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兩文錢也是錢
常樂坐在屋裡,支著下巴,對著燭火,眉頭緊鎖。
「夫人,想什麼呢?」
十里心疼靠過去。
「在想,你們這群古人到底是些什麼脾性,我怎麼才能投其所好。」常樂說的平淡,心裡早就不是滋味兒,摸了摸下巴,忽然扭頭,盯著十里,「你這兩日有沒有注意到,那些畫坊里,什麼畫賣的最快最貴?」
十里努力回想,喜道:「夫人,是山水畫。今兒在有個人還出了三十兩買了幅山水畫。」
常樂沉了沉,雙手一拍案,像是使了很大的力氣才將沉重的身子拖起來,眨了眨眸子,不服輸道:「那咱再試一次!」
太守府地勢算是十三郡的高處。常樂爬上房頂,遠眺峰巒,坐在寒風裡,一畫就是幾個時辰。
畫完,常樂已是身寒體僵,差點從房上滾落下去。
「這回,老子可是拼了命的,總得掙個賣命錢罷!」常樂躲在被窩裡還止不住的發抖,抬頭就罵天,「再不讓我把畫賣了,那你就太狠了!」
常樂就一直呆坐床上,緊緊地裹著被子,豎著耳朵,仔細聽著院兒里動靜兒。院兒里稍有一點動靜兒,她便跑出去看。整個人一驚一乍的,床上門前來回跑。
在常樂就快神經衰弱的時候,十里回來了。
這回,她是空手而歸。
常樂頓生期待,「嗖」地躥出被窩,吞了吞口水潤嗓子,第一句就問:「賣了多少?」
十里神色也輕鬆不少,笑著朝常樂伸出兩根手指。
知道她不是在比「耶」,常樂眸子迸光,脫口而出:「二十兩?」
「夫人真敢想,再猜。」
常樂擰眉:「那就是……二兩?」見她笑著伸進懷裡,以為猜對,不由睜大眼睛等著。
十里表情神秘誇張,手探進錢袋子里,掏心掏肺似地摸了又摸,慢吞吞從懷裡拿出手,給人一种放大招的感覺。
她把手伸到滿懷期待的常樂面前,手腕一轉,猛地攤開掌心。掌心裡的兩枚銅板猛然見光,放出晶瑩的光彩。
常樂瞬間有些發矇,有種被耍的感覺,耳畔卻是十里滿足的聲音。
「夫人,賣了兩文錢。雖然少,但是終於見錢了。」
常樂本是不知悲喜,但聽她這麼一說,甚是珍惜地從她手裡拈起這兩枚銅板,可憐巴巴地嘆道:「兩文錢,也是錢啊。」
「是。」十里看著那兩文錢,心裡也倍覺舒坦,過了會兒又開始發愁,「可是夫人,咱賣綉品怎麼著都比這來得多。」
十里不提還好,一提,常樂的眼皮子就跳了跳,憋了許久的火氣終於忍不住撒了出來。
「我賣漫畫也不是這個程度呢!」
看十里受驚,常樂穩了穩情緒,十分心痛地扶額長嘆,自我安慰道:「那生活如此壓迫,給你點甜頭還不得趕緊收著……天吶,我已經被生活打壓的這麼沒追求了嗎?」
「什麼慢畫?十里看,還是斗小妾容易。或者,咱改行?不然,這得賣到猴年馬月去,您的手怕是也撐不住。」
「手有什麼撐不住的?」
常樂不高興,下意識地就接了黃腔,轉移注意力。見十里沒什麼反應,常樂才恍悟如今時代不同。暗嘆自己也是畫腐漫畫多了。
腐漫?
十里不知道常樂在想什麼,但看她嘴角忽然漾起邪笑,身上一陣發寒。總覺得,常樂又想做什麼了不得的事兒。
常樂一咕嚕爬下床,跟重生似的精神抖擻,也不怕冷了。就著夜黑套上件厚斗篷就跑了出去,而且還不讓十里跟著。
到了夜半三更,常樂才踏著寒霜回來,呼著白氣,雙頰潮紅,而且還凍得不行。十里等的焦急,見狀立馬找了件厚衣服給她披著,將她擁著進屋,扶到火盆邊。
「夫人,你去哪兒了?」
常樂抱縮一團,看著火盆想著自己的事,不光不理會十里還一臉不懷好意地怪笑,像是想到了什麼奇奇怪怪的事。
等她緩過勁兒來,什麼也沒說就直接睡了。
翌日夜裡,常樂又趁著夜色出去,然後滿面通紅渾身冰冷的回來。如此反覆了幾日,常樂突然讓十里備好紙筆和炭火,然後把她趕了出去,吩咐沒聽叫喚不許進。
再兩日,蓬頭垢面的常樂才猛然打開門。門外寒風一股子吹進去,將她的衣發吹的一陣胡亂飛舞,霸氣的模樣讓十里連忙起身。
只一瞬,又見常樂縮回了房間,還將門關了一半。
「這麼冷的天果然不適合耍帥。十里,你進來拿吧。」
這回不是單畫了,是個薄小的冊子,約莫有個五六頁。
常樂眼底發青,衣冠不整,按緊冊子,笑的奸詐神秘,活像個要害人的女鬼。
「你再拿去賣,這次去些小街巷的畫坊。記住,你千萬別打開!讓那個店主自己悄悄的看!」
十里好奇,還是乖乖地拿出一條帕子認認真真將它包起來,揣進懷裡。
城東頭,凈水巷,書畫一條巷,連門面裝扮都是一個樣子,除了門額上的名字不同。
此處,買者基本都是平民百姓,賣者賣的也都是些雜書雜畫,幾乎沒有什麼精美之作,若有也都是鋪子的鎮店之寶。
十里拐進巷子,快步走在細磚石路上,兩邊的排水道里流水潺潺,腳下是融雪混著灰塵的髒水。一直到了巷子深處,才在一家名叫「八歸齋」的鋪子前停下。
八歸齋,上回收了她的山水圖的。
十里深吸一口氣,抬腳跨過門檻,四處掃了兩眼。店子不大,此時沒有人,今日天色暗,店裡也是昏昏暗暗的。左右擺著書架,牆上擺著畫。八歸齋沒她去過的畫坊精緻豪華,卻比她去的小書畫雜店要整潔,淡雅。
剛通過過道到櫃檯,八歸齋的齋主就從後面屋子裡出來了。還是那一身墨色青衫,發束梅花木簪,手裡拿著摺扇。她之前來時有偷聽到,齋主名叫柳成言。
十里很喜歡這個齋主,覺得他很好說話,始終都是笑著的,讓人如沐春風。特別是,他拿扇子的手很好看。
柳成言見她,不由皺眉:「姑娘又送畫來了?」
「是,這回我帶了好畫來,齋主要不看上一看?」
十里說著從懷裡掏出帕子,仔仔細細打開,放在櫃檯上。裡面是個藍皮子的小冊子,不與以往一樣是單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