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八章 番外篇一 贈予一枝梅 一
「七皇子快和老奴來吧!陛下大發雷霆,誰也勸不住啊!」
白慎聞言,連忙安撫一般的拍了拍妻子的手背,妻子傅茗點點頭,目送他離開。
大皇子和三皇子日漸劍拔弩張,到了誰也不饒誰的地步,甚至於擺到明面上來起爭端,從誰瞪了誰一眼,誰踩了誰一腳的小事,到皇位爭儲的大事,這些爭端日益頻繁起來。
莫說大明宮,就是整個京城,整個大祁國,這一雙雙眼睛都死死地盯著這兩位皇子。嫡長之爭自古以來就是水火不相容的局勢,如今這兩位又鬧得太大,所有人都在膽戰心驚,等著押寶,看哪位爺才能成為真正的繼承者。
傅茗送走了白慎,坐在庭院,面色凝重。身旁服侍的小廝小心翼翼靠近,為她斟了一杯茶:「王妃,您別太擔心了。陛下每回動怒,只要見到咱家爺,就會平復下來。」
傅茗嘆口氣,沒有說話。她擔心就擔心在這裡。大皇子和三皇子,一個長一個嫡,兩個太子的最佳人選都不能讓陛下消氣,可他一個七皇子,卻屢屢勝任此務,是什麼意思?
前些日子,大皇子查到三皇子在京中私自開設的幾處鋪子,那幾處鋪子賣的東西,小到各等雜貨,大到珍珠翡翠,幾乎包攬了京城貿易的大部分商品種類。
而那些個鋪子的負責人,就這樣光明正大的打著三皇子的旗號,在京中商貿圈作威作福。誰敢不賣三皇子面子?故而就算那些貨物的質量和價格之比有待商榷,卻也有不少人擠破頭去光顧。
前一段時間,三皇子在蜀道地震賑災中貢獻出的大額財物,就是這麼來的。當時陛下和朝中文武百官,尤其是擁護三皇子的那些個人,一起把三皇子誇上了天,著實搶了大皇子的風頭。
如今大皇子發現這錢是這麼個來頭,自然不肯罷休,將其以皇子與百姓爭利的罪名,一紙狀書告到了陛下那裡。皇子與百姓爭利這本就是於理不合,再加上三皇子的人作威作福慣了,一點兒也不懂得收斂,在京城商圈也是讓眾人敢怒不敢言。
可若只是這也就罷了,偏偏大皇子也是個沒腦子的,這樣的事誰都可以參三皇子一本,他指派哪個官員不行?非要親自參本!誰都可以抨擊三皇子,可是唯獨大皇子不行,不僅僅是因為他倆正在奪儲之爭,誰都不幹凈,更因為他這樣做,只會讓陛下認為他是個為了儲位不顧兄弟親情的勢利眼!
三皇子這事一出,大皇子雖然是揭發者,卻也惹得陛下不滿。今日陛下發怒,十有八九就是因為這事!這原本不過是大皇子和三皇子的紛爭,如今卻要將白慎叫去。若是白慎牽扯到其中,還不知道那二位爺要如何相待呢!
正是這時,天上洋洋洒洒飄起雪花來,傅茗仰頭看著天,慢慢站起身來。白慎待她極好,因為她喜歡梅花,就將這府中庭院栽滿了梅樹。寒冬臘月,梅花開得正旺,雪落在花上,滿滿壘起來。一陣風過,便飄了香。
小廝連忙為她披上厚重的披風:「王妃,回屋吧。」
傅茗低下頭:「嗯。」
……
夜深了,白慎從宮中回來,一身寒氣。卻見卧房還亮著燈,心頭一暖,知道是傅茗在等他。他顧不上身心俱疲,便連忙進了屋:「還不睡嗎?」
傅茗站起身迎他,默契的伸手接過他脫下的斗篷,掛在衣架上:「你不回來,我睡得著嗎?」
白慎伸手抱住她,兩隻手臂緊緊地環在她腰上,深深吸了一口氣。傅茗身上總有這種梅花的香味,讓他很是安心。
「怎麼了?」傅茗伸手回抱他,她心中總是惴惴不安,原以為見了白慎就能好些,卻不想看到白慎如此,心中更是慌亂。
「娘子比我聰明,定然已經想到了。」白慎悶聲悶氣地說,「如何是好啊。」
傅茗心中咯噔一下,果然還是來了。
早些年傅茗就覺得不對,陛下對非嫡非長的白慎過於關注,總能隱隱看出他對白慎寄託的希望遠大於他這個七皇子應該承擔的。
傅茗不是什麼名門之後,她是瓊琚山莊的弟子,和白慎一見鍾情。原本陛下竭力反對這門親事,可白慎在紫宸殿門口生生跪了三天三夜,一動不動,以死相逼,陛下才同意。傅茗嫁進來后,陛下又幾次三番提到納妾和平妻,都被白慎拒絕了。
也就是這個時候,傅茗發現,陛下對白慎的人生規劃有一個完整的思路,包括娶妻。陛下不斷阻撓她和白慎,是因為陛下想讓白慎娶尉遲楨的女兒,尉遲翕。可是尉遲家是什麼人家?那是三相之首!他家的女兒要麼就得嫁給未來的太子,要麼就只能嫁給絕不可能影響帝位的人。
而陛下對白慎的態度,不僅不像是對待一個絕不可能有所作為的兒子,反而像是對待未來的儲君。
這話別人不敢說,說了便是殺頭的大罪,可是傅茗敢說。白慎說傅茗比他聰明,當然是滿懷著對妻子的愛意的讚譽,可是傅茗但凡沒有這麼聰明,早在準備嫁入皇家的時候,就被數不勝數的暗箭殺了。
白慎從懷裡掏出一塊玉佩,上面刻著狴犴,那是陛下贈予每個兒子的玉佩,各不相同。只見原本通體潔白的玉佩上,環了一層鍍金,是靈力。
這是陛下的靈力啊。看來陛下這次是真的對老大和老三失望了。
傅茗沉思一會兒,問道:「你怎麼想?」
「你又怎會不知道我怎麼想?」白慎苦著臉,抱著傅茗坐下來。他二人都對皇位不感興趣,一個不想做皇帝,一個不願做皇后。他倆寧可遊山玩水,放棄現有的名利財富,也不想被困在龍椅之上,宮牆之中。
傅茗嘆了口氣,靠在他肩頭:「陛下擬旨了?」
「嗯。」白慎點點頭,「大哥和三哥這次實在是太過分了,傷了父皇的心。父皇老了,這次的事情對他影響頗大,今兒我去看,都躺床上了。」
陛下為人剛烈,是馬背上打下的江山,從不會躺著見人。看來這回,是真的不行了。
「對了。」白慎突然說道,「六哥馬上要回來了。」
老六?傅茗皺了皺眉頭。六皇子白璋,自打出生起,存在感就頗低,取這個名字是因為陛下贈與他一塊玉佩,一塊每個皇子都有的玉佩。白璋小時候就被他親娘送出宮,送上戰場,加上他親娘不過是官女子出身,所以奪儲的那倆人從來沒在乎過還有這麼一個皇子。
不過最近幾年,白璋卻漸漸闖出了名堂。西周和北盟的戰事,一直是大祁的大患。所幸北盟有南廣志,西周有尉遲楨和嚴謹,才沒有讓戰火蔓延。這種微妙的平衡,直到嚴謹受傷,再難肩負戰場大任,才被打破。這時,是六皇子白璋挺身而出,補上了嚴謹的空位,愈戰愈勇,將西周擊退。
而尉遲楨也因為欣賞白璋,將沒能嫁給白慎的尉遲翕許配給了他。不久,一個姓孫的將士將自己的女兒許給白璋做了側妃,一個姓衛的將士也將自己的妹妹獻上。自此,白璋也算是成家立業,有了名氣。
傅茗眉頭皺緊,心中總是不安,她看了看白慎,又看了看他手中的玉佩,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
傅茗收拾好所有家當,坐在門口等白慎。沒過多時,果然見白慎行色匆匆地趕了回來。她站起身,不等白慎說話,便搶先一步道:「走吧,收拾好了。」
白慎愣了一下,隨即想起傅茗所修的靈力是卜靈,便瞭然一切。他們二話不說,連夜啟程,一刻也不敢耽誤。
白慎此次入宮,原本是想要拒絕儲君之位,他甚至想好要和傅茗離開這兒,逃離這兒。可是沒想到,還不等他多說什麼,陛下就先行將他驅逐出京,讓他滾蛋。
他馬上就知道事情不對,心思縝密的他立刻發現在場還有一個人,那就是六皇子,白璋。
白璋不受重視,幾乎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可此時此刻,他卻這樣光明正大的站在陛下床頭,慢悠悠地吹著葯碗里的湯藥,往陛下嘴裡喂。要知道,除了皇后,誰也不被允許侍疾喂葯。可是陛下卻順從地喝了白璋手中的葯。
這是反常之一。
反常之二,自打白璋入京后,大皇子和三皇子的消息越來越少,就算有,也是極為惡劣的二人相鬥,兩敗俱傷,一下子把這兩個人平日里費勁千辛萬苦積攢的形象全都付之一炬。雖然大皇子性子急,三皇子慾念重,可是這二人都算不上蠢笨,又怎會因為一些小事來如此影響自己的形象?
這背後定然有推手。只不過這推手到底是何人,白慎一直沒有定數。
可如今看來,多半就是眼前這位六哥了。
短短几日,他是怎樣做到把皇宮攪得天翻地覆?白慎不得而知,可是他看著白璋,看著那張在戰場上久經風霜的臉,看著那雙沒有絲毫情感的眼睛,他知道,眼前這個人,不達目的絕不會罷休。
陛下不是好欺之人,可是如今,他也被拿捏住了。
陛下的意思很清楚,他要讓白慎蟄伏,要讓白慎成為白璋控制之外的人。白璋對白慎還沒有起疑心,畢竟京中所有人都知道,他白慎沒有半點野心。這麼一來,陛下就可以把他安排出去,伺機而動。
白慎喊了兩句冤枉,跟陛下上演了一齣戲,便抹著淚走了出去。他的心臟砰砰直跳,生怕被白璋看出什麼破綻來,就在這時,白璋叫住了他。
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包括陛下,他看著白璋,一步步走向白慎,枯瘦的手攥成了拳頭。
白慎鎮定下來,回身哭喪著臉:「六哥,您快幫我說說話呀,把我趕走,我去哪兒呀?」
白璋看著他,似乎能窺探到他的內心。所幸,白慎的天賦能力,是擾亂別人窺探自己,於是他很快就為白璋構建了一個,好吃懶做一心只想著享樂的七皇子形象。
騙過了。
白慎大步往回走,冷汗一陣一陣地冒著,騙過了!
「去金陵。」傅茗握住白慎的手,對馬車夫道,「快。」
車夫點頭,揚起鞭子來,狠狠抽在馬身上。白慎驚魂未定,握住傅茗,半晌也沒能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