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挑釁
爐里的青煙還在不斷地飄散著，宋青蓮就靜靜地站在宋夫人身後。
宋老爺是沉默了良久才長嘆一聲道：「罷了，既然她這樣……那就由夫人安排去吧，斷不能讓咱們宋家百年聲譽毀在一個女人的手裡。」
宋夫人眸中的喜意一閃而過，卻又很快地壓制住了。
這還不是她開心的時候，等著處置完三姨娘她才真的是高枕無憂。
從前也就是念著宋老爺對三姨娘的那點情誼她才沒有去逮這個女人的痛腳，可這次怨不得誰，是三姨娘自己挖了個坑給自己跳，她不踩上兩腳都對不起自己。
「我還記得那一年去郊外踏青，不慎被出洞的蛇給咬了，若不是她……她用草藥給我敷著，救了我一命，恐怕今日我也不能坐在這裡。」宋老爺追憶了一番往事，以此來證明自己其實是個有情有意的男人，他又看向面無表情的宋夫人，眸中似有些動容，「對三姨娘的懲治也不要太嚴厲，好歹留她一命……」
「老爺放心，」宋夫人便抿了抿唇，袖中的手卻收緊了，暗罵宋老爺還是捨不得這小賤人，面上卻是不顯，只端莊溫良地答道，「您與妾身相處了那麼多年，當知道妾身絕對不是心狠手辣之輩！」
宋夫人不是，那自然就襯得三姨娘是了。
當年嬌憨可愛的村姑如今已經變得面目全非，宋老爺也只能在回憶里追尋。
想著想著，他的目光又轉向了宋青蓮，對她招了招手道：「過來，青蓮！」
宋青蓮怯生生地看了宋夫人一眼，她和這個宋老爺可不太親近，記憶里的印象也極致模糊，只怕這也不是個寵她的爹。
「去吧。」宋夫人對宋青蓮點了點頭，很滿意這丫頭做什麼都想著先問過她的意見，這證明這孩子心裡有她，不管是不是真的尊敬，只要面上過得去，她就能賞她一口飯吃。
宋青蓮這才扯著衣角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宋老爺跟前。
宋老爺已經是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身材有些發福，頂著微隆的小腹，頜下留著長須，看模樣與宋青瑜真的還有幾分相似，特別是那雙眼睛。
「青蓮，這些年父親沒有好好照顧你，今後三姨娘那裡……你就別管了，好好跟著你母親學著怎麼管家理事。」宋老爺端詳了宋青蓮一會兒，覺得她眉眼間和三姨娘長得並不相像，更沒有三姨娘年輕時的嫵媚多情，這一板一眼的模樣倒有些像宋夫人，但又缺了幾分歷練和沉穩。
宋老爺便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你們都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是的，父親。」宋青蓮屈膝行了一禮，又退到了宋夫人身邊，跟著她一道出了書房的大門。
劉媽媽早在書房外候著，見到宋夫人跨出了門檻忙上前扶住了她，又給宋夫人使了個眼色。
宋夫人眉頭微揚，不動聲色地對她點了點頭。
若是不一樁樁一件件的細數，連宋夫人自己都不知道三姨娘這些年竟然給宋家添了那麼多的堵，當然還有她刻意誇大的成分，又專挑宋老爺在意的講，處處都刺中他的軟肋。
如若不然宋老爺也不會這麼快地妥協，什麼事情都交給她來辦。
宋青蓮一直跟在宋夫人身後慢慢地走著，她低垂著目光，假裝沒有看到宋夫人與劉媽媽眸中的喜意。
這個時候她就應該當個懵懂無知的孩子，嫡母怎麼吩咐她就怎麼辦。
從前在三姨娘手下討生活那麼艱難，如今換作宋夫人了會不會好一些？
但怎麼樣都是一個好的開始，宋青蓮已經琢磨著該怎麼給自己鋪路，讓她在宋家的小日子光明一些，滋潤一些。
當然首先，就是要抱緊宋夫人的大腿。
「青蓮，」宋夫人突然頓住了步伐，宋青蓮才抬起頭來，發現此處已經要近她的院子了，便聽宋夫人說道：「你自個兒回去吧，當心腳下。」
「多謝母親關懷。」宋青蓮趕忙行了一禮，這才半退著出了廡廊，感覺到身後再沒有緊迫的目光盯著她，宋青蓮才重重地鬆了一口氣。
宋夫人也不是個好相處的啊，只看著這份精明勁就比三姨娘高出了許多，但再不好相處這日子都要過下去，宋青蓮不得不更謹慎才是。
看著宋青蓮離開的背影，宋夫人微微眯了眯眼，「這孩子可一點也不像三姨娘……」
不知道怎麼的，和宋青蓮靠近宋夫人總有種異樣的感覺，心中也不時地有些微微震動，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到底是不喜這孩子親近她，還是自己想要親近她呢？
宋夫人的心情有些矛盾。
「老奴瞧著也不像，五小姐可沒三姨娘那麼多心眼。」劉媽媽應了一聲，扶著宋夫人繼續往前而去，「夫人，老爺有說怎麼處置三姨娘嗎？」
「他是讓我處置，總不想自己背了這個罵名，還讓我留她一條小命……」宋夫人唇角掀起一抹冷笑，若是三姨娘知道自己昔日的枕邊人已經視她如棄卒，不知道心裡又作何感想？
「還是夫人慈善。」劉媽媽點了點頭，又聽宋夫人繼續吩咐道：「明兒一早就把她送到大興田莊上，找可靠的婆子給看牢了，斷不能讓她輕易出了田莊。」
「夫人放心，老奴省得。」劉媽媽恭敬地應了一聲，暗道三姨娘的好日子果真到頭了，不過誰叫她自己作天作地，如今作死了也是活該！
……
在宋青蓮還呼呼睡著大覺的時候，三姨娘一早就被人打包送往了大興田莊，她身上挨的板子自然沒有痊癒，大呼小叫地想要去見宋老爺，被婆子堵了嘴架上了車，一溜煙地就出了城門。
趴在晃蕩的車板上，看著車簾盪起顯出那巍峨的城樓，三姨娘恨恨地咬牙。
宋青蓮這死丫頭指不定就是聽了誰的吩咐來陷害她的，不然從前的宋青蓮哪有這樣的膽量？
就算被欺負得盡了也從來沒有反抗過……
而宋夫人將她發配到田莊上就是想要她再也回不去，可她不甘心她也不認輸，她的女兒還在宋家呆著呢，她還沒有看到她覓得佳婿飛黃騰達，她就是爬也要再爬回宋家！
……
隨著三姨娘被送走後宋青蓮過上了一段清閑的日子，三餐有人按時送上，一應用度都是新的，連四季的衣裳宋夫人都命人給她做了不少，這待遇著實是好。
連帶著小如也水漲船高地升了大丫環，極是揚眉吐氣。
而宋青蓮最近也就只有一個任務，那就是好好綉她的插屏。
綉針上手后她也摸索了好幾次，記憶中的針法便一一浮現，從剛開始彆扭地只會綉個布頭到如今的進步神速，宋青蓮都覺得自己有如鬼神附身。
今日太陽極好，宋青蓮便讓小如將綉架綳在了院子里，陽光明媚，照在身上也是暖暖的。
宋青蓮喝了一口桂圓紅棗茶便開始安心地綉著觀音相。
從前在三姨娘那處她確實是受盡折磨，吃不好睡不好營養不良，明明是十三歲的年紀看著卻比宋青玲瘦弱不少。
可如今在宋夫人的照顧下她慢慢地養胖了，連臉也圓潤了不少。
「小姐，您說這面要加入銀色的綉線，奴婢提前給您理出來了……」小如捧著一摞銀色的綉線到宋青蓮跟前來，這綉線真好看啊，在陽光下散發著瑩瑩的光亮，就彷彿寶石一般。
「擱下吧。」宋青蓮頭也不回，目光只專註地盯著綉繃子，觀音相漸漸成形，一針一線都是她的心血，看到自己一點點做出的成績她便很有成就感。
「砰」的一聲，院門突然被人一腳給踢開。
這樣的情景何其相似？
宋青蓮與小如都是一驚，旋即抬頭望了過去，便瞧見一身緋色衣裙的少女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她高昂著頭顱，腳踏著珍珠繡鞋，一舉手一抬足之間都是傲氣滿滿，不是宋家四小姐宋青玲還能是誰？
「四姐。」宋青蓮慢慢地站了起來，她其實也在納悶，宋青玲都有許久沒有來找她的麻煩了，除了那一次慫恿著三姨娘來鬧上一回。
許是三姨娘下場凄慘，讓宋青玲稍微收斂了一些，加之後來又有宋夫人做了她的依仗，宋青玲暫時便耐著性子等著，不過今天卻不知道是刮的哪陣風將宋青玲給吹了過來？
「我就是來瞧瞧你如今過得怎麼樣了？」宋青玲輕哼一聲，大步走了過來，看向宋青蓮的眸中卻不乏鄙夷，「如今你姨娘慘遭橫禍，你卻在這裡瀟洒快活，你可真是三姨娘養出來的好女兒！」
宋青玲話語里滿滿的嘲諷任誰聽不出來，小如已經漲紅了臉想要反駁，卻被宋青蓮給一把拉住，她對著小如搖了搖頭，才轉向宋青玲道：「四姐，那一次的事情都是夫人處置的，夫人向來治家嚴謹，大公無私，青蓮相信她不會冤枉了誰……」
「呸！」宋青玲轉頭向宋青蓮唾去，幸好她閃得快，那口唾沫便落在了她身側的地上，宋青玲卻還不甘心地叉腰叫罵道：「別以為有母親當依仗你就真以為是宋家的嫡小姐，告訴你宋家的嫡小姐只有我一個，你連我的一根小手指都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