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尚宮之爭

第五章 尚宮之爭

臨近黃昏,蕭初鸞來到慈寧宮,送來嘉元皇后想要的東西。

宮娥說嘉元皇后在花苑賞花,她說尚寢局還有事,將嘉元皇后要的東西放在寢殿就會走了。宮娥知道嘉元皇后很信任她,就讓她進寢殿。

蕭初鸞踏入寢殿,紅艷似血的霞光從西邊斜射進來,照得寢殿一半陰暗一半明亮,宮磚上彷彿潑了血水,觸目得很。

夏末初秋,殿中有點悶熱。

冷不防的,她的目光撞上一雙陰沉的褐眸,心中一悸。

那樣冷冽的目光穿透人心。

「奴婢拜見皇上。」她下跪行禮,思忖著他怎會一人待在寢殿,而宮娥竟然也不知。

「瑤兒不在,你竟敢擅闖寢殿?」宇文珏的聲音冷颼颼的。

「外面的宮娥知道奴婢進來,娘娘說了,倘若娘娘不在,奴婢可進來。」她強迫自己冷靜。

「你有何事?」

「前些日子悶熱,娘娘說換一套床席錦衾,奴婢想為娘娘裁製兩套新的床席錦衾,這會兒來看看已有的花色。」

「哦?」他站在她面前,語聲陰冷,「就這麼簡單?」

「是,皇上。」她盯著他袍擺上刺眼的龍紋,雙眸被刺疼了。

突然,她被他拽起來,被迫迎上他凌厲若劍的目光。

宇文珏的瞳孔微縮,「你撒謊!」

她淡定道:「奴婢沒有撒謊。」

他揪住她的衣襟,將她推向圓桌,「朕警告你,再擅闖寢殿,朕絕不輕饒!」

蕭初鸞靠著桌子,由於他的逼壓,上半身不得已向後傾,「奴婢知罪。」

他索性將她推倒在桌上,修長手指惡狠狠地揉捏著她的雪頸,「朕一直記掛著你的腦袋,你最好放聰明點。」

她盯著他盛滿怒氣的褐眸,不卑不亢地說道:「奴婢不想丟了這條賤命,一定不會擅闖。」

為了嘉元皇后,他什麼都做得出來。

一想到這點,她的心就開始抽痛。

假若這一生,有人願意為了她,做盡一切,無論是作姦犯科,還是忤逆犯上,她覺得,值了。

而眼前這個陰鷙的男子,此生此世,都不會為了她做盡一切的吧。

她實在不該再寄情於他,不該再為他心痛。

宇文珏冰寒地瞪著她,一時不語,卻不放開她。

她掙了掙,感覺到寢殿中的光影一晃,側首望去——

嘉元皇後站在寢殿入口,愣愣地看著他們,眸色沉靜如水。

他也抬眼望去,驚呆須臾,才燙手似地鬆開她。

「奴婢參見娘娘。」蕭初鸞立即行禮,方才她與皇上那曖昧的情形被嘉元皇后瞧見,不知她會作何想法,會不會生氣?會不會不再信任自己?

「皇上怎會在這裡?」唐沁瑤徐徐走進來,並不看蕭初鸞。

「我來瞧瞧你,沒想到你不在。」宇文珏掩飾了最初的慌亂,「我還有些褶子要批閱,晚些時候再來看你。」

話落,他大步流星地離去。

蕭初鸞覺得,他的步履有些凌亂。

她立即下跪,「奴婢不該擅闖寢殿……奴婢不知皇上在此……皇上對奴婢並非那樣,皇上只是警告奴婢……往後不要擅闖……」

唐沁瑤拉她起身,溫和道:「哀家明白,你無須解釋。」

蕭初鸞從懷中取出一小包麝香香片奉上,「奴婢本想將麝香放在床頭就回去,沒想到皇上會在寢殿。」

唐沁瑤接過麝香香片,默然片刻才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你也是皇上的女人。」

你也是皇帝的女人。

蕭初鸞不太明白,嘉元皇后這句話,究竟是何意思?

無論是嬪妃,還是六尚局女官、卑賤的宮女,都是皇帝的女人,她自然也是皇帝的女人。

嘉元皇后說,她也是皇帝的女人……這個「也」字,太奇怪了。

她本來就是呀。

只是,從卑賤的宮女、女官晉陞為嬪妃的,鳳毛麟角。

本朝國祚數十年,竹帛記載,只不過兩三個。

過了三四日,余楚楚來到尚寢局傳旨,讓她去一趟慈寧宮。

在路上,蕭初鸞被慕雅公主的近身宮女曉曉逮住,說公主在春禧殿等她。

宇文婥要親手綉一隻香囊送給唐沁宇,可是,她只會調皮搗蛋,就是不會女紅。

蕭初鸞脫身不得,教了她基本的針法才能離開。

匆忙趕往慈寧宮,宮娥說嘉元皇后正在沐浴。

來到偏殿浴池,一個宮娥也無,她覺得有點古怪。

浴池內沒有聲響,她大著膽子走進去。

青紗絲幔,一簾又一簾,飄逸而多情,被水霧沾濕,添了幾分曖昧。

光影綽綽,似無人影。

難道嘉元皇后已不在這裡?

「說!究竟是為什麼?」

突然的一聲低吼,嚇得蕭初鸞猛地止步。

這是宇文珏的聲音,飽含怒火。

蕭初鸞明白了,他和嘉元皇后正在吵架。

一定是他孤身前來,揮退宮娥,她才能如入無人之境。

「你不知嗎?」唐沁瑤清冷地笑,微含譏諷。

「你以麝香洗浴,你就這麼不願為我生兒育女?」這句話,語氣極重,卻又萬分沉痛。

「是,我根本不想為你生兒育女!」她針鋒相對地說道,「我是你皇嫂,假若傳出孤寡的嘉元皇後有了身孕,你讓我如何面對天下萬民?」

「這根本不是問題,我會保護你,誰也不會知道,你也無須面對天下萬民!」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意願?」唐沁瑤聲音破碎,似乎痛徹心扉,「我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你我註定不能廝守一生……你可知我多麼痛苦?每個夜裡,好像有人鞭笞著我……珏,我無顏面對先皇,無顏面對宇文氏列祖列宗。」

原來是為了麝香。

原來宇文珏已經知道嘉元皇后偷偷地用麝香避孕。

聽他的語氣,他已是雷霆之怒。

蕭初鸞覺得,此時不宜繼續聽下去,應該悄無聲息地退出去。

「誰?」

一聲厲吼,嚇得她呆了一下。

才奔出數步,她的手臂就被人拽住。

完了!

下一刻,她被宇文珏拽住,扔在浴池前。

跌在硬邦邦的漢白玉宮磚上,她忍著疼痛,跪在地上,看向嘉元皇后。

可是,身上的痛,已被心中的痛覆蓋。

唐沁瑤站在浴池旁,披著一襲寬鬆的月白絲衣,面泛桃紅,不知是因為沐浴,還是因為怒火。

對於蕭初鸞的突然出現,她好像並不意外。

「上次朕說過什麼,你都忘了嗎?」宇文珏俊白的臉上烏雲滿天。

「奴婢記得……奴婢是奉了娘娘旨意來的,皇上若是不信,可問問楚楚。」蕭初鸞低聲道。

「這地方是你能擅闖的嗎?即便是奉了旨意,沒有傳召,你也只能候在外殿。」他怒道。

「是我讓她進來的。」唐沁瑤淡然道。

宇文珏看她一眼,蹲下來,扣住蕭初鸞的咽喉,「朕已警告過你,此次擅闖,怨不得朕殺你。」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同樣的,蕭初鸞不能反抗,也無法反抗。

她凄楚地看著他,紅眸泛起盈盈的淚光,那樣鮮艷哀傷、妖異痛絕的紅,令人驚震。

他的手勁越來越大,她的呼吸越來越困難,眼前漸漸模糊……

彷彿回到了華山碧池,他仍然是那個白衣勝雪的男子,她仍然是遺世獨立的女子。

合奏一曲《山鬼》,輕輕地依偎。

你是當今聖上宇文珏,是令我家破人亡的仇敵,如今,你為了另一個女子,親手扼死我。

很好!太好了!

死了,一了百了,我可以去找父親母親了。

我恨你,可是,我也心痛,四肢百骸都在痛。

唐沁瑤驚駭地奔過來,使勁地掰開他的手,焦急道:「放開她……聽見沒有?放開她……」

蕭初鸞看著他殺氣騰騰的褐眸,看著唐沁瑤的著急與慌亂,似乎聽見了他的五指扼住咽喉用力的聲音……氣息斷了,她越來越難受,眼前越來越黑……

「你殺了她,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唐沁瑤威脅道。

「此次我可以放過她,但是你要答應我,不許再用麝香。」宇文珏鬆了一點力道,「我要你為我生下一雙兒女。」

唐沁瑤沒有答應,低頭咬在他的手臂上。

蕭初鸞驚駭了,想不到她竟然為了自己而咬傷心愛的男子。

宇文珏吃痛,不得已鬆開手,而手臂上的牙印清晰可見,鮮血滴落。

唐沁瑤滿口鮮血,襯著她白皙的臉腮和牙齒,怵目驚心。

血珠滴落絲衣,化開一朵妖冶的血花。

蕭初鸞舒服了一些,看見唐沁瑤獃獃地坐在地上,而宇文珏也坐在地上,恨恨不已。

她從浴池旁拿來絲巾,為他擦拭傷口上的血跡后,以絲巾綁住傷口。

「你竟然為了一個賤婢咬我!」宇文珏低笑起來,不無凄涼。

「我絕不會讓她因我而死!」唐沁瑤堅決道。

「那好,我就讓你看看,究竟她是否值得你這般付出!」他邪惡地冷笑。

蕭初鸞不明白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但是,很快的,她明白了。

宇文珏拽過唐沁瑤,將她摁在紅毯上。

她拚命地推拒,沒兩下就被他製得動彈不得。

「你做什麼?你瘋了……」

「我是瘋了,我要在你最信任的人面前寵幸你,讓你再無任何顏面。」

絲裂,衣斷。

蕭初鸞目瞪口呆,這個皇帝當真邪惡得令人髮指。

嘉元皇后是他心愛的女子呀,他怎能這般對待她?

他扣住她的兩隻手,強吻她的唇,她左右閃避,終究避不開他的封鎖。

他強,她弱;

他狠,她嬌;

他暴虐,她可憐。

這一幕,香艷得令人噴血,也可怕得令人心驚膽戰。

唐沁瑤欲哭無淚,縱然想反抗,也反抗不了。

蕭初鸞看見她哀傷、絕望的目光,想起那個大雪紛飛的元宵之夜……

顧不得其他了,她不能讓嘉元皇后在宮人面前丟盡尊嚴。

「皇上,愛一個人無可厚非,皇上可以愛她、寵幸她,然而,假若您的寵幸讓她再無顏面活下去,這無異於您親手將匕首刺進她的心口。」

「皇上看見她絕望的目光了嗎?假如皇上的愛太過可怕,可怕得讓娘娘失去了所有的尊嚴,讓娘娘再無求生的意念,皇上的愛就變成一把鋒利的刀。敢問皇上一句,皇上當真要逼死娘娘嗎?」蕭初鸞冷靜地說道。

「娘娘對皇上的愛,絕不比皇上少,只是皇上可曾理解娘娘的苦楚?娘娘不想有孕,那是為皇上著想——娘娘不想皇上聖德有損,娘娘希望皇上留名青史,竹帛上的皇上英明神武,而不是失德昏君。」

宇文珏慢慢停止了所有粗暴的舉動,聽完最後一個字,他放開唐沁瑤,徑自離去。

蕭初鸞立即拿了一襲外衣,裹在嘉元皇後身上。

唐沁瑤趴在她的肩上,嚶嚶哭泣。

步行於繁華熱鬧的帝都大街,蕭初鸞形色匆匆,無暇關注商街與市井的喧囂。

終於找到朝陽大街的近瑤樓,青紗紅幔隨風飄揚,花枝招展的濃妝女子在樓前拉客。

不會吧,近瑤樓是青樓?

燕王怎會把會面地方選在人多眼雜的青樓?

猶豫片刻,她進了一家綢緞莊,出來時,已變成一個翩翩少年。

被拉客的姑娘拉進近瑤樓,數名姑娘一窩蜂地湧上來,對她上下其手,七嘴八舌地叫著。

蕭初鸞被這些鶯鶯燕燕鬧得頭暈眼花,想離開卻走不掉,還被她們扯來扯去。

忽然,四周安靜下來,吵鬧不休的姑娘都去接待身後的大爺了。

一個面生的青衣男子走過來,「請隨我走。」

應該是燕王的人,她沒有多想,隨他走入內苑。

想不到近瑤樓的內苑有一座獨立的三層樓閣,看似樸實,走進去才知道裝飾擺設極盡奢貴。

來到一個廂房,青衣男子說桌上的糕點酒水可隨意享用,然後就關上門走了。

燕王呢?還沒到嗎?

剛剛坐下來,她就聽見女子綿軟入骨的聲音,嬌若鶯啼。

「爺,聽雪喂您飲酒。」

「爺,盈盈彈一曲可好?」

「爺,瀟湘為您捶捶背。」

風露清綿,酥人筋骨,每一個正常的男人都會筋骨鬆軟吧。

蕭初鸞卻聽得毛骨悚然,風塵女子就是這樣伺候恩客的?

奇怪,為什麼這聲音如此清晰?即使是隔壁,也不可能這麼清楚吧。

她側首一看,終於明白,兩間廂房只以帷幔隔開,右側的廂房有人。

躡手躡腳地走過去,輕輕撩起帷幔,她看見三個濃妝艷抹的女子伺候一個尊貴的男子飲酒。

這男子,就是燕王。

蕭初鸞驚得立即放下帷幔,心怦怦直跳。

聽著她們媚骨的聲音,她慢慢地平復了情緒,決定再次偷看。

三個青樓女子不算絕色,但也是秀色可餐了。她們使勁渾身解數地服侍燕王,希望討得他的歡心,便可入府為妾。而他始終淡淡的,似笑非笑地應承著她們,不似厭惡也不似歡喜。

風塵女子取悅男人的媚術,她第二次見識到,但是這次更為直接火辣。

燕王府中佳麗環繞,他何須在青樓尋歡?

約她在這裡會面,他卻與煙花女子飲酒作樂,難道她還要等他盡興了不成?

她出宮一趟可不容易,時辰也有限,他卻在這裡……

蕭初鸞氣呼呼地坐下來,倒茶喝。

突然,那些聒噪的聲音消失了,房中很安靜。

她感覺到有人走來,立即起身,「王爺。」

「坐吧。」宇文歡掀袍坐下來,「餓了就吃。」

「奴婢不餓。」她低垂著眸光。

「本王讓你坐,你就坐。」他拉開身側的圓凳。

「是。」不得已,她「乖乖」地坐下來。

宇文歡劍眉輕揚,「斟茶。」

蕭初鸞一愣,須臾才為他斟茶。

他飲盡一杯茶,冷淡地問:「可有把握當選尚宮?」

她輕聲道:「奴婢儘力。」

他盯著她那雙清淡如水的紅眸,「倘若你已無機會,本王再出手助你。」

她恭順道:「謝王爺。」

「近來皇上與嘉元皇后如何?」

「還是那樣,娘娘強顏歡笑,前幾日,皇上與娘娘置氣,數日沒去慈寧宮了。」

「為了什麼事置氣?」

「奴婢不知。」

「真的不知?」宇文歡再問一次,語氣略重。

「奴婢會再查探。」她的後背微冒冷汗。

「張嘴。」他不容置疑地命令。

蕭初鸞愕然抬眸,看見他捏著一小塊桂花糕遞在自己的嘴邊。

他鎖住她的目光,眉峰微皺,堅持著要她吃。

對視片刻,她張口吃了桂花糕,立即垂眸。

她不明白,燕王為什麼做出這曖昧、不同尋常的舉動?

「方才她們如何取悅男人的,都看清楚了?」

「啊?」她再次錯愕地抬眸,愣了須臾才回道,「奴婢看清楚了。」

宇文歡又拿了一小塊糕點遞在她唇邊,她看著他不容反抗的眼神,心驚膽戰地吃了。

他連續喂,她連續吃,吃了五六塊,她也不覺得餓了。

飲茶后,他讓她回宮。

走出近瑤樓,她的腦中仍然是他那深邃的目光與反常的態度。

他為什麼喂她吃糕點?為什麼問她是否看清楚風塵女子如何取悅男人?

蕭初鸞剛剛回到尚寢局,阮小翠就說,皇後傳旨,要她去坤寧宮。

坤寧宮的宮娥引她來到大殿,她看見白尚儀和羅尚食已在這裡。

發生了什麼事?

她跪地行禮,坐在首座的楊晚嵐沒有讓她起身。

皇後頭戴龍鳳珠翠冠,上穿紅色大袖衣,下系紅羅長裙,衣上加霞帔,白皙的面色被襯得紅光閃閃,秀麗的姿容多了幾分庄雅。她徐徐開口,「文尚寢,你可知罪?」

蕭初鸞一驚,「奴婢犯了何罪?皇後娘娘明示。」

「你好大的膽子!」楊晚嵐突然喝道,「萬壽節所用御物,你膽敢破壞?」

「奴婢沒有破壞御物,奴婢不知娘娘何意。」蕭初鸞急忙辯解道,思忖著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白尚儀,羅尚食,說給她聽。」楊晚嵐冷冷道。

「是,娘娘。」二人同時應道。

據二人所說,昨夜,萬壽節所用的祭典用物遭人破壞,不是污了就是破了。

碰巧的是,女史小華起夜,看見有黑影閃過,便跟上去瞧瞧。小華說,那黑影很像文尚寢。

白尚儀道:「娘娘,那些祭典用物是奴婢與羅尚食保管的,沒想到遭人破壞,必須重新準備。奴婢深知文尚寢才幹出眾,是尚宮的不二人選,並不想和她爭什麼,只想做好本份,備好萬壽節所需的用物,卻沒想到,文尚寢為了奪得尚宮之位,故意破壞御物。奴婢覺得事關重大,這才上稟娘娘。」

羅尚食道:「娘娘,奴婢知道,以文尚寢的才幹與嘉元皇后的寵信,文尚寢必定當選尚宮,奴婢沒有絲毫怨言。可是眼下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奴婢不得不說,文尚寢為了奪位,不惜破壞御物,心術不正,不配統領六尚局。」

蕭初鸞總算了解整件事情。

原來,有人故意破壞御物,嫁禍給她,以此擊敗她。

而嫁禍給她的人,除了她們,還有誰?

「娘娘,奴婢對天起誓,奴婢沒有破壞御物!」蕭初鸞瞟她們一眼,正氣凜然道,「之前數月,宮中發生了一些事,奴婢牽涉其中,深深知道被人冤枉的滋味。奴婢差點兒丟了一條小命,最終能夠保住小命,也是因為有皇後娘娘福澤庇佑。自此,奴婢想明白了一些道理,只想好好地活下去,盡心侍奉皇後娘娘和各宮娘娘,能否當選尚宮,奴婢真的不在意。

娘娘,破壞御物,論罪當誅,奴婢怎會為了當選尚宮而丟了一條小命?再者,小華看見那黑影,只是覺得背影很像奴婢,並沒有確定那黑影就是奴婢。奴婢以為,或許是有人故意破壞御物,嫁禍奴婢,也未可知。」

「文尚寢,你血口噴人。」白尚儀道。

「娘娘,文尚寢這是反咬一口。」羅尚食道。

「娘娘,奴婢沒有做過,天地可鑒。」蕭初鸞不卑不亢道,「假若要將此罪安在奴婢身上,就請拿出人證物證。」

「娘娘面前,你竟如此狂妄?」白尚儀憤憤道。

「好了。」楊晚嵐冷冷眨眸,「真兇是誰,本宮會查個水落石出,你們先回去吧。」

「是,娘娘。」

三人同時退出大殿,回六尚局的路上,她們瞪蕭初鸞一眼,先行離去。

此案交由安宮正徹查,連續三日,整個六尚局的人都在議論此事,都說文尚寢心術不正,為了當上尚宮,破壞御物。

嘉元皇后問過這件事,蕭初鸞簡略地提了一下,讓她無須費心。

第四日,安宮正上稟皇后,說此案有點眉目。

白尚儀和羅尚食站在同一側,文尚寢和安宮正站在同一側,楊晚嵐坐在首座。

「安宮正,你查到什麼?」楊晚嵐緩緩問道,端起青花茶盞,吹著熱氣。

「回娘娘,經過三日稽查,奴婢查到,案發當夜,女史小華並沒有起夜,也沒有看見黑影。」安宮正似乎從來不會笑,始終面無表情。

「哦?那她為何撒謊?」楊晚嵐驚異地問。

「奴婢問過與小華同住的女史,小華素來膽小,夜裡從來不起夜。奴婢再三追問,小華終於承認,案發當夜,她並無起夜,也沒有看見什麼黑影。小華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她發現御物遭人破壞,擔心被白尚儀和羅尚食責罵,就撒謊說看見了黑影。」安宮正道。

楊晚嵐飲了一口熱茶,點點頭,「那小華為何說那黑影像文尚寢?」

蕭初鸞看見,白尚儀和羅尚食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安宮正回道:「小華說黑影像文尚寢,是因為白尚儀和羅尚食問小華,那黑影像不像文尚寢。小華為了逃過杖責,就順著話說那黑影像文尚寢。」

楊晚嵐瞥一眼白尚儀和羅尚食,「既然不是文尚寢,那真兇是誰?」

安宮正道:「奴婢無能,奴婢還沒查到真兇是誰。」

楊晚嵐擱下茶盞道:「安宮正,你覺得會不會有人監守自盜、賊喊捉賊?」

安宮正道:「奴婢不知。」

白尚儀和羅尚食撲通跪地,瑟瑟道:「娘娘,奴婢沒有……」

蕭初鸞開口道:「娘娘明察,奴婢相信白尚儀和羅尚食不會這麼做,因為,破壞御物是死罪,白尚儀和羅尚食怎會為了誣陷他人而丟了一條小命?」

安宮正繼續稽查,查了三四日,仍無結果。

蕭初鸞擔心皇上怪罪下來,將此罪名安在她身上,不過,此案沒有掀起波瀾,皇后也沒逼著。

這日午後,她從景仁宮出來,遇到一個面生的小公公,說皇上傳召她。

跟這公公來到一處無人居住的宮苑,進了一個廂房,她看見他坐著飲茶,悠閑得很。

此次傳召,是為了破壞御物一事,還是為了嘉元皇后?或者是想以冷酷的手段「警告」她?

公公掩門退下,廂房暗下來,素絹宮燈發出昏黃的光。

她戰戰兢兢地下跪行禮,他側對著她,那慢條斯理的樣子似乎不欲開口。

宇文珏連續飲了三杯茶才開口,「你可知,何人破壞御物?」

「奴婢不知。」蕭初鸞謹慎答道,想多看他兩眼,卻又不敢。

「假若朕不想再看見你,僅此一條罪名,你小命不保。」

「奴婢明白,謝皇上饒奴婢一條小命。」她忽然想到,會不會是他故意命人破壞的?

「朕可以讓你多活一陣子,不過你要為朕解答一個疑惑。」宇文珏擺手示意她跪到面前,冷聲道,「抬頭回話。」

蕭初鸞跪著挪到他跟前,心中打鼓,猶豫著抬首,「奴婢知無不言。」

他俊白的臉映著昏黃的光,更顯得陰森,「你可有法子勸勸瑤兒?」

她並不驚訝,早已知道皇上早晚會求助於她。

可是,他在她面前說出這樣的話,好比在她的心口刺入一柄鋒利的小刀。

她竭力忍著痛,回道:「奴婢儘力而為。」

「朕不是要你儘力,而是要你勸她寬懷,讓她甘情願為朕誕育麟兒。」宇文珏的語聲陡然加重。

「奴婢一定勸娘娘放開心懷,接受皇上的情意,為皇上生兒育女。」她直視他,淡定道。

「你巧言善辯、伶牙俐齒,朕就信你一回。」

「奴婢一定不負皇上所望。」

宇文珏突然伸臂,扣住她的下頜,「假若有負朕所望,你就等著朕的折磨。」

陰戾的眼神,乖張的語氣。

蕭初鸞心神一凜,輕輕咬唇。

彷彿,他握著那柄小刀,慢慢地絞著她的心,她痛徹心扉。

他撤手,道:「若瑤兒有孕,你以為應該如何保密?」

她略低眸光,「可在慈寧宮安胎,宣稱娘娘身染怪疾,閉宮養病,禁止任何人出入。或可遷至行宮,以養病之名安胎。」

宇文珏陰沉道:「她生下皇子皇女,那又該如何?朕與她的孩兒,不能無名無分。」

其實,她早已想過這個問題,就等著皇上親口問她。

她略略沉吟,道:「皇上,此事只能兵行險著。唐美人是娘娘親妹子,皇上若要給娘娘所誕的孩兒一個名分,只能同時讓唐美人懷孕,懷孕的時間不能相差太大,否則無法同時分娩。娘娘誕下麟兒后,聲稱是唐美人誕下雙生兒或是龍鳳胎,之後娘娘以唐美人撫養兩個孩兒太過辛苦為借口,抱孩兒到慈寧宮撫養,娘娘就能順理成章地撫養自己的孩兒。」

「的確是妙計。」他的嘴角牽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皇上,娘娘與唐美人能否同時懷孕,難以掌控;再者,皇上必須尋一個可靠的御醫為娘娘安胎。」蕭初鸞道。

「你以為,太醫院中哪個御醫可靠?」

「奴婢對太醫院諸位大人不甚了解。」

「宋天舒與你同鄉,進宮前你與他相識嗎?」宇文珏問道,眸光熠熠。

「奴婢在家鄉時,從未與宋大人見過,只是聽父親提起,宋大人進宮前曾為母親診治過。」她柔聲道,「宋大人品行如何,奴婢不清楚。」

他看向窗外,瞳孔微縮,似在想什麼。

半晌,他才又開口:「破壞御物是何人做的,你心中有數;既然瑤兒信任你,朕就暫且留你一條命。你記住,若有行差踏錯,滿門抄斬。」

蕭初鸞垂眸答道:「奴婢一定盡心服侍娘娘。」

她相信,今日之後,他不會再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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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謀:盛寵第一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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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尚宮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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