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冰魂神針
不出意外,坤寧宮的公公宣旨,晉文玉致為尚宮局尚宮,統攝六尚局,掌管內廷所有女官。
蕭初鸞來到坤寧宮,向皇后謝恩。
楊晚嵐親自扶她起身,笑眯眯道:「你才幹出眾,皇嫂賞識你,就連皇上也提起你,說你聰慧機智,六尚局由你掌領,本宮就放心了,你一定會將六尚局打理得井井有條。」
原來,皇上向皇后提起過,否則,楊晚嵐應該不會讓她當尚宮。
蕭初鸞道:「奴婢一定盡心儘力服侍娘娘和各宮娘娘,不辜負娘娘和皇上的期望。」
「六尚局一向由本宮掌管,從今往後,你有何難處,有何不明之處,或是六尚局有事發生,可隨時來坤寧宮找本宮,莫見外。」
「是,娘娘。」
「你深得皇嫂器重,公主也喜歡你,本宮相信,在你的掌領下,六尚局不會出什麼事的。」楊晚嵐親切地拉著她的手,「咱們主僕之間,無須見外,往後你常來陪本宮聊聊,就能多多了解本宮。」
「奴婢不敢。」蕭初鸞恭順道。
「好了,本宮知道六尚局裡裡外外雜事多,你先回去吧。」
「是,奴婢告退。」
蕭初鸞知道,皇后的親熱隨和,絕非真實性情。
回到六尚局,所有女官擁著她來到大殿,讓她坐上首座。
華美的尚宮宮裝,金釵熠熠,珠簪閃閃,紅眸皓齒,端然坐在首座上,頗有氣度。
她是本朝最年輕的尚宮,年僅二十。
她望向安宮正,安宮正也看著她,目含微笑。
蕭初鸞看著濟濟一堂的女官,揚聲道:「從資歷上來說,我根本沒有資格坐在這裡,在場的姐妹,資歷比我老的,大有人在。我只想對大家說,我一日坐在這個位置上,就會做好本份,盡職盡責,掌管好六尚局,維護六尚局,盡心儘力服侍皇後娘娘和各宮娘娘。我也希望各位姐妹各司其職,做好本份,希望各局姐妹同心同德、團結一致。」
「是,尚宮。」眾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尚儀、尚寢二職暫缺,皇後娘娘說,將從司級中選拔才幹出眾者擔任此職,尚儀局和尚寢局各位司級姐妹好好表現、盡職盡責,我會如實上稟皇後娘娘,讓皇後娘娘裁度。」蕭初鸞道。
「是,尚宮。」
「時辰不早,都散去吧。」
眾人散去,三三兩兩地竊竊私語。
她起身,看見安宮正站著不動,問道:「安宮正有話與我說?」
安宮正恢復了以往的鐵面無私,「文尚宮,新官上任三把火,你有三把火嗎?」
蕭初鸞眉心微蹙,「安宮正是何意思?」
安宮正道:「若無三把火,也沒什麼,切記,先緊后松,才能事倍功半。」
蕭初鸞明白了她的意思,「謝謝。」
最年輕的尚宮,肯定有人不服,有人搗亂,她必須壓制住才行。
但是,如何壓制?如何確立威信?
聽聞蕭初鸞晉為尚宮,凌立高興壞了,立即跑來恭喜她。
她正要去慈寧宮,他從天而降似地拽著她就跑,來到一處隱蔽的角落。
「文尚寢,哦,不對,是文尚宮,恭喜恭喜。」他由衷地高興。
她輕淡地笑著,不語。
他笑道:「這樣吧,今晚我不當值,我為你慶祝一下。」
蕭初鸞連忙道:「我剛剛晉為尚宮,尚未熟悉六尚局事務,接下來一陣子都會很忙……若有差錯,皇後娘娘會怪罪下來,我想儘快專心打理六尚局事務……凌大哥,不好意思……」
「哦,沒事,那改日吧,我再找你。」
「你去忙吧,我也該去慈寧宮了。」
凌立點點頭,轉身走了,步履匆匆。
她輕嘆一聲,覺得很無奈。
連續三日,尚宮局的人做事懶散,故意拖延,蕭初鸞說她們,她們總有理由反駁。
其中,尤以王司記和楚司言最倚老賣老。
這二人是莫尚宮的得力手下,才幹出眾,手腳麻利,勤懇謹慎,在尚宮局頗得人心。
本以為莫尚宮一死,她們就有機會坐上尚宮之位,卻沒想到被別人搶去,自然不服,處處為難蕭初鸞,處處頂撞。
第四日,蕭初鸞決定治治她們,以儆效尤。
司記掌宮內諸司簿書,出入錄目,番署加印,然後授行。王司記整理簿書很仔細,卻連續多日耗在整理上,撇下其他事。司言掌宣傳啟奏,凡令節外命婦朝賀中宮,司言傳旨。楚司言做事懈怠,縱容女史偷懶。
午膳時辰剛過,蕭初鸞召集尚宮局眾人,安宮正站在一旁。
眾人竊竊私語,議論此次召集所為何事。
「近日,尚宮局懶散懈怠,諸位疏於本職,實在不該。我在此告訴諸位,假若再讓我發現,宮規處置。」蕭初鸞冷聲道。
「哼……呵呵……」眾人不屑地應著。
「王司記怠於本職,整理簿書多日,毫無結果,安宮正,該如何懲處?」蕭初鸞嚴厲道。
「文尚宮,我沒有做錯,你為何罰我?」王司記不服地嚷道。
「有沒有做錯,你心中清楚,天地良心,你摸摸看。」蕭初鸞眉心緊蹙,義正辭嚴地說道,「假若你當真盡職盡責,我無話可說。」
王司記本欲再言,聽見她這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安宮正道:「王司記是初犯,杖責十大板。」
蕭初鸞道:「楚司言對下屬疏於管教,於本職事務故意推脫,安宮正,該如何懲處?」
楚司言睜大眼,正要開口,安宮正就道:「楚司言也是初犯,杖責十大板。」
王司記和楚死言憤憤不已,眾人交頭接耳。
蕭初鸞嚴肅道:「我不希望動用刑罰,但前提是諸位盡職盡責,做好本份,今日對王司記和楚司言小懲大誡,希望諸位引以為戒。否則,我不會手軟。」
不知是眾人害怕被杖責,還是懾於她的威信,王司記和楚司言被懲處之後,尚宮局的人手腳麻利許多,不再懶散。
但是,蕭初鸞知道,被懲處的那兩人,一定會記恨。
不幾日,皇上頒下詔書,晉唐美人為敬妃,仍居永壽宮。
敬妃搬回永壽宮,里裡外外都要重新布置,無論是帷帳錦衾,還是宮裝釵鈿,六尚局又要忙一陣子了;再者,唐沁雅不是好伺候的主兒。
唐沁雅回永壽宮的第三日,將近午時,小公公來六尚局傳話,讓蕭初鸞去永壽宮一趟。
在大殿上,她躬身下跪,唐沁雅不溫不火地說了一句,「免了」。
寒冬已至,唐沁雅的宮裝較為單薄,敞袖大衣上有織金鸞紋,青羅長裙清素雅緻,有別於以往的宮裝。
「床席帷帳,綉枕錦衾,宮裝釵鈿,等等,可吩咐下去了?」她坐在首座上,飲了一口茶,擱下茶盞。
「吩咐下去了。」蕭初鸞恭謹道,「娘娘可是要更改花色?」
「聽聞姐姐很賞識你,宮人都在傳,你是慈寧宮的大紅人。」唐沁雅突然岔開話題。
「奴婢惶恐……能得嘉元皇后眷顧與庇佑,是奴婢的福氣。」
蕭初鸞覺得,被冷落英華宮數月的唐沁雅與以前的皇貴妃不太一樣了,也許嘉元皇后說得對,被貶是好事,能夠磨去個性上的驕縱與尖銳。
唐沁雅抬眸看向身側的近身宮娥,片刻之間,大殿上只剩下她們二人。
敬妃道:「你無須害怕,既然姐姐賞識你、信任你,說明你並非一無是處。」
蕭初鸞不語,靜待後文。
「本宮不跟你廢話,你是姐姐的人,便是本宮的人。」唐沁雅輕眨美眸,「之前本宮欲置你於死地,你福大命大,躲過數劫。既然你這般命大,本宮就暫且放你一馬,讓你多活幾年。」
「謝娘娘。」蕭初鸞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本宮能夠從英華宮搬回永壽宮,相信你也知道本宮的手段。在這後宮重地,你是掌管六尚局女官的尚宮,但說到底,你只不過是服侍各宮娘娘的宮婢,螻蟻賤命。從今往後,你是本宮的人,為本宮分憂。」
「奴婢……」
「怎麼?不願意?」
「奴婢惶恐……奴婢無才無德,只怕有負娘娘期望。」蕭初鸞慎言道。
「你不信自己,也該信本宮的眼光。」唐沁雅面目清冷。
「奴婢……」蕭初鸞明白,無論是以往的皇貴妃,還是今日的敬妃,都不好應付。
唐沁雅道:「本宮知道,後宮中有一些清高自傲的人,不想依附於任何人,不參與任何明爭暗鬥,以為可以潔身自好,安然度日。然而,在這殺人不見血的後宮,這種人往往成為替死鬼,死得最快,而且死得莫名其妙。」
蕭初鸞知道,此次無法推脫,「六尚局一向由中宮掌管,皇後娘娘的旨意……奴婢無法抗旨。」
唐沁雅眉梢微動,「本宮當然明白,皇后那邊,你不好抗旨,本宮要你對皇后陽奉陰違。」
蕭初鸞垂首不語。
唐沁雅站起身,抬起她的下頜,盯著她,明眸灼人。
蕭初鸞在心中輕嘆,「奴婢儘力。」
這夜,張公公約蕭初鸞碰面。
她來到約定的地方,冷風呼呼,她攏緊墨色披風。
張公公低聲道:「你已是尚宮,恭喜。」
她垂眸道:「我做得還不夠好,還需努力。」
「短短數月,你就坐上尚宮的寶座,主人沒有看錯人。」
「這有賴於主人與公公的教導。」
「主人期待你功成名就的那一日。」他是個容貌普通得讓人無法一眼記住的公公,「在皇宮這些日子,你有何體會?」
「我以為,深宮如淵,深不可測,若要追查奸臣和蕭氏滅族的真相,不能一蹴而就,不能心浮氣躁,應該先在皇宮站穩腳跟,再言追查。」她沉吟片刻才回道,「後宮與朝堂牽一髮而動全身,波雲詭譎,我什麼都沒做,就被捲入明爭暗鬥之中,差點兒喪命。因此,追查真相費時、費力,不知何時才能查到,當務之急是保命與站穩腳跟。」
「明白就好,追查當年的真相非一朝一夕之事,主人相信,以你的聰慧,不出三年就能復仇。」
「即使有皇帝的保護,也會被後宮嬪妃迫害致死。後宮步步驚心,誰也不能依仗,只有權勢才是可靠的,只有站得最高,才無人敢動你一根毫毛。」
「好,有長進。主人要我對你說:皇宮就像一條冰凍的小河,小女孩貪玩,在冰上玩耍,卻不知,一不小心,就會掉入冰窟窿,萬劫不復。」
蕭初鸞猶豫片刻,道:「我有一事不太明白。」
「何事?」
「燕王深不可測、似有野心,他在宮中布下的耳目非常厲害,可為何要我當他的耳目?我能查到的事,他的耳目也能查到。」她總覺得燕王別有企圖,可又想不出個所以然。
「燕王城府極深、不易對付,他利用你查探宮闈秘事,必是經過深思熟慮。有時候,男人無法查到的事,女人才能查到。」張公公道。
「我明白了。」她也明白了,主人沒有反對她假意投靠燕王,借燕王之勢行事。
燕王要她接近嘉元皇后,查探嘉元皇后和皇上的私情,必定有所圖謀——他籌謀的,必定是驚天動地的大陰謀。
張公公告誡道:「你位居尚宮,周旋於東西十二宮,切記,不可意氣用事,凡事三思而後行。」
蕭初鸞承應了。
次日一早,她還未起身,有人猛烈地搖晃著她。
她驚醒,看見阮小翠正坐在床沿,焦急地喊著。
「文尚宮,你醒了?」
「嗯,何事?」
「劉公公說,出大事了,皇上傳你去御書房。」阮小翠著急道。
蕭初鸞一骨碌爬起來,更衣洗漱,匆匆趕往乾清宮。
原來,慕雅公主離宮出走了。
據公主的近身侍女曉曉說,今日一早,她喊公主起身,卻發現床上根本沒有人。
春禧殿里裡外外都找遍了,就是沒有公主的影子。
曉曉慌了,立即上稟。
皇上下令闔宮找人,翻遍了整個皇宮,仍無公主的影子。
西華門的守衛說,夜裡子時三刻,有一個公公手持出入宮禁的腰牌出宮。
照此看來,慕雅公主已在夜裡出宮。
公主離宮一事,不能大肆張揚,宇文珏命燕王在帝都全力尋人,務必把公主找回來。
蕭初鸞不明白,尋找公主的下落,為何要她隨燕王出宮尋人?她又不知公主去了哪裡。
燕王調派宮中侍衛在帝都城中挨家挨戶地搜人,調派京衛以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出城尋人。
而他,坐鎮燕王府,等著各方來報。
蕭初鸞自然也留在王府,等候消息。
一整日無所事事,還真是不習慣。
夜色籠罩,用過晚膳,她求見燕王。
他在書房下棋,自己與自己手談,似乎並不擔心公主的安危。
她走進書房,站在案前,「王爺。」
他示意她坐在他的對面,「陪本王下棋。」
「王爺,公主還沒有下落。」
「本王知道。」
「王爺以為公主在城內還是在城外?」蕭初鸞擔心的是,公主已經離開帝都下江南了。
「你想了一日,想到公主最可能去的地方了嗎?」宇文歡的目光仍然停留於棋盤上。
「奴婢還沒想到。」
「那就繼續想。」他慢悠悠地說道。
「可是,這樣下去也不是法子。」忽的,她靈光一閃,「公主會不會在唐府?或是去找唐公子?」
宇文歡緩緩抬起頭,「本王已派人去唐府找過,也知會過唐沁宇,唐沁宇不敢藏匿公主,犯下欺君之罪。」
蕭初鸞急得絞著衣角,「公主會不會已經出城南下了?」
他目視棋盤上的黑白棋子,「婥兒向來膽大妄為,這也不是不可能。」
她問:「那怎麼辦?」
他不語,盯著棋子,沉思著什麼。
她看著他,暗自思忖著。
他為何這般淡定?
一襲暗灰長袍,臉膛稜角分明,神色淡然閑散,黑眸卻精光四射。
那棋盤上的黑白雙方,或攻守兼備,或殘酷廝殺,或暗藏玄機,或血濺當場,或步步緊逼。
而他,是敵我雙方的掌控者,指揮千軍萬馬,統帥萬里山河,談笑間,灰飛煙滅。
燕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燕王,沙場上的鐵血戰神,朝堂上的權勢王爺,就在她面前手談。曾有數次,她與他靠得很近,但是她知道,高高在上的燕王不會對一個棋子有興緻。
突然,房外響起凌亂的腳步聲。
宇文歡立即走出書房,蕭初鸞也跟著來到房外。
城內城外搜尋的侍衛、京衛頭領回來稟報,都說找不到公主。
宇文歡沉聲下令:「多派人手,繼續搜查。」
眾人轉身離去。
蕭初鸞覺得時辰不早,道:「王爺,奴婢先回宮了。」
他望著暗黑的天幕,「皇上命你出宮尋找公主,找不到公主,就不能回宮。」
她錯愕道:「那奴婢要留宿王府?」
「本王已吩咐下人為你準備一間廂房,你早點歇著,明日一早隨本王出城。」
「是,王爺。」既是如此,她唯有留宿王府。
「平叔,帶她到廂房。」
「奴婢告退。」
在平叔的引領下,蕭初鸞來到廂房,早早地熄燈就寢。
翌日一早,在廂房用過早膳,王府的侍女帶她來到王府前院。
宇文歡已經等在此處。
王府大門外,十餘名黑衣侍衛手牽駿馬等候。
「會騎馬嗎?」他身著一襲黑袍,面色越發暗黑。
「會,但不是很嫻熟。」她如實道。
宇文歡頭也不回地朝外走去,她緊緊跟上。
策馬穿過帝都大街,越過南門,於官道上飛馳。
據他所說,半夜已派人在南郊搜尋,眼下還沒有任何消息。
南郊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要找一個人,卻也有難度。
十餘名黑衣侍衛以二人為一組,分散尋人,蕭初鸞自然跟著他。
二人一直往南,沿著官道飛奔,不快不慢。
「王爺,要一直往南找嗎?」時近午時,她的五臟廟開始鬧騰。
「這一帶先找找看。」宇文歡緩韁,駿馬的蹄子慢下來。
「王爺確定公主一定往南嗎?」
「說實話,本王也不確定,婥兒這丫頭是鬼靈精,無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慕雅公主確實古靈精怪,蕭初鸞猜不透她為何離宮出走。
進入一片樹林,薄霧冉冉,森冷神秘。
他下馬,走到官道旁的蒼天大樹下,「歇會兒吧,馬上有乾糧。」
她也下馬,取下乾糧和水袋,猛吃一陣。
宇文歡坐在樹頭啃著乾糧,「你知道婥兒為什麼離宮出走嗎?」
她搖搖頭。
「也許是她聽到了一些不該聽到的話。」他戲謔道。
「什麼話?」蕭初鸞更迷糊了。
「有關她婚事的話。」
她凝神一想,恍然大悟。
慕雅公主最關心的,就是她和唐沁宇的婚事。
皇上已經賜婚,可是禮部遲遲沒有擇定婚期,不知禮部怎麼辦事的。
她和唐沁宇的婚事已是板上釘釘,能夠讓她憤而離宮的,還是婚事。
那麼,婚事有變?
難道……禮部遲遲沒有擇定婚期,是皇上的緩兵之計?
很有可能,公主無意間聽到皇上說了一些有關婚事的話,這才離宮出走。
蕭初鸞坐在宇文歡五步遠,啃著乾糧,不敢明目張胆地看他。
只能以眼角餘光觀察他。
他隨性地坐著,雙腿曲起,無冠無佩,黑袍沉素,襯著他略黑的面色、冷峻的臉孔更顯冷厲。
如此裝束的燕王,多了三分瀟洒不羈、三分率性而為。
這樣的燕王,和宮中、王府的燕王,迥然有別。
忽然,她的眼角餘光撞上他犀利的目光,她心口一跳,立即避開,窘得垂眸。
「有人!」
是宇文歡冷沉的聲音。
蕭初鸞不明所以地看他,但見他迅捷地起身,從馬上抽出寶刀,臉孔緊繃。
怎麼回事?
她心慌地站起身,收拾好東西,舉眸四望。
這樹林不見一個人影,卻有無形的殺氣逼來。
死寂中,突兀地響起一片呼啦啦的聲響。
十餘只龐大的飛鷹飛掠而下,黑翅張開,樹林的天空瞬間黑暗。
宇文歡持刀而立,嚴陣以待。
十餘個黑衣人將他們包圍,面無表情。
從他們的打扮來看,蕭初鸞覺得他們應該是劫匪。
「諸位好漢有何貴幹?」宇文歡沉聲問道。
「兄弟們要過冬了,借百兩銀子用用。」一個黑衣人大言不慚道。
「不巧,今日所帶銀子不多。」宇文歡的嗓音里似有笑意。
「沒有銀子,便留下這妞,讓兄弟們開開葷。」
話落,黑衣人嘻嘻哈哈地笑起來。
蕭初鸞惱怒地瞪他們。
宇文歡雲淡風輕地說道:「那就要看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
瞬間,十餘個黑衣人圍攻而上,橫刀光耀。
她站在一旁,看著宇文歡與子劫匪廝殺搏鬥。
燕王縱橫沙場十餘年,戰功無數,其武藝自然不在話下。
只是,對付十餘個宵小之輩,不知他能否應付得來?
錚錚激響,刀光四濺,血影橫飛。
橫刀一笑,傲視千軍萬馬。
回身一槍,身姿穩如泰山。
飛拔而起,有如騰龍在天。
凌雲一躍,瀟洒身輕如燕。
他的武藝確實高超,對付這些劫匪綽綽有餘。
猶如一道黑色的炫影,靈敏地穿梭於刀陣之中,所向披靡。
蕭初鸞嘆為觀止,沒想到他的武藝這般好。
寶刀橫掃,虎虎生風,黑衣人且戰且退,誓不罷休。
突然,又有二十餘個黑衣人從天而降,加入激戰。
她的心猛地揪起來,一人對付三十餘人,他有必勝的把握嗎?
蕭初鸞目不轉睛地看著燕王與眾劫匪激戰,雙拳緊握,心口猛跳。
刀光暴漲,銀芒飛舞。
宇文歡穿梭於刀陣中,時而踏刀叢而過,時而險險避過刀鋒,時而被數刀追擊,險象環生。
驚險萬分,驚心動魄。
對付十餘人,還綽綽有餘,對付三十餘人,就力不從心了。
黑衣人的圍攻訓練有素,一波未下,一波又上,令人應接不暇、眼花繚亂。
饒是沒有對敵經驗,她也瞧得出來,這些黑衣人招招致命、群攻嚴謹,滴水不漏,似乎不像劫匪。
刀光越發密集,組成一個銀色的光網,將宇文歡困在網中央,置之死地。
身陷險境,他每每都能驚險地脫困。
然而,孤掌難鳴,雙手難敵眾拳,他招式見緩,處處掣肘,身形的轉換也不若先前那般瀟洒。
假若這些黑衣人不是普通的劫匪,又是什麼人?
她看見,宇文歡的面目冷厲駭人,黑眸迸射出冷酷的殺氣,火焰一般灼人。
局勢不容樂觀,如果他有何損傷,那該如何是好?
突然,東西兩側有大刀刺向宇文歡,他感覺到嗜血冷鋒的逼近,反仰身子避過,順手一擊,刺死一人。
下一刻,兩枚飛鏢疾速射來,他翻身飛躍,又有兩枚飛鏢襲來,他連續地翻躍。
卻終究,無法躲過那奪命的一枚飛鏢。
他的右肩中鏢。
蕭初鸞心神一震,輕輕咬唇。
宇文歡僵了一瞬,立即出招迎敵,橫刀,眯眼,殺氣酷烈。
步伐卻凌亂了,手勢輕飄飄的,身子也開始搖晃。
怎麼回事?
她的心揪得緊緊的,莫非那飛鏢餵了劇毒?
他堅持著與敵奮戰,卻像是一個醉漢施展著醉拳,毫無殺傷力。
眼見如此,黑衣人殺招迭出,殺之而後快。
雙目輕閉,他軟軟倒下。
再不出手,那些刀尖就刺進他的身子,他就變成血窟窿了。
危急之際,蕭初鸞不及多想,迅捷地從腰間取出銀針袋,將銀針扣於指間,疾速發射。
銀針直抵咽喉,見血封喉,三人即刻斃命。
不給黑衣人閃避的機會,她十指輕扣銀針,猶如利箭疾射,追風逐月,百發百中。
多名黑衣人漸次倒下。
銀針仿若無形,無聲無息地殺人於瞬間,神秘詭異。
待黑衣人發覺異樣,同伴已經死了半數。
他們驚駭得面面相覷,舉目尋找藏於暗處的敵人。
遍尋無人,他們將目標鎖定於蕭初鸞。
而就在他們尋找敵人的片刻之間,她的銀針又刺死多人。
「冰魂神針?」一個黑衣人駭然叫道。
「這就是傳說中失傳百年的冰魂神針?」另一個黑衣人問道,「傳說中,冰魂神針見血封喉,殺人於無形,也可救人。」
「你所使的是不是冰魂神針?」有人問她。
蕭初鸞沒有回應,指扣銀針,靈巧地轉換身形,雙手的銀針同時發射,瀟洒從容。
黑衣人大驚失色,紛紛躍身閃避。
然而,銀針還在她的手中,她所使的只是虛招。
就在黑衣人立足未穩之際,她迅疾地發出銀針。
無一虛發。
所有黑衣人倒地身亡。
他們必須死!
假若他們不是劫匪,她的秘密一定被他們傳出去。
師父無垢只教過她兩樣絕技,其中一樣就是冰魂神針。雖然她會施展這項絕技,但她根本武藝。從小到大,師父對她很冷淡,只讓她看書架上的書冊,看不懂的可以問師父。
饒是如此,她也從書上學到了很多有用的。
蕭初鸞奔過去,察看宇文歡的傷勢。
右肩所中的是梅花鏢,傷口烏黑一大片。
而他發黑的臉膛,顯出淡淡的青色。
糟糕!
梅花鏢餵了劇毒!
毒氣攻心,他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