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聖者
黎塞留城位於法蘭帝國南方的羅蘭行省，地處多瑙河、萊茵河、伏爾加河三河交匯處，又南臨彷徨海，是聯結黑大陸海貿的重要樞紐，向來有「法蘭明珠」之稱。
黎塞留擁有五百萬常住人口，但是每天外來人口流量就達到了近一百萬之巨。來自世界各地的商人帶來了種類繁多的商品。
從黑大陸的異族奴隸、最上等的蟲胭脂、香料到彷徨海星辰般璀璨的珍珠琥珀以及珍貴的龍涎香，再到北國純色的狐裘、百年的雪蓮……在三十六米寬的街道兩旁無數商鋪鱗次櫛比，既有裝潢堂皇的大氣店面，又不乏物美價廉的小販地攤，總之在黎塞留只有你想不到而沒有你找不到。
往日里的黎塞留從早到晚各個街區均是喧囂非常，各條大道上均是人群熙攘，但是今天的情況卻有些反常。
時間已經臨近上午十點，本該是一天之中最為熱鬧的時候，然而實際情況卻是大不相同。大部分街區的商鋪大都門窗緊鎖，街上也是行人寥寥，整個城市顯得異常安靜。但是將視線轉到中央廣場，情況卻是截然相反。
原本能夠容納六十萬人的中央廣場此時此刻化為一片人海，擠入了何止百萬人！就連附近街區的高層建築也布滿了人影。雖然聚集了一百多萬人，但現場卻並不嘈雜混亂，彷彿有一種無形的力量讓所有人下意識的保持安靜。人頭攢動間所有的視線都投向了廣場最中央二十米高的方台，集中在那個略顯瘦弱的身影上。
聖帕特里克，至高神教會第七樞機主教，聖堂執掌者，在世聖徒，冕號「晨曦」！
今天其實是至高神教每年一度的最重要節日一一聖靈節。雖然至高神教是光明大陸第一大宗教，但它在南方諸國的影響卻是遠遠不如在大陸中部那樣巨大。
南方人尤其是法蘭人從骨子裡崇尚自由和藝術，他們敬畏神靈卻很少將其當成信仰，對宗教的態度也甚是寬和。因此在南方有著大大小小上百種宗教林立，並組成了一個鬆散的聯盟一一泛南方大陸宗教聯盟，俗稱百教聯盟，其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為了共同抵禦至高神教會的勢力擴張。
所以說黎塞留的聖靈節與其說是宗教性質的節日，更像是純粹的全民性的假日，類似的節日每年都有十多個，就好像是黎塞留人故意藉此機會放鬆自己享受生活，這也是法蘭人自由浪漫天性的典型體現。
然而聖帕特里克的突然到來改變了這一切，聖靈節彌撒史無前例地改在中央廣場舉行，卻還是無法完全容納聞訊而來的人們。到場之人絕大多數都不是至高神教的信徒，他們完全是沖著聖帕特里克的名聲而來。
四十年前聖帕特里克因為在塞普勒斯展現出大型神跡而為世人所知，這也是三百年來唯一一次展現在世人面前的神跡！聖帕特里克也因此被至高神教教宗封為聖徒，為至高神教會史上第一百五十六位聖徒，也是當世唯一一位。
在封聖后聖帕特里克就完全淡出了人們的視野，過起類似隱居苦修的生活，四十年來從未踏出聖城耶路撒冷半步，也甚少出現公眾場合，就連前些年紀念至高神教會創立萬年的盛典上他也只是短暫地出席了第一天的儀式而已。所以今天聚集於此的人們除了出於好奇想要一睹這位傳奇人物的風采之外，內心深處未嘗沒有一絲期盼，期盼能夠親眼目睹，親身體會到真正的神跡。
遠遠地傳來了上午十點的鐘聲，正是彌撒開始的時間。人群開始微有騷動，這時一個聲音響起。
「神憫世人，神愛眾生。」
這個聲音帶著淡淡的如同微風吹過樹林般的沙啞在每個人的耳邊響起，彷彿擁有不可思議的魔力瞬間撫平焦躁的人心。
方台之上的聖帕特里克只是身著一襲乾淨樸素的白色亞麻布長袍，平淡無奇的面容雖不顯衰老卻透著股滄桑。他翻開身前講台上的《愛之福音》，念出了上面的第一行文字。在開口的瞬間他原本略微佝僂的身形徒然挺直，深棕色的雙眸愈發深邃莫測，彷彿蘊含著無垠星空。
「這愛是恆久永遠，是恩慈，是不嫉妒，是不自誇，不張狂，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計算他人的惡，不喜歡不義，只喜歡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
隨著一字一句的訴說，聖帕特里克的聲音漸漸變得洪亮，震蕩著整個廣場，直至最後的那句「愛是永不止息！」已然化作滾滾雷霆！天空有那麼一瞬間黯淡下來，卻在下一刻光明大放！
光，璀璨金黃的光！淳柔明凈的光！聖潔溫暖的光！如絲如雨的光！
整個中央廣場變成了光的海洋，天風自動，無盡聖光凝作漫天花雨繽紛飄落，融入每一個人的身心，滌去一切污穢齷齪，只剩下無瑕明凈的大安寧。一時間人人如痴如醉，沉浸於這堪稱神跡的一幕。
並不是所有人都沉迷陷入這光之中，在方台右側百米外有一裝飾華麗的坐席，其中俱是黎塞留的權貴、本地至高神教會的高級神職人員，還有少數從外地匆匆聞訊而來的顯要。
在聖光出現的瞬間就有十數名魔術師聯手布置起一個臨時性的防禦結界。這些人之中不乏十三、十四級的大魔術師，主導的那名魔術師更是擁有十五級的強大實力，這個臨時結界的堅固程度可想而知。就算是聖域強者一時半會也難以破開，然而這個臨時結界也只能做到堪堪抵擋住聖光而已。
所有出手的魔術師不由得臉色難看起來，這其中的關竅也只有他們這樣的高階魔術師才真正清楚。原本像這種覆蓋全場的聖光雖然看似神奇浩大，但因為過於分散單位範圍里的威力和效果基本上能勉強達到三、四階魔術的水準就很不錯了。當然從總體來看應該已經達到了八階大魔術或大神術等級。
然而直到真正接觸到了這些聖光之後所有魔術師才發覺他們錯了，錯得離譜。這些聖光中竟然蘊含著遠超他們想象，無有窮盡如淵似海的力量！而這僅僅是這個超大範圍神術不到萬分之一的部分！
這根本不是什麼魔術或是神術，而是聖帕特里克憑藉自身浩瀚莫測的力量直接驅動天地偉力凝光成雨，讓整個廣場化為光明世界！這已經不是術的程度了，而是法！
聖帕特里克因為素來低調一身實力成謎，但世人皆公認他至少是踏入了聖域，而這個問題直到今天才有了準確的答案。天心即我心，我意即天意，這分明是領域之境，神域之始，這樣的人之可怖可畏幾可稱為半神！最可怕的是誰也不知道這是聖帕特里克身為神眷聖徒特有的能力還是說是完全憑藉自身的實力做到的，甚至於仍只是其真實力量的冰山一角？
那名十五級的大魔術師年紀在四旬左右，乃是黎塞留城主府的首席魔術師，叫做布諾森，平素隱有黎塞留第一魔術師之稱。雖然這種說法有誇大之嫌，但也足見其實力。
布諾森身著一襲白色傳統魔術師長袍，胸口位置綉有兩道赤色和青色花紋交錯而成的荊棘圓環，上面綻放著七朵赤青雙色伽藍花，還有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
這種長袍乃是魔術師協會所定，伽藍花代表著神秘乃是魔術師的象徵，荊棘圓環則像征著坎坷艱難的追求神秘的魔道之路，上面的每一朵花就代表著一階的魔術實力。七朵半的伽藍花意味著布諾森最高能夠勉強施展出八階的大魔術，也就是十五級魔術師的水準。赤青兩色則是說明他的魔術迴路所銘刻的成就乃是火系和風系的神秘。
作為精通火、風雙系的十五級大魔術師，布諾森的確有自傲的資格。然而他此刻卻是有些心灰意冷，以往引以為傲的實力在這漫天聖光面前顯得無比渺小。他終於明白了所謂的黎塞留第一魔術師在真正的頂尖強者眼裡不過是個不屑一顧的虛名而已。
想想也是黎塞留畢竟是法蘭帝國屈指可數的繁華大城，市井間隱藏的奇人異士無數，且不說聖域，光是十六級的大騎士就有好幾位，怎麼可能連一個十六級的大魔術師都沒有？只是因為魔術師大多深居簡出只沉迷於自己的神秘研究，並不像武者那樣容易為世人所知罷了。
長長地吐了口氣，布諾森完全放下了所謂虛名的驕傲和負擔，渾身頓時輕鬆起來。彷彿又回到了初次踏上魔道之路的時候，重拾敬畏精進之心，布諾森這十年來毫無寸進的魔力竟隱隱躍動，似有突破的跡象，一時間心情複雜難言。
除了貴賓席外，諾大的廣場還有數十處都爆發出了強大的鬥氣、魔力波動。這些人俱是難得一見的高手，只是他們的表情卻與先前的布諾森無異，先是震驚駭然轉而無奈無力最終心灰意冷。
羅塞就是其中之一，他乃是海神教滄瀾騎士團八大騎士長之一，一身鬥氣已至十六級巔峰，隨時都可能踏入聖域。當然這最後半步艱難無比也有可能永遠邁不出。
海神教歷史悠久，可追溯到數十萬年前的上古魔道時代，是光明大陸上有數的幾個傳承至今的古老宗教，信奉海神波賽東，在大陸南部擁有巨大的影響力，是百教聯盟的七大核心成員之一。
百教聯盟與至高神教之間的敵對早已世人皆知，羅塞此番來黎塞留就肩負有兩個任務，一是探查聖帕特里克此行的目的，二是查出聖帕特里克及隨行護衛的實力並在第一時間回報。
從團長吩咐任務時的凝重神情和語氣羅塞得出了一個駭人的猜測：百教聯盟打算出手將聖帕特里克永遠留在南方！這也就意味著時隔四百年聖戰又將再度開啟！
羅塞為自己的猜測感到震驚，隨後則是難以抑制的狂熱興奮。但是一切雄心壯志都在這聖光下如冰雪一樣消融無蹤。不提那五十名十四級的聖堂騎士護衛，單是聖帕特里克，領域境強者加上神眷聖徒，羅塞思遍百教聯盟都找不出一人可與之匹敵。或許還是有的，只是他不知道而已。但是聖帕特里克要走這世上又有誰能攔住？就算攔下又如何，那代價絕不是百教聯盟能接受的。
現在羅塞只希望能早點把消息傳回教會以避免一場無意義的犧牲。事實上廣場中不少人也都是抱著如此無奈的想法，他們都是屬於各方勢力，肩負著各種任務。只是到現在他們都清楚意識到這大部分的任務已經失去意義了。
方台上的聖帕特里克將整個廣場的情形盡收眼底，對那些還在苦苦抵抗聖光的人並不在意。他只是緩緩閉上了雙眼再睜開，眸中已是一片蘊含著無限的虛無，無喜無悲，又似至情至性。在這目光之後未知的所在有一個不住轉動的白金色正六面體隱現。
「神說，要有光。」
空氣轟然震動，發出悲鳴，從天際虛空垂下一道數百米粗的巨大白金色光柱徹底包裹住聖帕特里克的身影。
白金色光柱緩緩轉動著，和周圍的如潮聖光產生共鳴。不時有點點白金光屑逸出，又有絲絲金黃光雨融入，隱約可見無數背生潔白雙翼的小天使在光柱中上下飛舞。
大氣中響徹著無法用耳朵捕捉的聖歌，那是難以名狀聞所未聞的語言和旋律，但是沐浴在這聖光下的所人心中卻自然而然聽懂了其中的真意，那是讚美救贖之主偉大光輝的聖歌！
「神說，這光是好的，當廣為傳播，照遍世間。」
白金光柱驀然停止了轉動，先是微微收縮，而後猛烈擴張，無有窮盡的聖光如天河之水傾泄而下般漫過廣場，上天、下地、向著四方奔涌而去。澎湃浩瀚的光潮接天連地，只是數息間就席捲了整座城市，每一寸的空間都充斥著無盡窮無盡的光，黎塞留在這一刻真正化作了光的海洋，光的世界！
光潮所到之處人群紛紛拜倒匍匐在地，哪怕是百教聯盟的人也不例外，這是發自於靈魂的無法抗拒的力量，因為……
神跡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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