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放不開的手

第二十八章 放不開的手

大道悠悠,天邊灰暗得只剩下無際的夜。

諾瀾望著面前雜亂而生的矮草,那粉色的泥人一半癱軟在近處,一半卻不知所蹤。

她輕提裙擺,一腳踏入矮草中,特意挑選了一草叢稀少處剛好容下她的一隻腳掌。彎腰拾起,裙下便沾染了些泥塵,幸好是秋高氣爽的季節,那草不至於潮濕而髒了衣飾。

再返身回去,腳剛接觸到平實的大道,一抹亮光在她餘光處閃爍。她抬起頭,錯愕了一臉。

淮書規規矩矩地走至她身旁,伸出雙手扶著諾瀾的衣袖,輕輕道:「少奶奶,小心!」

諾瀾微抬眸,瞥了一眼車內。

她下意識地將手中的半個泥人藏在身後。

淮書輕笑:「少奶奶,上車吧。」

諾瀾眼眸流轉,面上是楚楚的模樣,她壓低了聲音,道:「他……?」

淮書順著諾瀾的眼光望去,往車停住的地方一瞧,心裡當即瞭然。他朝諾瀾點了點頭,眼睛微微閃爍。

諾瀾心裡涼,她的腦里突然出現陳隨生冷峻而帶怒的臉,她揮了揮身後的東西。

淮書只見少奶奶愣怔了幾秒,手上觸上一絲冰冷,郝然出現一個粉色泥人,不!是半截。

還未明白什麼,那股低低的聲音再次傳來:「我自己走。」

「少奶奶,這……」恐怕不好還未說出口,那少奶奶已跨著步伐繞過車身向前走去。他趕忙小跑向車窗旁:「少爺,這……」該怎麼辦還未說出口,那少爺嘴裡已冷冷吐出兩個字:「上車!」

淮書委屈,輕輕嘆氣,誰都不好伺候。

諾瀾走得極慢,順帶看看路邊的風景。可惜天色已暗,若不是身旁的一束燈光,她可能會摸黑回去。走路一般有兩件事可干,一是思考與自己有關的事情,但眼下,她沒心思;二則欣賞沿途風景,但眼下,只有車燈光投射出的一縷光景,根本就沒有什麼可欣賞的。那第三種,就是隨意。

車上的陳隨生悠閑的靠著,他閉著雙眸,身子微微靠後,不知思索什麼。不經意的睜眼就能看到右側沿著道走著的單薄身影,熟悉又憐惜。他閉上眼,再睜開,望著那步履悠閑的女人,心裡一陣折騰。

「多久了?」簡簡單單的三個字悠然吐出。

淮書抬手腕,目光從外轉移到手錶上:「大概有20分鐘了!」

淮書等了許久,以為少爺會繼續說些什麼,等了許久卻並未等到任何回應,正要回正身子時,那聲音再次傳來:「淮書,你說女人是不是都這麼折騰人!」

淮書一愣,隨即他正經威色道:「少爺,你也這麼折騰人!」

「停車!」沉如冰的聲音落地,車也在這一刻穩穩停住。

諾瀾腳背早已酸痛,身邊突然多了抹影子,高大細長,比起她的長了許多。

「不餓?」聲音淡淡。

諾瀾餘光處青衫飄搖:「不餓!」

「不冷?」

「不冷!」

……兩人慢悠悠走著。

良久,諾瀾駐足,她轉過身認真地仰頭看他:「你到底想幹嘛?是你說讓我滾下車的,是你說讓我自己走回去的,是你說隨我幹什麼的……」

他看著她恬靜的側臉,每句話都說得那麼認真,那微微仰頭的姿勢露出臉上的高傲與淡然。或許這該是一句撒嬌討饒的話,可自她的神情中看來,卻不是!而偏偏他最討厭這種不是。

目光對視,都不及風所及之寒冷。「你這麼聽話?」冷冷的語氣,比之風。

諾瀾聽慣了他這種讓人疏離的語氣,「是!」脫口而出,然後便不管不顧,踏足向前走去,徒留身後一道高大的身影。

暮色遲臨,晚風清揚,帶著陣陣寒意。

每天都奔波於商場之中,與人交談,洽談生意。每一次都帶著偽裝的面具早出晚歸,酒場宴一杯接一杯,雖然應付得得心應手,但這樣的生活總是在形形色色的人面前變得牟利在先,情誼在後。難得他有機會和一個他喜愛的女子,就這樣漫步到天荒地老都好。哪怕身旁純凈的女子對他沒有絲毫依賴之心。

他提起步伐,注意到身旁女子的腳步越來越緩慢,這十五分鐘的車程偏偏教她走成了半小時。看著那倔強的人,他終是嘆了一口氣。

諾瀾腳步微亂,從沒走過這麼長路途的她已是氣息稍亂,疲憊異常,只感嘆回家的路為何如此悠長。她可能忘記了這兩隻腳在四個輪子的面前相比到底存在一些差距。

哪知身子突然懸空,驚訝聲剛起,又突然穩穩地落在某人懷裡,清新好聞的氣息瞬間將她的冷意驅趕,她的手在剛才的緊急意識中早已攀上男子的肩頭。待一切落定,她那聲還在嗓子眼裡的驚瞬間被自己逼回口中。一雙精湛的大眼在望見某人淡淡的神色之後,又回歸無畏。

「你要是放手了,那我可真丟下你!」那男人語氣一如既往。

諾瀾剛想將自己的手從男人的肩頭撤開,她扭過頭去,不再看他。

一直緩緩行進的車不知何時已經停住,陳隨生朝著就在自己前方几米遠的車走去。他不再看懷裡的女人,嘴角卻掛著一絲淺淺的笑。他明顯感受到環在自己肩后側的手緊緊拽穩的力度,小小的不讓他察覺的力度。

清風吹過,諾瀾偏頭的一刻,好像似有似無地聽見一句話:「就不能同我撒個嬌嗎?」那隱隱的嘆息之聲好似被這風吹得一絲不剩。她悄悄回過頭看了一眼那俊逸又陌生的面容,淡漠得讓她覺得他好像說了那句話,又好像是自己的錯覺和幻聽。

這個懷抱過於溫暖,但她知道自己不會沉迷。

既然風帶走了微笑和悲傷,那便讓它帶走吧。她認為自己的生命中只剩下平淡和無奇。

可是,外婆忘了,有外公在的地方,她的生活又怎麼會如此平平淡淡。只是她沒有用心去發現,她無所謂的時候,外公在她的世界里為她力挽狂瀾。

等幾人到家時,趙媽上得前來,面色溫和,笑容親切。「少爺,少奶奶,快去換身衣服便來吃飯吧!老爺已經吃過了,吩咐我在這等著你們,準備飯菜,我這就去讓她們上菜去!」

「嗯!」諾瀾點點頭,疲憊一笑。中午在娘家吃飯,本以為許久未吃的飯菜會讓她胃口大開,可是真吃上時,又沾不了幾許筷子。空空的腹部,經過剛才一路的行步,此刻倒真是餓得很,「勞煩趙媽了!」

「趙媽,你先準備少奶奶的飯菜去,過會把飯菜送我書房裡來。我有事要處理。」

「是,少爺!」趙媽略一低頭,雙手交疊輕輕回應,趕忙往廚房走去。

諾瀾站在廳堂中,望著急匆匆走向書房方向的陳隨生髮了會兒呆。

「小姐,我們去換身衣裳吧!」小鞠不知何時走上諾瀾身邊,小聲提醒。諾瀾點頭。

飯桌上每一樣都是精心準備的菜肴,諾瀾細細品嘗。吃到一半,忽想起什麼:「趙媽!」諾瀾放下手中碗筷。

趙媽上前來:「是,少奶奶。」

「你給我準備一碗薑茶吧!」諾瀾吩咐道。

「好的,少奶奶!」

飽飯過後,諾瀾帶著小鞠向陳老爺的房間走去。

「少奶奶!」榮管家有禮地打招呼道。還未到陳老爺的房間,就已經碰見了爹及身後的榮管家。

諾瀾微微一欠身,禮數周到地喊道:「爹!」

「是兒媳啊!怎麼,找我有事?」陳老爺一向溫和大方,此刻笑意滿滿。

「爹,這是我讓趙媽給你準備的薑茶,天氣漸冷,您要注意保暖!」小鞠立馬上前來,將薑茶遞到榮管家手中。

「好啊,還是兒媳會疼人,哪像臭小子,整天處理公事?這茶啊,」陳老爺指著薑茶繼續道:「我回去就喝!」

諾瀾看面前的陳老爺氣色溫和,卻依舊擔憂地問道:「爹,可有讓醫生來看過?傷寒雖是小事,也不要輕視了。」

陳老爺的眸光在那薑茶和諾瀾一張虔誠的臉上流轉而過,他忽大笑道:「兒媳定是被我那兒子給框了;死小子,為了哄媳婦兒,竟敢詛咒他親爹!」話說到一半,留下一臉迷惑的諾瀾,榮管家經過諾瀾身旁時,搖頭歡笑著。

身後,「老爺,那這茶還喝嗎?」

「喝,當然喝!這是兒媳準備的,喝了又沒壞處!」

諾瀾回過頭問道:「小鞠,少爺吃飯了嗎?」

小鞠不確定地回道:「應該還沒有吧!」

陳隨生書房。

「少爺,不知何緣故,近日收到很多退單。」淮書一臉嚴肅地拿著手中一堆單子遞到陳隨生的面前。

陳隨生接過,眉頭輕皺,問道:「是哪部分商客?」他剛拿出一根雪茄來,正準備點上。

淮書道:「少爺,您不是不在家抽煙的嘛?」

陳隨生盯著手中的法羅牌雪茄,將它在手中翻轉了一圈,「是那些新開的酒家退的貨吧!」

淮書見少爺不經意間地將雪茄放回原處,他開口回:「是,像羅華酒店的徐老闆,亞平奇餐館的卓老闆這些老客戶還是繼續和我們合作;只是合作過一年的清園酒家,本來前幾日剛簽訂了今年一千罐的醬油訂單說是要取消,也願意賠付違約金。本來覺得並無大礙,但自這一家起我們就頻頻接到各家退單,才覺得有些問題。」

陳隨生目光堅定在手中一大摞的退單中,「知道他們定了哪家的貨嗎?」

「安城第二大醬油廠:羅德醬油」

……

「小姐,這是你第一次給姑爺送飯誒!」諾瀾回頭瞧了一眼小鞠,眸帶嬌嗔意。

「扣,扣……」門扉輕扣。

小鞠正準備再敲一遍,「框」一張小鞠想動手揍人的臉突然出現,「小鞠,我就知道是你!」

小鞠白了一眼面前之人,沒好氣地說道:「你怎麼知道?」

「因為……」淮書右手作束髮的動作,「我聽見了你的腳步聲!」眸光發亮,卻遭到小鞠的伸腳一踹。「走開,別擋我家小姐的路!」

前一刻鐘,淮書還在為這些退單而憂心忡忡時,坐在椅子上的少爺卻突然展出一臉笑意,他不明所以。「她過來了!」

淮書皺著大大的眉頭,湊近了距離,仔仔細細地問道:「誰?」

轉眼便見少爺那張帶著一股笑意悠悠轉來:「她!」

淮書仔細去聽外面的聲音:「少奶奶嗎?少爺,你怎麼知道?」

「我聽見了她的腳步聲!」自信而堅定。

淮書豎起一個大拇指:「厲害!」

「少爺,終於可以吃飯了,餓死我了!」陳隨生看見淮書領著一個方盒走了進來。

於是看著淮書一樣樣擺好,一碗西紅柿炒蛋,青椒炒蛋放在陳隨生面前,而隔著遠的距離……

「等等!」

「少爺?」淮書正吃著第一口菜,他頓住,疑惑地看向少爺,「怎麼了?」

陳隨生挑眉,隨即眸光銳利地掃了一眼淮書,愣愣將目光定在淮書面前的鵝肝醬上。

淮書瞪大雙眼,也隨著少爺的目光慢慢轉動眸光去看。隨即他把飯菜用袖子攬住,轉身的同時朝少爺嬉笑道:「少爺,這可是少奶奶親自為我準備的,我不敢抗命啊!」

淮書吃得興奮,左眉上挑,右眉下揚,臉上儘是豐富多彩的表情。心裡只道:「誰讓你欺騙少奶奶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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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世界這麼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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