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明樂帝四十二年三月十八占星閣

占星閣的大門開啟,一襲黑袍的道童百里從門中走了出來,站在了門前。

他身後的那座巍峨高樓聳入雲端,便如一柄利刃破開青天,刃尖隱入雲霧之中,讓人一眼望不見盡頭。

此時,天柏與九華已帶著些許侍衛、隨侍女官等人在占星閣前等了有一會兒了。

百里道童走了過來,朝天柏微微頷首,露出了一個善意的微笑。天柏也微微躬身,向他還了一禮。

百里對天柏還是極有好感的,畢竟前幾日去往這位皇子的府邸時,他可是被天柏好生招待了一番,過了一段有別於占星閣內清心寡欲的快活日子。

百里道童此時手中還持著一柄佛塵,他淡然的微笑著:

「宣:三皇子天柏,大商賈九華,入占星閣覲見天師,旁人不得隨行。」

說罷,百里道童便走到了天柏的身前,一揮佛塵:「三皇子殿下,九華先生,請吧。師尊此刻正在占星閣頂等著二位呢。」

天柏笑著點了點頭,向九華點了點頭,便隨著百里道童入了占星閣的門,往樓上去了。

占星閣的樓梯極寬,可供數人並肩而行,有無名的飛禽走獸,或精鬼神怪雕刻在樓梯的木質扶手上;樓梯每隔數丈距離便有一方銅鑄的燭台照亮,腳下的台階則由溫潤華貴的白玉石一層層鋪在上面,天柏細細數了數,就知這能與白銀等價的白玉石怕是一層層直接鋪到了這樓頂去了。

心裡砸了咂嘴,天柏表面上卻一直保持著柔和而拘謹的笑容,一語不發的跟在百里童子的身後。

占星閣恢弘大氣,閣內似乎一直飄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淡薄香味,似檀香縹緲,又似花香馥郁,聞著便令人通體舒暢。天柏倒還忍得住,九華卻是忍不住低著頭狠狠的多嗅了幾鼻子。

這占星閣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進的來的,或者說……這天底下只有皇子老子能隨意進出這占星閣。在九華看來,他現在享受的可是皇帝老子才能享受到的東西,依他的性子,哪有不多聞幾鼻子的道理。

伴著這股莫名的幽香,天柏九華隨著百里童子拾級而上約有百層,便看到了光亮。一出樓梯口,天柏入目便是層疊如煙的白雲與碧藍如洗的穹頂。

——卻是他們已經到了占星閣的頂層了。

但這一幕卻讓天柏呼吸都窒了窒。

他方才與九華分明不過走了刻把鐘的時間,上了百級的階梯,至多不過十數丈的高度,可現在僅僅站在樓梯口,他就能隔著數丈的距離看到占星閣之外那延綿百里的大好山河。

一眼雲岫萬里,入目錦繡山河。

整個乾元城,乃至乾元城之外的那些奇峰峻岭,都盡入他的眼眸之中。

然後,他便看到了那位他從小聽到大的『傳說』——長蘇天師。

長蘇著一襲輕紗,牙白道袍站在欄杆前,飄然若仙落落欲往。站在那裡眺望遠方的模樣便如緱山之鶴,華頂之雲,似要乘風而去。

天柏九華兩人都愣了愣,天柏更是不知為何,連身子都感覺有些僵,腦子裡不可抑制的想起了想起的那些因眼前這一位而發生的災厄、苦難。忍不住想起了此刻在占星閣下等他的桃十三,多年前城東那流了半條街的血。

看著長蘇那俊美的不似凡人的模樣,他的心臟就彷彿被一把帶著冰渣的刀子捅了進去,一股寒意從胸口散開,蔓延到四肢五臟。

這其實是有些奇怪的,天柏甚至覺得自己像是得了癔病,有些歇斯底里了。

哪有人對一個沒見過面的人會抱有這樣莫名警惕的念頭,就好似覺得這人從頭到尾都不懷好心一般。

更別提這人還是超然物外,咳嗽一聲便能震動朝野的『天師』了,這樣的人物若想對他這個小小的皇子有所圖謀,哪裡需要動什麼不好的心思。

只要他隨口說幾句不好聽的,他那唯天師之命是從的父親,當今聖上便會立刻讓他落得一個走投無路,凄慘如狗一般的下場。

畢竟如今的明樂帝,在這長蘇天師這裡,求的可是長生,若有人敢攔在他求長生的路上,或惹得長蘇天師不快……帝王可不會講什麼父慈子孝這些場面話。

皇帝的子嗣……

皇帝的兄弟……

出生於帝王家最是幸運,同樣也最是不幸。幸之所在無需如尋常人那般為些許吃食銀錢煩惱,生而高貴,萬人之上;哀之所在則是天命不由己,世事無親情,多的是明爭暗鬥,爾虞我詐。

若是生在尋常人家,即便是一生碌碌無為,學無所成,不碰上天災人禍便也能湊合過下去。

生在帝王家卻不是這樣。

無能便是原罪,帝王的子嗣終有一天會因為無能這兩個字,被送上斷頭台——原因只是因為他的血統與身份。

帝王的子嗣一生都將在無休止的爭鬥與殘酷的背叛中度過,稍有差池就是萬劫不復的下場。

帝王是無情的,這一點天柏比任何人都要明白。

為帝者,無情無性。

有的便只有無限膨脹的慾望與野心。

這並非過錯,甚至慾望也能成為使國力強盛,人民安居樂業的一大促力,可帝王的慾望是不能被人阻擋的。

一旦被人阻擋,無論那人是誰,都將成為慾望燃燒的餘燼。

畢竟……雖然史書上寫的好看,但當初明樂帝即皇帝位之前,也不過如他一般是個小小的皇子。而當初他父皇的兄弟姐妹,可是有數十位之多,而在明樂帝即位之後……南朝便只餘下四位王爺,兩位長公主了。

而且……之前他與九華的那一系列動作,若沒有這位長蘇天師的幫助,只怕不會進行的那麼順利。

這時百里童子去往長蘇天師身旁輕聲道:「師尊,三皇子與商賈九華到了。」

長蘇天師回過身子,淡然看向了天柏與九華。

收起了腦子中紛亂的思緒,皇三子上前一步微笑合手作揖:「天柏見過仙師。」

九華帶著滿臉恭謹的笑意將腰彎的極低,拱手道:「草民九華見過仙師。」

長蘇天師也不作答,看也不看九華,只是定定的看著天柏,從頭到腳,仔仔細細的一寸寸看了下去。

似乎連他的每根頭髮絲都要看清楚。

半響,長蘇忽然笑了起來,似是極為快意。

便是百里童子也從未見過長蘇天師臉上何時有過這般快意的笑容。

長蘇天師笑的令色氤氳,天柏卻被他盯的有些毛骨悚然,髮膚上都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長蘇天師輕言細語的笑道:「這段時日,便是本座在這占星閣內足不出戶,卻也聽多了三皇子的諸多風聞啊。

如今世人皆說三皇子宅心仁厚,體恤天下蒼生,開倉賑災在先,救南朝萬萬子民於水火在後。不僅如此,還一手拔除了那些吸食萬民血肉,里通敵國的貪商!現今更是重整商道,讓百姓都能過上好日子,不必再為一口糧食而終日擔驚受怕……」

長蘇微微闔眼:「天下人如今可都說三皇子你乃是天賜福星,南朝之幸呢。」

天柏賠笑:「那都是世人愚昧,胡亂傳言罷了,天柏哪裡有這麼大的能耐,哪裡擔的起這麼大的名號!

天柏不過是心中想著替皇上分憂,便竭盡所能的去做些事罷了。再說,若沒有仙師庇佑,沒有九華先生相助,天柏只怕會功敗垂成,一敗塗地!天柏所做的,不過是沾了仙師的光,得了九華先生便利罷了。什麼南朝之幸,天賜福星,這等虛名天柏是萬不敢擔受的。」

「哈哈哈哈。」長蘇長笑起來,一揮綉袍:「三皇子倒是謙虛。」

天柏垂首:「仙師謬讚。」

說著,長蘇天師擺了擺手,百里童子便引著天柏與九華到了殿堂中的案席坐下,長蘇則去了樓閣中央的蒲團上坐下。

長蘇看向一直未曾出聲的九華:「當初若非你有能耐看出九華與南朝那幾大商盟的勾心鬥角,能察覺出他們準備做的那些個齷齪事,你也見不到九華這大商賈,更休提拉攏他了。

並且當初想要拉攏九華的,與他接觸過的,當初可不止三皇子你一人,我說的對嗎,九華?」

看到長蘇眼神掃了過來,九華連忙作揖:「不敢欺瞞仙師,當初除了三皇子之外,也確有些權貴來尋過小人,要小人做其麾下鷹犬。」

「但你沒有答應。」長蘇道:「無論是太子、長公主抑或是那些權臣元老,你都沒有理會,卻偏偏相中了一直默默無聞的三皇子,不是嗎?」

九華沉默了片刻,鄭重的點了點頭:「仙師果然神通廣大,此事小人從不曾提及,想不到仙師已經知道了。」

長蘇笑了笑:「天柏,你有想過九華為何會答應你開倉售糧?真的僅僅是為了貪墨你那副隱陣圖?或是無條件的信了你許諾的那些價碼?」

天柏一言不發,雙目微闔,只是皺起了眉頭,一股莫名的壓抑湧上了心頭。

他此時想不清這長蘇此時到底是什麼意思,想做什麼。也想不通為何當日他與九華之間如此私密的交易會被長蘇知曉,甚至今日當著他二人的面說了出來。

他眼帶狐疑的看了九華一眼,半響才答道:「煩請天師解惑。」

「不若讓九華自己來答如何?」長蘇淡然說道。

而這時,九華的腦門上已綴滿了汗珠,他有些猶豫,面色已變得如紙般慘白,他裹住袖子一點一點的擦了擦汗水,這才開口說了話。

「殿下、仙師,小人我……我……」九華所有的冷靜與淡然似乎在這一刻全數消失了,天柏甚至能見著他的身子都開始顫抖。往日的張狂與悖妄都不見了,彷彿邁向暮年的老態從他身上顯露出來。

「怎麼?九華先生可是有什麼不好說的嗎?」長蘇道:「還是說,九華先生覺著當著殿下的面說不出口?」

九華咬了咬牙,「九華不敢。小人不敢欺瞞仙師,更不敢欺瞞殿下……小人當初答應殿下,是因為宮內的『老友』曾提點過小人,仙師對殿下極為看重,因而……因而小人便也存了與殿下接洽的心思,想方設法與懿昭容搭上了線……」

天柏臉色略微變了變,衣袍下的雙手慢慢的握緊,心中的那股壓抑則是愈發的大了起來。

「呵……『老友』?九華,你說的老友,可是那位正三品的武散官,冠軍大將軍——方向文。」

這話聽著應當是問句,但從長蘇的嘴裡說出來卻是肯定的語氣,九華頓時汗出如漿,眼眸的餘光止不住瞟向天柏,看到天柏已經變得鐵青的臉色后,他臉上的表情就已經變得如喪考批。

畢竟話說到了這裡,長蘇天師已經話里話外的明示暗示,天柏這些年來做的所有努力,甚至包括九華在內,都不過是長蘇一手推動,一手操控的。

長蘇臉上的表情愈發的大了,他轉頭看向天柏:「如此,殿下可明白九華當初為何答應你了?」

沉吟片刻,天柏緩緩開口:「天師到底想說些什麼呢?煩請天師明示……難道今日天師召見天柏前來,只是為了讓天柏知曉,天柏所做一切,都不過是天師的施捨罷了?為了彰顯您無上崇高的力量與我等凡人的渺小無力?」

這時的天柏語氣已然有些衝動了。雖然他內心深刻的明白,此時他與長蘇天師之間的關係,就是人為刀殂,他為魚肉,此時無論長蘇天師說什麼,都他都得受著。

否則的話,哪怕他此時擁有偌大的名聲,手裡握有大半個南朝的經濟命脈,也不過是長蘇天師一個翻掌的功夫就能被壓在手下。

如若換個年紀大些的人來,恐怕此時無論長蘇說什麼,做什麼,都只會賠著笑臉應對,斷然不會動氣。

但天柏終究是少年人的心性佔了理智的上風,忍不住就這麼一句帶著刺的話語衝出了口。

這一句話說出來,占星閣頂層的氣氛登時凝結,便是立於一旁眼觀鼻鼻觀心的百里童子都忍不住抬頭看了天柏一眼。

「哈哈哈哈哈!」忽然長蘇笑了起來,眼眸卻冷的如冰碴里抽出來的刀:「三皇子殿下,你這是在……質問本座嗎?」

天柏垂下頭:「天柏不敢質問仙師,只是天柏實在想不通,天柏除了這三皇子的身份外,到底還有什麼值得天師如此看重。或者說……天柏到底有什麼天大的價值,是值得天師您耗費如此多的心力也要抓在手裡的。天柏想,莫說是一個小小的三皇子,哪怕是整個南朝應當也不在您的眼裡吧?為何您又要如此在意天柏這麼一個渺小的凡人呢?」

長蘇眯了眯眼,忽然從蒲團上站了起來。一步踏出,就如登梯般,一步步的踩在了虛無的空氣上,一步步的走到了天柏的眼前,居高臨下又神乎其神的在三尺之上俯視著他。

「殿下說的倒也沒錯。莫說是你,便是這南朝,當今聖上,本座也是不放在眼裡的。」長蘇神情淡漠:「本座只是要殿下記住,殿下雖說手段不錯,本座的推波助瀾也不過是錦上添花,但殿下不要以為這世間萬民真的就對你馬首是瞻,唯命是從了。」

他冷笑著:「須知,世人皆易一葉障目,有多少人能洞若觀火的看清這渾濁的世道呢?」

天柏緩緩抬頭,看了看長蘇離地三尺多高的足尖,又仰視著他漠然的眼瞳。

到此時,天柏都不知道長蘇召他與九華到這占星閣到底是為了什麼。

似乎是在敲打他,又似是在警告,又似乎是在刻意在他與九華之間製造不可抹去的裂隙。

之前長蘇分明是幫了他的,甚至還對他有過庇佑,可現在長蘇天師對他的滿腔惡意卻如深潭毒涎般涌了出來。

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厭惡與憎恨,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天柏能清晰的感受到,長蘇這位好似遺落凡間的謫仙人似乎莫名其妙的厭憎他,卻又極為矛盾的不得不相助於他。

就好似真的如他之前隨口試探的那句氣話一般,他與這長蘇天師之間,只怕真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淵源,只是這淵源連他自己都不甚了解。

天柏點了點頭,微微闔眼:「天柏……謹記天師教誨。」

「殿下當然得記著。」長蘇道:「殿下還得記住,如果本座想讓殿下歸於五行……」

長蘇低垂的眼眸中有逸散的殺氣縹緲:「本座連翻掌的力氣都不用,就比如……現在!」

天柏袖袍中的手指一根根的收緊,在那如淵如海的殺氣激發下,手指的指甲一寸寸的擠進了掌心,劃破了細薄的皮膚。

半響,天柏抬起了頭,方才他臉上的些許惱意都已不見,只是誠摯的微笑著:「天柏知道了。」

長蘇冷冷的看著天柏的面容,心中似盤算著什麼,俊美如神明般的面容上閃過一絲壓抑極深的寒冷,但隨即他周身殺意驟斂,又重歸那冷漠的模樣。

他轉身一揮道袍,「今日話畢,殿下回去休息吧,望殿下能將本座說的話,牢牢記在心裡。百里,送客!」

長蘇說完,竟再不看天柏一眼,就那麼足踏虛空,瞬息間回到了閣樓中央的蒲團之上閉起了雙眸。

一直如雕塑般默不出聲的百里童子這時才微笑著上前幾步走到天柏的身前,微微躬身,「天柏殿下,九華先生,師尊要歇息了,二位請隨我出閣吧。」

這百里童子此時彷彿根本沒聽到方才長蘇與天柏所說的話,也沒看到剛才的爭鋒相對,此時只是帶著淡然的微笑站在天柏與九華身前引路,準備帶他二人出閣。

天柏深深的看了長蘇天師一眼,向著閉著雙眸的長蘇行了一禮,這才勉力向百里童子笑了笑,「勞煩小真人了。」

一路下樓,期間九華一語不發,臉色依舊蒼白的嚇人,百里童子在前,天柏在後,九華則埋著頭跟在天柏的屁股後面幾乎是亦步亦趨的走著。

就如上樓時那樣,天柏與九華不過感覺自己走了不到百步,恍然間他們便已經來到了占星閣的殿門。再回頭望去,占星閣依舊高聳入雲,彷彿一眼都望不到盡頭。

百里童子只送到了占星閣的門口就回去了,只留下了天柏與九華兩人。

此時已經占星閣下等待了許久的桃十三趕緊迎了上來,向二人躬身行了一禮后才小聲問道:「殿下,需要現在就啟程回宮嗎?方才您入了占星閣之後,有數位戶部的大人求見,說是已在府邸設了宴席,想請您得空了能否移駕去赴宴。」

天柏皺了皺眉,嘆了口氣:「現在沒時間,先替我修書一封送去吧。

就說我得見天師如今心神激蕩,不能自已,今日恐失禮數,便不去叨擾了,幾日後我自會登門拜謝。」

「好。」桃十三點了點頭,心中將天柏所說一字一句都牢牢記下。

桃十三這些年一直跟在天柏身邊,天柏也一直都在有意識的培養桃十三模仿自己的筆跡,如今桃十三寫出來的筆跡幾可亂真,若不一寸寸的仔細查看,恐怕根本就看不出來有什麼差別。

因而代筆回信之類的事,桃十三也算是做的多,能稱的上一句熟能生巧了。

天柏交代完,這才緩緩回頭看向了一直沉默不語的九華。

「先生……難道真的不打算說些什麼嗎?」

九華緩緩抬起頭,臉上的血色似乎到這時都還沒恢復過來。他沉吟片刻,開口道:「如果殿下還願聽我說的話,我自然有一肚子的話想說。如果殿下不願聽我說的話,那即便我巧舌如簧,殿下也不會信半分的。」

說著他微微苦笑:「所以……其實決定權在於殿下。」

天柏此時臉上面無表情,便是桃十三也無法從他的臉上讀出此刻天柏內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麼。

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此時的天柏似乎極為憤怒,即便他神色漠然,面無表情,桃十三還是能些微的察覺到他的憤怒。

那股從他瘦弱的身軀內迸發出來,彷彿銅汁一般灼燒的憤怒。

但天柏半分都沒有表現出來,他只是向九華點了點頭,而後便登上了轎子,在桃十三的隨侍下回了宮。

等百里童子返回占星閣頂層時候,長蘇並沒有呆在蒲團上冥思,而是站在閣樓的欄杆旁,靜靜的凝望著什麼。

「師尊,三皇子殿下與九華先生都已走了,再過兩個時辰便是陛下用藥的時辰了,需要弟子去通知嗎?」

百里問了,長蘇卻並未回答,他只是靜靜的隔著近百丈的距離遙望著他眼中漸行漸遠馬車。

隔著百丈的高度,別說看到一架馬車,就是一座宅子也不過跟螞蟻差不多大小。可長蘇就是看到了,甚至他還能看到隨行在馬車旁的桃十三,能在馬車車簾被風吹開的剎那看到天柏漠然的臉色。

冷笑一聲,長蘇吩咐道:「不必通知了,稍後陛下自會來的。倒不如說……他已經在路上了。」

瞟了一眼殿宇中那已起駕的華麗車輦,長蘇又道:「丹藥為師已經煉好了,就待會兒直接去爐子里取。然後……去將司天台的人叫來,就說為師有些許小事要與他們商量。」

百里應了一聲,躬身領命去了。

待天柏的等人乘坐的馬車消失在高聳的宮牆后,長蘇這才收回了視線,只是眼眸卻變得陰鷙了許多,瞳仁都好似蒙上了一層雲翳。

雖然按照當初定好的計劃應該再等上幾年,但如今看來卻是不能再等了,或許粗暴些也沒轍了。

許是這猴毛真的得了那猴子的靈蘊,想不到竟成長的如此之快,不僅靈智超乎常人,就連心性也遠比尋常少年要深沉的多,倒是不好控制了。

如果真讓他再成長几年,心性變得更加堅韌,到時候再想做些什麼,恐怕也會如當初那隻猴子那般,不畏天地,百折不撓了。

想起那隻猴子,長蘇的眼中就閃過一絲極複雜的憎恨。

此時天穹之上有連綿的雲霧開始籠聚,凡人無從察覺,但在長蘇的眼中,一雙赤金色的龍瞳在天穹上張開了。那雙大如銅鑼的眼瞳漠然的注視著長蘇,雖無聲音,但長蘇卻懂了那雙眼瞳所傳達的意思。

冷哼一聲,長蘇起手幻化一張玄幻符籙,一絲神念寄託其上,揚手便朝那龍瞳打了出去。

符籙離手的瞬間便化作一道金光直入天際,片刻后便隱入了雲層之中。

半響,一聲極為不耐的低沉龍吟化作陣陣悶雷傳來:「孽障!此事茲事體大,怎可妄動?!若行錯一步致使百年謀划失敗,哪是你擔當的起的?!」

長蘇冷然道:「少給我扯這些有的沒的,當初的計劃是好吃好喝,順風順水的供著那猴毛,再挑個良辰吉日打他個永世不得翻身!可如今這猴毛的成長已然超乎當初的預計,心性太過成熟,若不趁此時行事,怕是再過幾年,再想做什麼都來不及了!」

那天穹上的龍瞳沉吟了片刻,口氣變得緩和,猶豫道:「可……此時老龍不能妄下決斷,需得上報天庭。」

「那就快去!」長蘇面露不耐:「隨便你找哪個大官,不然到時候真誤了事,天庭罰的可不止我這個『孽障』,怕是你這龍王也得變成『孽龍』了!」

「你!……哼!」天穹之上的龍瞳傳來一聲冷哼,隨即便消失不見,遮蔽千百里天空的雲層也在這一刻逐漸消散開來。

等天穹上那一雙瞳仁徹底消散后,長蘇這才從天上收回目光,站在原地沉思了片刻,回去蒲團上暫時歇息,等著司天台的那些禮部官員前來。

……

從占星閣歸來已三天,三天里天柏婉言謝絕了各路請他赴宴或意欲與他結交的官員、朝臣,只是獨自將自己關在屋裡,除了桃十三之外,誰也不見。

可即便是這樣,府邸上的來使依舊絡繹不絕,每日借著拜訪懿昭容的名義想要和天柏搭上線的也大有人在。

如今人人都知曉這位皇三子與大商賈九華被長蘇天師請了去,這次邀請與往日那些前去占星閣拜見的朝臣不同,這次可是長蘇天師這十幾年來第一次派了座下弟子送的帖子,意義非凡。

再說如今天柏小小年紀就一手整飭南朝商道,與九華一起把控著大半個南朝的商道命脈,這可是一筆大到能令皇帝都動心的錢財,如今無論是誰,都是想分一杯羹的。

可有長蘇天師那明顯偏袒的態度,任誰想把爪子伸去撈錢的時候,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但現在按理來說,現在正應該是天柏建立人脈,出讓一些利益的時候,憑藉著懿昭容家族的勢力與天師的支持,到時候就算問鼎堯舜……也未嘗可知。

可誰知道天柏居然從占星閣歸來后就一直閉門不見客了,無論來的是什麼人,什麼身份,都被婉言謝絕,整整三天,由頭還都是恐失禮數,不能見客。

但這時候哪還有人管什麼禮數不禮數的,雖不知天柏不知為何不願見客,但他們也別無他法,若換個人或許他們還敢玩些手段,但對這位當朝明樂帝的第三子,他們是萬萬不敢的。

因而大部分人轉頭就去了九華的府邸,準備從他那邊下手。

畢竟九華作為商賈,他貪財逐利這事兒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了,在許多人看來,拿下他會容易許多。

雖然此舉可能會得罪天柏,但與九華手中掌控的那大把商路與遍布天下的商會來說,得罪天柏……也不算什麼大事了。

但眾人卻在九華那裡再一次的碰了壁,倒不是九華敢拒絕那些大官朝臣,而是他根本就不再府邸,甚至就連他的手下人都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裡,行蹤一時成謎。

其實還是有人知道的,比如九華的那位大。掌柜兼義子——劉三。

劉三不僅知道九華去了哪裡,還知道九華臨走前曾在天柏的府邸與天柏密談了近兩個時辰。

之後,九華便帶了些從小養到大的心腹,拿著些銀票、大錢,徑直離開了乾元城,往遠隔乾元城數千里的關內道去了。

九華掌中商鋪遍布南朝,可在關內道的卻沒多少。

一來,那裡太過貧瘠,地勢過高,民眾大部分乃是牧民,更時有突厥匪患侵擾,行商在那都不敢多留。

二來,那裡原本一直被幾大商會的人牢牢握在手裡,九華主要活動於乾元城,距離實在太遠,若不是這次幾大商會的屯糧之舉將那些困苦的牧民都得罪光了,只怕九華至今都不會有機會接手這關內道。

可是,雖說在幾大商會覆滅之後留下的資產皆盡被九華接了手,可關內道素來貧瘠,近些年又年年天災人禍不斷,哪怕是九華接收幾大商會的資產後,其實也沒多少可用的。

因而九華也只是將其交給了劉三去打理,自己本身是沒怎麼過問的,可這次卻從劉三那裡接過了關內道的一切人手,又從乾元城這邊帶了些心腹過去,便是最懂九華的劉三,也不知道他這次到底是準備要做什麼了。

但即便劉三知道,他也只能不知道,不僅不能知道九華到底去了哪裡,也不能知道他在臨走前和天柏殿下談了許久的話。

劉三深知,到了他這個位置,如果他不知道,那些朝臣、軍官們還不敢對他如何,但如果他真的知道九華去了哪裡……那些缺錢缺的快發瘋的大人們,可有的是辦法對付他,對付九華。

而這一邊,以『恐失禮數』為由謝絕了所有來客的三皇子,此時在宮內府邸的一間側房內會見剛剛趕回來的前執金吾——張朝陽。

這世間可走的路多如繁星,可無論走什麼路都得給自己留一條後路,這道理是懿昭容自小便教給了天柏的。

因而在天柏這裡,張朝陽便是他的後路之一。

彼時張朝陽謙恭的侍立在天柏身側,多年遊俠的生活令他滄桑了許多,當初那張還略顯稚嫩青澀的臉龐已經消失,左臉臉頰更是處多了一道觸目驚心的刀疤。身上穿的也是那些遊俠兒浪跡江湖時便於行動的勁裝,倒是再看不出他曾經身為執金吾時那意氣風發的模樣了。

看了看張朝陽臉頰上的那道猙獰的傷疤,天柏嘆息一聲:「張朝陽,這麼多年顛沛流離,不見家人,流浪江湖,只為了本宮的謀划,真是苦了你了。」

張朝陽搖搖頭:「殿下言重了,屬下這條命就是殿下的,只要是為了殿下,屬下萬死不辭。」

張朝陽說這話的時候,眼裡閃著堅毅的光芒,那眼神倒是和天柏在多年前,在那暗巷中看到的眼神一樣。

天柏便也點了點頭,沒再說些感嘆的話。

畢竟……張朝陽所說的,他這條命是歸天柏的,倒也不算錯。

微微沉思了片刻,天柏開口道:「此前本宮入占星閣,面見了長蘇天師。確定了某些事後致使本宮有些心神不寧,或許那長蘇天師近日會有所動作,所以本宮急召你回來,是為了託付你一些事!

如今在南朝,本宮於那天師而言不過砧板魚肉,若他真想做什麼,本宮也只能任人宰割。本宮一人倒也無妨,但本宮牽挂實在太多,軍部朝臣已不可信,為今之計只能依靠當初讓你在民間建立的那些人脈勢力了!」

張朝陽心臟重重的挑了數下,但隨即便斷然頷首:「殿下但說無妨!」

天柏想了想:「這幾日懿昭容會以探親歸家之名離開乾元城,你需得用你的人手將她護送回去,並將懿家親族全數轉移,至少不能呆在乾元城!

前幾日我與九華商談了許久,如今他應該已經到關內道了,如果一切順利,他應當會發信回來。屆時你便將懿家親族盡數接到關內道去。

那裡民風彪悍,連都督府與朝廷的關係素來冷淡,想來如果真有什麼事,應當也能自保一二。」

天柏指尖輕敲桌面,雙眸微闔:「你是後路其一,九華則是後路其二,如今他已與我牢牢綁在了一起,一榮皆榮,一損俱損,一時半會都你到時候與桃十三一起,跟他在關內道會合就好,想來是當是安全的。」

張朝陽凝神聽著,卻忽然覺著有些不對:「殿下這計劃不錯,可是……殿下您自己呢?」

天柏笑了笑:「若真如本宮所想,有這些事發生的話,本宮就必須留在這裡。若本宮跑了,才會給親族帶去真正的禍事,若本宮不走,則能保本宮親族的平安。」

張朝陽沉默了,半響決然的抬起了頭:「屬下……將殿下親族送去關內道后,屬下定然會回來乾元城,陪在殿下身邊!」

天柏笑著搖了搖頭:「沒必要,你的親族可也在乾元城的,到時候還需要你親自送走他們呢,本宮不需要你陪著,你將這件事辦成,本宮自會一生一世感激你。」

「可……!」

「好了,無需多言。」天柏擺了擺手:「辛苦你趕緊去吧,越早進行本宮也能多安心一些。」

張朝陽抿了抿嘴,心中嘆息一聲,終究是沒再說什麼,行了一禮便出去了。

走到門口,忽然天柏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對了,讓桃十三進來,本宮……還有些事想囑託給她。」

「是。」

張朝陽走出房門,整個房間便再沒有半點聲音,在這獨自一人的時刻,天柏才閉上了雙眼,沉重的吐出了一口氣。

他心神有些疲憊,現在這一系列舉動倒也不是他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實是當日在占星閣內長蘇的態度給他的壓力與恐懼實在太大。

那股宛如實質的惡意令天柏髮膚皆寒,內心彷彿有一個細小的聲音在瘋狂尖叫著讓他遠離那個天師。

當時天柏被高高在上的長蘇俯視時,天柏能清楚的感覺到,那時候的長蘇是真的動了殺心的,甚至長蘇只要抬抬手,就能置他於死地!

想起彷彿下一刻便會身死當場的回憶,天柏忍不住低下了頭,放在膝上的雙拳緊握,肩頭都有些顫抖。

片刻后,敲門聲響起,卻是桃十三輕輕開門走了進來。

桃十三剛鞠躬行了一禮,天柏的聲音卻先響了起來:「你等會兒跟著張朝陽一起走吧,一起去關內道,那邊有你在,我也能放心些。」

桃十三卻只是微微欠身,並未應下,「殿下不是已經做好完全準備了嗎,十三在這陪著殿下就好。」

天柏略微皺眉:「我這裡自有下人隨侍,不需要你在這裡,去關內道的話自有九華與你們接洽,到時候有九華的支持,也不過的很差,等這一段時間的風波平息了再回來吧。」

「可十三不能去。」桃十三眼眸宛如深潭幽井,淺淺漾起細碎的波紋:

「十三隻能跟在殿下身邊,殿下去哪,十三就去哪,除此之外,十三已無處可去了。」

「說什麼無處可去……」天柏苦笑:「我這次說不得要被天打雷劈,五雷轟頂,你何苦跟著我。」

「那也無妨!」桃十三的小臉看著堅定極了:「你遭天打,我受雷劈,橫豎我陪著你!」

彼時桃十三穿著件桃紅色的外衣,頭戴玉簪,看起來便似一朵盛開的極葳蕤的桃花骨朵,盈盈可人。可臉上的表情卻堅定的如要上戰場的將兵,似乎沒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攔她的決定。

半響,天柏心中喟嘆,終於是點了點頭,沒再強逼著她離去。

也是,我遭天打,你受雷劈,橫豎我陪著你,也沒什麼好怕的。

見天柏應下,桃十三雙頰這才泛起笑意,衝天柏笑的令色氤氳,一時如淥滿酒,又似藏花人間。

……

「孫悟空,不聽佛祖弘法大道,早日超脫苦海,又想跑去哪裡廝混?」

觀世音手持玉凈瓶皺著眉攔在孫悟空的面前。

「嘿嘿……弟子見過菩薩,勞菩薩費心了,弟子不過想……想下界去看看。」

孫悟空嘿嘿笑了兩聲撓了撓腦袋,一張猴臉堆滿討好的意味,一隻手在觀世音看不到的地方,小心的將一塊白綢布往腰間藏了藏。

觀音的眉頭皺的更緊了:「你這猴子,不聽佛祖講法跑去下界作甚?紅塵俗世乃是苦難地,你佛法不精去下界只會被紅塵迷眼!須知嗔、痴、貪皆為垢毒,凡人更是因其一葉障目,深陷其中,你難道想與那些痴蠢的凡人一樣不得超脫嗎?!」

「弟子不敢,弟子不敢!」孫悟空苦了臉,但隨即眼珠子轉了轉,辯解道:「西天極樂自然是好的,弟子也不是貪戀紅塵,只是佛祖他老人家講的大道弟子只懂了個一知半解,不得真意。

因而弟子想著去四處轉轉,看看那些凡人疾苦的模樣,這樣弟子才能切身實地的懂得佛祖他老人家所說的大道真意。」

觀世音冷哼一聲:「你這猴子,佛法學的不怎麼樣,講的這一套倒是巧舌如簧。這麼說來,本座如果阻攔你下界,便是攔著你去學佛祖的大道真意了?」

孫悟空趕緊擺手:「沒有沒有!弟子怎麼敢如此謗言大士!只是弟子愚笨,想著多學多看總能有所得,因而才想下界去,大士想讓弟子多聽佛祖講法實是為弟子著想,哪裡有阻攔弟子學法的地方。」

終究,觀世音還是嘆了口氣:「罷了,你便去吧,只是記得莫要貪戀凡間紅塵,早去早回。須知天上一日,人間數年,轉眼之間便是桑海滄田,不要誤了佛祖講法的時辰。」

「好!好!好!弟子曉得的!弟子在這謝過大士了!」孫悟空大喜過望,趕忙朝觀世音拜了又拜,隨即便駕起筋斗雲一個翻身化作一道氤氳的流光消失在了天際。

孫悟空走後,觀世音的面色卻變得有些陰鷙了起來。

她眉心亮起一點毫光,卻是隔著萬里之距向正在西天極樂的如來佛祖發去了一道神念。

一個彈指的時間,如來的一縷神念便帶著無量光降臨了。觀世音先朝如來恭敬的禮拜了一番,隨即便沉聲道:「那猴子又下界去了,算上之前弟子沒攔住他的,這已經是第三次了……佛祖,金箍的效力似乎開始變弱了……」

無量光中,如來的聲音如黃呂大鐘般傳來:「不,金箍的力量未曾衰弱,是這猴子的抵抗力變得更強了……或者說,是因為那根猴毛還尚在凡間的緣故,那猴毛一日不除,這孫悟空便一日不會歸心我西天極樂!」

「可如今時機未至,東方天庭那邊還未曾動手,再過些時日,只怕下界的那些妖魔又會開始蠢蠢欲動,若孫悟空有朝一日蘇醒過來……只怕會有些麻煩!」觀世音憂慮道。

「無妨。」如來的聲音漠然至極:「一切計劃如常進行,那猴毛已如風中殘燭,等那猴毛泯滅,孫悟空自然歸於我西天,到時天下妖魔自會無望!況且有孫悟空這個助力,東方天庭也算不得什麼了,這猴子大利西方,歸我西天乃是天命所致,天意所歸!」

「謹遵我佛法旨!」觀世音微微躬身,又道:「只是據說弟子所知那猴子如今頻繁下界,似乎是想找到什麼東西,可需要弟子去查探查探?」

如來沉吟片刻:「罷了,隨他去吧,不過是些消遣而已,他什麼都找不到的。

若想誅滅這不死的妖猴,不僅要滅那根猴毛,這猴子的肉身心靈也得擊潰!

此時不比從前,不是步步緊逼的時候。此時當以安撫為主,若逼的太緊,這猴子怕是會反彈的更快。

等這猴子想起……他自會知曉他到底做了什麼,屆時無需他人動手,他自己便會殺死自己。」

此刻如來的聲音如此的淡漠,有著神靈生來便一切自在掌握的自如……與莫大的恐怖。

「弟子曉得了。」

觀世音頷首冷笑。

而這時的孫悟空還在天際遨遊,心中充滿了歡喜。他歡呼著,雀躍著,在漫天的雲彩打著滾,翻著跟頭,滿心的期待與欣喜幾乎要從胸腔里迸發出來。

終於離開了西天,終於能再次前往下界,此時孫悟空的心中那一抹純白的影子又一次的鑽了出來,彷彿跗骨之蛆般噬咬著他的心房,催促著他去尋找自己!

因此孫悟空是如此的雀躍,他有所預感,此次他必定能找到那一抹純白的影子,必定能將自己辛苦收集來的白綢布盡數送給那影子,千百年來的期冀必有所望!

孫悟空翻過了群山,走過了湖海,有時也會遇著些不開眼的妖魔,順手打死後便再次冥冥中的指引而去。

就彷彿凡間那些神志怪奇的小書中那樣寫的,孫悟空感覺距離那影子越近,他遇著的妖魔便越多,故事的脈絡總是這樣,路上總有數不清的劫難,殺不盡的妖魔。

但任何故事都會有結局,孫悟空相信他此時距離那個結局已經很近了,非常的近了。

只要他快一些,再快一些,他就能找到那個結局,找到那一抹影子,能看到再無盡苦痛的生命他最大,也是最執著的希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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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世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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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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