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159 牽扯
「哎?」柳胭胭嚇了一跳,以為他醒著,慌忙俯跪到一邊:「太子殿下恕罪,奴不是有意冒犯……」
可等了等卻又沒反應了。
柳胭胭心想,莫不是剛剛只是他醉酒的反應,比如睜開眼什麼的,她長於宮外,游於江湖,見識不可謂不廣泛,還曾見過人有睜著眼睡覺的怪癖。
她大著膽子再去看劉瑾,不料對方還在睜著眼看她,一眨不眨的,而這會兒他卻是啟唇,吐出這麼一句話來:「不一樣,一點不一樣,她的眼睛很大的。」
柳胭胭愣了一下,忍不住鬆了口氣來。
估計真的醉了,這只是醉酒後的胡話,她接著話頭問道:「你說的是誰啊?」
她話音剛落,劉瑾眉頭皺的更緊:「還不快離開!」
這怎麼突然趕人了。
「哦。」柳胭胭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想著他也是夢話,小聲道:「這裡沒有旁人,奴送你回去吧。」
卻不知道劉瑾耳中是不是將她的話當成了什麼別的回應,兩人完全不是你問我答的情況
「會死的……」他聲音低得就跟藏在呼吸里一樣:「總是會死的。」
死?誰會死啊。
柳胭胭沒明白,只得又問了句,劉瑾卻回答的毫不相干:「走開……我不喜歡,都不喜歡。」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柳胭胭有點無奈,這人怎麼喝了酒跟她見過的有痴傻之症的小兒一樣。
才這樣想,腦海里卻真真兒浮現出一樁聽聞。
她這段時間明面上安安分分做起了宮女,但是內心裡卻從未平靜過,她知道今日這一切都是除了罪魁禍首二皇子,更還有一部分原因是這個該死的皇權,憑什麼她一個無辜的百姓就要遭受這樣的罪?
帶這樣的不甘隱忍著,她幾乎將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拿出去和人做交換,為的就是打聽清楚這宮裡的事情。
「皇帝的事情真要說起來,那是講也講不完,你也沒有必要聽,說句大不敬的話,那都是要過去的人咯……」
「你要真想聽聽,倒也可以講個大忌諱的事兒,這皇帝已經是很久不招宮妃侍寢了……久到記不起什麼時候開始了,大抵是小太子離宮之後吧……」
漱芳齋的老宮人將起這些事兒的時候,身邊圍了好些人,她們都是默守宮規,謹准教誨的一批宮女子了,為的就是等待年紀到了能出宮去的機會。
柳胭胭也抱著出宮的心撐著,但是她更想要在出宮之期還遙遙的這段日子,實現她的願想。
「太子,得罪了。」
她說的得罪是真的得罪,把人拖著往旁邊的圍房裡弄,出乎意料的是,劉瑾一點沒有反抗意識,任由她拖進去放倒在屋裡的一處硬邦邦的矮床上。
……
阿窕這麼久沒來,是耽擱了,還是梓樹不願淌這趟水。
阿令正思索著,忽的聽背後傳來腳步聲,她尤為警覺的轉過頭去,卻看著一位儒雅溫文的青年站在她身後,面目隱在燈光外朦朧的陰影里,雙目卻炯炯。
阿令愣了一下,轉身屈身行禮:「見過孫大人。」
來者正是孫岩,在刑部任職司刑主事,雖然往來宮裡不多,但是認識的也不少。
但阿令與他卻不是簡單的認識。
孫岩擺了擺手,笑著問她:「阿令近日可好?倒是許久未見,你長高了不少……」
他態度之親切,讓她微微詫異,面上卻也跟著淺然而笑,不過,阿令覺得「長高」那二字在心裡熠熠生輝,她點頭認同道:「我也覺得今年長高了些。」
「嗯,那便好。」孫岩這話說著笑意真了幾分,又道:「這一年快似一年,你今年都滿十三了。」
阿令嗯了一聲。
孫岩似又想起什麼,眼神暗藏著幾分深意,轉了話題,「阿令,三年前那件事,我至今仍覺得對你不住,你在我眼皮底子下被人威脅刺傷,我卻一直沒有將兇手找出來,還累你被貶為奴……」
阿令卻搖頭,「孫大人,你肯在最後為我說話,不叫我當了那冤死之人,」她接著鄭重道,「阿令只有感激。」
他口中說的這樁事卻是阿令不願回想,也不敢多說一詞一句的事兒,如今隔了這麼長時間,孫岩還提及,她更是怕說話間露出紕漏,為他所察覺,畢竟他是真的敏銳的很。
「我記得你說過那個兇手鬼祟,身材矮小卻動作靈敏,速度很快,」孫岩一雙眼緊緊的看著她,那常人眼裡溫爾的外表下,是錙銖必究,眥睚不放的心腸,「前幾日宮裡剛移交給刑部一名犯人,他非常符合你的描述,而且,這回他的罪行也是刺殺。」
阿令:「他、殺人了?」
「沒有得手,你可知他下手的對象是誰?」孫岩搖頭,又想起晚上剛見過的那傢伙,心裡到底添了幾分冷意,只一名小太監就敢對皇嗣下手,「便是毓慶宮的太子。」
阿令愣了。
「這樣的兇惡之徒竟然在內廷司潛伏多年,當真令人膽寒,阿令,如果讓你當場指認,你還能認出他來嗎?」
孫岩這句話才是剛遠遠看見她而過來,同她說話的目的。
若不是恰好遇上,他過兩日也會特地來找一趟。
很短暫的沉默,阿令一面斂神,一面思索道:「那人當是一個謹小慎微的人,跟刺殺太子的膽大妄為實在是差別極大,大人莫不是……」
孫岩卻道:「也未必沒有聯繫。」
阿令牽扯的案子也算複雜,也算簡單。
複雜的是事情的發展,也是太子劉瑾最後一次離宮前牽扯出來的事情,先是太子被人告發,私通宮女,而後那名宮女卻被發現上吊自縊,孫岩事後查驗過那名宮女的傷,的確是窒息而亡,身上唯有頸部一道勒痕。
雖只是一個宮女的死,卻因為跟太子殿下有關而掀起了大浪,言官彈劾,監察院上疏,群臣諫議,太子德行不良,實該嚴懲。
以至於這個案子鬧得宮裡人盡皆知,就在要蓋棺定論的當口,阿令出面找了他——新上任的司刑主事,年紀輕輕的新科榜眼孫岩。
阿令用簡單的傷痕偽造原理來告知孫岩,那名宮女並非自縊。
整個事情的發展因為阿令的證詞又有了變數,當時孫岩將事情上奏之後,傳她去御前回話,不料途中被人劫持,險些釀出命案……
孫岩主理此案,自然熟知所有的內情,這案子也算簡單,不過是宮闈之爭里最尋常的一場腥風,之後太子被逐出京城,所有人都以為他離廢黜不遠……
這一番前因後果,他自然無法同阿令解釋。
「刺殺太子,表面似乎是一個小太監的大膽妄為,但是時機也太巧妙了些。」孫岩快言道,「許多事情,我不便同你解釋,但是我敢肯定的是,不管是三年前還是現在,那背後的人都有理由做出這樣的事來。」
「現在我要做的就是拿出證據來,阿令,你放心,這次我會妥善安排,你只管看一眼,是與不是,告訴我便好。」
阿令這個時候也想不到當初她遇上的事情……會在多年之後,又牽扯到另一個人。所以這瞬,她是什麼話也沒說。
而她的沉默,落在孫岩眼裡,自然也有了思量,他禁不住也帶著試探問:「怎麼,有難處?」
縱然阿令心裡清楚,那個所謂的犯人根本就是與她無關,但孫岩做出這樣的推測,也證明當初的事情他一直沒有鬆懈,而現在出現了轉機,並且牽扯了更重要的人和事,使得他很重視,她不得不將此事推掉。
阿令大膽問道:「此事事關重大……我能不答應嗎?」
孫岩往前走近了兩步,燈火晦暗,他眼神乍然犀利,望著阿令,彷彿要看透她。
一個人只要心裡有底氣,就不會怕,阿令心裡這樣想,神色平靜的對上孫岩的眼神。
她確實有不答應的理由,畢竟她只是個小宮人,薄弱的如同御花園裡的一朵花,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那樣的好運氣,有人庇佑他,有人甘願為他賣命。
轉瞬間,孫岩無奈的笑了笑,神情緩和又變得溫柔起來,「那好吧。」
……
望著孫岩離去之後,阿令猛的明白過來。
孫岩根本不單單是找她指證,若真是需要她站出去,便不會這樣輕易放棄。
他恐怕是……沒有信她當初的話。
阿令有些驚愕,在她印象里,還沒有人無緣無故懷疑她。
原地又站了會,阿令打算找過去,都走了好一段卻迎見了阿窕,她倒不似往常風風火火,卻苦著臉,快步走過來。
阿令:「梓樹呢?」
「她……」阿窕不知道該怎麼轉達剛剛她聽到的話。
自她和阿令熟識以來,她能感覺到梓樹的敵意,雖然她真的不知道是哪裡惹了人,但是每次也都十分注意,盡量避開彼此碰面。
「她是走不開,還是不願意?」阿令問。
「她說……說屠滿頭也不是什麼難見的人,只要……」阿窕幾乎是豁出去般說出接下來的話,「長得好的,他都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