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結髮為夫妻
身旁的男人,又在生氣,諾瀾明顯感受到了。
沉悶的氣氛壓得她快喘不過氣。
「他碰你哪了!」陳隨生沉沉的語氣傳來,展示著他的煩躁和不悅。
「你不是看到了嗎?」諾瀾不想說話,她凝眸瞥了一眼身邊之人。
「還有呢?」男人有了絲不悅。一雙瞳孔肅地放大,直勾勾地望著諾瀾。
諾瀾抬眸,對著他道:「嗯,手上,臂上,臉上,還有頭髮!」諾瀾一路將自己坐著的身子瞧了個遍,身旁男子面色越發沉如水。
「哪根?」好似有股微微的咬牙。
「我想休息!」諾瀾忽然軟了語氣,她知道她抵不過他,他是溫柔謙和的,可是發怒時也是她不敢想象的。
「我說,哪根?」語氣加重,諾瀾心裡噸疼。她以為他在說方琪碰了她哪,其實剛才自己不知怎麼一聽他那霸道的語氣,不由得也想對他發脾氣;明明是他抱著別的女人在先,明明是她希望看到他的身影時,卻不是他。他身上除了那股雪茄味,許是女人天生便是嗅覺靈敏的高級動物,剛才他抱她時,她分明嗅到一絲淡淡的花香,那,一定是那個女人的吧!心裡堵著什麼,她怎麼推都推不開,只覺腦袋混混,加上臉上那抹葯的浸入肌膚,有股涼意席捲周身,使不上氣力。
「喏!」她隨意拉起自己左側的一縷發隨意回答。諾瀾轉過身正對著那人,看他雙目灼灼正瞧著自己,她突想起他剛才的不依不饒,心裡又有些甜,說明他還是關心自己的是嗎?她去觸碰他的手,她明顯感受他的輕微一顫,也是,她對他從來沒有主動過,他是驚訝吧!她眸里雋雋,卻清亮,她緩緩道,「她真的只是不小心碰到的……」
突然車身一晃,她的身子前傾,一雙大掌已托穩她的腰身,她倒沒有危機意識,話還在嘴邊,「我真的沒事,你別那麼兇殘,畢竟你們屬於同行。」車子微抖,只是一瞬的搖晃,「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總會打交道,不要為我這點小事弄亂你們的關係,而且她畢竟是個女孩子,手已經被……」
「啊!」車裡傳來一聲低喊,脆生生的,來自一個平日里溫婉的女子。
而後面跟著一輛同樣的車。「小姐!」小鞠正昏昏欲睡地靠在身旁男子的肩上,不由得聽到一聲再熟悉不過的叫喊。她猛地驚醒,忘了自己身處何處,一躍而起。「嘭!」頭磕上頂頭結實的車板,身旁青年早已攔不及。
旁邊低低的笑聲傳來,不到一會兒,爆笑出聲。「坐下,坐下!」
「我家小姐……」小鞠揉著發頂的劇痛,朝身旁人怒瞪眼珠,但提及小姐,面露焦色。
「你這傻子,那也是我家少奶奶好不好,再說少爺還在車上呢,你怕什麼!」淮書一臉坦然,一身悠閑的倚在座位上。
小鞠愣了片刻,隨即挪開自己與淮書的距離。
淮書的餘光處,那抹身影一寸一寸挪開的微動,還有那細弱蚊蟲般的聲音低低傳來:「有少爺在的地方才恐怖!」
另一輛車上,諾瀾看著男子手上悠閑地把玩著一縷秀髮。她震驚地望著男子,以及他身旁擱置的剪刀。他竟然在她剛說話的一瞬間剪了她的發。
「怎麼不說下去,被誰!」男子瞬間的速度將她逼到車門處,她看著他那暴怒的眼神,黑得像漩渦般無底的墨眸,她下意識將雙手抵在兩人之間,澄凈的眼裡一片無措。
「你幹嘛剪我頭髮?」諾瀾怒看著他撐在她肩側一隻手掌中她的一縷發。
他順著她的目光也去看,語氣平淡道:「這是他碰過的地方!」
諾瀾直視男子的眸,才後知後覺出原來他口中的「他」是曾子佩,不是她口中的「她」方琪,難怪如此怒氣蓬髮,只是他不相信她嗎?她突然呼吸變得急促,因為那人……
男子本怒氣斐然,此時看著面前一張白皙透粉的臉,眸裡帶著緊張和無措。他心裡笑,原來她面對他時也會緊張嗎?他靠她極近,當耳旁處是她心跳的律動,是她那呼吸不均的吐息,還有她身上淡淡的清香氣息,他該死的發現他竟然對她怒不起來。她剛剛卻還很認真地跟他比劃著她身上被別人觸碰過的每一處。
以至於他忽略了她口中的「她」是方琪,他不喜歡別人碰他的女人,特別是她心心念念的那個男子,他心裡有著潛意識中的害怕,那個軍裝男子會把她帶走,會把他們之間一年來稍微建立起來的親近破壞。他對她好,忍不住地拚命對她好,不僅僅是因為小時候的遇見,而是就那一眼,他便認定了她;即使她多恨他,不喜他。所以在聽得她說「只是不小心」什麼的時候,他連想都沒想,一把拿起一直塞在車暗盒裡的剪刀,剪掉那縷發。明明知自己無知,他們的關係怎麼可能會因此被他一刀剪斷,但他忍不住想這麼做。果然,從來果斷的他,變得這麼幼稚起來。
他瞧著她,似把她瞧進眸里。
她不妖嬈,不嫵媚;卻偏偏娉娉裊裊,顧盼神飛。他最愛她那雙眼睛,笑時帶著一股柔柔的水,旖旎婉轉;更多的卻是看到她安靜的模樣,她靠窗托腮,在那沉思,在那看景,那眼裡清清澈澈,如雲朵般透析,如星辰般璀璨。可是他現在很滿意,滿意她那雙好看的眸里此時此刻裝的全是他,陳隨生的身影。自己好似融進她那碧水漓漓的眼裡。
諾瀾長長的睫毛微微煽動,像風,刮過無痕。
她的焦點定住,不是他那張俊美的容顏,而是他左肩側一根細細的長髮絲呈半圓形緊緊貼在他衣著上。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推開面前的他,剛才的心情一下子涌了上來,鬱郁悶悶。
「曾子佩!」他不是就想聽這個答案嘛,好,她便說給他聽。
「哼!」不料身旁男子一聲冷哼,「怎麼,他為你折別人一隻臂,你就感動了?」
聽他那種諷刺的語氣,她瞥他一眼:「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嗎?」她帶著一股倔強凝著他的眉眼。
卻看著他似乎對她的話很有吸引力,他手撐在靠椅上,饒有興趣地望著她,「哦?」
諾瀾扭在膝上的手鬆開,她轉過身子,對著那個等他話的男人,好看的下頜,青色鬍渣點點;那慵懶的姿態讓她心情煩躁。
「小劉,停車!」
「你要去哪?」男人渾然的氣息。
正開車專心地小劉在聽到少奶奶的聲音后,瞥了一眼身後,他的思緒要開始掙扎,這車…他到底是停還是不停,顯然,車速平緩,他機智地選擇了前面。
「你很吵,我很累,我要看看小鞠!」
諾瀾緊緊盯著小劉握在方向盤上的手,卻不見小劉有任何停車的動作,正欲發脾氣,身旁之人聲音淡淡:「或許你可以考慮一下跳車。」
諾瀾簡直一刻都不願呆,這裡的空氣讓她呼吸不暢,她猛地轉過身,往那車把手拉去。自然,經過上次的教訓,這車門早已被牢牢鎖住。
陳隨生悠閑看著身旁女子鬧騰,這是他第一次看她這般和他玩鬧,儘管在她眼裡不是。
他看著她和他鬧的模樣,突然興緻高漲,繼續道:「你不妨說說我怎麼放火了,我便放你下車!」
諾瀾手中拽車把手的動作停止在一半,頃刻的功夫,小劉眸光里那鏡中少奶奶嬌小的身軀向少爺侵襲。
只見她匍匐在少爺肩側,又是一瞬的功夫,他只聽到少奶奶的聲音婉轉,怒中帶綿:「古來皇帝三千佳麗在懷,而你偏偏只娶了我一個,我倒覺得有些委屈你了。不如你多娶些你喜歡的女子進門,你也不用如此辛苦!」諾瀾說這句話時,頭微微高揚,語氣沉著冷靜,又是那份淡漠疏離,不在乎。
小劉不敢回頭,不敢看,只能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專心開車。嘴角卻忍不住勾起一絲淡得瞧不出的弧度:這是少奶奶在吃少爺的醋呢!
陳隨生望著諾瀾揚在他面前的手,蔥白玉指捏著一根細軟髮絲,那怒氣的模樣反倒為她添上幾分靈活和嬌俏。
他忍不住將她抱在膝上,諾瀾使勁掙扎,奈何她身心俱累,掙扎無果,就用手抵在他觸碰自己身上的部位。
她背對著坐在他膝上,他鼻尖皆是她那捲秀髮清香的味道,甘甜讓人留戀。
「你是在吃醋嗎?」聲音淺淺,透過她的發梢傳進她的耳朵,她竟聽出那絲綿紗的蘇軟。
諾瀾的手不經意間被他執起,那抹不易看見的髮絲被他帶到車窗旁隨風而散。
心裡有絲微動,她也不知道今日自己的話怎如此之多,好像要是不說這些話,她心裡更加難受得掙脫不出來。她想,她難受,她要有人陪她一起難受。
靜默了很久的時間,他弧度完美的下巴就這樣一直抵在她的發上,一點點的重量。諾瀾承受得住。
「我說完了,可以讓我下車了吧!」
卻突然,她的掌心被他握住,他在她耳邊輕聲細語:「喜歡你吃醋的樣子,不用把所有的情緒悶在心裡。有時候只想你撒撒嬌都好,我會縱容你,我願意去縱容你,哪怕你還不喜歡我,但我一向喜歡把人綁在身邊。」
耳邊是他柔柔的話,很真誠。她本心氣鬱結,此刻所有的委屈全部在頃刻崩潰。她的眼裡霧氣蒙蒙,安靜的車子里,除去車子開動引擎所發出的躁動,是諾瀾小聲到小聲的哭泣聲,她甚至不知道為什麼在聽完他的話后,她會忍不住抽泣。
他的手在她肚腹位置用了些力,諾瀾才覺她自坐在他膝上,全身緊繃。
好,既有東西靠,她自然完全將自己身上的力道全壓在後面人的身上。
身後暖暖的力道傳來,他的聲音動聽;「小鞠額頭受傷了,她現在需要靜養,估計她現在受不了你的哭聲,現在你只能待在這裡,討我煩了。」
還沒打算回話,他低啞的聲音再次響起:「不許多哭,碰到傷口會很疼!」
不許多哭,大概是這世上最讓人想哭的話了。她的淚如那綿長的雨,下個不停,就是想哭,自今天從看到他同那個女子緊擁的一刻開始就想了。
他將她抱回座椅上,方帕微攏,細細為她擦去臉上的淚。諾瀾怔怔地望著,他那小心翼翼的動作。
小劉瞥了一眼鏡中身影,唇角的弧度微微勾起。
許久,等他再用目光往後瞥時,少爺懷裡那安然入睡臉上依舊掛著淚痕的女子,歲月就如這女子的臉,一片靜好。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離!不知為何,小劉的腦海里出現這樣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