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聖萬壽節

第六章 聖萬壽節

貴妃上官米雪懷胎七月,宮人小心翼翼地伺候著,六尚局奉上的各色物品皆是最好的,而且詳細諮詢過御醫,御醫說貴妃可用,這才奉上。

上官米雪並無恃寵而驕,多月來都在景仁宮安胎,很少出來走動。

因為,身懷龍種的她,是後宮嬪妃妒忌的對象,也是陷害的目標。

一不小心,她腹中的胎兒就流掉了。

好在已經七月了,看來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了。

這日,羅尚食和蕭初鸞一同來到景仁宮,奉上貴妃想吃的芙蓉糕和新裁製的孕服。

近來貴妃的胃口很好,一日要吃五六餐,腹部隆得高高的,視其尖尖的形狀,御醫說很有可能是皇子。

上官米雪吃了兩塊芙蓉糕,便在近身宮娥的服侍下試穿孕服。

這孕服以最好的錦緞裁製而成,上有精美的蘇綉,桃紅的色澤嬌媚張揚,廣袖削腰婀娜多姿,穿在她身上,遮掩了隆起的腹部,寬鬆飄逸,看不出有七月的身孕。

她對這襲華美長袍很滿意,贊了兩句便坐下來繼續吃芙蓉糕、魚羹。

她們還有要事在身,便躬身告退。

突然,上官米雪叫了一聲,捂著腹部,額上立即冒出冷汗。

身側的宮娥立即扶著她,驚叫:「娘娘……娘娘怎麼了?」

羅尚食和蕭初鸞正要轉身,聽聞叫聲,立即奔過來,一同扶著上官米雪。

「快傳御醫。」蕭初鸞吩咐殿中的宮娥,「速速去稟報皇上。」

宮娥和公公大驚失色,飛奔去了,而上官米雪已經昏厥。

三人小心翼翼地抬著她到寢殿的床上,蕭初鸞急得全身冒汗。

貴妃怎會突然昏厥?

事發之際,她和羅尚食正在當場,假若胎兒有事,她們脫不了干係。

不多時,關御醫匆匆趕來,立即為貴妃把脈。

片刻后,皇上也趕到,命劉公公盤問宮人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坐立不安,瞥了蕭初鸞一眼,繼續看關御醫施救。

她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緊張貴妃的胎兒,不知道他會不會因為此事而將她下獄。

咳,可真是禍不單行。

這後宮內苑,這六尚局,步步驚心,波濤洶湧。

「皇上……」關御醫重重跪地,「貴妃昏迷,腹中胎兒已死,臣無能……臣有罪。」

「什麼?胎兒已死?」宇文珏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悲痛道,「七月的胎兒怎會死?」

「這……微臣還未查到原因,皇上,昨日微臣給貴妃娘娘號脈,胎兒還好好的,今日不知怎的就……」關御醫知道自己難辭其咎,臉上布滿了慌張與懼意,「宋大人醫術高明,微臣可與他聯手會診,救醒娘娘。」

「庸醫!」宇文珏踹了他一腳,戾氣滿面,「傳宋天舒。」

關御醫爬起來繼續跪著,嚇得瑟瑟發抖。

羅尚食也嚇得面色慘白,拉扯著蕭初鸞的袖子,好像在問她:會不會是吃了芙蓉糕和魚羹才胎死腹中的?

蕭初鸞搖搖頭,示意她稍安勿躁。

胎死腹中,這也太恐怖了。

她相信,羅尚食不會在膳食中做手腳,殺害皇嗣,那可是誅九族的死罪。

可是,貴妃為什麼會胎死腹中?

誰下的毒手?

劉公公走進寢殿稟道:「皇上,奴才已問過了,貴妃娘娘方才穿上文尚寢奉上的宮裝,食用芙蓉糕、魚羹,接著就腹痛昏厥。」

宇文珏緊鎖眉頭,滿面烏雲,眼中的厲光駭人得緊。

羅尚食急忙道:「皇上饒命,奴婢沒有害貴妃娘娘,奴婢縱有雄心豹子膽,也不敢加害皇嗣……」

蕭初鸞默然跪著,低垂著頭。

宋天舒來到,行禮后立即為上官米雪號脈。

片刻后,他拱手稟道:「皇上,貴妃娘娘腹中胎兒的確已死,娘娘因此昏厥。」

「胎兒為何會死?」宇文珏怒問。

「娘娘懷胎七月,胎像很穩,理應不會胎死腹中,除非娘娘服用至寒的藥物。」宋天舒沉聲道。

「至寒的藥物?」宇文珏重複道。

「微臣尚不能斷定娘娘服過至寒藥物而導致胎死腹中,需仔細查過才知。」宋天舒垂首道,「皇上,當務之急,需以藥物將娘娘腹中死胎引流出來,否則娘娘便有性命之危。」

「立即救人。」宇文珏瞪向關御醫,「你協助宋大人,劉喜,將大殿和寢殿的所有物件保持原狀,任何人不得擅動。」

各人得令去忙,他看向蕭初鸞,道:「你們先退下。」

羅尚食立即起身,拽著蕭初鸞逃出寢殿。

很快的,貴妃胎死腹中的消息傳遍了整個皇宮,引來無數議論。

入夜,景仁宮傳出消息,宋天舒終於將死胎引流出來,上官米雪卻仍然未醒,性命堪憂。

為了救醒昏迷的貴妃,太醫院人仰馬翻,景仁宮也燈火通明,宮人形色匆匆地來回奔走。

半夜,蕭初鸞正在睡夢中,突然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

披衣開門,卻是大內侍衛,凌立領頭。

他擔憂地看著她,夜色籠罩下,他的臉膛忽明忽暗,「文尚寢,我等奉旨前來,走吧。」

羅尚食嚇得花容失色,被侍衛強拉著走。

蕭初鸞走在後面,凌立從後面趕上來,低聲道:「目前情況不明,你稍安勿躁,不過我相信你會沒事的,我也會幫你。」

她頷首,淡淡一笑。

他又道:「宋大人已經救醒貴妃,待會兒皇上審問你,你謹慎一點。」

她和羅尚食被押到景仁宮,囚於偏殿,劉公公親自看守。

「皇上為什麼抓我們?我們會不會有事啊?」羅尚食焦慮地問。

「聽天由命了。」蕭初鸞低聲道。

「皇上不會認定我們殺害皇嗣吧。」她害怕得臉都揪起來了。

「我們是清白的。」蕭初鸞篤定道。

過了一會兒,皇上和宋天舒來到偏殿,二人跪在地上。

宇文珏坐著飲茶,面上已無悲痛之色。

劉公公服侍好皇上,柔著嗓子道:「宋大人,有何發現,可以說了。」

宋天舒躬身道:「皇上,微臣在羅尚食所做的芙蓉糕和魚羹中發現有寒性藥物大黃,在鎏金麒麟香爐中發現有石膏粉。大黃和石膏粉都是寒性藥物,對胎兒不利。」

劉公公怒道:「你們兩個好大的膽子,竟敢毒害皇嗣……你們活得不耐煩了……」

「皇上明察,奴婢根本不知大黃是寒性藥物……奴婢沒有在膳食中放什麼大黃……」羅尚食物焦急地辯解。

「貴妃娘娘所用的焚香,是奴婢準備的,但奴婢沒有在安息香中放石膏。」蕭初鸞解釋道,「皇上明察。」

「罪證確鑿,你們還敢抵賴?」劉公公嗓音尖銳,「來人,將她們押下。」

「皇上,奴婢真的沒有殺害皇嗣……」羅尚食哭喊道。

蕭初鸞無動於衷,不哭不鬧,不驚不懼。

因為,她相信,皇上不會殺她,他與嘉元皇后之間的私情,還需要她。

侍衛進房,宋天舒擺手阻止,「且慢。皇上,雖然大黃和石膏是寒性藥物,但是並不會致使胎死腹中。」

宇文珏冷聲道:「倘若貴妃連續服用數日,會不會胎死腹中?」

宋天舒不緊不慢地應道:「大黃和石膏連續服用多日,自然對胎兒有損,關大人隔日號脈,理應診出胎兒有異,不會沒有發現。皇上,能否令貴妃娘娘胎死腹中,必須是至寒的藥物,而大黃和石膏無此功效。」

劉公公問道:「那究竟是何至寒的藥物?」

宋天舒道:「這……尚未查知。」

劉公公道:「皇上,在膳食和香爐中發現寒性藥物,羅尚食和文尚寢也難逃干係。」

宇文珏下令道:「將二人暫且收押,無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視、審問。」

羅尚食大喊冤枉,蕭初鸞冷目旁觀,看著宇文珏拂袖離去,看著宋天舒穩步離去。

離去前,宋天舒回首看她,那目光,平靜中有著異樣的光。

曾幾何時,蕭初鸞成為宮中大牢的常客了。

次日夜裡,她被放出來,而羅尚食仍被關押。

她知道,應該是皇上特意放了她。

他還不讓她死,她這條命還有點用,這便是他放了她的原因。

回到六尚局,剛剛歇會兒,景仁宮的公公就來了。

貴妃傳召,她前往景仁宮。

宮娥帶她踏入寢殿,她聞到一股濃郁的藥味。

跪地行禮,她看見上官米雪躺在床榻上,面色蒼白,青絲散落,以往的嬌媚只剩憔悴的病色。

「賤婢!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殺害本宮孩兒……」上官米雪的聲音低啞微弱,力有不濟。

「娘娘明察,奴婢沒有做過,那石膏粉不是奴婢放在安息香里的。」蕭初鸞淡定地解釋道。

「不是你還有誰?」上官米雪雙眸無神。

「安息香確實是奴婢準備的,但可能是真兇趁娘娘不注意時放入香爐的。」

「你無須狡辯!」上官米雪目露殺機。

「娘娘……」蕭初鸞驚道。

「本宮要為孩兒復仇……」上官米雪喘了幾下,厲聲道,「來人,將她拖出去,杖斃!」

蕭初鸞叫道:「娘娘,皇上已查明真相,放了奴婢,奴婢是清白的。」

兩個公公生拉硬拽地拖她出去,她反抗著,心慌慌的,「娘娘不能殺奴婢,六尚局由皇後娘娘掌管,娘娘不能殺奴婢。」

上官米雪的雙眸迸出厲光,「本宮要為孩兒復仇……無人救得了你。」

突然,站在床榻一側的近身宮女小麗跪倒在地,「娘娘,與文尚寢無關……是奴婢……」

上官米雪激動地喊道:「你說什麼?」

兩個公公收了力道,蕭初鸞使力掙開。

小麗一邊哭一邊道:「是奴婢害死娘娘孩兒的……娘娘,是奴婢對不起你……」

罪魁禍首,是小麗。

事發前夕,小麗在寢殿外值守。上官米雪睡得很熟,她悄悄潛入寢殿,熄滅安息香,點燃另一個香爐,而這個香爐里的香,以普通的香與至寒的藥粉混合而成。小麗讓至寒的藥粉香瀰漫整個帷帳,讓上官米雪吸入體內。

天色將亮時,她收了香爐,再點燃安息香。

腹中胎兒吸了大量的至寒香氣,慢慢地死了。

過了幾個時辰,上官米雪正吃著芙蓉糕和魚羹,因為腹中胎兒已死,母體受到影響,就突然腹痛,緊接著昏厥。

就在羅尚食和文尚寢在寢殿照看上官米雪、御醫和皇上來之前,小麗將準備好的大黃粉末放在魚羹里,將石膏粉放在鎏金麒麟香爐中,嫁禍給羅尚食和文尚寢。

眾宮人都緊張於貴妃的胎兒,誰也沒有注意到小麗的舉動。

「娘娘,奴婢該死……娘娘待奴婢這麼好,奴婢萬死不足以謝罪。」小麗淚流滿面。

「賤婢!為什麼害死本宮的孩兒……」上官米雪哭得肝腸寸斷,打了小麗幾巴掌。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為什麼……本宮問你為什麼……」

「奴婢沒法子……奴婢逼不得已……」小麗深深叩首,聲音破碎,「奴婢欠娘娘的,來生再還……奴婢無顏面對娘娘,娘娘保重。」

話落,她以額撞柱,軟軟倒在地上。

鮮血從額頭蜿蜒流下。

上官米雪哭成了淚人。

蕭初鸞看著這驚心動魄的一幕,駭然無語。

「小麗為什麼這麼做?」

唐沁瑤剪下一支秋菊,放在余楚楚的手中。

站在一旁的蕭初鸞回道:「奴婢以為,小麗是受人指使的吧,只不過她不能說出指使她的人。」

唐沁瑤坐在石凳上,擱下剪刀,「小麗本是忠心,為人所迫,咳……孩兒被心腹宮女害死,貴妃也可憐。」

「是啊,誰也料想得到,竟然是身邊人做的。」

「那羅尚食放出來了吧。」

「放出來了。」蕭初鸞目視左右,「奴婢有些話……想與娘娘說。」

唐沁瑤明白她的意思,示意余楚楚揮退眾宮娥,「坐下說。」

蕭初鸞緩緩道:「貴妃娘娘喪子,心中悲痛,抑鬱成疾,滴水不進;皇上也是心痛,咳……將心比心,娘娘以麝香避孕,皇上知道了,也是心痛萬分。皇上登基兩年,各宮娘娘未曾誕下一子,奴婢想,在皇上心中,必定希望哪位娘娘生下一子,為我朝延續皇嗣。」

唐沁瑤不語,眉目溫婉沉靜。

蕭初鸞繼續道:「這兩年來,各宮娘娘都曾身懷龍種,卻未曾順利產下,這是為何?無須奴婢多說,娘娘也知其中緣由。此次貴妃娘娘胎死腹中,想必不是這麼簡單。皇上一次又一次地驚喜,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一次又一次地承受喪子之痛,娘娘可曾想過,這份痛,對皇上的打擊有多大?」

唐沁瑤嘆了一聲,眼中布滿傷色。

蕭初鸞道:「皇上發現娘娘以麝香避孕,可想而知他會發這麼大的火。」

唐沁瑤滿目悵惘,「哀家知道這麼做會傷他的心,可是哀家不得不這麼做。」

後宮三千,帝王薄情,喜歡的男子是當今聖上,而且他已有痴愛的女子,蕭初鸞只能強迫自己放下那段短暫的戀情,「娘娘何不想想皇上的難處與苦楚?後宮嬪妃如雲,皇上雨露均沾,但奴婢以為,皇上真正愛的,只有您一人。唐美人曾經榮寵風光,想必是因為唐美人與娘娘是親姊妹,眉目之間有三分相似。您心中清楚,皇上對您情深似海,他最想要的,是您與皇上誕育的孩子呀。

奴婢也知,嫁入帝王家,身不由己,一切都已成定局,娘娘無法釋懷的便是如此。可是娘娘,您的夫君只有皇上一人呀,雖然有違人倫綱常,可是實際上,您並沒有對不起誰。只要您想開一些,釋懷一些,一切都很美滿。」

「哀家明白你的意思,然而,並非你想的那麼簡單。」唐沁瑤嘆道,「不是說想釋懷就能釋懷的,你以為哀家不想輕鬆一些嗎?」

「奴婢明白,有時候呢,是自己給自己設定了一些障礙,其實,並沒有那麼難的。」

「是皇上讓你來勸哀家的?」

「皇上本就看奴婢不順眼,怎會讓奴婢來勸您?」蕭初鸞莞爾,「娘娘親切仁善,奴婢得到娘娘的信任與庇佑,是奴婢的福氣。奴婢在深宮內苑不再無依無靠,自當為娘娘分憂解惑。奴婢知道,您心中不舒坦,面對皇上時強顏歡笑,奴婢瞧在眼裡,會心疼娘娘。」

「你有心了。」唐沁瑤拍拍她的手。

「奴婢希望娘娘開心一些,活得輕鬆一些、瀟洒一些。」想起宇文珏,蕭初鸞的心頓時抽痛起來,「世間哪個女子何嘗不想得到一份真摯的感情,何嘗不希望與心愛的男子廝守一生?娘娘與皇上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天意弄人,變成叔嫂,娘娘被困深宮,一生孤寂。這又是誰的錯?」

唐沁瑤淡淡一笑,「這就是命。」

天知道,蕭初鸞說這些話,是多麼悲哀,「是啊,這就是命。先皇駕崩,皇上登基,這也是天意。上蒼如此安排,必有深意。雖然有違倫常,可是既然事已至此,何不放開心懷,坦然接受?如此,皇上會開心一些,您也會輕鬆一些。」

唐沁瑤陷入了沉思,似已不再聽。

蕭初鸞語重心長道:「娘娘還很年輕,深宮孤寂,難道就這樣被囚一世么?您甘於孤寂,但這也是對皇上的折磨,娘娘應該為皇上想想。」

一次又一次的傷,一次又一次的痛,一次又一次的支離破碎,一次又一次的萬念俱灰,她無法再承受這樣的痛楚與折磨,不想再為他痛徹心扉。

他有嬪妃如雲,她有血海深仇;他有痴愛女子,她有復仇使命。

她不該再為他痛、為他糾結,應該狠下心腸,將他當做復仇的工具,利用他查出奸臣,為父親和蕭氏逃回一個公道。

蕭初鸞相信,嘉元皇后聽進去了。

能否放開心懷,只是遲早的問題。

這日,她再次出宮,來到朝陽大街。

左右看了看,確定無人跟蹤,她身穿一身男袍走進近瑤樓。

上次的那個青衣男子帶她來到那座樓閣,步入其中一間房。

這間房很小,東西兩面皆有窗,窗扇半掩。

倒了一杯茶,剛飲一口,她聽見一陣奇怪的聲音。

仔細一聽,她的臉頰開始發燙。

「爺,奴家為您寬衣。」

「爺,奴家暈暈的呢。」

綿軟入骨的嬌聲傳入耳中,她打了一個冷戰。

聲音好像是從東側傳來的,她站到窗前,從半掩的窗扇望去——

隔壁廂房正發生著令人面紅耳赤的一幕。

青紗紫幔,床榻上坐著一對男女,男子背靠著蕭初鸞,女子正對著她。

這女子濃妝艷抹,姿色尚佳,鮮艷欲滴的紅唇頗為艷麗張揚。

羅帶已解,錦衫滑落香肩,纖纖十指攀在他的肩頭。

她正施展著狐媚之術誘惑恩客。

蕭初鸞眨眨眼,忽然想到,這次會不會和上次一樣,燕王要她看女子如何取悅男人?

那男子是燕王嗎?

他的背影,倒是有點像燕王。

她咬咬牙,湊上去繼續觀看那令人羞臊的一幕。

那煙花女子緊緊偎著男子,雙眸半眯,眸光魅惑。

男子無動於衷地坐著,任憑女子上下其手。

蕭初鸞緊緊閉眼,面腮有如火燒,血氣上涌,手心腳心燙得嚇人。

煙花女子果然大膽,舉止放蕩,什麼都做得出來。

蕭初鸞窘得想逃離,可這是燕王的吩咐,她不得不看。

那煙花女子解開男子的衣帶,不料,他眼疾手快地扣住她的手。

她愣了一下,迷亂的眸子清亮了幾許。下一刻,她嬌滴滴道:「爺,奴家好熱呢。」

嗓音沙啞而嬌媚,分外魅人。

他扣住她凝脂般的下頜,一手扯開她半褪的羅衣。

腦子一轟,體內似有火燒,蕭初鸞不敢再看,吞咽著,粗喘著。

劇烈跳動的心,慢慢平穩下來。

猛然間,她好像看見身側有一個人。

震驚地抬頭——竟然是燕王,宇文歡。

「王爺。」她立即低頭,轉身,避開他的目光。

他何時進來的?

隔壁那個男子,不是燕王?

她的面頰越發火辣辣的。

宇文歡將她的神色瞧在眼底,唇角勾出一抹輕淡的笑意。

霞染雪腮,目光閃躲,喘息劇烈,神情窘迫,是正常的反應。

「坐。」他坐下來,斟茶自飲。

「奴婢站著就行了。」蕭初鸞低聲道。

他拽她坐在身旁,倒了一杯茶移到她身前,「消消火。」

她窘得不敢抬眸,默默飲盡杯中茶。

「貴妃胎死腹中,是怎麼回事?」宇文歡不帶任何熱度地問。

「小麗應該是受人指使。」

「依你之見,她受何人指使?」

「可能是皇後娘娘,也可能是唐美人。」

「說下去。」他玩味地盯著她,只要一說到類似的事,她就恢復了常態,伶牙俐齒,聰慧機智。

蕭初鸞稍稍抬眸,目光移向對面的窗扇,「唐美人被貶,一定會暗中查探,即使查不到什麼,也認定是貴妃娘娘指使醉芙蓉盜玉璽嫁禍給她,因為上官俊明是吏部尚書。貴妃娘娘母憑子貴,恢復原先的位分,唐美人絕不會甘心,不會讓她順利誕下皇子,因此,唐美人極有可能脅迫小麗,逼小麗暗中下藥。」

他淡淡點頭,問道:「皇后呢?」

她繼續道:「皇上登基兩餘,子嗣單薄,只有邀月小公主。各宮娘娘連續地意外滑胎,卻總是查不出誰是幕後真兇,奴婢以為,原因有二:其一,皇上並沒有下令徹查;其二,幕後真兇的手段太高明。」

宇文歡道:「依你之見,這些年來各宮娘娘意外滑胎,都是皇后做的手腳?」

她搖搖頭,「皇後娘娘做過手腳,但不表示別的娘娘沒有做過,因為,皇後娘娘大可以穩坐中宮,冷眼旁觀,看各宮娘娘明爭暗鬥、互相撕咬,待嬪妃們兩敗俱傷,皇後娘娘再出來收拾殘局,漁翁得利。」

他掀眉,「照你所說,貴妃胎死腹中,唐美人的嫌疑最大,皇后也有可能出手。」

蕭初鸞頷首,「不知奴婢所想,對不對?」

他冷冷眨眸,「真相只有一個,但是很多時候,真相無法大白於天下,我們只能儘可能地接近真相。」

她道:「奴婢相信,小麗的死,不會是結束。」

宇文歡輕輕點頭,「拭目以待。皇上和嘉元皇后如何?」

她淡淡回道:「皇上與嘉元皇后沒有和好的跡象。」

她一直在想,燕王為什麼這般關注皇上和嘉元皇后?他是否想藉此圖謀什麼?

假若他知道嘉元皇后懷上龍種,是否會大做文章,還是以此要挾皇上?

他看著她的紅眸,想著她方才的反應,壓抑著笑意,「方才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蕭初鸞深深垂首。

「本王並沒有讓你看,看來你很有好奇心和上進心。」他的語氣半是譏諷半是取笑。

她的頭垂得更低了,窘得無地自容,真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忽然,她被拽起來,落在他的懷中。

她又驚又懼地掙著,「王爺,奴婢該走了。」

「本王可勉為其難地幫你消火。」宇文歡意有所指地盯著她,低笑。

「奴婢該回去了……奴婢告退。」蕭初鸞的心駭然一跳,使勁地掙脫他的懷抱。

他看著她倉惶而逃的身影,唇角淺勾。

濃夜如染,四周沉寂。

一盞宮燈掛於檐角,撒出昏黃的光,光影飄搖。

突然,六尚局一間廂房中傳出一聲慘烈的尖叫。

靜寂的夜,開始喧嘩。

蕭初鸞被外面的嘈雜聲驚醒,起身披衣,來到大院。

侍衛持槍而立,火光明亮。

六尚局女官紛紛披衣而出,目帶驚惶,對於深夜的驚變渾然不知是何情況,竊竊私語。

侍衛從白尚儀的廂房出來,抬出一具鮮血淋漓的屍首。

那鮮血滴落,觸目得很,眾人驚得捂住嘴巴。

那具屍首,是白尚儀。

蕭初鸞震驚,白尚儀怎麼死了?

眾人議論紛紛,膽小的女史根本不敢看那胸口正中一刀的白尚儀。

劉公公走進大院,說已經抓到殺害白尚儀的兇徒,讓大伙兒都回房。

安宮正和蕭初鸞卻不能回房,要隨著劉公公去大牢審問兇徒。

兇徒是看守神武門的年輕侍衛,名叫方正。

方正承認殺死白尚儀,招供了一切。

數月前,他和小麗相識,繼而相戀,但是依照宮規,宮女不能和任何男子私相授受。

因此,他們偷偷地來往,不敢讓任何人知曉。

一日,他們在皇宮東北角幽會,被白尚儀撞見,白尚儀沒說什麼,只讓他們當心點。

過了三五日,小麗精神恍惚,面色憔悴,方正覺得她有心事,就追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小麗強顏歡笑,說沒什麼事,只是被貴妃娘娘責罵了幾句。

又過了兩日,小麗對他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好似生離死別。

方正追問,她死也不說,並且說自己很好。

之後,景仁宮傳出消息,貴妃胎死腹中,緊接著,小麗認罪,撞柱自盡。

方正恍然大悟,明白了所有事。

小麗是貴妃的近身侍女,不會無緣無故地殺害皇子,必定是有人逼迫她。

而逼迫她的人,就是白尚儀。

因為,白尚儀知道小麗與他的私情,一定是白尚儀以此要挾她殺害貴妃的孩兒。

小麗不想連累他,迫不得已下毒手害死皇子,事後覺得對不起貴妃,便撞柱自盡。

方正想通了所有事,認定是白尚儀害死了小麗。

就在今夜,他潛入六尚局,殺死白尚儀,為小麗復仇。

方正聲淚俱下地陳述一切,說完最後一個字,撞牆而死。

可惜,白尚儀已死,根本無法得知,究竟是不是她逼迫小麗下毒手,也無法得知,白尚儀受何人指使,殺害皇嗣。

貴妃胎死腹中的真相,被淹沒。

蕭初鸞知道,也許是皇后收買了白尚儀,也許是唐美人收買了白尚儀,但也有第三個可能。

這件事,很快被淡忘,因為,萬壽節臨近,皇宮上下,都為萬壽節忙碌。

尚宮之爭,只剩羅尚食和她,她相信,羅尚食爭不過她。

此後,六尚局相安無事,羅尚食循規蹈矩,她也恪盡職守,步步謹慎,不敢行差踏錯。

十月十八日,聖上萬壽節。

上午,在宦官的導引下,皇上與文武百官大祭於奉先殿前殿。

下午酉時開始,宴開建極殿,文武百官列席。

六尚局女官導引后妃入席,各宮娘娘打扮得風姿綽約、各有千秋,或庄雅,或嬌媚,或清麗,或艷麗,或秀致,各式各樣的宮裝於寬闊的大殿綻放風采。

尚宮一職暫缺,便由安宮正導引皇后就座,蕭初鸞導引嘉元皇后就座。

坐北朝南的金案有三席,中為皇帝,西為嘉元皇后,東為皇后。

這是當今聖上對兄嫂的特殊眷顧與尊重。

只有蕭初鸞和嘉元皇后明白皇上的心思,不對,宇文歡也明白。

秋風冷涼,拂起深青帷幔飄動如水。

珍饈百味陳案,樂聲悠揚婉轉。

宇文珏擺手,揚聲道:「今日是朕的壽辰,諸位愛卿與朕同賀,朕感激於心。朕登基以來,諸位愛卿忠心輔政,為大晉朝殫精竭慮,朕的江山才有今日的太平繁榮,朕在此謝過諸位愛卿。一杯薄酒,不足以表達朕心中的謝意,那麼,今夜,不醉不歸。」

群臣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君臣相敬,飲盡杯中酒。

之後,酒宴開始。

酒過三巡,嬪妃與群臣不再拘束,觥籌交錯,歡聲笑語。

歌舞助興,舞袖徐轉。

蕭初鸞站在嘉元皇后的西側,略略垂眸,偶爾看一眼酒宴。

慕雅公主的案幾與嬪妃一起,她的目光不時飄向不遠處的唐沁宇,含情脈脈。

燕王宇文歡位列百官之首,自斟自飲,神情淡淡。

群臣向皇上賀壽后,有的會來到燕王案幾前,向他敬酒。

忽然,燕王的目光隨意地轉過來,掃在她身上,她一驚,立即垂眸。

臉頰熱起來。

八名舞伎退下,各部樂伎停止彈奏,大殿寂靜下來。

酒宴正酣,席間正鬧,眾人忽然覺得四周變得安靜,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樂聲再次揚起,鼓點聲聲,節奏明快。

突然,有人驚呼。

眾人紛紛抬頭仰望,但見一名紫衣女子自東側的半空滑行至酒宴正中,以飛天之姿降臨。

她緩緩落地,拋出朵朵紫色小花,爛漫的花雨令人目眩。

所有人嘆為觀止,發出陣陣驚嘆聲。

隨著鼓點的敲響與樂聲的輕快,紫衣女子開始舞動。

擺臀,扭腰,舒臂,抬腿,展身,翻越,凌空。

紫色的霞衣,飄逸的窄袖,柔軟的裸腰,魅惑的妝容,令人大開眼界。

窈窕的身段,動感的舞步,張揚的舞姿,勾人的眼神,令人目瞪口呆。

蕭初鸞知道,紫衣女子這支異域風情的舞蹈,來自於西域。

而紫衣女子,便是唐美人。

所有人一眨不眨地觀賞舞蹈,宇文珏也目不轉睛地看著。

舞畢,唐沁雅跪地垂首,「臣妾恭祝皇上壽與天齊、千秋萬代。」

而後,在眾人的注視中,她從容地離開大殿。

蕭初鸞相信,今夜之後,唐沁雅會鹹魚翻身。

其實,即使唐沁雅沒有使出這手絕活,皇上也會再度寵幸她。

只是,她以火辣的舞蹈再現皇上面前,恩寵就名正言順了。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胭脂謀:盛寵第一妃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胭脂謀:盛寵第一妃
上一章下一章

第六章 聖萬壽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