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盛京變天
「武侯爺武功高強,又怎會輕易受傷,而後又怒而走馬,閉口不提?」楚弦當時覺察到武定山身上有傷時,第一個疑惑油然而生,「除非此人是他所忌憚的,我反觀當時侯爺來時的方向,正是東宮太子的府邸。」
「他?」皇帝這次卻帶著疑惑了,「武定山素來知曉身份,更對朕忠心耿耿,不黨朋,更不結仇。」皇帝在這一點上素來十分信任武定山,否則也不會將京營統領之職交到他手上了。
「武侯爺之忠心,天下皆知,更讓人疑惑的是,侯爺與太子又有什麼可爭執的地方?」楚弦接下了皇帝的話,「這就讓人浮想聯翩了,但也不難推斷,唯一且合情合理的,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兵權!武定山掌管京營十萬兵馬,等同捏住了盛京的命脈,太子若有意拉攏,無非就是兵權一事。」
然而,話到此處卻無意瞥見一人,鏡花公主。
楚弦知道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可他除卻進宮為她送上一朵牡丹時,卻再無其他。只是此刻他的話,似乎對鏡花也是一種折磨。
然而不待鏡花開口,皇帝卻已經暴怒而起,「太子要兵權何用?難道想造反不成?」
見父皇盛怒而起,為君者最忌諱結權臣子,更何況還是自己的太子,鏡花趕緊跑到皇帝跟前扶住了氣得發抖的皇帝,「父皇息怒,這一切全是楚弦推斷,還不可信,太子哥哥豈會做出這等事來?」鏡花說著,又沖楚弦喊了一句,「你快住嘴吧,薛長君死前留書,這樁案子已經和你沒有關係了。」
「讓他說下去。」皇帝卻吼叫了出來,一雙怒目圓瞠著看著坐在次位的儲君,「朕想知道,他還能說出什麼來!」
楚弦套有深意的將眼光放到皇帝身上,忽而有些難言的感覺,道:「楚弦怕如若再說下去,陛下怕受不住當場殺了我。」
「說!」皇帝吼,斬釘截鐵。
楚弦得到此令,轉身面向群臣,面向太子,字字帶著鏗鏘,擲地有聲,「按武定山對皇上之忠心,太子拉攏他是為了兵權早該知道儲君存有異心,可是他卻一言不發,甚至不曾承認與太子不和。無非就是牽扯到宮中武貴妃當年與太子周彰安一段舊情。」
這一番話,晴天霹靂,炸得群臣豁然失色,甚至有人從座位上跌了下去。
「砰」的一聲,太子的手重重拍在桌案上,提及武貴妃之事,就是一直安靜的周彰安也按捺不住了,冷眼看著楚弦,彷彿一頭嗜血的猛虎,眈眈望著他。
「武貴妃已死,你膽敢污衊她清白?」皇帝這次暴怒,卻是沖向了楚弦,正待將手中酒壺拿起要摔下時,卻因震怒岔了氣,猛咳不止。
只有鏡花在旁攙著自己的父親,一邊撫著他心口,一邊叫楚弦閉嘴。
楚弦沒有理會,猶自往下說:「若非當年蘇家之女被選為太子妃,便是定襄侯府上的庶女武定柔入嫁入東宮。可惜最後武家只能將武定柔當成禮物送進宮中為妃,以固皇家恩寵。武定山為了保住親妹妹包庇了太子的野心,為了皇帝的忠心又不肯歸順太子麾下,因此招來殺身之禍。
正好太子要殺兵部尚書,所以在宴會上備好毒酒激武定山敬給岳九功,既殺了兵部,又栽贓武定山,一石二鳥,可誰也沒想到被司卿打亂了這個計劃。
可司卿對太子來說,也實在是一個隱患,所以太子乾脆將殺書生與岳九功的罪名推到司卿身上。而太子殺武定山之心不死,又知道大理寺卿薛長君與武定山乃是同鄉好友。所以便命薛長君做了一個案子,用當年武狀元案的兇器孔雀羽翎殺了武定山,然後嫁禍於我。
本來天衣無縫,足可瞞天過海。可誰都沒想到我竟然會自己請命查案,最後查到薛長君頭上,他畏罪自殺了!不,正確來說,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兒子而將一切攬到自己身上去。」
楚弦一口氣說完這麼多,在場所有人將信將疑,誰都不敢開口,太子當事人更是一副難以撼動的樣子,皇帝則是氣得在那裡渾身發抖,甚至連話語都哽在喉嚨處。
「我求你了,你別說了。」鏡花眼淚滾滾而下,看到父皇受不住這氣的時候心疼不已,又看到自己親生的太子兄長此時不發一語,她更是心如刀絞。
皇帝推開了鏡花公主,「朕一個字也不信!」他最終吼出這麼一句話來,這次將剛才拿起來阻止的酒壺拿起,雖說是不信楚弦所說的,但是卻是怒而砸向了太子方向去。
這一次,太子是驟然站起,甩起長袖憤而一揮,將這當面砸來的酒壺給擊向一旁,酒水順勢傾倒而出,凜冽落地,浸透了周圍一片。
「楚弦,你可真該死呀!」太子側目看著楚弦,皇帝這一個酒壺砸來的時候,讓他想起當時在武周殿內時的場景,「竟然有本事連續兩次,讓我父皇拿東西砸我。」
當時皇帝那一方硯台朝太子砸來時,他不敢躲避,更不敢像現在這樣伸手揮打,只能默默承受,那時便在他心中憤恨至今。
太子盛怒,楚弦卻絲毫不在意這般怒意,他反而問:「難道這樁案子,我推斷錯了?」
楚弦這一問,倒教太子沉著了一下,整個牡丹園中無人敢張聲,甚至恨不得此刻能原地消失,誰都能預料到接下來皇帝會有怎樣的株連。
可接下來,太子卻仰頭大笑了起來,甚至可以說肆無忌憚,他笑完盯著楚弦,神情三分邪魅,又帶七分狠戾,「沒斷錯,全對了!」他又說:「楚弦啊楚弦,若不是你這麼討人厭,憑你這手斷本宮還真想將你也招攬入麾下,可現在……」說著,太子將目光移到了老皇帝身上。
他冷笑著對皇帝,「現在,我倒想看看這老不死還有什麼能耐,上天不是給你增壽回春,一夜白髮變青絲嗎?我倒要看看你還能穩坐龍庭多久,你難道以為我會心甘情願當一輩子太子,任由你想砸就砸?」他一邊說道,一邊憤怒的指著自己的額邊。
秀髮密集處,那裡還有當時皇帝那方硯台砸下的痕迹,這輩子怕都是消不了了。
「來人,御林軍……將這畜生給朕拿下!」皇帝顫顫巍巍的,雙手拄著桌面撐住自己的身軀,可是皇帝這以往的威儀在這一刻卻無人問津了,叫喚了許久之後,本應當步伐齊至的御林軍,卻無一人前來。
皇帝詫異,眾臣也驚住了。
太子依舊神情倨傲,此刻即便站於皇帝之下,可卻生氣凌然,甚至比天子還要威嚴上三分。
楚弦轉而面向彰安太子,道:「殿下從午時起,便耐著性子聽我講完這樁案子,卻也不曾辯駁半句,想來為了拖延這一個時辰,也是憋得難受。」
所有人不解,太子卻吃驚,沒想到楚弦居然能知道。
楚弦指著前方那面大鼓,「鼓長九丈,聲喧動天地,我從鼓舞起時就開始在懷疑殿下是何用意。但我想到今日殿下以皇上設風月宴普天同慶為由,譴鄆國公大開京城九門,調動京營兵馬入皇宮大內,此為其一。又借風月宴上使南嶺奴隸脫掉枷鎖,又譴我朝質子舞動此鼓,以震天威,此為其二。但最讓我懷疑的是其三,明明只是擊鼓起舞,卻能從鼓聲中聽到金戈鐵馬之聲,聲動當真猶如當年先祖打江山時攻城略地那聲響……豈能如此神奇?」
楚弦彎下身,慢慢的執起剛才被皇帝砸下來,又被太子擊在一旁的酒壺,輕巧的放在桌面上,神色沉肅,同時又說:「所以我斷定,你利用這一個時辰讓鄆國公帶兵攻打進宮,藉由鼓聲遮住撞宮門之聲,一個時辰內,將御林軍全然控制。」
皇帝聞此言,神情慘白,忽然朝著周邊倉皇的看著,果真一個御林軍蹤影都沒看到,繼而大聲呼喊了出來,「來人,太子反了,給朕拿下治罪!御林軍、御林軍何在?」
楚弦沒說錯,整個宮廷之中的御林軍此時已然不成氣候,太子利用鼓聲和一個時辰的時間,將整個皇宮拿下,皇帝此刻,猶如砧上魚肉。
當然,楚弦也是。
四下,牡丹園寂寂,群臣中有人嚇得失禁,卻無人敢為皇帝保駕說話,唯有太子再度響起的張狂笑聲,響徹周圍,卻讓人聽得心驚。
唯獨楚弦不懼,他如敘家常般,問:「殿下,不知可是如此?」
太子收住了笑,「又對了,整個皇宮此時全在我的掌控之中。」太子在此刻也已經沒有必要再遮掩住自己的行徑,「恰逢天降祥瑞,當真是天助我登基為皇,守江山四海,君臨天下。」
忽然,齊整的兵甲聲從外面傳來。
片刻,一帶甲男子率兵從御道上馳了過來,兵甲肅然跟隨在他身後。到了此處時,馬上的鄆國公翻身下馬,身後赫赫士兵林立於牡丹園內御道上,齊聲大喝,聲勢將這一片園林全部震住。
鄆國公佩劍前來,此次兵變他居首功,將掛在腰間的御林軍統領首級丟在地上,朝太子跪下道:「恭迎新皇登基。」
此言出,太子周彰安回眸看著依舊坐在高坐上,頹敗如沒爪的老龍,毫無生機,他道:「父皇,您看這滿園的繁花似錦,這設下的風月盛宴,您召開的天下才子大比,盛世文章、錦繡太平,哪一樣不是為了歌頌朕的?父皇,您該退位了。」
鏡花從太子的眼中看到了殺意,她忽然張開雙手護在了老皇帝面前,「太子哥哥,你……你想對父皇做什麼?」
太子沒有答鏡花的話,只將目光冷冷的盯住龍椅上的老皇帝,有風吹過,卻不知何時又夾雜著雪來,一點點冰棱白雪落在天地間,滲在這整片牡丹花蕊處。
果然,冬還未盡,只有園中牡丹依舊。
盛京,卻變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