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158 醉酒
「不是不是,我們就是在這兒站著,是太子叫她出來的!」劉肆良這回話說的又快又准。
天知道要是其他人先開口,這事十有八九落在他頭上了。
他似乎忘了這事本就是他鬧起來的。
「哦,原來是這樣。」孫岩看了他一眼,略帶讚許的目光,笑意流轉。
而劉瑾則回頭看他,竟也給了他一個笑,笑的春風拂面,雙眼都快成了月牙。
劉肆良後知後覺的想哀嚎一句,這一個比一個笑的人瘮的慌。
孫岩讓妹妹先走了,這才走到劉瑾面前,笑道:「許久不見,太子定是有話要聊,不如邊走邊說。」
「這、我們還是改日再聊?」
「難得佳節,親朋好友來相聚,豈能辜負。」孫岩輕笑,他做了個請的姿勢,引著劉瑾往另一側走。
另一邊劉肆良已經很利索的溜了,其他少年也作飛鳥散,一瞬沒了影。
劉瑾一直無言,被帶到往御花園走,拐了幾個彎,穿過一條僻靜的小徑,來到一處燈光暗淡的矮竹林。
這地方人往來人少,劉瑾見引路的孫岩停住,才要開口,卻忽被一股大力推送的往後倒,他一懵,踉蹌的站定抬頭便是孫岩毫無笑意而目光銳利的面容,他忽地心裡頭一刺,面色卻分毫未變,往後退了一步。
「敢問太子,可是覺得一條命很長呢?」
孫岩看他那副慣常心不在焉無所謂的樣子,更是惱怒,抬腿狠狠地要踢了他一下:「還是覺得活的太沒意思?」
但是卻被劉瑾敏捷的躲過了。
他撇開臉去,一臉不想說話的態度。
「回來這麼久,都不肯見我,半步不肯踏進護國公府……」孫岩熄下怒氣,聲音卻略有些涼意,「你在怪我,怪我們……」
「我不怪任何人。」劉瑾打斷他,「如果你只是要說這些,我一句都不想再聽。」
「連你母妃的事情也不想知道了?」
「不想!」劉瑾轉身就要走。
「你在想什麼我清楚的很,」孫岩站著沒動,下一句話成功的攔截住了他的腳步,「你回來之後寧願靠自己殘存的一點力量……你以為你走的掉?」
「我還是那句話,懷璧其罪,稚子無辜……」
孫岩的聲音一句重比一句,頗顯的苦口婆心,他顯然是有備而來。
劉瑾越聽越心神恍惚,他站著沒有動,燈光透過竹影,勉強映亮他半張面容。
何以頹喪,不言悲喜。
阿窕晚飯吃得很飽,她的力量跟飽食度有直接聯繫,所以力量驚人,幫著給阿令屋裡提了滿滿七八桶熱水,然後又來回幾趟兌了涼的。
阿令本不打算這麼早洗澡,她喜歡睡前洗漱乾淨,卻不敵阿窕那暴漲的熱情。
哪知她剛拿了乾淨衣服進去屏風後面,就聽見阿窕隔著院子喊她。
阿令將出門,阿窕就急急忙忙就來拽她。
「阿令!不好了——」阿窕的聲音都快震聾她耳朵:「柳胭胭不見了。」
阿令勉強跟上她闊大的步子,眉頭一跳:「不見了?」
「剛那個漱芳齋的小語來告訴我的,已經一天一夜沒看見柳胭胭了,她倆同屋的……咱們快去找找吧。」
阿令默了默,在兩人走到半道時,她氣踹著喊住阿窕:「我們這樣是找不到人的……你先聽我說。」
「好,我都聽你的。」阿窕忙點頭,望著她的眼裡滿是信任和崇拜。
阿令已經習以為常,喘勻了呼吸,才慢慢告訴她:「你先去龍澤亭那找人問下梓樹在哪裡當值,然後回來告訴我。」
阿窕一臉不懂,卻應了好。
「漱芳齋的屠滿頭同她有交情,我們帶著她過去,才能找到正主問話。」
人是在漱芳齋做事的,到底去哪了,屠滿頭不可能不知道。
這宮裡地盤那麼大,找個人還真不是容易的事兒。
阿令獨自在北五所通往御花園的大道旁等人。
夜色深了,一片靜寂。
而另一邊,劉瑾繞回保和殿附近后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勉強壓住神色,恢復了平日里的冷靜樣子,可心裡頭怎麼可能冷靜的下來。
這時游廊無人,他一路走到幾處供臣子家眷暫時休息的側殿,找到了清棉。
「我讓你備的酒呢。」劉瑾黑著臉對清棉說道。
清棉被他渾身煞氣驚得一愣:「在屋裡頭呢,不是要請孫家二郎來小酌一杯么?點心都備下了,怎麼不見……」
孫家二郎就是孫岩。
「不必管他。」劉瑾臉色更差,拂袖進門,看著矮桌上那某人喜歡的點心與兩壺新酒。
他和孫家的關係要比外人看的還要好些,因曾被送到護國公府寄養過一段時間……可見他母妃走後的那幾年劉浙墮落到何等地步,連兒子都要靠別人庇佑照養。
劉瑾當初病的行走不動,整日卧床,每日里會到他屋裡看他的只有孫家兄妹倆……他們從未嫌棄過他的病,也未害怕過他會帶來的災難。
若非他們暗中斡旋,他怎能逃過京城的重重險阻,遠避江南……
劉瑾也不知怎麼的,一想起孫岩的話來,他便再無法用隨心所欲來糟蹋日子,這一切一切都使他腦中亂七八糟。
清棉還沒進門,卻看著劉瑾沉著臉,拎著那兩壺新酒徑直出門,連忙跟上:「太子是要去……」
「不必跟著我!」劉瑾忍不住高聲道。
清棉腳步一頓,面色也有些意外。
劉瑾不是個容易生氣的人,事實上,他還是個極不會生氣的人,很多時候假作生氣,怒而笑罵都是笑居多。
要不然他也不敢和堂堂當朝太子以『我』自稱,也不敢打著他的旗號叫人……
可剛才那句,實打實沖著他發脾氣。
劉瑾自己也意識到了,他回過頭看了眼清棉,動了動唇,卻沒說出來,然後轉身急急的走了。
劉瑾很厭惡這樣喜怒不定朝旁人發作的自己,只因為這樣的行徑是劉浙那幾年的日常,而他還是小時,他還是很得慶元帝喜歡,常常被抱去乾清宮,等他啟智之後,見得最多的就是因為偏頭痛日益嚴重而脾氣暴躁的父皇,他時常胡亂髮火,宮人們畏懼不已,哪怕再小心也會有無妄之災……輕者挨板子,重則送命。
想到這兒,他突然又想起了阿令,她竟然能在乾清宮呆了兩年,最後還好好的出來了。
天上的月亮那麼圓,那麼亮,多少年都不會變一樣。
劉瑾不知道自己繞到了哪裡,他分明是要去找阿令的,卻找不到……他丟下一個空了的酒罈,拎起另一個在廊下席地而坐,靠著圍欄,兩條腿因為過長而斜露在迴廊外。
手頭沒有杯盞,他狠下心直接仰頭用壺嘴大灌了一口,又辣又嗆的感覺一下湧上舌尖,他咳嗽的整個身子都伏了下來。
一口下去,口中火辣辣的,比那平日里喝的果子酒不知道辣了多少倍。
劉瑾卻只覺得喉嚨里滾上的熱燙不僅僅是因為這酒,還有剛剛那一句句怒斥的話。
「你母妃生下你命都搭進去,險些沒救回來。」
「後來,你被立為太子,你母妃也是後宮第一人,無人能及她的榮寵……而這背後,你知不知道,又賠進去多少人命了?」
「天降大任於斯人……這不是懲罰,而是上天的恩賜,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做到……」
不關我的事,這天下愛誰坐誰坐,將來,我更不要當狗屁皇帝……他越是這麼告訴自己,腦子裡越是不聽話的回想起母妃的臉,還有她溫柔的教誨。
什麼為了劉氏江山,全是狗屁……
劉瑾在心裡狠狠罵著,又灌下一口。
「咳咳咳!」
月下傳來他驟然狼狽的咳嗽聲。
「誰在那裡?」
柳胭胭剛從院里狼狽的逃出來,就被一陣咳嗽聲嚇得差點癱倒。
她等了好一會兒卻又沒聲響了。
小心翼翼的貓過去,才看見一個人歪倒在圍欄邊,一動不動的。
這無人又黯淡的廊下,柳胭胭有點拿不準要不要過去看看。
掙扎了片刻,她還是走過去了,每一步都很輕,呼吸卻越發的快又急,她並未意識到什麼,後來想,有些事情,是偶然,也是必然。
柳胭胭一眼就認出了劉瑾,並不單單因為他過分張揚的容貌,更多的是因為他的身份,要說這段時間她了解的宮廷最大的事情,和最多的事情,都與脫不開干係。
那一瞬,她只想到,他的出現,就像打瞌睡時送來的枕頭。
再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了。
她慢慢的靠近,緩緩的蹲下,適應了廊檐下的光線,也能看清透過樹影朦朧月光下劉瑾因為醉酒而微微發紅的臉。
「原來是喝醉了啊……才多大,就喝酒。」她看著少年安靜的睡顏,輕輕嘆氣道:「我聞著就熏得慌呢。」
平日里劉瑾很喜歡垂著眼瞼,懶得看人,任憑那密實的睫毛蓋在眼底投下陰影,遮去眼裡大半的神色,顯得冷淡而不好親近,可靜態的時候,那長睫毛就透出幾分可愛來,柳胭胭越看越挨著近看……
「怎麼比女人都好看……」
忽然她近視下的那個人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