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男女朋友
文檔上五號字密密麻麻體佔據了滿屏,還差一個收尾情節,第一卷的內容就可以結束了。可程鉞盯著屏幕,卻無論如何都無法集中精力繼續下去,那女人面色潮紅靠在另一個男人肩膀上的畫面總在腦海中晃悠。他煩躁地從煙盒裡抽出根煙點燃,只抽了兩口又將它熄滅。緊接著關機起身,拿上車鑰匙去了外面。
程鉞其實不是個喜歡過夜生活的人,僅有的熬夜時間也都是在趕稿。這個時間出來,一時竟不知道該去哪裡。他開著車在街上晃蕩了幾圈,忽然覺得這樣四處轉悠比待在家裡還無聊。
前面路口正好亮起紅燈。他緩緩踩下剎車,然後利用等信號燈的工夫思索了一圈,確定沒什麼有意思的去處后,在下一個路口調頭,原路返回。可車子開進車庫后,他又不太想上樓回家,這種情緒只有在寫不出滿意的情節時才會出現。他這兩天明明思路順暢,實在矯情得有些莫名其妙。
程鉞坐在車上抽了支煙,最後得出結論:他最近和喬茜接觸太頻繁,應該是被那個抽風又矯情的女人給傳染上了壞習慣。想到喬茜,他更加煩躁起來。香煙很快燃盡,他又抽出一根抽完,推門下車。
一路上行,電梯里空無一人。燈光反射在金屬牆壁上,封閉的空間更加明亮。程鉞靜立在門邊角落,等到電梯停穩后,不緊不慢地邁了出去,感應燈是亮著的。同一條走廊,左手邊是喬茜家,右手邊是他住的地方。他下意識轉頭,看了眼她家緊閉的房門。然後就在轉身的一瞬間,程鉞驀地愣住。
他沒有想到自己出門溜達幾圈的工夫,家門口就多了只活物,還是母的。女人今天穿的是分體式家居服,一頭烏黑的長發鬆鬆散散地盤在腦後。這會兒蹲在地上,像極了無家可歸的小可憐。
「喬茜?」程鉞緩了兩秒才叫出她的名字。被點名的人從臂彎里抬起頭,看向他的目光中帶著幾分迷茫。「你蹲在我家門口做什麼?」他邊說著,邊走了過去。喬茜蹲在地上,沒有起來,不答反問:「大晚上的,你去哪裡了?」埋怨的語氣,又含了絲委屈的味道。他去哪裡不用跟她報備吧!程鉞無奈,本著不和女人計較的原則,好脾氣地答道:「家裡悶,出去轉了轉。」
「哦。」她點點頭,拄著已經麻木的腿,踉蹌著站了起來。「時間不早了,回去睡覺吧。」程鉞說道。喬茜抬手伸到他面前,「鑰匙,我又把自己鎖外面了。」程鉞面色一頓,視線在她平靜的面容上轉了一圈,肯定道:「你是故意的吧。」
「我說不是你也不會信。」喬茜聳了下肩膀,很是無辜的樣子。程鉞嘆了口氣:「喬茜,我這次幫不了你了。你放我這裡的鑰匙,被你男朋友拿走了。」
「男朋友?!」喬茜被這三個字驚到了,她什麼時候有的男朋友?她怎麼不知道!「剛剛送你回來的那位先生。」程鉞淡淡地解釋了一句,又將剛才的經過簡單概括一遍。喬茜聽完愣了兩秒,沈嘉航成了她的男朋友?!
「他這麼跟你說的?!」程鉞卻並沒有回答,只按照自己的思路說道:「喬茜,我借你手機,你給他打電話送鑰匙吧。深更半夜的,你總不能一直站在外面。」
「他不是我男朋友!」喬茜有些氣急敗壞,想了想,又莫名地加上一句,「現在不是,以後也不是!」程鉞「嗯」了聲,沒有就沈嘉航的身份繼續討論下去,只客觀理智地提醒道:「不管他是不是你男朋友,你現在都要打電話讓他送鑰匙才行。」
「你怎麼就知道他一定把那把鑰匙帶在身上?」喬茜反唇相問。不知道為何,程鉞明明沒有說什麼,可他這副把問題推給別人解決的態度就是讓她不爽。程鉞看著她,沒說話。
「他都不是我男朋友,憑什麼深更半夜地隨叫隨到,而且我記不住他電話!」喬茜火氣未平,睜著眼說瞎話的。沈嘉航的私人號碼就算是頭豬都能記住,13開頭,後面所有數字全部都是8。
「呵……」低沉的笑聲在走廊里響起,男人深邃的眼眸中有什麼東西快速閃過,「說的也是,不是男朋友,憑什麼深更半夜的管你。」說完,他掏出鑰匙,繞過她打開了房門,「進來吧,我收留你。」只是流浪貓這種生物,你收留它一兩次之後,它便會天天黏上你。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喬茜每天都會把自己關在門外。早晚時間不定,有時一次,有時兩三次,有時只站在門外和他搭訕兩句,有時登堂入室蹭杯咖啡。程鉞當然知道她是故意的,最後聽煩了敲門聲,乾脆將自己家的鑰匙扔給她一把。喬茜完全不懂得客氣,也沒追究這樣做是否妥當。有了通行證,她開始變本加厲。
之前幾次喬茜還算規矩,僅僅將活動範圍劃定在主人家的客廳。後來漸漸熟悉起來,屋子裡已經沒有她轉悠不到的角落,包括程鉞那間幾乎不讓人踏足的書房。喬茜第一次進去的時候,完全被裡面的藏書震驚了。沈嘉航也是愛讀書的人,他住處那上下兩層的小型私人圖書館都沒讓她有什麼感覺。可程鉞這裡……
室內空間面積肯定比不了沈嘉航的圖書館,但是一排排的旋轉書架嵌在牆壁上,連頭頂上都打著懸空架子,一踏進去就有種置身書海的感覺,完全不同的氛圍。更讓喬茜驚喜的是,程鉞這裡竟然有C.Y的全套作品,並且都是限量典藏版。她撫摸著偶像的巨作,兩眼放光,恨不得掄起旁邊的梯子將程鉞撂倒當場,上演一出「殺人越貨」的戲碼。
「你是這個作者的粉絲?」程鉞看著她垂涎三尺的模樣,覺得十分不理解。喬茜轉頭看向他,用一種自豪而又虔誠的表情回答道:「他是我老公。」
「咳……咳咳……」程鉞一口氣嗆在喉嚨,好半天才緩過氣來,「你不是說你沒男朋友?」
「對啊。」喬茜點頭,「沒男朋友就不許有老公?」程鉞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喬茜覺得他認真的樣子特別沒勁,「嘁」了一聲說道:「你可真是直男中的戰鬥機!老公啊,男票啊,兒子啊……這些是愛豆的稱呼。只不過大部分喜歡追影視明星,我喜歡的愛豆是推理作家罷了。」程鉞更加無語:「你一個女孩子,還是不要總把老公這種詞掛在嘴上。」
「那麼一本正經做什麼!」喬茜不屑地聳肩,「C.Y要是娶我,我立刻就嫁。」
「哦?」程鉞饒有興緻地挑眉,「是個矮丑的老男人你也嫁?」
「你才是又矮又丑的老男人!」愛豆被侮辱,喬茜立刻瞪圓了眼睛。程鉞看著她奓毛的樣子,覺得好笑,「你見過他?」
「沒有……」女人聲音忽然低落,不無遺憾道,「他很神秘的,從來不在公眾面前露臉。不過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是高大完美的,哪怕他真的又老又丑,甚至身體有缺陷。」程鉞哼笑了聲:「女人!」
「女人怎麼了?」她細長的脖子一梗,鬥雞一樣看他。程鉞沒有繼續同她辯駁,沖著書架微揚起下巴,「那套書送你了,帶上你老公的作品趕緊回去。」
「真的?!」喬茜驚詫,還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C.Y作品的限量典藏版在粉絲圈很火,何況這還是簽名全套,簡直就是有價無市。就連神通廣大的沈公子都沒能淘換到全套。
「真的!」程鉞隨手從架子上拿了只空紙箱扔到她腳邊,「趁我還沒反悔,趕緊搬回去。」然後邊轉身出門,邊交代道:「我出去一趟,晚上才能回來,你出門帶鑰匙。」喬茜興奮到溢於言表,有了老公的典藏版,她還出門浪什麼!
宣城市東邊有一處二十世紀三十年代遺留下來的建築群,是當年戰亂時期由侵略軍建造,給當時一些高官居住的。後來戰爭結束,被國有單位徵用,作為家屬院。再後來隨著時代變遷,企業改制,整個地塊連同建築公開拍賣給了個人地產商。
那位地產商沒有將這裡拆除,而是在保留原貌的基礎上加以整飭,然後作為高檔特色住宅區向外出售。宣城文化產業發達,盤踞著不少所謂的文化名人。一時間,買那裡房子的人竟趨之若鶩。樊奕跟著湊熱鬧,也在那裡入手了一套。
只不過那地方略偏僻了些,一年也住不上幾天。反倒是家裡各路親戚成了常客,省了住酒店的錢。程鉞的陸地巡洋艦今天沒等開到小區正門就被攔了下來。
新買的車,他還沒開來這邊遛過。門衛見著眼生,當然要盤查。等車窗搖下去,見裡面是熟面孔,保安立刻客氣地笑了出來,「喲,程先生!來看您家老爺子。」程鉞笑著點點頭,沒說什麼。等到門口欄杆升起,便輕踩油門,將車子緩緩開了進去。
他們家老爺子姓樊不姓程,是樊奕的祖父,程鉞的外公。年輕時也是叱吒商場的風雲人物,一隻腳跺一跺,業內都要顫幾顫。後來年歲大了,便從原來的位置上退了下來,將生意交給後人打理。現如今最愛操心的,就是他們這幫孫輩的婚姻情感問題。
程鉞十回見他,十回聽他念叨早點娶媳婦的事。否則也不會樊奕上周就說老人家來了宣城,他卻現在才上門露面。只不過讓程鉞沒想到的是,家中竟然還有客人在,是位氣質優雅的中年女性。對方衣著品位不俗,身材纖細保養得當,乍一看給人感覺不到四十歲。可惜抵不過膠原蛋白隨著歲月流逝,再好的化妝品也蓋不住臉上的紋理。
程鉞隱約覺得女人有一絲眼熟,卻又想不起是誰。只客氣地略一頷首,說了聲,「你好。」樊老爺子沒有給兩人引薦的意思。女人識趣地沒有和程鉞攀談,也笑著回了聲「你好」,然後轉眸看向沙發上的老者,「樊老先生,今天真是打擾您了。我的提議,希望您能再考慮一下。」
「好吧。」樊老爺子點點頭,不知是敷衍還是真的會考慮,「你讓老頭子我再想想。」
「好。」女人微笑起身,「那我先告辭了。」說完沖著老人微微彎了下腰,又對程鉞點點頭,轉身離開。家中的用人識趣地尾隨相送。
寬大的客廳里瞬間只剩下祖孫兩個,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地互看了幾秒,樊老爺子忽然哼了聲,指著旁邊的沙發憤憤道:「坐吧大作家!我不請你,你就不見人影是不是!」程鉞面無表情地坐了下去,「你不念叨,我很願意天天在你面前晃。」
「哼!」老頭子拿起茶杯,又重重地放回桌上,以表達不滿。程鉞看著他這孩子氣的動作有些無奈,嘆口氣道:「外公,氣大傷身。」樊老爺子瞪他,「那你少氣我兩回,趕緊……」
「趕緊娶個媳婦。」程鉞不緊不慢接下他後面的話,隨即低笑出聲,「別急,快了。」可樊老爺子聽了這話卻並不滿意,那一雙仍舊明亮的眼睛里閃過銳利的光芒,略顯蒼老的聲音里滿是瞭然,「你還是和那個小丫頭搞到一起去了。」
程鉞因著那個「搞」字微皺起眉頭。樊老爺子又「哼」了聲,「這兩年你沒過問她的事,我以為事情過去了。結果兜兜轉轉,又轉了回來。」程鉞抿唇,沒有說話。老人嘆了口氣,「當初讓你繼承家族事業,你非聽程老頭的去學醫。浪費多少年青春,吃了多少苦!半路又改行去當什麼作家。」
「我高中的時候就在寫,不是半路改行,是一直沒間斷過。」程鉞語氣清淡地糾正一句。「你閉嘴!」樊老爺子瞪眼,因被打斷而不滿,「反正你就是不務正業!」程鉞無辜地攤手:「當初不是你說的,我們老程家生個兒子替你們管賬覺得不服氣,就生個孫子直接拐錢。我不進樊氏的企業,還不是為了避嫌。」
「你……」老頭子氣得滿臉通紅,「你混賬!那是我跟你爺爺鬥氣的話,孫子外孫身上不都摻著我的血。你有志氣,你有志氣別跟著樊奕做生意!還是沒和我們老樊家脫了關係!」
「外公……」程鉞不緊不慢地回道,「樊奕創業的第一桶金是我的版權費贊助的。」所以光影傳媒的法人和管事的雖然是樊奕,但吃大頭分紅的還是他這個甩手掌柜。
「你能耐,行了吧!」樊老爺子氣得直捶桌子,可下一瞬又突然泄了勁,「阿鉞,那次失誤我們都不願意見到,你也是出於好心。你關照她那麼多年,又賠上一雙手,這樣的補償還不夠嗎?犯得著搭上自己一生,非得綁一塊兒?」
「外公,她很漂亮。」程鉞有些無奈。「漂亮女人多得是!」老頭子眼睛瞪得更圓。「可我只對她有慾望,男人對女人的慾望。」程鉞說這話時一本正經的表情,像是在討論學術。
「什麼?」老頭子呆若木雞。程鉞顯然不想和長輩繼續討論這種問題,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外公,我是認真的,我自己的事心裡有數。您要是不想我打一輩子光棍,就別再阻撓我。」樊老爺子抬手指他,還想再說什麼,卻被打斷……
「外公。」程鉞站起身,走過去伏在老人肩膀上輕聲耳語,「您別跟著搗亂,我保證您明年有外孫抱。」說完趁著老頭子還沒回過神的工夫,大步躥到了門外。下午四點鐘的時間,日頭沒了正午的炙熱,隱隱有了西斜之勢。程鉞望了眼天邊的夕陽,腦袋裡忽然就閃過喬茜那張白嫩的小臉,還有高傲梗起的小細脖子。
她一直都很美,可到底和曾經那個有些羞澀的小女孩完全不一樣了。時至今日,他還能清晰地回憶出她那時的模樣。梳著條馬尾辮子,坐在醫院廊下的石凳上,含著淚強自鎮定。和那個在電影院昏暗的放映廳里,咄咄逼人讓他交出贓物的女人完全不同。所以,那一天即便是聽見了熟悉的名字,他也依然未敢確認。
C.Y這個筆名最初是在某本知名推理類雜誌上露面的,主要發表一些中短篇作品。喬茜是藝術生,上學時向來不認真聽課,偷偷看閑書是正常現象。因此無意中接觸到這位作者的作品,自此痴迷得一塌糊塗,恨不能以身相許。
在現如今文化產業大爆炸的環境中,C.Y絕對不是個高產的作者。出道將近十年,一共十部長篇作品,兩部短篇合集。這套典藏版是前年面市的,其中並不包括最新的兩部作品。一共才印了三千套,簽名本限量一百套。預售開始的十分鐘內,就被全部搶購一空,簡直比集郵還瘋狂。喬茜直到把它們搬回自己家裡,還覺得有些不真實。
這種感覺像是什麼呢?買彩票中了幾千萬元,突然繼承了十幾億元遠親遺產……總之天上掉的不是餡餅,是大面值人民幣,而且論麻袋的。喬茜把書架最顯眼的位置收拾出來,然後用虔誠的表情將那套典藏版擺放上去。就差點燃三炷香,再擺上瓜果供品,拜上幾拜。
屋子裡這時響起了手機鈴聲。喬茜戀戀不捨地在那排書上面撫摸了一遍,才轉身去床頭柜上拿起手機。屏幕來電上顯示的「夏炎」兩個字,喬茜急忙接通電話,女人歡快的笑聲立刻傳來,「沒吵你睡覺吧。」
「沒有。」喬茜也笑了聲,「我最近睡眠還不錯。」
「那不錯啊。」那邊的人話音頓了頓,聽筒里有輕點滑鼠的聲音傳來,「你讓我幫忙檢驗東西,結果出來了。」
「這麼快!」喬茜誇張地叫了聲,緊接著調侃道,「真不愧是最年輕的科學家!」
「別扯,我不過就是給導師打下手的!」那邊的人輕啐了聲,進入正題,「喬喬,你寄來的這根香煙我反覆分析過成分,這裡面的東西不是通常市面上的煙草,更像是調配的草藥,其中還有的成分大部分都是鎮靜醒腦的,燃燒之後的揮發成分具有相同作用,只不過功效會稍微減弱。」
「沒有安神作用嗎?!」喬茜意外。「沒有。」聽筒里語氣十分肯定。她仍舊不太相信,「夏炎,不是說有鎮靜作用嗎……」
「鎮靜和安神並不是一個概念。」夏炎打斷了她的話,「喬喬,顧名思義,你可以將鎮靜理解為使人冷靜平靜,但不一定就是讓人睡著。從成分來講,我覺得這根香煙的作用,是讓人高度集中精神的,而不是催眠讓人入睡。」
喬茜捏著手機的手指微微用力,不死心地追問,「可是……可是我每次聞見這個味道,都會有困意,而且睡得很踏實。這到底是為什麼?」聽筒里有幾秒鐘的沉默。
「喬喬,你失眠本來就是心理因素造成的。」那邊的人話音頓了頓,斟酌了一下用詞才繼續道:「你也說過,你不是完全沒有困意,但無法入睡,長此以往惡性循環。其實歸根究底,你始終沒有完全從那次災難中走出來。失眠的主要原因,還是你的意識。至於這根原本鎮靜提神的煙為何會對你有安神作用……我覺得還是心理原因。可能是你自己這樣認為,也可能是這個味道和某種曾經讓你產生安全感的人或事物有著相似,又或者是抽這個煙的人才是關鍵。」
抽煙的人?!喬茜心頭猛地一震,某種混亂又熟悉的畫面一股腦兒湧現腦海……女人的聲音帶著哭腔兒,顫抖而虛弱,「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會。」男人的回答沉穩篤定。點燃的香煙塞進她嘴裡,過濾嘴上還殘存著他的唾液,微微濕潤。她在他溫暖堅實的懷抱中不知度過多久,直到被抬上救援隊的擔架,徹底失去了意識。那場災難來臨的時候,那個用自己雙手換了她一條性命的人,也有著這樣醇厚的嗓音,抽著這種味道的香煙。
程鉞見過樊老爺子后,又去了一趟光影傳媒。樊奕和齊安都是高效率的人,《無罪者》的拍攝已經著手籌備,下個月就會舉行發布會,公開影視立項信息。畢竟是自家的公司,而且C.Y的名氣也在那裡,《無罪者》可以說是光影明年的重中之重。小組裡抽調的都是公司的精英,每天各種事情忙到不可開交。反倒程鉞這個原著作者最閑,完全甩手掌柜。
和加班的工作人員溝通了一些細節后,已經是晚上八點多。程鉞不喜歡湊熱鬧,但他身為老闆之一總要有個風度,他讓高盛全權代表招待大家去吃晚飯,自己則率先開車離開。裕美國際的冰箱里存了不少生鮮食材,但這個時間他也不想再動火,便繞路去了附近的一家老字號。這個時間的食客依然不少,程鉞排隊打包耽誤了一會兒工夫,回到家已經將近十點。
走廊里一片漆黑。電梯門打開時,程鉞輕咳一聲喚亮了感應燈,周圍瞬間明亮。他下意識扭頭看了眼喬茜那戶緊閉的房門,然後才轉身走向自己的家。屋子裡同樣烏漆麻黑的,只有透過客廳窗戶從外面照進來那一點光亮。喬茜沒有待在他家。
程鉞站在門口腳步微頓,心頭似有失落的情緒閃過。等回過神時,又覺得自己有些神經。明明走之前是他趕她回家的,還指望一進門就能看見人?程鉞關上門,抬手摁下了牆壁上的電燈開關,燈光驟然照亮整間客廳。
他換了鞋,舉步走進屋內。然後……愣住……被他趕回家的鄰居這會兒就躺在淺米色沙發上,睡得無知無覺。女人穿的是他第一次收留她時那件真絲睡裙,薄薄的料子貼服在身上,將玲瓏的曲線展露無遺。一頭烏黑的長發披散開,有幾縷垂落地上。兩條修長筆直的腿交疊著,一條胳膊放在胸口,一條胳膊伸展開搭在茶几上。纖細的指尖還夾了根沒有點燃的香煙。程鉞看著眼前的景象呆愣兩秒,不自覺間感覺到一股燥熱自身體某處升起。
「草!」難得地,從程鉞嘴裡爆了聲粗口。他略有些慌亂地移開視線,匆忙轉身走向了餐廳。高大的身影繞到沙發背面時,身後響起細碎的呻吟聲。他腳步微微一頓,隨即聽見女人開口說道:「你回來啦。」嬌柔的調子,聲音軟軟的,帶著幾分睡意朦朧的含混不清。
程鉞雙腿定在原地,忽然覺得這個夏末的夜晚,熱得讓人有些難以忍受。他沒有理會她,徑自將手裡的外賣口袋放在吧台上,然後轉身去卧室里,沖涼,換衣服。再出來時喬茜已經坐了起來,纖細的身子斜倚著沙發扶手,那一雙筆直的雙腿交疊一處,白花花地刺得人眼睛難受。這女人,到底是成心的,還是根本沒把他當男人!程鉞濃眉微皺,終於忍無可忍地出聲,「喬茜,你在其他男人面前也這樣嗎?」
「啊?」喬茜被他問得一愣,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他的怒氣,更加莫名其妙,「哪樣?」程鉞眯起眼,上下打量了她一遍:「深更半夜,穿這麼少。」穿得少嗎?!喬茜低頭看了看自己,外面的真絲睡袍是過膝的,裡面還穿了長度到大腿一多半的短褲以及弔帶。哦,對!她還貼了胸貼,保證自己不會露點。她敢肯定,這身打扮絕對比大街上某些年輕女孩子穿的還要嚴實。
她抬眸看向程鉞,鄙夷地撇了撇嘴,「智者見智,仁者見仁。淫者……見淫。」話里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你要是正人君子,我就是不穿都無所謂;你自己心思不單純,我穿羽絨服也扛不住你腦補。程鉞頓時黑了臉,「你個年輕單身女人,深更半夜穿著睡衣跑來陌生男人家裡,還睡在人家沙發上。你覺得很正常?」喬茜因著他突如其來的火氣微微詫異,難道她不單身就可以來了?而且他們兩個算不上陌生吧,陌生人會像禮尚往來一樣,把自己家的鑰匙也給她一把?
這不是程鉞的反擊方式,按照她所熟悉的人設,他要麼平靜而有內涵地一句話噎死她,要麼乾脆懶得辯駁,直接甩給她一個背影,該幹什麼幹什麼。他現在這個樣子……怎麼看都有點像是惱羞成怒。喬茜屈指敲了敲沙發扶手,從他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英俊臉龐上,忽然讀懂了什麼。
程鉞被她隱約帶著瞭然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他輕咳一聲,恢復到正常模式,一邊轉身走向餐廳的小吧台,一邊用一種毫無起伏的語氣對她說道:「時間晚了,你回家睡覺吧。我也要休息。」
「哦。」喬茜看著他的背影應了聲,意外配合地起身走向了門口。防盜門鎖發出「嘩啦」輕響,還有女人低柔的「晚安」夾雜其中。然後是鐵門關閉時發出的沉悶聲響。總算走了……
程鉞站在小吧台前鬆了口氣,伸手將外賣袋子扯了去。滿滿的四個大盒子,明顯是雙人分量,還有女孩子喜歡吃的甜點。他看著眼前的東西忍不住怔愣一秒,隨即低聲失笑。
他知道她晚睡,其實是給她帶了份消夜的。原本還在猶豫是敲門送過去,還是發信息叫她過來,沒想到最後又把人給攆走了。程鉞驀地就沒了食慾。正準備將東西收拾起來塞進冰箱的時候,房門突然被人敲響。
這個時間……不用想也知道外面的人是誰。程鉞搖頭輕笑,像是有些意外,又像是一顆心落了地。「哐哐哐……」敲門聲仍舊在繼續,響三聲之後停頓兩秒,節奏均勻,不緊不慢,一副耐心十足的樣子。程鉞無奈地轉身走了過去。門打開的一瞬間,立刻對上女人含笑的明亮眼眸。
「有事?」他垂眸看著她,表情是一貫的冷淡。「你吃晚飯了沒?」喬茜歪著腦袋,笑嘻嘻地看著他,「我還沒吃晚飯。」
「嗯。」他輕應了聲,不假辭色,「外賣不會叫?」
「會啊……」她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可你不是已經叫了嗎。」
「沒帶你那份。」他睜著眼說瞎話。
「呵呵……」女人笑了出來,清脆的笑聲在空蕩的走廊里迴響著,敲得他心微顫。
程鉞幽深的眼眸飛快閃過一絲光亮。「你分我一半好不好?晚上吃太多不好,我幫你分擔一點。」明明是在討飯,她卻要標榜自己在助人為樂。程鉞一陣無語,隨即丟下兩個字,「等著。」轉身進了屋子。他將原本就帶給她的那一份拿了出來,看著門口的人說道:「吃完飯早點睡。」
「一個人吃沒意思。」喬茜沒有接。她微微揚起下巴,目光直視進他的眼底,似乎在找尋著什麼,又似乎是在進行一場較量。程鉞不為所動,他拉起她的手,直接把外賣盒子放上,搬著她的肩膀將人轉了個個兒,「回家去,吃完飯早點睡。乖。」說完輕輕一推。
喬茜順著他的力道往前走了兩步。她回眸看了他一眼,沒有再糾纏。程鉞目送著她一步步穿過走廊,進了自己家。又看著對面已經關閉的門扉愣神幾秒,才退回自己的屋子。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又熱出一身汗,他伸手解開睡衣最上面那粒紐扣,短暫的遲疑后再次走向吧台。
程鉞在椅子上坐下,打開外賣餐盒拉到近前。的確,一個人吃飯沒意思,正好一起。他隨意夾了口青菜塞進嘴裡,剛剛咀嚼下咽,敲門聲又響了起來。「呵……」程鉞笑了出來,徹底無奈。他放下筷子,再次走去開門。喬茜雙臂環胸站在門口,像是來宣戰的女鬥士:「我吃完了。」他點點頭:「嗯,那就去睡覺。」
「睡不著啊!」她無奈地嘆氣,「我在自己家裡睡不著……」程鉞眸色深了幾分,隱約預料到後面的內容。「程鉞……」她往前上了半步,在距離他極近的地方站下,「我只有在你家裡的時候睡得才快,你說……怎麼辦?」他看著她,沒有說話。男人凸起的喉結快速上下劃過,沒有逃脫她的視線。幾秒鐘的視線焦灼,他緩緩吐出口氣,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道:「喬茜,撩我,嗯?」
「你終於發現了啊!」漂亮的臉蛋上忽然多了分躍躍欲試,她抬起纖細的手指點上他的胸口,歪頭看著他,媚眼如絲,「那你上鉤嗎?」然後就在她話音落下的一瞬間,男人寬厚有力的大掌鉗住了女人纖細的腕子,他猛地發力將人扯進了屋內。
「啊……嘭!」女人的驚叫聲和關門聲同時響起。她纖細的身體被他抵在牆壁上,冰冷堅硬的觸感刺激著後背的神經,讓她一瞬間汗毛奓起。程鉞單手鉗制著她的雙腕,緊緊壓在牆壁上。另一隻手輕抬起她的下巴,「喬茜,你自找的,別後悔!」
「不後悔啊。」最後一個尾音被拖長,鉤子一樣劃過他的心尖。程鉞哼笑一聲,突然低頭吻住了那張紅潤的小口。
宣城後半夜下起了大雨。程鉞事後一直淺眠。「嘩嘩」的雨聲驚醒了他,摸過床頭柜上的手機看了下時間,正好是凌晨兩點整。
「嗯。」懷裡的人發出一聲不滿的嚶嚀,大約是被屏幕的光線晃了眼睛。他急忙摁下電源鍵,將手機黑屏。被驚擾的人沒有醒來,只是翻了個身從他手臂上滾下去,然後捲走所有的被子滑向了床邊。
程鉞動了動已經被枕到麻木的手臂,看著女人蜷縮一處的身子有些無奈。他輕手輕腳地將人拽過來,重新安頓好,看著她在睡夢中依舊因不滿而微微抿起的唇角無聲失笑。還以為有多厲害,陣前邀戰的是她,結果一場較量沒結束,就哭著告饒。
「唉……」想到這裡,程鉞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節奏明顯是快了不少,她比他想象中更加甜美可口,原本是打算慢嚼細品的,結果竟成了狼吞虎咽。
窗外的大雨持續了半宿,在清晨時轉成淅淅瀝瀝的小雨。喬茜醒來的時候屋子裡陰沉沉的,一片昏暗。她以為自己睡到了黃昏,看過時間后發現還不到上午十點。身體的酸痛不適,提醒著她昨晚到底做了什麼荒唐的事。而那個和她一起瘋狂的人此刻不在,床鋪另一邊是空的。
喬茜慢吞吞地坐起身,轉眼尋找自己的衣服。結果床上床下,整間卧室都不見蹤跡。哦對,她想起來了:昨晚的第一戰場是門口的玄關,接下來是沙發和吧台,卧室是最後一站。她還想起程鉞昨晚執著地追問她,自己技術如何?她不說話,他就發了狠地非要她開口。她給肯定的答案,他同樣要把她拆卸零散了才肯罷休。
「唉……」喬茜扶額嘆氣,乾脆將夏涼被直接裹在身上,下了床。卧室外面瀰漫著食物的香氣,瞬間勾動了食慾。喬茜萎靡不振地打著呵欠,抬眸正好和端著牛奶繞過吧台的程鉞四目相對。
「醒了?」他邊說著邊走上前,將溫熱的玻璃杯塞進她手裡。「我不喝這個。」喬茜接過來,隨手放到了旁邊。「那你要什麼?」他說話間已經又走向廚房,「我煮了咖啡,還有鮮榨的果汁。」
「溫開水。」她有氣無力地嘟囔一句,轉頭找自己的衣服。昨晚隨意散落的衣物被收拾起來,不知去了何處。一套水粉色女士家居服倒是整整齊齊擺在沙發上,看起來十分眼熟。「我去你家裡幫你拿的。」程鉞端著杯溫開水,重新走了出來,「昨天的衣服我剛塞進洗衣機。」
「哦。」喬茜應了聲,伸手接過他遞來的杯子。想了想,說了聲「謝謝」。
「呵……」程鉞聞言低笑出來,語氣中不無調侃,「怎麼忽然跟我客氣起來了?」喬茜耳根一陣發熱,掩飾性地低頭喝水。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后,心裡多少還是有種說不出的彆扭的。
程鉞攬住她纖細的腰,有力的手指一下下輕按起來。專業嫻熟的手法,舒服得叫她忍不住嘆氣。「感覺怎麼樣?」他低聲問了一句。「還不錯。」她實事求是,對他的按摩技巧給予肯定。程鉞卻笑了出來,低沉的聲音裡帶著幾分曖昧不清的味道,「看來我昨晚沒白賣力氣。」
呃……喬茜怔住。沒想到他問的怎麼樣,指的竟然是昨天兩個人……這男人!原來是個悶騷明騷兩相宜的貨色!喬茜不無鄙視地斜睨他一眼,「年輕人不要驕傲,需要進步空間還很大呢!」說完拍下腰間按摩的大手,拿起沙發上的家居服轉身又回了卧室。
程鉞煮了粥,上好的粳米配上薏米紅豆,用砂鍋文火煲煮了將近兩個小時。真正的入口即化,唇齒留香。再配上特製的醬菜……簡直好吃得快要起飛。喬茜覺得如果程鉞開家粥鋪,絕對會擠掉宣城一大批所謂的老字號。早飯和午飯合併到一起,她喝了整整兩大碗。程鉞看著她的食量有些驚訝,「你不用控制飲食嗎?」
「控制飲食?」喬茜迷惑,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用啊。其實舞蹈演員的運動強度很大,只要不是過分暴飲暴食,不需要刻意節食。關鍵是要營養結構合理。」程鉞看了眼她面前的空碗,目光很是別有深意。「沒辦法啊。」喬茜鬆了松肩膀,「我就算暴飲暴食也不會胖,天生的。」說完想到什麼,狐疑地斜視著他,「你該不會嫌我吃得多吧。」
「放心,我還養得起。」程鉞說著低聲笑了出來,「反正我會幫你消化掉。」喬茜怔了怔才明白他話中含義,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懶得接話,她以前怎麼就沒發現這男人耍起流氓來一套一套的。
「你還需要再添一碗嗎?」程鉞問道。喬茜斜睨他,「你當我是豬?」
「吃不胖的豬,沒人願意養。」程鉞抬手在她額頭上輕彈了一記,收拾起吧台上的碗筷走向廚房洗手台。喬茜目光一路追隨著他,不自覺地勾起了嘴角。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耍得了流氓……倒是挺不錯的。
「喂?」她沖著他的背影叫了聲。「嗯?」他應了聲,頭也不回地忙活著。喬茜看著他的背影,話音頓了頓,「程鉞,你去過尼泊爾嗎?」
「去過。」平平淡淡的兩個字,卻讓她一顆心瞬間揪起。「什麼時候去的?」喬茜不自覺地屏住呼吸,並未意識到自己竟有幾分期待和緊張。「你想去?」他轉頭看向她,不答反問,「那個地方還是值得一看的。」
「我去過。」喬茜將雙肘支在吧台上,隔著一段距離,她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生怕錯過對方臉上任何一個微小的表情變化,「大概兩年多以前,正好趕上了那場大地震。」
「現在已經沒事了。」程鉞沒有太多的表情。他轉過頭去洗完最後一隻碗,關掉了水龍頭。「嘩嘩」的流水聲停止。那一瞬間,喬茜感覺自己的心情也莫名低落下去。「喬茜。」他低低地叫了她一聲,然後擦乾手,繞過吧台走到她的近前。男人的身材高大,即便她坐在高腳椅上,也依然矮了一頭。
喬茜微仰起下巴,對上他深邃的眼眸時心頭一震。程鉞垂眸直視她的視線,英俊的臉龐上寫滿了認真,「喬茜,鄭重地跟你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程鉞,今年三十四歲,畢業於賓夕法尼亞大學醫學院。祖籍江蘇,目前定居宣城。家中父母,祖父和外祖父都健在……」
喬茜聽著他的話,忽然有些發矇。程鉞低沉的聲音還在平靜地敘述著,「我身體健康,名下資產豐厚,無不良嗜好。在你之前沒有交往過女朋友。目前和親戚合資做生意,完全能夠經濟獨立負擔家庭。所以……我是認真的,想要和你保持長期穩定的男女關係,以結婚為前提相處的那種。」
喬茜徹底愣在了當場,這人……想追求她就直說啊。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到底累不累!「喬茜……」久等不到她的回答,他忍不住出聲催促了一聲。「呵……呵呵……」被點名的人忽然清醒過來,嘴裡卻蹦出一句不相干的話,「程鉞,你家親戚還真多啊!」診所的,電視台的,做生意的……真是人丁興旺!只是喬茜沒有想到,這位同程鉞合資做生意的親戚竟然也是她的熟人。
喬茜認識樊奕是通過蘭穎,真正算是熟悉起來卻是因為沈嘉航。光影這兩年發展迅猛,儼然坐上了宣城文化娛樂產業龍頭的位置。沈嘉航公司旗下某些產業正好和他們有些交集,再加上樊沈兩家老一輩人有那麼點兒不遠不近的交情,這兩個人自然也成了彼此不可或缺的酒肉朋友。
喬茜失眠最嚴重的那段時間裡,經常跟著沈嘉航夜夜笙歌,混跡於各大夜場。其中十次有八次會遇見樊奕。沈公子早些年花名在外,但身邊的伴侶卻從來不固定,直到喬茜出現。所以當她頻繁地和沈嘉航成雙入對出現在人們視線里的時候,整個圈子都轟動了。甚至有人開局賭彩,賭沈公子對這位青年舞蹈家的熱情能不能持續三個月。
樊奕在看待某些事情時和他那位表哥的眼光驚人地相似,就在一群人八卦得熱火朝天的時候,他發表了異類言論:他們兩個不是那種關係。就算是,沈嘉航也搞不定喬茜。但不管是不是那種關係,沈嘉航對喬茜的「有求必應」以及「無微不至」,所有人都看在眼裡,並且兩年如一日。
這點還是讓樊奕感到驚訝,只不過如今更令人驚訝的來了……喬茜竟然和他表哥搞到了一起!兩伙人是在酒店碰見的,參加同一位朋友兒子的結婚典禮。那位朋友是定居宣城的一位鋼琴演奏家,和樊奕還有喬茜都有交集。喬茜會來並不稀奇,可當樊奕看見陪同喬茜來參加婚禮的人是程鉞時,驚得張大了嘴。再看看兩人勾肩搭背的親密姿態,驚得手一抖,直接打翻了面前的玻璃杯。
裡面的水灑了一桌沿,泛濫成災。旁邊的熟人見狀,急忙起身躲避,然後邊喊服務員過來處理,邊扯了紙巾遞給他,「樊總沒事吧?幸虧不是熱茶!」
「沒事沒事。」樊奕胡亂應付兩聲,視線始終追隨著那兩個人。想了想把紙巾隨意往桌邊一扔,抬腳走了過去。喬茜和這位演奏家只是工作上的往來,並不算特別親近,也不需要巴結。按說工作室的人來表表心意即可,但她實在不想和程鉞窩在家裡,乾脆借著由頭出來透氣。
餓了三十幾年的老男人乍一開葷,簡直比餓狼還可怕。再繼續跟他單獨共處一室,自己肯定連骨頭渣子都不剩。她現在無比後悔把家裡的鑰匙給了他,以至於躲都沒地方躲。兩人都不是喜歡寒暄的人,喬茜在門口寫了禮金,又對新郎新娘說了幾句祝福的話,便拉著程鉞找了處既不顯眼又視野相對開闊的角落坐下來。
身下的椅子還沒焐熱乎,後面便有一道陰影投了下來。緊接著,略微有些熟悉的男聲響起,似乎有些驚喜的樣子,「喬茜!真是你啊!」喬茜聞聲轉頭,看見樊奕的一瞬間並不感到意外,只禮貌性地站起身,沖他伸出了手,「樊總也來沾喜氣了?」
「當然。」樊奕伸手輕握了她一下立刻放開,目光似不經意地掃過仍舊端坐一旁的程鉞,像是才看見他般詫異道:「表哥!你怎麼也來了?」程鉞巋然不動地坐在那裡,這才抬眸看向他,「我陪喬茜來的。」
「咳咳……」樊奕沒想到他承認得這麼痛快,驚得咳了兩聲。「一起坐吧。」程鉞沖自己旁邊的位置示意了一下,轉過頭和喬茜低聲解釋了一句,「他就是那個和我一起做生意的親戚。」
「哦。」喬茜不甚在意,隔了幾秒忽然反應過來,「你說的生意是光影傳媒?」程鉞「嗯」了聲:「我不參與運營,只負責年底拿紅利。」話音外落,就看見女人眼睛里迸發出一道耀眼的亮光,「怎麼了?」喬茜突然掐住他的胳膊,疼的程鉞倒吸了一口冷氣。「你見過C.Y對不對?!」女人的聲音里有壓抑不住的激動。程鉞微皺起濃眉,沒有答話。「你到底見沒見過?」喬茜掐著他的手加重幾分,焦急地追問道,「他長得帥不帥?該不會真的是又老又丑吧!」
「你不是說只愛慕他的才華,不在意他的顏值嗎?」程鉞不答反問,說完將她的爪子從自己胳膊上拂開,力道上帶著幾分不滿。喬茜沉浸在興奮中渾然不覺,單手支著下巴,歪頭看著他,「我當然是傾倒於C.Y的才華,可哪個女人不喜歡自己的老公集才華與美貌於一身,當然是越帥越好了!」
老公?!程鉞漆黑的眸色又深了幾分。當著自己男朋友的面,叫其他男人老公,這女人根本就是欠收拾!不對,那個所謂的其他男人也是他……所以他這麼介意到底是為了什麼?程鉞冷哼,轉過頭不再搭理她。
「噗……」旁邊的樊奕小聲笑噴出來,顯然聽見了兩人之間的對話。程鉞帶著寒意的眼神瞟過去,他立刻變成嚴肅臉,認真地看向宴會廳某個角落。C.Y雖然從來不露面,但是他的工作室掛靠在光影旗下卻不是秘密。他很想告訴自己表哥:你女朋友當年為了愛豆也和我套過近乎,就差沒下藥色誘了。
婚禮十點整開始。音樂響起時男女兩位主持人攜手上台,竟然把宣城電視台兩個當紅台柱請來助興。「喬茜。」樊奕又轉了一圈回來,笑嘻嘻地給她指向某一桌,「台里的幾位領導,還有你工作室的人都來了,不去打個招呼?」喬茜嗑開個瓜子,沒有回答。旁邊的程鉞替她開口:「她不去了,我們一會兒就走。」
「嗯。」喬茜笑眯眯地點頭,一副夫唱婦隨的聽話模樣。樊奕覺得辣眼睛,默默地撇開頭,坐回自己的座位。台上主持人暖場完畢,已經開始煽情進入正題,現場的音樂聲暫時停了下來。突然有人從身後碰了碰樊奕肩膀,「奕哥!」這一聲倒是同時驚動了三個人。
喬茜和程鉞也一起和被點名的那個轉過頭去,六隻眼睛齊刷刷定格在那人身上,倒給對方看得有些發毛,「奕……奕哥。」拍樊奕肩膀的是個年輕男人,休閑西裝吊角褲,一身喬茜熟悉的所謂的文藝氣息。
「是你啊!」樊奕看了兩秒,終於認出對方,「你什麼時候到宣城的?」說著起身和對方握了握手,介紹道:「許彬,我那個渾身藝術細胞的高中學弟,現在是英國皇家樂團的提琴手。」然後分別引向程鉞和喬茜,「我表哥程鉞,不知道你還記得他不。喬茜,著名的青年舞蹈家。」
「程哥好。」許彬沖著程鉞伸出手,笑得十分親切,「一晃十幾年沒見了。」程鉞起身和他握了下手:「是挺久沒見了。」喬茜看著他一本正經的側臉,忍不住偷笑。她懷疑程鉞根本就不記得自己和人家曾經見過。正想到這裡,許彬已經將手伸到她面前,「喬小姐。」
「你好。」喬茜站起身,禮貌性地和他握了握。可對方卻抓住她的手不放了。「誒?」許彬看著她的眼神帶著幾分打量,「我們是不是哪裡見過?我看喬小姐有些眼熟。」話音剛落後腦便挨了一記。「你看哪個美女都眼熟!」樊奕一把將他扯到旁邊,摁在座位上,「你可能是看過她演出。」半是玩笑半是提醒道:「好好參加婚禮,別亂放電。」說完又在他腦袋上拍了一下。
喬茜和程鉞目光相碰,齊齊地坐回座位,沒有理會兩人。樊奕掏出手機,不知道和誰聊起了微信。許彬被他拍得有點發矇,等緩過來后眼神控不住往喬茜那邊瞟。他的記性一貫不錯,這個女人他肯定見過,到底在哪裡……
剛剛幾人說話的工夫,一對新人已經入場,此刻正在台上交換戒指。「你餓嗎?」程鉞隨手剝了塊軟糖塞進喬茜嘴裡。「還行。」嘴裡忽然多了個異物,她有些口齒不清。一塊糖咽下去,忽然想起什麼,「等會兒上菜的時候多吃點兒!份子錢不能白花!」
程鉞一陣好笑,剛想說飯店的酒席吃兩口就膩,就見喬茜突然站起身,從包里翻出手機。「我接個電話。」她擺了擺手,便直接往宴會廳外面走去。出去時正好要經過許彬的身後,喬茜的手包不小心敲到了他的肩膀。許彬下意識回過頭,兩人目光正好碰個正著。
「抱歉。」喬茜頷首沖他笑笑,接通手機快步走向宴會廳門口。許彬看著她的笑容一怔,直到那抹窈窕的背影消失不見,他腦袋裡突然閃過什麼。「是她!」他轉過頭,一把抓住樊奕肩膀,急切地八卦道:「喬茜,怪不得我覺著名字也耳熟!她就是顧磊的那個女朋友!」
「顧磊?」樊奕正聚精會神地玩跳一跳,看著他略有些興奮的表情,眼神迷茫,「哪個顧磊?」
「就是那個死於尼泊爾地震的天才鋼琴家啊!」樊奕眸光閃了閃,有了印象,「哦,我知道了。」得到共鳴,許彬又興奮了許多,「奕哥,我跟你說,這個喬茜當初和顧磊……」
「她不是顧磊女朋友。」低沉的聲音忽然插進來,打斷他後面的話。程鉞略偏過頭,隔著一個人,他烏沉沉的目光落在許彬身上,隱隱帶著冰冷和壓迫,「喬茜從來沒有答應過顧磊的追求,他們從來都不是男女朋友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