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細水長流
有種愛情是細水長流。沒有山無棱,天地決,乃敢與君絕的壯志;沒有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細膩。你在清晨的陽光下笑,我在背後感受那個溫暖;你熟睡的模樣安靜乖巧,我就靜靜看著那捲曲的長睫毛,小巧的鼻子,以及聽著那呼吸均勻的聲息。世界讓我很累,但是有你在身旁,想著以後的日子都不會悲傷。
「歇下了嗎?」陳隨生腳步輕緩,停在諾瀾房門口。
小鞠剛剛關上門,剛一回身,便撞見停留在門口的少爺。她語氣輕緩:「小姐剛歇下。」
「先下去吧!」
「是!」
紫檀書桌上升騰起一股淡雅的清香,微煙裊裊,熏染著書桌上一張白色的宣紙,點點墨跡還未乾盡。一隻素白修長的手輕輕撫上宣紙一角,磨砂的質感在來回擺動間細滑指腹,那個「隨」子一橫一瞥中像是跳動的靈符,大氣而飄逸。男子拿起掛在一旁未乾的毛筆,隨意一勾一劃,落筆而笑。只是一瞬之間,那懸挂的毛筆還是原來的倒掛模樣,未有分毫變化。
地上很涼,床上的人兒早已熟睡,側顏恬靜而柔美。
男子高大的身軀突然半蹲,單手接觸涼入骨的地面,雙腳盤曲,以一種不同於往常冷峻的形象坐了下來。
夜很黑,但是月亮給了它光芒。
他就靜靜坐著,看著她濃而密的長睫毛,高挺的鼻子,到粉嫩緊閉的雙唇。這樣的安靜總是比清醒時的倔強模樣乖巧太多,也總覺得親近許多,不至於那麼淡漠。
他給她掖好被窩,那隻不安分的手被他輕輕覆著。
一鼻一息間都是動聽的聲音。她睡得很安穩,很恬靜。
「等我哪天沒有錢來養你了,我再放你走吧!」他只是說笑罷了,語氣卻那麼真實。所以在最後他才真的放走了她。
一條縫隙的空間,月光悄然潛入,一切都剛好。他怕她醒來,正好看見他的臉,聽見他的話。
「我再放你走吧!」語氣多麼輕快,認真。玩笑的話成真了可怎麼挽回。
一隻手撫上床上睡顏明媚的人兒的額,細膩的肌膚隔著幾縷額前碎發在掌中傳遞溫暖。
身軀前傾,微微俯首,蜻蜓點水般地在她額上留下屬於他的痕迹。他微微而笑,明眸奕奕。雙手撐在她的頭兩側,在滿足起身的那一剎那,一雙纖細的手臂自被子里扯出,正巧掛住男子的長脖上。
時光或許不會靜止不動,不動的是人們自己心中的時光。
他低垂眼眸,女子的睡顏依舊清新好看。原本離開床的雙手再次輕輕放下,撐在女子兩側。
他無奈地搖頭,帶著寵溺和溫柔。「我才決定放你走,你這樣我會捨不得!」
「嗯……」女子輕輕的呢喃囈語,她動了動身,那雙搭在男子脖子上的手卻沒有鬆開。
「嗯,好吧,既然你盛情邀約,我就不好意思拒絕了對不對?」
雖然知道得不到任何回應,但他笑意濃濃地將女子的手輕輕拉開,口中掛著無限的柔情:「我不走,我不走!」
而後他脫下鞋,拉開被子一角躺了上去。整個過程輕柔細膩,就怕驚動身旁的人。他剛躺好,一隻不安分的手壓身而來,他側過頭,將女子的睡顏全部望入眼底,他忍不住伸出另一隻手輕輕刮她的鼻尖,另一隻手拉過她那不安分的手一起藏入被窩中。
所謂的幸福就是這樣吧!牽著你的手,躺在你的身邊聽你均勻的呼吸,感受你溫暖的體溫。早上再睜開眼,能將日思夜想的容顏映在清澈的眸光里。
一夜好眠!
「小姐,今日可又偷懶了!」小鞠端著一盆熱水自門外而進,一邊愉快的語氣,一邊手中忙活著為小姐準備梳妝。
諾瀾一頭青絲全部柔順地披落與肩后,清新的面容帶著精神飽滿的狀態,平添幾許柔美和靈動。
小鞠將水盆放在一旁的架子上,她取下一條柔軟的米黃色毛巾,回頭望了一眼。熱水驅走了清晨的冷意,她走到諾瀾身邊時,拉起諾瀾擱在一旁的手緊緊裹住,又道:「小姐,小姐。」
突如其來的暖從指尖到指腹,滿滿的暖意侵入心房。諾瀾抬頭望著面前的小鞠:「小鞠,昨天夜裡你來過我的房間嗎?」
「沒有啊!」小鞠在擦好諾瀾的手后,回到熱水盆前。「怎麼了,小姐?」
「哦,沒事!」諾瀾微笑道,隨即看見桌上那一壺熏香早已在昨夜點盡,風輕吹起紙張的聲音「沙沙」,諾瀾著一件白色裡衣慢慢走到書桌前。
那個「生」字明顯同她寫下的「隨」字風格大不相同。一個儒雅一個秀氣。
「哦,小姐。昨夜你剛歇下那會兒,少爺在門前逗留了一會兒。」
「是嗎?」諾瀾看著宣紙上的那個字,來回摩擦,同樣指腹的位置,好似還留下一人的餘溫。
「小姐,注意別著涼!」諾瀾正想得呆了,她的身上一件大衣壓身而來。她回過頭朝小鞠輕快一笑,「我們今天去廠里看看阿嬸和小狐子吧!」
「嗯?」小鞠一怔,旋即笑道:「小姐今日心情好似不錯!」
……
醬香工廠。
「陳隨生,我表兄說要到你這訂購一些醬油,他的新店快開張了!」女子一身豪氣,嬌艷的姿態別樣好看,儼然成了一個廠子里最靚麗的風景。
陳隨生站定在大罐的缸子中間,他掀開蓋在罐子上的木製圓蓋,濃濃的醬油味道還帶著黃豆的青澀香濃郁襲來,他眉心一擰,沉聲道:「李伯,這罐醬油重新做!」
身後的李伯躬身道:「是,少爺,這是剛來不久的新人製作的,或許有些生疏。」
「陳隨生,我跟你講話呢,你還做不做這單生意了!」場外的女子聲音清脆,爽利。眼裡的景色全全都裝著一個青衫的身影。見那青衫男子依舊沉靜如水的模樣,此時不免微皺了眉。
她的眼眸很大,帶著野性的驕傲。
「現在外面都紛紛退單,怎麼曹小姐迎難而上呢,不怕我這醬油壞了你家表兄的名聲?」男子抬眸,輕瞥在一米外的女子。這單生意做得是人情?
女子反笑:「別人說什麼,我不管!單看你剛剛的做法,我就知道自己沒選錯!」女子高揚的語調,一雙眼眸甚是透亮。
「既是這樣,小姐不必親自過來,讓你表兄與我商談即可!」
「那可不行,表兄甚忙,我得替他提前過來視察這醬油製作過程。」
「既小姐看過也視察過了,那不知滿意可否?」
「嗯……」女子託了長音,繞著廠子緩緩望了一圈,「工人制服整齊乾淨;製作過程嚴謹認真;環境也很大方優雅,不錯,醬油的香味也很誘人!」隨即她一頓,「只不過,這老闆態度親切些會更好!」女子的笑凝在唇邊,直直望著那個軀身工作的男子。
好一會兒,男子才放下手中的物件,望向來人:「既滿意,我會親自上門與你表兄簽訂合同。」頭身一轉,「淮書,送客!」
女子聽到這簡單的二字,這滿不在乎的語氣,她的心裡突來了怒火:「陳隨生,你就一定要這般疏離我嗎?」突然眼裡流淌過一行淚,卻隨即被心性擰成了一道朦霧,蘊在清亮的眼睛里成了一個屏障,隔著青山萬水的河溝。
「疏離?」男子語氣突然有了別樣的情緒,卻是凌厲。他側過頭來,望著那張美得張揚的面容,「我們的關係不曾好過,又怎來疏離一說?」
「明明不是這樣的!」女子心裡痛,拋卻剛才的驕傲,此刻心裡憂傷一片。靜默的空氣,工人不敢看向這邊,只低頭繼續工作。
「啊!」突來的一聲震驚打破空中的一絲尷尬,卻是小狐子從外焦急的身影,此刻他那白嫩的臉皺成一團,大大的驚恐表現在臉上。口還張在一半,原是忘記怎麼說話。
女子緩緩低頭,一身纖塵的淺紫生生被一道濃黑所覆蓋,像是潑墨的痕迹,瞬間染上一片,白皙的臉上右側感覺道三兩滴的粘稠,她緩緩撫上自己的臉頰,纖縴手指的白玉肌與那抹濃墨形成鮮明的對比。
霧氣滌盪的眼中忽然出現一抹方帕,定在她面前。
女子忘了去接,抬頭的那一刻,眼裡皆是淚水。男子漠然的面孔就在面前,她突然有了一刻的勇氣,擁上前去。
她的淚伴著心裡的痛,緩緩開口:「不要叫我曹小姐,叫我婉琴好不好,就像之前那樣。我知道你不會這麼狠心,你在報復我對不對,報復我所以娶了別人,報復我所以假裝不認識我,明明是兩個人的故事,卻要報復我們三個人的結局。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傷人!」一字一句,句句揪著女子的心。可是在外人看來卻道這管家小姐脾氣雖是傲了一些,嬌寵了些,但卻也是個深情之人。
……
「小姐,你看你,怎麼心情這般好,笑容都甜到我心裡去了!」車內小鞠笑容可掬,甚是可愛。
諾瀾笑罵:「是不是淮書最近沒找你麻煩,你就來找小姐我的麻煩啊!」
小鞠瞬間閉了嘴,調轉過頭看外面人來人往的風景。諾瀾越發眉眼舒展,俏麗無邊。
一瞬間,腦中竟閃現過一個英俊的面孔,那淡淡的笑容就凝在唇齒邊。心裡又什麼似乎溢了出來,撩撥了一下心弦深處。
她興緻濃濃,正當小鞠在身後甜甜喊著「小姐,當心!」,她提著裙擺輕快抬頭,一瞬間,咧開的笑還在唇邊,前方輕輕淺淺的青色身影熟悉又陌生。
她知道只有在外出差或是與人簽合同時才會著上一襲得體的西裝,優雅而正式。而大多數的時光他似乎更偏愛那襲青衫,不深不淺的顏色,配上他獨有的氣質,低調而迷人。
她方才是怎麼了,怎麼會心心念念都會是他的身影。
而此刻,她微感腳步懸浮,面前那抹淡紫的身影撲在青衫上的畫面竟讓她覺得異常和諧。
她才覺,原來平淡如水的一顆心,除了會跳,還會絞,會裂,會碎。
「小姐,你怎麼不走了?」身後小鞠被阻擋了視線。
「小鞠!」諾瀾回頭,淺淺的聲音像破碎了一地的日光,細細索索:「小狐子最愛吃桃酥,我們去買桃酥可好!」出自內心的笑容往往最美最真,可是現在諾瀾做不到,所以她此刻的笑缺少真誠。
恍惚間,小鞠瞥見一襲青衫將紫色身影狠狠拉離身邊,而手已被諾瀾突然的大力拽得緊緊,視線已轉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