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放手

雖然不清楚具體的事態，以及前因後果，來龍去脈，但是僅憑這兩句問答，就能夠體味到故事的悲情與感傷。

一個是甘願為君苟活千年，又毅然赴死的女子。

另一個，則是為了追尋相逢之時，砥礪前行的男人。

他們兩人之間，早已經被其他人的立足插手的餘地了。

以至於林炎自己自述，他的愛，早已盡數留給了過去，因此分不出絲毫給杏仙。

「方才，公子曾說，自己即是愛，又是不愛，此為何意？」

杏仙問道。

林炎趁著醉意，悴然一笑，說道：「呵呵，因為那個女子真正所愛的，並非是我，而是我的前世；對於她的那份情思，我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只覺得她的愛意能夠穿越了千年，卻唯獨傳達不到我的手上，我只是在替幾千年的那個自己完成夙願罷了。」

「公子既是沒有前世記憶，為何不重新開始，真正的問問自己，愛的是不是她？」

「談何容易？前世和現在，那個才是真正的自我？連我自己都分不清楚了，我是應該代替千年前的那個我來愛她，還是用唐玄奘的身份去正視這個將生命都託付於我的她？」

說罷，林炎被自己惹笑了，不自禁地排了排桌子。

突然，杏仙揪住了林炎的衣領，眼角啜著未乾的淚花，狠狠地說道：「我不管，你要問清楚你自己，你到底愛不愛她？」

「可是，這與杏仙姑娘，又有何干係呢？」

林炎醉意微醺，疑惑不解地吐著氣泡，說道。

「如果你連愛不愛都說不清楚的話，又何來的理由拒絕我？！」

杏仙梨花帶雨地說道，逼迫著林炎的內心。

「我……我……」

被逼問著的林炎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他將這些問題一直以來理所應當地埋在了心底，如今重拾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忘卻了最重要的一點。

「她於我而言，有著救命之恩，她有著絕世的容顏，她，她……一直以來都只想著非我不嫁，我，不能負了她……」

林炎說道，語序間有些混亂，像是在面對一個有些殘酷的問題。

「…………」

悄然間，杏仙有些釋然了。

看見林炎現在這般樣子，她也不忍心再接著逼問下去了。

她很清楚，林炎對自己的確沒有愛慕之心。

從林炎的言語中，杏仙大致摸清了一些東西——他的過去，曾有過一段凄涼的感情糾葛。

在這其中，女方為了他，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因此，他的內心無比的遺憾與愧疚，這樣的情愫，漸漸的便衍生為了對她的愛戀，認為自己應該滿足她希望的樣子。

而那位女子希望的樣子，自然只有一個，那就是兩情相悅。

他的內心明白了這一點，於是無時無刻不在暗示著他，自己愛她，自己的愛應該全部留給那個她。

這樣的情愫，無比的複雜，雜糅著扭曲的愛情觀，遺憾，追悔莫及，自卑，虧欠……

如果是在平時，當被人逼問愛不愛的問題之時，林炎可以掩飾，也可以不假思索地否定。

但是在喝下了杏花釀，只能吐露真言的時候，當在被追問愛與不愛，林炎就必須直面這般複雜的情愫，並從中抽取出和「愛」有關的那一部分，以至於在回答的時候語無倫次。

這樣的愛，在杏仙看來，不是愛，至少不是純粹的愛。

杏仙看著眼前這個讓人無法釋懷的男子，恍然間明白了。

「將這樣的苦澀一直藏在心裡，公子也是相當不容易呀……比起公子的傷痕纍纍，我的惆悵若失，倒已是不足為慮了。」

杏仙苦笑著，淡淡說道。

窗外的天色，已是有些暗了，明月與星河，已經悄然爬上了夜幕。

趁著酒意，方才還在真情吐露的林炎，此刻卻已是困意來襲，看著眼前的杏仙，又像是忘卻方才自己所說的話，對著她，痴痴一笑。

杏仙，終究還是放下了。

至少她從林炎的身上也學到了一些東西，沒有緣分的，不如趁早放下。

以及，愛一個人，不一定是要長相廝守，有時默默的守望，也是一個不錯的方式。

「我呀，不禍害你了，玄奘公子，但至少最後，還得請你，回答我一個小小的問題。」

杏仙靠在林炎的肩膀上，貪戀著最後的一絲溫存，依依不捨地說道。

「嗯？是什麼？」

似夢似醒的林炎淡淡一笑，呢喃道。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出現在了那個女子之前，我們的遇見是否就能夠成為永恆了呢？如果你先遇到的人是我，你是否就能將你的愛，分一些給我了呢？」

杏仙說道。

「……沒有發生過的事情，我也說不清楚呢……我只知道，遇見你的話，不管發生了什麼樣的故事，我都不會後悔……」

林炎發自內心地低語著，說完了最後一句。

然後，他便猶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趁著酒意，沉沉地昏睡了過去。

「……也許，這就是公子你所能給我的，最滿意的答案了吧？」

杏仙笑著，心中的心結，也徹底解開了。

原本這般良宵，本應該以一種更加的曖昧的方式來度過。

不過就像這樣，相互依偎著，趁著涼風作伴，欣賞著月色，然後進入夢鄉，對於杏仙而言，饒是不錯了。

時光飛逝，很快，第二天的晨曦便從窗戶灑了進來。

杏花釀的後勁兒很大，以至於林炎直到臨近正午，方才從恍惚間，勉強睜開了一隻眼。

醒來之時，發現孤直公，勁節公等四人，正十分慈祥地看著他。

「呵呵，玄奘閣下睡得可香啊？」

孤直公笑呵呵地問道。

林炎在凌空子與拂雲叟的攙扶下，勉強直起身來，腦袋因為酒精的作用，不免有些脹痛。

一回想昨晚的事情，林炎便覺得一片恍惚，似真似假。

他左右瞧了瞧，有些疑惑。

「杏仙姑娘呢？」

「呵呵，她說，她已經放下你了，所以便沒有再見閣下的一面理由了。」

這時，林炎才發現，窗外的那一株杏花樹，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