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五章 執拗
許韌也是目光一閃,回過頭來,被阿布滿不懷好意的眼神盯上了。
兩個各自肚腸的男人不約而同一笑,隔空幹了一杯:不管咋說,對方至少眼光還行。
那頭徐掌珠和舒德音說上了悄悄話,說的正是今兒她從王宮裡出來的事情。
「大妃的話說得不好聽,言下之意,我已是多吉的人,王宮便是我的家,過年豈能到客棧這樣的地方來?還說什麼多吉折節相交,你們卻守著晉朝的傲慢什麼的……」
徐掌珠說來都生氣,你指摘我可以,可說到我友人身上,卻是算怎麼回事呢?
客人來西岐,主人相邀,欣然赴宴,這固然是禮儀。
可你也不想想,上一回他們赴宴,難道不是參加了鴻門宴?人家來是要受辱的,還是要打點起精神,把侮辱返還給你們呢?
舒德音瞧著她這怒髮衝冠的模樣,滿臉的驚恐。
「我們掌珠姐姐生起氣來,大妃定然要好生吃癟吧?」
徐掌珠擰擰她的臉,便知道自己不爭時,她要著急;自己爭了,她又忍不住要取笑的。
「說來說去,是我著相了。你知道我的,我從來不是個愛忍氣吞聲忍讓人的。從前的大度,倒有幾分深入虎穴,不得不夾著尾巴做人的意思。如今我明白了,忍讓只有叫人更瞧不上。只要兩國邦交一日不變,這西岐,我就不必對任何一人低頭彎腰。」
舒德音笑了笑,徐掌珠如此說,其實是已經堅定了決心:她來了西岐,是再也不回去了。
日後,是戰,只要她想法子活著,她就是釘子;
是和,哪怕沒有她說話的地方,她也要做個合格的使臣。
舒德音的朋友,也和舒德音一般執拗——天真,而又執拗。
可誰都沒法說她們一定做不成事情。
很多時候,事情就是她們這樣的人做成的。
酒備得不多,都不夠阿布滿一個人喝的。更何況,裡頭還有個看不慣阿布滿卻不能幹掉他的鐵七,一不留神,酒壺就見底了。
許韌便起身,親自下去問店小二要酒來熱。
阿布滿想了想,不動聲色就跟在後頭。
舒德音不小心瞥見了,還歪頭想呢:「咦,大將軍跟著我先生做什麼?」
難道還是要打一架?
阿司喝了幾杯,腦子有點蒙,被舒德音這個問題,倒勾起點本該要塵封的回憶。
「二小姐,你記不記得,那時候在書院里,許先生還沒喜歡你,只知道他誰都不想娶呢。你看他冷冷清清的,只有包過在他身邊混不吝的,時不時還給你眼色看……」
天啊,舒德音的臉已經通紅了,難堪地捂了臉,只盼阿司你可趕緊閉嘴吧!
「那時二小姐是不是隱約覺著,許先生和包過有點……」
阿司皺著眉頭,拚命要找個合適的詞來描述,被阿西一把捂住了嘴。
「你醉了。」
阿司把阿西的手拉下來,很是不滿:「我才沒醉!」這麼一點酒就醉,你到底是看不起誰。
舒德音真是臉紅得要滴血了,夾起一塊羊肉,喂到阿司嘴裡。
「你醉了。」
「啊,我真的醉了嗎?怎麼回事,沒喝多少啊。是不是這西岐的酒度數高,後勁足?」
舒德音不想回答她,徐掌珠也笑得前仰後合,年少時開過的腦洞什麼的,說起來真是……不堪回首啊!
鐵七一邊咔咔吃菜,一邊笑得嘎嘎的:二小姐年紀不大,見識還挺廣泛!
舒德音是不敢跟他們說,後來許韌親近她,她還起了誤會,以為許韌是對,咳咳,對定遠侯府的哪位兄弟有意,如今想想,她真想回到過去,勸自己做個人吧!
這廂一時歡聲笑語,出去的那兩個大男人進來,正對上了鐵七和鐵十二幸災樂禍的嘴臉。
許韌最是敏感,直覺這嘲弄可不單是沖著阿布滿去的,這是連他也算在內了。
舒德音拚命朝兩位鐵師傅暗地裡作揖,跪求他們不要出賣自己:被未婚夫知道自己曾經誤會他那啥,這怕是,要挨打的。
鐵七忍了又忍,很給舒德音面子地放過了許韌,卻是直直衝著阿布滿去了。
「大將軍,你追著許先生去做什麼,不會是……」
鐵十二果斷地逮住了鐵七的脖子,往笑得變形的嘴裡倒了一杯酸漿:好好活著不行嗎?
這成分複雜的一桌子人,竟也過了個熱鬧的年。
徐掌珠告別的時候,阿布滿本說他要去送的,卻是叫許韌勸住了,鐵七和鐵十二走了一趟。
阿布滿深深看了許韌幾眼,也不說什麼了,上了車,揚長而去。
晉朝人,就是心眼子多!可你能說許韌思慮不對嗎?
多吉不想他娶有本事的女人,自己後宮里那個有本事的徐掌珠,「束之高閣」可以,可一旦阿布滿走得近些,只怕多吉就要多想了。
呵呵,愚鈍的人多煩憂啊!
且說許韌,趁著自個兒房裡無人,把舒德音困在裡頭,開始套路了。
「今晚開不開心?」
嗯!雖然再實現不得闔家團團,可座上都是我願意親近的人,對明年還有希望,那就是很好很好的。
「日後每一年,我都和你一起過,好不好?」
舒德音咬咬唇,眼神亮之又亮,手臂鎖了許韌的脖子,仰頭等一個親吻。
許韌的手緊了緊,她那般可心,叫他只想櫳在掌心,緊一些,近一些,再重一些。
她知道和她呼吸在同一片天地,每時每刻都是巨大的考驗嗎?
一定不知道的,不然,她就要像林中的小鹿,睜著霧蒙蒙的大眼睛,跳躍著,逃得遠遠的。
他在她耳朵尖尖上親了親;「你還記得我姑母莊子里那隻小鹿嗎?」
舒德音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怎麼不記得!她以前最愛到勞燕王妃那裡去,就是為了看那隻可愛的小鹿。和那生靈的眼睛對一對,好像心一下子就安靜了,也乾淨了。
許韌又親親她亮晶晶的眼眸,在她耳邊呢喃。
「那隻小鹿,真是像你。我本來養在姑母莊子里,想有一日來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