七聞言,驚訝的看向雲起,卻見他瞥開了視線沒有看她。
在雲起的心裡,即便他沒有動手,可是面對惡行,視若無睹便是罪過。
漠家老爺子也是會些真道行的,他盯著雲起看了一會兒,嘆了一口氣道:「小夥子,你體內陰毒已深,且又失了一魄,本就不是長命之人,如今又放了我們,枯骨老道不會放過你的,你可有後路可走?」
雲起看向漠家老爺子,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有後路可走。
漠家老爺子這才放心的等著雲起念起往生符,送漠家等人往生。
只有雲起自己知道,什麼後路,他早就已經沒有了。
漠家的人在往生符中化為了一道光亮,身上的黑氣漸漸淡去,到最後一刻,竟如活人般鮮艷,最後對著漠小七揮了揮手,往生去了。
漠小七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雲起見屋中的物件還是抖動,心知師父那邊定當發現了自己這邊的異動,時不等人,拉起地上的漠小七就往外走。
「怎麼了?」漠小七被拖著,腳步踉蹌,問。
「你的心愿已了還留在這裡做什麼,當真要送命?你可知你送的不僅僅是自己的命,若師父真拿你煉成了厲鬼,禍害的就是天下蒼生,你身上沾惹的罪孽一生都洗脫不凈。」
雲起的話說得十分生硬,說話間他已經處理好了大門口的毒蛇毒蟲,將漠小七往門外一扔,「快走吧,記住順著東邊走,別碰到我師父他們了,從東邊走你就能回到尤山城,找你的師門匯合,師父便拿你沒有辦法了。」
「可是……」漠小七站在茅草屋外,她擔憂的望著雲起,「你呢,你怎麼辦?你放了我的家人,有放了我,你師父不會放過你的,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我的師父通情達理,他不會害你的。」
「我不能走。」雲起第一次笑了,這抹笑容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溫柔了幾分,「我的一魄還在師父手中,我若是離開了,便是真的死定了,魂魄不全連轉世的機會都沒有。你走吧別擔心我,我是師父的弟子,他不會要我命的。」
說罷,雲起根本不給漠小七質疑的時間,轉身砰的一聲關上了大門。他背靠著木門,心裡是第一次真正的平靜了。
枯骨老道這人根本沒有人性,怎會念在他跟著了他許多年而放過他。平常小事便要狠狠折磨他們一番,更何況他今日毀的是師父盼了二十年,不惜以身試險親自前來抓的至陰之體。
雖然擺在他面前的是一條思路,可是雲起的心裡是第一次真正的安心。
漠小七看著關上的大門,她心中雖然有些擔憂,但也不得不想想雲起說的話是對的,她若是不走落到枯骨老道的手中,到時候失去自己的意識禍害蒼生淪為枯骨老道的殺手,那才是真正的罪孽。
漠小七有些辨別不了方向,她想了想雲起關門前指的方向,踉踉蹌蹌朝著那個方向跑走。
一邊跑,她一邊將懷中之前從緋衣身上換過來的符紙滴上血,以此才遮住自己的陰氣。
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天要明之際,漠小七才算是看到了尤山城的城門口。
好在這一夜,她雖行得踉蹌,卻並沒有碰到枯骨老道等人,也算是幸運了。
尤山城由於一向太平,夜晚時城門並未關閉,只是有守城的官兵鎮守。
而此時,雖然天剛亮,時辰尚早,漠小七經過官兵盤查,還是順利入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