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碧羅輕煙
在慕雅公主的干涉下,發生在六尚局的兩樁兇案有了一點眉目。
她請來太醫院院判宋天舒,為兩名死者驗屍。
屍首停放於六尚局一間廢棄不用的廂房,在宇文婥、安宮正、劉公公和六尚局眾女官的圍觀下,宋天舒開始驗屍。
他檢驗得非常仔細,眼神專註,從指甲到雙足,從脖子到身上,不放過任何一個小細節。
還是沒有什麼發現。
「宋大人,有何發現?」宇文婥等得有些不耐煩。
「暫無發現。」宋天舒頭也不抬地回道。
「宋大人貴為院判,是為皇上和各宮娘娘診治的,驗屍這類粗重活,還是找提刑大人或仵作來驗。」劉公公尖著嗓子道,「宋大人這雙尊貴的手,要為皇上診脈,可不是用來摸死人的。」
「閉嘴!」宇文婥瞪他一眼。
「倘若宋大人摸過死人的手致使皇上龍體有何不適,公主,您也擔待不起。」劉公公像個女人那樣嬌氣地別過臉。
「有發現。」宋天舒摸著譚司膳的頭顱。
「什麼發現?」宇文婥緊張地問。
宋天舒沒有立即回答,蹲下來,輕輕撥開譚司膳頭頂上的黑髮。
黑髮叢中,頭皮上有一個尖細的東西,應該是銀針之類的。
他溫淡道:「譚司膳頭頂的百會穴被人刺入一根銀針,銀針上沾有劇毒,劇毒積存於腦顱內,沒有順著血脈流經全身,身上才測不出中毒,只在臉上出現青黑之色。」
宇文婥不解地問:「為什麼劇毒不會順著血脈流遍全身?」
他回道:「兇徒將沾有少量劇毒的銀針刺入譚司膳百會穴,刺入九分深,立即斃命。人死後,血脈停止運行,劇毒才停留在頭顱內,沒有擴散。」
話落,他又檢查莫尚宮的頭顱,「莫尚宮的百會穴同樣被兇徒刺入毒針,即刻斃命。」
圍觀的女官嚇得面有懼色,竊竊私語,紛紛言道:兇徒為什麼這麼殘忍。
劉公公道:「宋大人可知是什麼劇毒?」
「無法得知。」宋天舒語氣溫和。
「宋大人,兇徒以毒針殺人,換言之,兇徒對醫理有所了解。」安宮正突然道。
「兇徒擔心一針刺不死人,就以銀針沾毒,不過,多此一舉。」他解下特製的手套,「查案之事,便勞煩安宮正和劉公公。」
「本公主以為,兇徒應該比譚司膳和莫尚宮高,否則,兇徒如何以毒針刺死人?」宇文婥沉思了好一會兒才道。
「公主,兇徒可以趁她們蹲身的時候下手。」劉公公反駁道。
「她們為何無緣無故地蹲下來?」宇文婥反問。
「兇徒可以逼迫她們蹲下來,或者趁她們低著身子的時候下手。」劉公公道。
「公主,奴婢一定會查明真相,假若文尚寢是無辜的,奴婢一定會還她明白。」安宮正道。
「最好是這樣。」宇文婥斜眼瞪向劉公公。
驗屍后一個時辰,一批侍衛突然闖進六尚局,命所有女官都站在院子里,不許回房。
安宮正和劉公公說,已經上奏皇后,為了抓到真兇,搜查六尚局每個房間,希望能搜到罪證。
所有女官雖有微詞,卻不敢有異議。
於是,侍衛入屋搜查,不多時,一個侍衛拿著一個小香囊出來,稟道:「劉公公,在羅尚食房中搜到這個香囊。」
劉公公打開香囊,取出一樣東西——藍色錦緞包著幾枚銀針和一些粉末。
羅尚食麵色一變,急忙道:「那不是奴婢的,劉公公,安宮正,奴婢從未見過這個香囊,更沒有見過這些銀針。」
安宮正不理會她的說辭,對劉公公道:「銀針和粉末有可能是殺人兇器,請宋大人來看看。」
劉公公下令道:「暫且將羅尚食押下。」
「劉公公,奴婢是冤枉的……安宮正,這是栽贓嫁禍。」羅尚食被侍衛押走,聲音越來越遠。
「去請宋大人來此。」安宮正吩咐一個女史。
六尚局女官議論紛紛,說羅尚食竟然是兇徒,竟然這般殘忍,連續殺了兩人,不知她和譚司膳、莫尚宮有什麼深仇大恨。還有人說,殺了莫尚宮,還不是為了爭奪尚宮之位?
不久,宋天舒趕來六尚局,看過銀針和粉末,道:「這些粉末是世上七大劇毒之一,碧羅輕煙,入體微量就能令人喪命。這幾枚銀針與死者頭顱上的銀針一模一樣,應該就是兇器。」
安宮正道:「碧羅輕煙和銀針藏於香囊之中,是從羅尚食房中搜到的,羅尚食說沒有見過這個香囊,說是栽贓嫁禍……」
劉公公輕蔑道:「哪個殺人兇徒會認罪?」
「既然是從羅尚食房中搜出罪證,那麼,文尚寢就沒有殺人嫌疑,可以放人了吧。」
宇文婥走進六尚局,居高臨下地瞪著劉公公,「劉公公?」
他的臉上抹著一層厚厚的白粉,「是,奴才這就放人。」
宇文婥冷「哼」一聲,揚長而去。
找到兇器和毒藥,罪證確鑿,不容抵賴,羅尚食卻在監牢中大喊冤枉,死不認罪。
劉公公大刑伺候,即使遍體鱗傷她也不招供。
蕭初鸞回到尚寢局主事,雖然已經洗脫嫌疑,但是有些人看她的目光到底不一樣了。
凌立相信她是清白的,卻很懊惱總是幫不了她,也保護不了她。
「有朝一日,我一定手握權勢,保護你不受任何人欺負。」他信誓旦旦地說道。
「凌大哥,其實……真的不用為我擔心。」
「你一個弱女子,在這深宮內苑,無權無勢,就會受人欺負,還有可能一命嗚呼。」他握住她的雙肩,「總之,我會竭力保護你。」
她不知應該如何讓他明白,一時之間說不出傷害他的話。
兩日後,宮人在一處隱蔽的地方發現一具屍首,死因與譚司膳、莫尚宮一樣,毒針刺入百會穴。死者是一個膽小怕事的小公公小笛,時常為六尚局跑腿。
安宮正和劉公公將小笛的死歸於前兩起兇案,定為連環兇殺案。
羅尚食被關在監牢,不可能殺人,那麼,真兇另有其人。
換言之,羅尚食應該是被人栽贓嫁禍的。
但是,也不能一口咬定三個死者是同一人所殺,因此,羅尚食暫不能釋放。
小笛死的當日,臨近天黑,六尚局的一個女史對安宮正說,曾看見過小笛與文尚寢在一起。
事情是這樣的,女史送裁製好的五方絲帕到坤寧宮,返回時在御花園附近看見小笛和文尚寢說著什麼。御花園附近,就是小笛死的地方,女史所說的時辰,也差不多是小笛死亡的時間。
於此,蕭初鸞再次下獄。
大牢里,安宮正與劉公公一同提審。
「說,為什麼殺人?」劉公公厲聲問道。
「我沒有殺人。」
蕭初鸞不明白,為什麼小笛會死?譚司膳、莫尚宮和小笛是同一人所殺嗎?為什麼連續殺他們三人?他們之間有何關聯?倘若不是同一人所殺,那麼,這三起命案越來越撲朔迷離了。
安宮正問道:「文尚寢,你與小笛在御花園附近做什麼?」
蕭初鸞回道:「我在御花園附近掉了一隻耳珠,之後我折回去找耳珠,碰巧遇到小笛。小笛心地善良,就幫我一起找耳珠。」
實際上,她去神武門與燕王的耳目碰面,燕王提醒她這陣子務必謹慎,不要再涉及命案。
折回六尚局時,碰到小笛,說了兩句話。
想不到,僅僅如此,便再次捲入命案。
「一面之詞。」劉公公怒道,「再不招供,大刑伺候!」
「奴婢沒有殺人,劉公公若是不信,可以去問問,應該還有人看見奴婢與小笛找耳珠。」
「本公公做事,無須你來教。」他聲色俱厲。
「劉公公,派人去問問。」安宮正客氣道。
「不必!文尚寢,你最好一五一十地招供,否則,本公公絕不留情。」劉公公喝道。
「奴婢該說的都說了,奴婢沒有殺人。」蕭初鸞凜然道。
「來人,大刑伺候!」劉公公陰沉道。
「誰敢用刑?」是慕雅公主的聲音。
蕭初鸞一喜,看見宇文婥風風火火地走進大牢,身後跟隨著數名宮人。
劉公公和安宮正起身行禮。
宇文婥坐下來,傲然道:「這三起兇案由本公主稽查真兇,你們二人協助本公主,明白嗎?」
劉公公道:「公主,皇後娘娘命奴才……」
她截斷他的話,「嘉元皇后已經應允由本公主追查真兇,怎麼,你有異議?」
劉公公笑應道:「嘉元皇后與世無爭,後宮之事一向由皇後娘娘掌管……」
宇文婥笑眯眯道:「皇嫂也要尊稱嘉元皇后一聲『皇嫂』,你以為皇嫂會駁了嘉元皇后的面子嗎?」
劉公公低垂著頭,貌似恭順,實則咬牙切齒。
安宮正溫和道:「以公主的聰慧機智,真兇必定會落網。」
蕭初鸞鬆了一口氣,慕雅公主追查三起兇案,她便可少吃點苦了。
次日,一人向安宮正說,她可協助破案。
她是六尚局做雜役的女史,名叫冷香,與蕭初鸞一同入宮。
冷香說,她從小對各種香氣有特別的辨別力,可分辨出各種各樣的香味,還可聞到常人無法聞到的香味,甚至一里之內,她都能聞到香氣。
安宮正立即將此事上稟慕雅公主。
宇文婥來到六尚局,打量著這個面目毓秀的年輕姑娘,「你當真對香有特殊的辨別力?」
「是,公主。」冷香恭順地垂首。
「好,本公主便考考你。」
「是,公主。」
曉曉手捧一個朱漆木案,案上放著兩方絲帕,「這兩方絲帕的香不一樣,你分辨一下。」
冷香拿起一方絲帕仔細聞著,又拿起另一方絲帕聞聞。
須臾,她放下絲帕,稟道:「公主,這兩方絲帕所浸染的香是一樣的,只是白色絲帕的梅花香較濃一些。」
宇文婥微驚,微挑黛眉,示意曉曉再考她一次。
曉曉得令,命手捧朱漆木案的宮娥走上前,對冷香道:「這裡有三種香片,你分辨一下。」
「這種是木犀香,沉香、檀香各半兩,茅香一兩。」冷香拿起左邊第一塊香片聞了聞。
「這種是江南李主帳中香,沉香末一兩,檀香末一錢,鵝梨十枚。」她接著聞中間一塊香片。
「這種是安息香。」她拿起第三塊香片仔細嗅著。
曉曉驚詫不已,向公主頷首示意,表示她所分辨的三種香都正確。
宇文婥也驚了,心中暗喜,「分辨得出三種香片,只能說明你所識得的香不少,對香確實有不同於常人的辨別力。」
冷香淡淡道:「奴婢能夠分辨出每一種香,也能在一里之內聞到香氣。」她指向宇文婥身側的一個宮娥,「公主,這位姐姐今日所搽的香是桂花香,今日公主所穿的衫裙熏了芙蓉香。」
宇文婥頷首,「既然你天賦異稟,本公主就讓你試試,不過你想如何助本公主破案?」
「奴婢聽聞已搜尋到罪證,奴婢可聞聞香囊,依照香囊上的香氣尋香的主人,倘若某一人所用的香與香囊的香一樣,那他便極有可能是真兇。」
「好,本公主便讓你試試。」
曉曉命人取來先前在羅尚食房中搜到的香囊,冷香接過香囊聞了片刻,道:「公主,這香囊所散發的香很清淡,是梨花香,其中還混有少量的桃花香。」
宇文婥水眸微睜,「當真?」
冷香篤定道:「奴婢以人頭保證,奴婢不會辨錯。」
宇文婥對安宮正吩咐道:「召集六尚局所有人到大院。」
安宮正得令,親自去召集所有人到六尚局大院。
不多時,人已齊聚。
大家不知此次召集所為何事,但見如此陣仗,戰戰兢兢。
冷香清冷道:「公主,奴婢與羅尚食碰見過數次,奴婢記得,羅尚食並無用過梨花香。」
宇文婥點點頭,讓她開始聞香尋真兇。
六尚局眾人以職位高低站成數列,冷香從職位最低的女史開始聞香。
她聞得相當快,片刻之間就有結果,稟道:「公主,奴婢聞到,李尚服所用的是梨花香,其中也混有桃花香。」
聞言,李尚服驚詫地抬頭,臉上有慌色。
安宮正不由分說地命令道:「抓住李尚服。」
李尚服被帶到公主面前,屈身下跪。
宇文婥喝問:「還不從實招來?」
李尚服招認了一切。
十幾年前,她的父親為知縣,突然間被污貪贓枉法,並從府中搜出官銀三千兩。不幾日,李氏滿門被斬,無一活口,而主審此案的官員,正是莫尚宮的父親莫知州莫大人。
那年,李尚服十四歲,母親聽聞噩耗,一病不起。
臨死之際,母親說她的親生父親是李大人。
李大人新官上任,在路上慘遭劫匪搶劫,被打成重傷,倒在山道上奄奄一息。
李尚服的母親路過,救了他一命。養傷期間,二人情愫漸生,孤男寡女便有了夫妻之實。
然而,他說他已有妻室,她不想破壞他的家庭,孤身一人離去。
此後數年,他多次找她,想接回她們母女,她都拒絕了。
李尚服知道了親生父親竟然是公正廉明的知縣大人,發誓要為父親復仇。
經過兩年的查探,她終於查到,是莫大人貪贓枉法,為了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拿父親頂罪。
但是,仇人是高高在上的知州大人,她如何復仇?
不久,莫大人於家中暴斃,莫家人一夜之間銷聲匿跡。
李尚服尋找數年,終於知道,莫家被人尋仇,只能搬到別的地方藏匿。
可惜的是,莫家人再次被仇人追殺,只有莫家長女在世,卻早已入宮。
既然不能手刃仇人,她就要手刃仇人的女兒。
父債就由子女來償還!
李尚服頂替一李姓人家的女兒進宮待選女官,所幸被選中。
後宮重地,宮規森嚴,且明爭暗鬥,她無法在短時間內復仇,就只能一步步往上爬。
待時機成熟,已是數年之後。
仇人的女兒就是莫尚宮,她也變成尚服。
這個復仇計劃本以為天衣無縫,卻還是被人識穿。
六尚局囚室內,她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道出殺人計劃。
「李尚服,為何殺譚司膳?」安宮正鐵面無情地問道。
「我沒想過要殺譚司膳。」李尚服道,「我數次殺莫尚宮而不得,有一次無意間被譚司膳看見,她威脅我,要我幫她殺了羅尚食,否則便將我欲殺莫尚宮的事上稟安宮正和皇後娘娘。我不想濫殺無辜,但是她逼人太甚,為了尚食之位逼我殺人,我一怒之下就殺了她。」
「你原本想嫁禍給文尚寢,卻沒想到文尚寢有本公主的庇護,是不是?」宇文婥輕蔑地笑。
「是。」李尚服道。
「之後你殺了莫尚宮,再將香囊偷偷地放在羅尚食的房中嫁禍給她?」安宮正問道。
「是,文尚寢深得公主和嘉元皇后歡心,無法嫁禍給她。」
「既然你大仇得報,為何殺小笛?」
「我沒有殺小笛。」李尚服否認,「我已殺了莫尚宮,為何還要殺小笛?」
無論如何,她死不承認殺小笛。
宇文婥命人釋放文玉致,劉公公卻道:小笛不是李尚服殺的,就是文玉致殺的。
劉公公說有法子讓文玉致認罪。
宇文婥知道他所說的法子就是用刑,趕到大牢。
劉公公喝問:「文玉致,你知道譚司膳和莫尚宮的死法,就依葫蘆畫瓢,以同樣的行兇法子殺了小笛,是不是?」
蕭初鸞冷聲反問:「劉公公,我為什麼殺小笛?我與小笛無冤無仇,為什麼殺他?假若劉公公要定我的罪,就請說清楚我殺人的緣由。」
「混賬!」劉公公暴怒,「你殺人,必定是小笛知道了你見不得人的秘密,你就殺人滅口。賤婢,還不從實招來?」
「劉公公要定我的罪,就請拿出人證物證。」
「物證就是銀針和碧羅輕煙,人證就是那個女史。」
「劉公公,那物證是李尚服殺人的罪證,不是我的。而那個女史也沒有親眼目睹我殺人,只是看見小笛幫我找耳珠。」蕭初鸞反唇相譏。
「敬酒不吃吃罰酒。」劉公公示意獄卒用刑。
宇文婥冷笑,「劉公公,你這是屈打成招嗎?」
劉公公笑道:「公主,皇上吩咐奴才,這案子要儘快了結。倘若公主閑來無事,就去御花園賞花吧,這大牢臭不可聞,不適合公主來。」
宇文婥忿忿地說道:「雖然你討得皇兄歡心,不過你可別忘了,奴才始終是奴才,本公主到底是御妹。只要本公主跟嘉元皇后撒撒嬌,皇兄也不會護著你。」
劉公公扯嘴冷笑。
蕭初鸞始終覺得,劉公公要置自己於死地。
而他為什麼三番兩次地要弄死自己呢?是皇貴妃要他藉機殺她嗎?
一個公公走進大牢,向慕雅公主和劉公公行禮。
蕭初鸞認得,這個公公正是燕王的耳目蘇公公,在乾清宮也頗為得臉。
「奴才有一事要稟報公主和劉公公。」蘇公公聲音綿軟。
「何事?」劉公公不耐煩道。
「這幾日奴才染了重症,卧病不起,今日有所好轉。聽聞小笛被人殺了,奴才突然想起,小笛被殺的那日,奴才見過小笛。」蘇公公道。
「你在何處看見小笛?」宇文婥驚喜地問。
「回公主,那日奴才從坤寧宮出來,碰到小笛,聊了幾句。奴才提起要去尚寢局一趟,小笛就說剛剛碰見文尚寢了,還幫文尚寢找到了耳珠。」蘇公公垂著頭溫順道,「接著,奴才就走了。」
「換言之,文尚寢離開之後,小笛還沒死,還與蘇公公說了幾句話。」宇文婥笑眯眯道,「劉公公,你不會認為是蘇公公殺了小笛吧。」
「奴才沒有殺小笛。」蘇公公趕忙道,「奴才與小笛分開不久,就碰見儲秀宮的宮女秀秀,劉公公若是不信,可問問秀秀。」
宇文婥含笑起身,「曉曉,帶文玉致走。」
離去的最後一眼,蕭初鸞看見,劉公公目光憤恨。
殺害小笛的真兇一直查不到,不幾日就不了了之,劉公公似乎也不查了。
莫尚宮死了,尚宮之位空了出來,理應從各局主官中擇優選用。
尚功局和尚服局主官皆從司級女官中擇優頂上,並無資格參選尚宮,因此,有資格參選尚宮的只有三人:白尚儀,羅尚食,文尚寢。
如何選呢?
皇后楊晚嵐決定:十月十八日為聖上萬壽節,六尚局協辦萬壽節所用御物。在這期間,皇後會考量三人表現,才幹最佳者任命為尚宮。
尚宮局暫由王司記和楚司言二人代為掌管,整個六尚局暫由安宮正統攝。
連續數日,六尚局議論紛紛,私底下討論誰最有可能當選尚宮。
很明顯,以文尚寢的呼聲最高。
雖然文尚寢不得皇后的歡心,但是受到嘉元皇后和慕雅公主的器重,有了這兩個靠山,她的勝算很大。不過,有人說,皇后一向不與嘉元皇后親近,正因為文尚寢是嘉元皇后的人,皇后一定不會找一個唐氏的人當尚宮,因為,楊氏與唐氏在大晉後宮已明爭暗鬥多年。
對於這些議論,蕭初鸞付之一笑。
能否當上尚宮,要靠自己的努力和運氣,也要靠張公公的暗中協助。
當然,她也知道,皇后不會選一個嘉元皇后的人當尚宮,因此,她必須步步謹慎。
尚宮之位,她勢在必得。
這日黃昏,她從慈寧宮回六尚局,凌立從後面追上來,拉著她來到一處宮牆角落。
「凌大哥,尚寢局還有事,我必須回去了。」這些日子,蕭初鸞總是躲著他。
「文尚寢,今日比較特別,入夜後你能不能隨我出宮?街上有很多好玩、好吃的,我帶你逛帝都的夜市,很熱鬧的。」他的眉宇堆滿了笑容。
「恐怕不行,我還有要事……」
「真的不行嗎?」凌立苦惱道,「文尚寢,今日是我生辰,我只希望你能配我一個時辰。」
「你生辰?」她訝然,雖然是他的生辰,可她也不想與他單獨相處,讓他誤會。
「是啊,我在帝都無親無故,只有你這個好朋友,若你不陪我,今年的生辰就沒人陪我過了。」
蕭初鸞猶豫不決,他被自己連累,差點兒被燒死;她多次入獄,他找人照看她,設法救她;他一心一念地保護她,為了她立志往上爬……他對她這樣好,如今只是要求她陪他一起慶祝生辰,她怎好拒絕他?
拒絕了,就太不近人情了吧,即使是普通的朋友,也應該陪他的。
她道:「凌大哥,我是宮婢,不好出宮。」
凌立眉開眼笑地說道:「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於是,天黑后,他給她一套侍衛的衣物,讓她穿上,她跟著他從神武門出宮。
神武門當值的護衛與他打招呼,心照不宣地打哈哈,沒有多加盤問就讓他們出宮了。
蕭初鸞一直低垂著頭,窘窘的。
夜市的確熱鬧喧囂,吃的玩的,戲耍的擺攤的,應有盡有,行人如織,夜色旖旎。
忽然,凌立牽著她的手,笑道:「人太多了,不要走丟了,我們去那邊看看。」
他拉著她的手,從街的這頭走到街的那頭,這邊看看,那邊看看,總是問她喜歡不喜歡。
她想掙開手,他似乎執意不鬆開,握得很緊。
來到一個賣珠釵發簪的攤位,老闆娘熱情地招呼,說這簪子精巧,說那金釵閃閃發光,說服他買髮飾送給身邊的女子。
「文姑娘,你喜歡哪個?」凌立笑問。
「沒有特別喜歡的。」蕭初鸞隨意地看看,這些釵簪自然無法與宮中的髮飾相提並論。
忽然,她的目光落在一支精巧、與眾不同的梨花銀簪上。
老闆娘立即道:「姑娘眼光真好,這梨花銀簪是我這裡最好的簪子了。」
蕭初鸞笑一笑,拉著他走了。
走了一陣,凌立忽然說,去去就來。
她看著他往回走,淹沒在擁擠的人群中。
不多時,他回到她身邊,拿著那支梨花銀簪在她面前晃了晃,接著小心翼翼地插入她的髮髻。
她呆愣愣的,聞到他身上些微的汗味。
他們站在大街當中,四周的人潮川流不息,他神色專註,眼底皆是笑意。
她想逃離。
凌立很開心,眼底的笑意越來越濃,「文姑娘,我們去酒樓吃夜宵吧。」
「不用了,我不餓……凌大哥,我想早點兒回去,我擔心被人發現……」
「今晚不會出事的,吃完夜宵,我送你回去。」
蕭初鸞只能答應。
找了一家門面氣派的酒樓,正要進去,突然,有人叢旁側突襲而來。
凌立有所警覺,眼疾手快地拽住她閃在一側。
那四個黑衣人不由分說地圍攻上來,招式狠辣,凌立讓她退在一旁,與他們纏鬥在一起。
拳腳交加,戰況激烈。
雖然無刀無劍,沒有利器的鋒芒,但也驚險萬分,她看得驚心動魄。
一人應付四人的圍攻,實在沒有勝算。
凌立身手靈活,招式豐富多變,出手又快又准,其武藝修為已屬上乘。然而,這四個黑衣人的身手也不弱,招招致命,逼得他節節敗退。
蕭初鸞揪著心,手心裡都是汗,這四個黑衣人是沖著自己來的嗎?是誰派來的?皇貴妃嗎?
忽然,凌立當胸中了一掌,往後退了三步。
他立即轉身,拽著她的手狂奔。
四個黑衣人緊追不捨,猶如瘋狗,咬住不放。
她被凌立拽著跑,平生第一次沒命地跑,心都要跳出來了。
燈影飛速閃過,他們沖入人潮擁擠的夜市,撞開不少人,怒罵聲從身後傳來。
陡然間,凌立止步,拉著她閃進沿街一家綢緞莊,蹲在木櫃後面。
那肥胖的掌柜望他們一眼,搖搖頭,接著若無其事地算賬。
他們靠得很近,聽得見彼此粗重的喘息聲,他額頭有汗,她臉腮染紅。
他還握著她的手,很緊很緊,朝她露齒一笑。
那四個黑衣人沒有找到他們,往別處去了。
回宮的路上,蕭初鸞一直在想,他們究竟是不是皇貴妃派人殺她。
進了神武門,回到後宮重地,凌立開懷笑道:「文尚寢,今晚……謝謝你陪我,我很開心。」
蕭初鸞莞爾道:「凌大哥,我回去了。」
他點點頭,看著她走向六尚局,英氣勃勃的眉宇平展著,眸光痴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