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驚天之變
鄧綏咬著嘴唇,輕輕地吸了一口氣,道:「孩兒,孩兒擔心會做不好,壞了鄧府的聲譽。還擔心若是在宮中惹惱了皇上,還會給父親惹了麻煩。」
鄧訓喝了一口茶,雙目之中忽地帶著幾分黯淡,搖頭道:「為父從不擔心你,為父擔心的是,與你同時進宮的,還有孝和。」眉目之間,帶著幾分焦態,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鄧綏目光一亮,臉上帶著幾分驚喜,道:「孝和么?她與我一同進宮?」臉上帶著幾分興奮的紅暈,開心地道:「如此甚好,孩兒還擔心自己進宮之後惹出亂子給父親添麻煩。若是有孝和在,那便更好了。」
那陰孝和母親為鄧訓侄親,陰孝和雖比鄧綏晚了輩份,卻比鄧綏年長兩歲。祖母陰麗華為先祖原配皇后。雖同為家世顯赫之秀,陰氏之人皆為宮中皇后嬪妃之眷,所以陰孝和對宮規禮儀受教之機比鄧綏更多。加之陰孝和心存城府,聰慧過人,深懂宮禮交際。
鄧綏抬頭看著面帶惆悵的鄧訓,奇怪地道:「父親,怎麼會如此不開心?」
鄧訓伸手拉著鄧綏的手,臉上帶著幾分無奈的苦笑,柔聲道:「我鄧氏與陰氏世代為親緣之系。可是,權利之下無親情。為父只擔心你太過善良弱小,會吃虧的。」
仰頭長長地嘆了一口,強笑道:「既是天意,便也難為。只望你能好自為之,有父親在,你便休要擔心過多。行好分內之事,便好。一切都有為父給你做主便是。」
鄧綏點了點頭,尊禮道:「孩兒,聽從父親安排便是。」
鄧訓攙起鄧綏,柔聲道:「後日一早,便由哥哥護送你進宮面聖。如此兩日,你與母親多多話別,她有事交代於你。」
看著鄧綏行出大門,鄧訓忽地感到胸中一陣刺痛,喉頭之間一陣甜腥涌了上來。全身一個激靈,哇的一聲,噴出一口暗紅的黑血。
門外,兩名丫鬟急步而進,發出一聲驚呼:「快來人,老爺出事了。」
鄧訓眉頭緊皺,朝著下人揮了揮手,道:「休要虛張,小姐後日一早便要進宮,若是讓她知道,想必會徒增擔憂,誤了她進宮大事。」
抬手擦去嘴角的血痕,朝著丫鬟沉聲道:「速速招禮郎中,我只是中了些風寒,並無大礙。」
一名丫鬟領命而去,另外一名丫攙著鄧訓走到卧榻上躺下。目帶驚恐地看著鄧訓,急道:「蔚候日日奔波,恐是癆傷了身子。如此惡寒氣候,必是不利。依奴婢看,還是儘快通知夫人,以免拖重癆傷,壞了大事。」
鄧訓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嘴角邊露出一抹苦笑,道:「你等有所不知,我行官之時,前往羌族部落。那些羌胡之人以疾病為不齒之惡,每有風寒小病,從不求葯問醫。情願自殘而亡,也不信醫術之道。」
說罷,睜開眼睛看著虛汗橫流的丫鬟,笑道:「我在羌胡之時,便將疾病之人綁之,杜絕自斷之根源。讓郎中施針問葯,驅病出癆。」
丫鬟驚恐的眼神慢慢鬆弛下來,帶著幾分好奇地問道:「後來如何了?」
鄧訓笑道:「藥到病除之後,羌人猶獲新生。經久而往,老幼皆為信服。」吃力地坐起身子,壓低聲音,道:「所以,爾等休要驚慌。傷痛病災,人所難免。只等禮郎中前來,施針問葯便好了。」
說話之間,夫人陰氏急步而來,眼見鄧訓胸前一片血痕,面色一變,朝著丫鬟道:「你等先出去,催催禮郎中。」
只等丫鬟離開,陰氏坐到榻邊,伸手摸著鄧訓的額頭,柔聲道:「老爺,可曾要緊?」目間帶著無比的焦急,可是一張光潔素裝的臉色,卻沒有絲毫的慌亂。陰氏之人,出生名門望族。遇事忙中帶穩,從不手忙腳亂。
鄧訓輕輕地搖了搖頭,湊到陰氏的耳邊,低聲道:「惡疾癆傷,恐已不治。本想等綏兒進宮之後,縱是差池難避,也不會影響到她。可是此時,恐怕……」
陰氏雙目一紅,伸手拉著鄧訓的手,黯然道:「綏兒進宮在即。若是老爺有分毫差池,恐會傷及綏兒進宮之利。」緊緊地咬著嘴唇,沉思道:「若有閃失,我蔚府如何應對?」
鄧訓正色,道:「不管如何,讓騭兒護送綏兒順利進宮才是正事。」想了想,輕輕地拍了拍陰氏的手背,強笑道:「對父母之言綏兒素來言聽計從,日後切記,綏兒主見之事,萬然順之。」
陰氏強悲痛之淚,沉重地點了點頭,哽咽道:「綏兒自小聰明懂事,日後進宮為權貴之身,自有她的主見。他日之後,必當順從她的意願之能,再無反駁之理。」
門外,傳來一陣急步之聲。
不等來人前來,鄧訓雙目一突,哇的一聲,又一口黑血噴出。
陰氏朝著禮郎中急道:「速速施針護心,老爺已近燈枯之息。」
禮郎中急步行至榻前,伸手摸著鄧訓脈門。卻見鄧訓鎖眉輕舒,忽地舒出一口濁氣。
陰氏急急地看著鄧訓,急道:「禮大人,老爺如何?」
禮郎中身子猛然一震,發出一聲悲痛的長嘆,澀聲道:「老爺,老爺已駕鶴西去。」
陰氏發出一聲悶哼,身子一軟,直直地倒了下去。
聞聲趕來的丫鬟發出一聲驚叫,跑到陰氏身邊,將她扶了起來。
門外,一個紫色身影飛奔而至,撲倒在榻前,發出悲烈的哽咽之聲:「父親,如此倉促離世,你讓孩兒如何應對天下之變?」
這面容深褐的中年人,正是鄧綏長兄,鄧騭。鄧氏男丁,皆為朝廷重用之梁。除鄧騭之外,次第之兄,皆在外行官。
鄧騭緩緩起身,朝著門外吹出一聲清脆的口哨。一隻黝黑輕鷹俯衝而至,落在鄧騭肩頭。鄧騭解下氈巾,割破手指,在氈巾之上劃上一個紅圈,系在輕鷹腿上。哽聲道:「那邊亂未消,苦眾災民還等著父親前往。如此一來,父親必有不甘吶。」
陰氏臉上,瀰漫著青白的暗灰之色。禮郎中輕掐人中,不時便陰氏蘇醒過來,沉聲道:「休要驚慌,老爺西去之事,萬萬不能小姐知道。」
鄧騭抬手擦去臉上的淚水,澀聲道:「如此大事,加之綏兒不日便要進宮,如何是好?」
陰氏抬頭朝著榻上看了一眼,發出一聲輕嘆,沉聲道:「一切都按照原先安排的進行,老爺西去之事,萬萬不能讓綏兒知道。只等她進宮之後,再尋適當之機,稟告皇上。」
鄧騭躬身點頭,道:「孩兒明白。」
說罷,朝著下人招了招手,道:「你等隨我前去,處理老爺後事。」
屋外,晴朗的天空之上,瞬時間陰雲密布,哀憐而綿長的細雨夾著零星的碎雪悄然而落。就連丫巣中的鳥兒也收聲靜立,只有那隨風擴散的桂花清香在雨中變得陰濕而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