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矛盾重重
秦依渾渾噩噩地走出醫院,她不知道往哪裡去,也不知道可以往哪裡去。她身上沒有太多的積蓄,租不起房子,連溫飽都成了問題。她想要去鄉下找外公,可身上的錢連買一張車票都不夠,她又怕這些事情傳入媽媽的耳中。
她開始懷疑自己究竟為什麼要保下這個孩子,她沒有養孩子的經驗,更沒有撫養孩子的條件,他出生之後,吃什麼喝什麼,該怎麼辦?
因為對邵湛的愛恨交織,這件事上,她太衝動,又缺乏考慮。
這麼多現實的問題擺在她的面前,秦依幾乎不知道該怎麼做。她漫無目的地往前走,無意識地走進附近的公園,坐到木椅鞦韆上來回搖動。
風和日麗,涼風習習。她懨懨地坐著,微閉著眼,朦朧中腦海中不停地浮現出邵湛流淚的樣子,那麼絕望。
然而,她的心裡卻沒有半點報復的快感。
整整一個下午,她都在想,她到底還沒有勇氣重新進手術室。
邵湛選擇了開始,她卻沒有勇氣選擇結束。
邵湛,你究竟給我下了什麼盅。
天色越來越黑,公園裡的人越來越少,她覺得冷又覺得餓。
秦依從公園裡出來,看見一家麵館,就進去要了一碗豬肝面,面的味道不是很好,豬肝也不大新鮮。
吃到一半,一股噁心的感覺往上涌。她快速地站起來,捂著嘴,到外面吐了個精光。她扶著牆壁喘氣,想哭卻沒有淚。
出了麵店,繼續往前走,走了許久,也沒有想好今晚該怎麼過。後來她實在是困得不行,在附近找了一家簡易的旅館,要五十塊。她不顧臟、亂,隨便躺下就睡。睡到半夜,腿腳開始抽筋,沒有人替她揉腿,疼痛良久都得不到紓解。她坐起來把頭埋在膝蓋里悶悶地哭,心裡又開始恨,為什麼要留下這個孩子,為什麼要這樣折磨自己。
不知道後來是什麼時候睡的,做夢都夢到自己委屈,傷感,心底里又有一股殘缺的想念。她在這裡住了兩天,身上的錢用得差不多。她從旅館里出去,胡亂地吃了一點,沿途無意識地走著。一輛紅色的跑車停在她的面前,一個穿著白色雪紗紡的女子從車裡追出來,她的臉兒微圓,笑容很純真,柔聲道:「秦小姐,你去哪兒,我載你一程吧?」
秦依抬頭看她,意外地發現她居然是唐雨。
秦依抿著一絲禮貌的笑意,客氣道:「不用了,我只想隨處走走就好。」
唐雨的臉上從始至終都保持著微笑:「秦小姐,你現在有空嗎,我想跟你談談。」
「如果你想跟我談邵湛,就不必了。」秦依淡淡地回她,她不想見到邵湛,也不想見到跟邵湛有關的人。
唐雨微微勾唇:「秦小姐,你誤會了,我並沒有其他意思。對於上次的不歡而散,我跟你說對不起。我爸爸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只是對你們家有些偏激罷了。」
秦依剛吃的東西有些油膩,覺得反胃,捂著嘴在一旁大吐特吐起來。唐雨嚇了一跳,忙上來輕拍著她的背,關切道:「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秦依從包里拿了一瓶礦泉水漱了口,對著她擺擺手:「沒事點,只是吃了不大幹凈的東西而已。」
唐雨有點不放心:「需要不需要我帶你去醫院?」
「不用,我該回家了,再見。」
秦依招攬了一輛計程車,本想去郊外的一套別墅,突然想起來那裡已經不屬於他們家了,在爸爸出事的時候很多東西都沒了。
司機再次問她去哪裡的時候,她猶豫著報了林爽所在的地址。
林爽見到她回來幾乎是不敢置信,緊緊地抱著她,哆嗦著唇:「依依,你,你回來了?我還以為你真要消失了。」
秦依點了點頭,微笑著:「是啊,回來了,在外面繞了一圈,還是覺得這裡好。」
林爽抹了抹快要調出來的眼淚:「我給邵醫生打個電話……」她話音剛落,手裡的電話就被秦依拍落下來,秦依語氣尖銳,「你不要告訴他!」
林爽似有些被嚇到,呆了一會兒:「依依,他找了你很多天,這幾晚每天都在這裡等著,拿著一個未成形的木偶說話,直到早上要上班才離開!」林爽呼吸了一口氣,「他還不停地給打你的電話,他一直在等你,快要發瘋了。」
秦依不為所動:「你如果告訴他,我馬上就走。」
「依依,你……」林爽看著秦依決絕的樣子,終是嘆了一口氣,扶著秦依進屋,「我不告訴他……那你好好睡一覺,小產後要坐月子。」
秦依跪坐在床上,看著林爽,低聲道:「爽爽,你做得菜為什麼跟邵湛是一樣的?」
「……」
「爽爽,我是真的不想見他,求你別再告訴他好么?」秦依低著頭,「我腦子很亂,我不知道怎麼辦,但是我清楚地知道,我跟他不會有未來。我爸害死他爸爸,他又害了爸爸,如今他肯放我爸爸一馬,我感激他,可我並不想拿自己去贖罪。」
「依依,你怎麼這樣想?」
「我不知道我應該怎麼想。爽爽,你別問我了。」秦依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我覺得很痛苦。」
林爽動了動唇,欲言又止,點了點頭,關門走了出去。秦依覺得累,身體也不舒服,睡了好一會兒才肯起床。手機就放在離手不遠的地方,關了機后一直沒開。秦依把手機拽在手裡,良久又扔到一旁。
林爽就在這個時候推門進來:「依依,來吃飯了。」
秦依吃著味道並不好的菜,笑眯眯道:「第一次吃的那碗西紅柿蛋湯就是你做的吧?同一個味道。」
林爽瞪了她一眼:「有的吃就不錯了,你還嫌棄。」
「對不起。」秦依低頭吃著飯,歉意地說道,「因為我,這段時間讓你受了很多罪。」
林爽啊了一聲,隨即挨過來擁著她,真誠道:「依依,你說什麼呢?我們是好朋友呢,你出了事,我比誰都難過,你現在這個樣子,我真的很心痛。」
秦依抿著嘴,將一隻雞腿往她的碗里夾:「雖然有點焦了,不過好歹熟了,味道還行。」
兩人嘻嘻哈哈地說了一會兒話,門鈴聲響了。秦依看看林爽,林爽也看看秦依:「我覺得,是邵湛……那個,我真的沒有跟他說你回來了,我去開門看看,你要不要找個地方躲一躲。」
秦依慌慌忙忙地站起來躲到廚房裡,可下意識地又覺得自己好笑,既然回來了,就不打算躲著他一輩子。
秦依聽到林爽道:「邵醫生……她沒有聯繫我……」
邵湛的聲音疲憊地傳來:「我過來等她,她跟你關係那麼好,一定會聯繫你的。」
邵湛自顧自地走進來,視線轉了一圈,不經意地飄到飯桌上。眼睛兀然一閃,接著似是鬆了一口氣,唇角抿了半分笑。他在沙發上坐了很久,看了看一旁坐著看書的林爽,自言自語道:「不知道依依這幾天吃得好不好,如果突然回來會餓的,我去給她做點吃的。」
「誒!」林爽叫了他一聲,邵湛卻恍若未聞,徑直朝廚房裡走去。秦依正坐在廚房裡的凳子上,豎著耳朵聽外面的動靜,心裡期待著邵湛快些走。突然見他進來,有些無措,只是直直地看著他。她還沒動,邵湛就欣喜若狂地緊抱住她,湊近她不可置通道:「依依,你真的回來了。」
秦依將他推開來,淡淡道:「嗯,回來了。」
邵湛揉了揉她的腦袋:「餓不餓?想不想要吃什麼?」
「沒胃口。」
「你這幾天去哪兒了?」
「不用你管。」
邵湛沉默了一下:「你剛流產,身體不好,也不要生氣。我照顧你幾天,替你調理調理身體好不好?」
「不好。」
邵湛半跪在她的面前拉著她的手,緊緊地握著,並不開口說話。秦依僵硬著身子,許久都沒有聽到他說話,想要掙脫,使了勁手也不出來。她叫了他幾聲他都沒有回應,秦依低頭看他,才發現他已經靠著她的腿睡過去了。
秦依的勁兒越來越小,手無力耷拉下來,不再掙扎。
林爽在外面呆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他們出來,不禁有些好奇,進來看了看,就看到這樣的情景。秦依抬起頭來看了看林爽,唇角帶起一抹無奈的苦笑來。
邵湛睡得時間並不長,可他似乎一直怕自己的腦袋靠下去會令她的腿酸麻,腦袋一直是虛虛地懸浮著的。
他睜開的眼睛的時候,就見到秦依的眼睛獃獃地看著某個地方。他抱歉地笑了笑,站了起來:「我給你做點吃的,要吃面,還是粥?」
秦依張了張嘴,忽視他溫柔的笑意。
邵湛位上圍裙開始下廚,秦依站起身來要往外走。邵湛慌亂地放下勺子去抓她,秦依惱得揮開他的手:「我只是累了,要去躺一躺。」
邵湛又上來攔她,認真道:「你不要離開。」
秦依皺起眉頭推了他一把,略為激動道:「我沒必要因為你,拋下所有的人。你現在對我來說不過就是個煮夫一個神經病,我跟你都沒有什麼關係了,你在不在這裡我真的無所謂。」
邵湛的神色一獃滯,秦依從他的身側溜了出來。轉身的那一刻,她臉上的表情又是那麼懊悔,旁邊的林爽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邵湛,只覺得這樣的場面實在是不堪。
秦依往房間里走,林爽也跟了上去,遲疑地問道:「依依,你們真的要這樣子嗎?我看著都心疼。」
秦依邊開手機,便毫不在乎道:「不是我要這個樣子,是他要這個樣子。他要折騰隨他折騰,我現在就想找個機會讓他把離婚證給簽了。」
林爽張了嘴,片刻都說不出話:「依依,你真狠心。」
手機開機之後,便開始連續震動起來,無數的簡訊,無數的未接留言。秦依微提起一口氣:「我不對他狠心就要對自己狠心,爽爽,我不能否認邵湛對我很好,可他越對我好,我就越恨他。他一直都在欺騙我,他太了解我,總是能夠輕易地抓住我的心理弱點。我如今根本不知道他哪些話是真的,哪些話是假的,或許,他是不是又給我設置了一個更大更甜蜜的陷阱呢?」
邵湛把做好的面盛到白色的大瓷碗里,端到房間里去。
秦依手裡抱著個抱枕,正靠在床頭髮呆。林爽坐在床尾,就看著她,也不說話。邵湛讓林爽幫忙在秦依的面前放了一個小桌子,將面擺放到她的面前。他把筷子和勺子都塞到秦依的手裡:「趁熱吃。」
面里加了許多的秦依喜歡吃的配料,聞起來就很香,秦依還餓著,聞著這個味道不由食指大動。邵湛見秦依低頭喝湯,唇角露出些欣喜的笑,他對著林爽道:「林爽,還餓著吧,我多做了一碗給你。」
林爽說了一聲謝,就出門去了。一時之間卧室里只剩下邵湛和秦依,秦依低著頭吃面,不看他也不跟他說話。邵湛輕聲道:「這些天你都不要出門,免得受涼,我每天過來給你做些好的。」
秦依繼續吸溜著面,跟邵湛這個人比起來,她更喜歡他做的東西。秦依不理他,邵湛也不尷尬,自言自語地說著話,心情看起來特別好。
「我每次見到你,我都很高興。很小的時候,我就一直都想跟你說話,隨著年齡增長那種感覺越來越強烈,記得我十五歲的時候第一次跟你說話,我假裝迷路向你問路,我一連問了很多次,你並沒有不耐煩,後來還帶著我去。那個時候天氣很冷,你卻只穿了條白色裙子。你小時候比現在愛美多了,每次見到你,衣服都不帶重樣的。我記得你喜歡蕾絲的東西,衣服的花邊,裙子的花邊都是蕾絲。」
「我二十歲那年看到你跟別的男孩子偷偷摸摸地接吻,那個時候我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做嫉妒,很深很痛的嫉妒。就是那個時候起,我知道我喜歡你。可我也知道我只能在陰影中偷偷地看著你。後來你去了外地讀大學,我就在A市安定下來,等著你回來。我覺得或許就這樣看著你一輩子也好,看你嫁人生子,一直那麼幸福下去。」
面吃得差不多,清澈麵湯泛起微小的漣漪。
「然而,半年之後,你竟然再次出現在我的面前。你去了A大,跟我工作的地方很近,我有空的時候就可以看見你。其實有好幾次你去食堂吃飯的時候,我就坐在你不遠的位置。這個時候的你象是換了一個人,不再呼群結伴,對誰都那麼冷漠。你大三那年去拔牙,在我扶住你的那一刻,我聽到自己的心說,再也不想放開了。」
秦依低著頭喝湯,聲音低不可聞:「你既然瞞了,瞞我一輩子不好嗎?」
邵湛微怔。
「與其這樣,你還不如一直在我身後,看著我幸福下去。」
「依依……」
秦依似有些意猶未盡,把麵湯端起來喝了個乾淨。她一邊用紙巾抹著嘴,一邊道:「我雖然無法感同身受,但我理解你。我爸他是咎由自取,你這麼做也是人之常情。你放過了我爸爸,沒將他往死里整,這樣我已經很感激你。」
邵湛的眼眸微亮,秦依又道:「就算我爸犯了天大的錯,他也仍舊是我爸爸,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他很愛護我,從小到大,我眼中的爸爸都是一個樂觀善良的好爸爸,他會將最好最美的東西捧到我面前。不管他年輕的時候做過什麼,現在他老了,我媽需要他,我們家需要他,我雖然恨他做錯事,可也不會因為同情你,而放棄我爸爸。」
邵湛眼中那半點的希望之光又暗淡了下去。
秦依對著他微微一笑:「謝謝你曾經給過我美好的時光,不管是欺騙也好,虛情假意也好,對我來說,有一個男人曾經這樣呵護我,我老的時候回想起來也會覺得很驕傲。不過,如今孩子也沒了,我們之間的牽絆也沒了,你不必再說那些話來哄我,多沒意思啊,是不是?我覺得我們就到此為止吧,等你想通了我們把婚給離了。」
「為什麼?」邵湛吶吶地問她。
「什麼為什麼,你想要我說為什麼?你騙我騙得久了,都把你自己騙了。」秦依低低地笑出生來,她的聲音顯得很飄渺,她往被子里鑽,整個人顯得很疲憊,「前幾天我跟我爸媽已經聯繫過了,他們準備明天動身去國外避一避風頭。你手裡還有什麼籌碼你儘管亮出來好了,我隨意。」
邵湛的唇剎那變得蒼白,瞳孔渙散:「你,還是不信我?」
「阿湛,你以後不用來了,我會好好照顧好自己的。」秦依將自己的臉全部埋入被子里,「再見。」
他算計自己不是一次兩次了,交往,結婚,生子,打胎,哪一件他沒有設計她。
秦依將自己隱藏在黑暗中,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竭力忍住那些即將流下來的眼淚。她那眼睛望被子上蹭了蹭,最近倒有些多愁善感起來了。她默默地對自己念叨:他是騙子,他只是假裝愛上了仇人的女兒罷了,他只是為了復仇罷了。
他愛上的不是她,只是她是秦懷民的女兒這個身份。
如果她不是秦懷民的女兒,他們兩人根本不會有交集,他愛得就是別人了。
邵湛沒有離開只是站在原地,眼神獃滯,原來他一早就錯了,一步錯,步步錯,滿盤皆輸。她是眼裡揉不得沙子的人,對她爸爸尚且如此,又何況是他。
其實他一早就知道是這個結果的,可他只是不肯放棄。
他無法忘記他的父母雙雙死在他面前的那種恐怖場面,每晚一閉上眼睛,就看見他們血肉模糊,支離破碎的場面。他不甘心放棄報仇的機會,又捨不得他心裡中的女孩。
如今這個地步,是他咎由自取么?還是理所當然?
林爽吃完了面,悄悄過來探視,發現屋內就是這樣的寂靜。她悄悄地往後退了一步,這時候門鈴倒響了起來。
林爽開了門,門口站著的是阮希睿,他帶著許多適合孕婦吃的補品過來:「林爽,依依今天在嗎?我給她帶了些吃的。」
「嗯……在的,在的。」林爽本想說不在,可想著屋內那兩人僵持在一起,還不如找個人去打破一下那種狀態。阮希睿絲毫不避嫌地進入房內,竟然意外地見到邵湛,站在原地,雙眼無神。阮希睿將吃的東西放到一旁,冷聲道:「男人說工作太忙照顧不了老婆都是借口,既然沒辦法照顧她,還不如讓別人照顧。」
邵湛輕笑了一聲:「依依睡著了,你別打擾她。」
阮希睿根本沒拿他當回事,冷聲道:「她分明是不想理你。」
邵湛抿了抿唇,神色不悅。
阮希睿大步走到床頭,輕聲道,「小依依,哥哥給你買了些好吃的。」
秦依悶聲悶氣道:「謝謝。」
阮希睿得意地朝邵湛挑了挑眉,語氣略帶嘲諷:「看你這個丈夫當得多麼得不稱職。」
邵湛對著阮希睿挑釁的眼神,眉宇之間也帶上薄怒,可終究是沒有說什麼。只是隨意在一旁坐下,心彷彿是被什麼齒輪絞住了一半,疼痛無比。阮希睿鬧了一會兒,秦依也就睡不著了,惱怒地掀開被子,低斥道:「不知道打擾孕婦休息是很不道德的事嗎?」
秦依意外地發現邵湛還在,正殷切地看著她。秦依自覺失言,惱怒地瞪了他一眼,然後又將臉轉了回來。
阮希睿笑起來:「現在都這麼遲了,還睡什麼?我知道你愛吃,給你帶了好些吃的過來。」
秦依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怎麼不早點拿過來,我都吃過了!」
「既然剛吃過,就躺下來更不應該了,要不要跟我到樓下走走。」
「好啊。」
邵湛的聲音就在這個時候涼涼地傳了過來:「不許去!」
阮希睿根本不顧他,將秦依的拖鞋擺放好,冷聲冷語道:「沒常識,真可怕。」
邵湛上來抓秦依的手,柔聲道:「小心著涼。」
「這人有病吧,都快六月了,怕什麼著涼。」
一股戾氣染上邵湛的臉,他怒道:「你不知道依依她……」
「我也想下來走走,老悶在家裡也怪難受的。」秦依轉身對著邵湛,因為有阮希睿在的原因,她的聲音軟了許多,顯得雲淡風輕,「你公司事多,你先回去吧,老在我這裡拖著也不是事。」
秦依不顧邵湛的阻止,穿上拖鞋快速地出去了。等到出了這裡的門,她才鬆了一口氣,臉上的神色也收斂了下去。邵湛站在她的身後,低聲詢問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秦依搖了搖頭:「也沒什麼事,知道鬧了彆扭。」
阮希睿跟她進了電梯,自嘲道:「自從你結婚後,跟我的關係越來越疏遠,連這種我一眼就看出來的事,你也要瞞我。」
秦依無奈地聳了聳肩:「等到你搬回家,接受伯母的相親,最好也把婚結了,我再告訴你。」
「現在的黃金單身漢最吃香,我暫時也沒有結婚的打算,我媽心裡是什麼心思我還不明白。不過女朋友也是要找的,至少不能比你差,你說是吧?」
「呀,要求這麼高啊?」
「靠,不要臉的小依依,又往自己的臉上添金!」
「我本來就很優秀!」
兩句吵鬧,彷彿又回到了最起先,阮希睿笑得很歡:「就知道轉移話題。你既然不願意說,我也不問了。最近寶寶好不好?」
「好吧,應該挺好的吧。」秦依垂下眼,低頭踢著地上的小石子。
秦依的手不自覺地撫上肚子:「最近,它很折騰我,我都不想要它。」
「胡鬧!」阮希睿呵斥了一聲,隨即語氣有緩和下來,「依依,你不是小孩子了,別亂下決定。」
秦依嘆了一口氣,找了一處坐下:「睿睿,你忙不忙,忙的話你先回去,我想一個人坐一會兒。」
阮希睿看著她這副隱隱失意得樣子,沒再說什麼,另找了一處地方坐著,遠遠地看著不住嘆著氣的她。他心裡想著,婚後的秦依還真是越發奇怪了,不過也是,人總是會長大的。
她離他越來越遠,逐漸成為兩個世界的人。
秦依的電話就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她接起來:「喂?爸。」
「依依,爸爸好長時間沒有見過你了,明天能不能來送送爸爸。」
「我……我跟阿湛去了外省,明天恐怕趕不過來。爸,一路平安,你跟媽都要好好的。」
親懷民頓了頓,聲音又輕了下來:「依依,爸爸把公司的一部分交給了宸矜……你……」
「爸,你做得是對的,這種事是你的事,我相信你會處理得很好的。」
「依依,你還在怪爸爸是嗎?」
秦依沉默不語,頓了頓道:「我要跟媽說話。」
秦懷民嘆了一口氣:「那……你也要保重身體,別太累了。」
「好。」
邵湛仍舊是來,每天下午都來給她做頓好吃的。孕吐還在持續,秦依生怕他看出點什麼來,將自己關在房間里不出來,只肯讓林爽端進來給她。
「依依。」邵湛敲著房間的門,聲音帶著誘哄,「你開開門,今天天氣好,我替你把床褥換一換。」
「你煩不煩?!」秦依惱怒地對著他吼,明明知道門已經被鎖上,他進不來,還是不放心地在門口站著,甚至對著門用力地踹了一腳,「我都說了我不想見到你了!」
邵湛有些受傷,隔著一扇門沉默著。他微斂著眉目,握再把手上的手緊緊地握著,有略微地顫抖。
秦依許久沒聽到他敲門,在房間里來回地走。她撫了撫自己的肚子,夏天很快就要到了,她的肚子要是凸顯了怎麼辦?
她一直以為自己冷心腸,可她終究沒有那麼狠心,不管什麼原因,她都沒法去拿掉這個孩子。腦子越發混亂,誰都瞞著,連個傾訴的對象都沒有,對未來她還沒有打算好,這樣下去怎麼辦。
秦依等了許久都沒有聽到什麼聲音,以為邵湛已經離開,就開了門出去上廁所。她開了門,邵湛的身影毫無徵兆地出現在她的眼帘中。他默然地坐在沙發上,手裡拿著一個人形木雕,手輕柔地撫著,眼神清澈而溫柔。他聽到秦依開門的聲音,抬起頭來看她,眼底帶著小心翼翼。
秦依見他沒動,自顧自地朝衛生間走去。中途的時候,因為好奇心,隨意地往他手上一瞥,因為太小了,她看得並不真切。
秦依從廁所里出來的時候,邵湛已經將她的房間收拾好了,手裡抱著一堆換洗的被子與衣服。秦依微微動容,想說些什麼,看到他渴望的眼神,一聲不吭。邵湛朝她伸出手來:「這個送你。」
秦依沒接,邵湛就往她寬大的口袋裡一放。秦依來不及拿出來,只是快速地將門重重地給帶上,將他關在門外。
秦依關了門,坐在床上,把口袋裡的木偶拿出來打量了一番。這個木偶刻得很是細緻,稜角處都已經被磨得光滑,眉眼之間與她有幾分相似。秦依盯著它看,想起從家裡搬出的前一天,邵湛當著她的面買過一塊木頭。
他的木雕做得很好。
秦依突然想起了小時候看的電視劇《小李飛刀》,李尋歡在馬車裡專心致志地用飛刀刻著木偶,他的臉上帶著落寞還有一份隱忍的想念。
林爽因為需要出去辦點事,就將秦依一個人留在家中。秦依獨自一人呆著無聊,又想著自己的存款用得差不多,索性跟導師聯繫找了個活兒做。
父母已經出門,她準備回家拿幾本書來。
她從家裡整理了一些書和衣服就回來了。才剛下公交,便有兩名身著黑色西裝的偉岸男子擋在她的面前,語氣生硬:「秦小姐,唐先生想你跟談談。」
秦依往後倒退了一步,一下子就明白了誰是唐老頭。想起那個唐老頭子的臉,尖酸的話語,她的心情並不愉快:「我認為我跟他沒有什麼好談的。」
男子微微一笑:「請秦小姐不要為難我們。」
秦依無奈,只好跟著上了車。車子駛到一幢稍舊的別墅,接著,秦依都被引到了屋內。屋內裝潢得富麗堂皇,頗有西方建築的神韻。秦依略略地看了一眼,將視線轉到唐先生的身上,他穿著一件棕色的唐裝,臉色嚴肅,秦依念著人家畢竟是長輩,禮貌道:「請問,唐先生找我有什麼事?」
唐先生揮退了左右,示意她坐下,將一疊白紙推到她的面前,淡淡道:「這是離婚協議書。我們明人不說暗話,你並不是心裡滿意的媳婦。」
秦依拿著這張紙隨意地翻了翻:「哦?這是您的意思還是阿湛的意思?」
「誰的意思都無所謂,總之你簽個字。看在你剛剛打胎的份兒上,如果你需要的話,我會給你一筆營養費。」
秦依哈哈笑起來:「唐先生你還真是客氣。只是,就算離婚也是我跟阿湛之間的事,跟你無關,這份協議書我是不會簽的。」
秦依本來已經做到打算,在這幾日與邵湛商量著把婚給離了,可如今被壓迫著,倔脾氣也就上來了。
唐先生用拐杖用力地摔在地面上,發出尖銳的聲音:「你還真像你爸,不知廉恥!你爸搶了我女人,你呢,又來搶小雨的心上人!」
秦依臉色一變,一股惱怒油然而生。她竭盡全力制止住自己上去掐死這個老頭的邪念,冷笑道:「阿湛那麼優秀,是很多人的心上人。我若是顧及別人的感受,可真是要操碎了心。再說了,我為什麼要管誰喜歡他,我只知道他喜歡我,他愛我,這就夠了。」
唐先生氣得臉色鐵青,捂著心臟,連話都說不出來。
秦依看著他生氣的樣子,臉上的笑容越發加深,站起來將離婚協議書撕了個乾淨,撒了滿地:「你是我什麼人,我憑什麼聽你的。我本還想,離婚算了,現在倒覺得維持這段婚姻還不錯,至少能夠氣死你!」
「你,你,你……」唐先生指著秦依,手抖得厲害。
「依依,依依……」邵湛氣喘吁吁地從外面跑進來,邊跑邊喊著秦依的名字。他的臉上滿是汗,臉色略微蒼白,在見到秦依之後,才稍微鬆了一口氣。他上來拉住秦依的手仔細地看了兩圈:「你還好吧?」
「嗯……」秦依見到他,臉色又冷了下來。
「你這個不孝子啊!」唐先生將拐杖朝邵湛扔過來,惱怒地喘著氣,「你知道不知道她是誰,她爸害死了你爸爸!他爸還害得我成了殘廢!你當初怎麼答應我的,啊?」
秦依的心猛地一跳,臉色難看,慢慢地將臉轉到一邊。
邵湛默默地將拐杖撿起來放到他的旁邊,低垂著臉打開茶几上的一個小瓶子里倒了葯遞過去,「叔叔,該吃藥了。」
唐先生揮開他的手,白色的藥片撒了一地,綳著張臉,氣都喘不直:「逆子!」
邵湛重新替他備好葯,又給他倒了水:「我一直都很聽您的話,如今我長大了,我想聽自己的判斷。」
他站起身來,身後的水杯又朝著他扔過來。邵湛不為所動,提過秦依的書,拉著錯愕的秦依離開。秦依走到門口的時候聽到身後的咆哮聲,「阿湛,你為了這個女人連我這個親叔叔都不要了是不是?!」
邵湛輕嘆了一口氣,沒說話。到了門口的時候碰到唐小雨正站那兒,見他們出來不由地笑了笑。
邵湛低聲跟她說了一聲謝謝,將秦依按到車座上:「餓不餓?」
秦依看了他一眼,動了動唇,開口道:「別以為你這樣我就會原諒你。」
邵湛開了一段路,將車子停下,緊張道:「他沒對你怎麼樣吧?」
秦依搖了搖頭:「沒有……」
邵湛吐了一口氣,神色有一絲疑惑閃過,隨即伸手把秦依的手拉過來,扣住她的脈搏。微怔了一會兒,唇邊不自禁地露出些笑意。
秦依惱怒地將自己的手伸了回來:「你幹嘛?」
邵湛揉了揉她的頭髮:「我叔叔年輕的時候混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我怕他傷害你。」
秦依掙脫他的手,把臉轉向窗外。
邵湛又道:「我這身衣服都濕了,回家換一身,你不介意到我那兒吃頓晚飯吧?」
「哦。」
這裡地勢偏遠,秦依靠在車上一會兒就睡過去了,迷迷糊糊中感覺身上被蓋上了毛毯。醒來時,秦依才發現自己躺在床上,旁邊還睡在邵湛。他隨意地躺在她的旁邊,勾著她的小手指頭,被子也沒蓋。秦依靠得近,外面朦朧地光透進來,發現他的眼瞼處有著濃濃的青色,看來也是好多天沒有睡好覺。秦依想要將被子拉給他一些,他微怔了一下就醒了:「你醒了?吃飯嗎?」
「嗯。」秦依坐了起來,邵湛半跪在床頭將她抱了起來。秦依略略受驚,叫了一聲,邵湛的語氣充滿了懇求,「給我抱抱好不好?好久沒有抱過你了。」
因為剛睡醒的緣故,他的聲音低低啞啞的,十分可憐。秦依沒忍拒絕,任由邵湛將他抱到餐廳。他小心地將她安放在桌前,秦依支著腦袋看他忙碌的背影,咬著唇。
邵湛把飯菜端到桌面上來,見秦依沒有什麼胃口地扒著飯,便給她夾了幾口挑了刺的魚肉,「吃這個比較有胃口。」
「嗯……」
隨著「滴——」的一聲響起,邵湛站了起來:「好了,甜湯熟了,我去端過來給你喝。」片刻邵湛就端了一碗湯水放到秦依的面前,「嘗嘗看,味道怎麼樣?」
秦依嘗了一口,皺了皺眉頭,「味道有點怪,太甜了。」
「是嗎?我嘗了嘗覺得還好啊?」邵湛歉意道,「我下次少加點冰糖,來,你趁熱喝了,遲點給你燉點骨頭湯,今晚住這裡好不好。我剛給你曬了被子。」
「我不要。」
「我給你布置了新的房間,換了柔軟的新褥子。」
「我也不要。」
邵湛神色略為失望:「那遲一些吃了夜宵我再送你回去。」
「嗯。」
秦依吃了飯就坐在沙發上看書,邵湛怕她看壞了眼睛,把屋內所有的燈都給點了起來。
秦依剛開始轉專業的時候有點辛苦,可到後來也就喜歡上了。如今重溫舊書,挺是親切,看到一半突然有了思路,準備去用電腦。邵湛在廚房裡忙乎,秦依踩著柔軟的拖鞋跑到書房。書房裡擺放著兩台筆記本,其中一台是淡粉色的。
秦依看著有些愛不釋手,直接開了機。
開機之後,發現裡面她需要的軟體都已經安裝好,用起來也頗為順手。秦依隨意編了幾個程序,感覺有人從身後過來,將一個東西掛在她的脖子里。秦依低頭看了一眼這東西,沒理會,邵湛說了一句:「少玩一會兒。」
「哦。」
秦依玩了兩個小時,被邵湛拉出去喝湯。他燉得骨頭湯又香又爛,骨頭是骨頭,肉是肉,味道很好。秦依發現有些餓了,就吃了個乾淨。
秦依一吃完就吵著要走,邵湛又勸了幾句讓她留下,她便生了氣,一聲不吭。邵湛苦笑了一下,揉著她的腦袋:「別生氣了,我帶你回去。」
秦依這才緩了臉色,去玄關口穿鞋。自從知道自己懷孕后,秦依就再也沒有穿高跟鞋,換上了運動鞋。她剛要低頭系鞋帶,邵湛比她快一步蹲下來:「我來。」
他替她將鞋帶重新系了一遍,緊了緊。又換另外一隻,秦依低著頭看著他的發旋,抿著唇不說話。
坐在車裡的時候,邵湛問秦依:「明天想吃什麼?」
「什麼都不想吃。」
邵湛低笑了兩聲:「又鬧小孩子脾氣。」
「我想過了,我要離婚。」
邵湛不說話,神色黯然。他把車子一開到,秦依就要走,邵湛沒肯,跟上來提過她那一袋子的書,「我送你上去,這裡黑燈瞎火的,摔到了怎麼辦?」
「邵湛,我們離婚吧。」秦依又重複了一句。
邵湛不說話,在她身後跟著她:「我先照顧你一段時間,你剛流產。」
「我們之間沒有財產糾紛,很好辦的。」
「你跟過我,我就要對你負責。我得確保你身體恢復,然後替你把未來安排好。」
秦依聽到這句話,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隨即心裡又莫名覺得空落落的。
邵湛跟著進了屋,林爽見兩人一起回來,倒是開心:「依依,你們今天去哪兒了?」
秦依特意強調:「我沒跟他一起。」
邵湛不知怎麼地變出了個計算機包:「這台筆記本輕薄,輻射也少些。見你喜歡,就給你一起帶來。」
秦依張了張嘴,沒說話。
邵湛看了看時間:「現在也有些遲了,別熬夜,早點睡。」
林爽唇角翹得曖昧,點了點頭:「我會好好監督她的。」
邵湛看起來還是有些不放心,盯著秦依道:「要不我留下來吧?」
秦依一下子就毛了,怒視著他,將他往外推:「你真煩,快回去吧!」
秦依把邵湛推出去之後,林爽在一旁吃吃的笑:「依依,你怎麼了?」
「沒什麼!我要睡覺了。」秦依轉身往屋裡走,臉色並不好。林爽又拉住她,「依依,他那麼有心,你就別折磨他了。」
秦依轉過身對著林爽做鬼臉:「我們馬上就要離婚啦。」
林爽看著被重重關上的門,人也不由一顫,這是她所熟悉的秦依,可又覺得陌生。
秦依第二天是被門鈴聲給吵醒的,林爽似又不在家。門鈴聲不斷,她揉著惺忪的眼睛爬起來,一邊往外走一邊道:「誰啊?」
「我。」邵湛簡介短促的聲音傳來,秦依對著貓眼看著他,遲疑著要不要給他開門。邵湛又敲了兩下,柔聲道,「依依,該起來吃飯了,我給你帶了吃的。」
秦依摸摸肚子,真的餓了。她緩緩地打開了點門縫,不悅寫在臉上,她朝他伸出手來:「吃的給我,你可以走了。」
邵湛有些哭笑不得,想要伸出手來摸摸她,見她躲避地往後退。
「依依,我們以後還是朋友。」邵湛眼眸微閃,認真地說了一句,便將手裡的袋子放到她的手裡,「趁熱吃,我要去公司了。今晚我需要去出差一趟,需要我給你帶什麼禮物?」
「我不需要。」秦依重重地關上門,背過身去的時候,眉宇之間還帶著些複雜的惱意,說不清是為了什麼。
吃過早餐,秦依開始寫程序。寫一會兒休息一會兒,偶爾跑到陽台上晒晒太陽。陽台上有一張搖椅,是邵湛前段時間拿來的,上面鋪了軟軟的墊子。她很是喜歡,躺在上面蓋一條薄薄的毯子,就這麼休息一會兒,一晃就是幾個小時。
對於現在的秦依來說,時間是最不值錢的。
可空閑的時候,也是她最矛盾的時候——邵湛是她過不去的一條坎。
他送給她的木偶就放在旁邊,她時不時地會拿在手裡摸一摸,她問自己:還愛他么,或者他愛我么?
秦依覺得奇怪,自己明明外向開朗,從小學到高中都是班長,人緣也好,彼此交心的朋友居然一隻手都數得過來。這種時候,除了林爽,她居然找不到其他可以傾訴的人。
一個人悶在家裡,無聊得很,又找不到好玩的事。
看到段宸矜發來的簡訊是在下午,因為手機調成振動,她沒有注意。段宸矜讓她把公司打理幾日,他含糊地表示自己有事。
秦依猶豫了一下,只覺得蹊蹺,宸矜是個很少會麻煩別人的人,如今他既然找她,肯定是很重要的事。
秦依趕到公司的時候,竟意外地在公司門口碰到段苒苒。
許久沒見她,她依舊那般美艷奪目,頭髮染了一個新的顏色,在陽光底下散發出柔潤的光澤。她身著一條白色的蕾絲上衣配著米色的波西米亞長裙,微風一揚,有一種說不出的風韻和嫵媚。
這樣年輕的女人,真的看不出來有段宸矜那麼大的一個兒子。
不過這也說明,她的日子過得很舒心。
秦依每次見到她,心裡都會不舒服,她一想起自己的媽媽,對她就越發恨得咬牙切齒。
此刻遠遠地看著她,她沒有靠近,只做沒有看到。
段苒苒並沒有進去,只是站在門前,正在冥想著什麼。秦依就這樣沉默地看著她,直到她突然轉過頭來,淬不及防地與她對上眼。她看到秦依倒沒有意外,唇一點點翹起。她踩著高跟鞋朝秦依一步步走過來:「秦依,你如今還是與宸矜朝夕相對么?」
秦依看著她臉上那抹曖昧的笑意,心生厭惡,略微皺起眉頭:「您都是這樣教育宸矜的么?」
段苒苒很是開心的笑了起來:「我很實在,喜歡就是喜歡,從來都不為世俗所累。」
秦依頓時有些無語,略過她要往公司去,心裡暗自罵著她不要臉。
段苒苒重新叫住她:「請不要告訴宸矜我到這兒來。」
秦依冷哼一聲算是回答,心裡藏著許多疑惑。等到她再度轉過身去的時候,就見到段苒苒那搖曳的身影已經沒入計程車里。
秦依上了樓,計算機還開著,她上網玩跳棋,玩了好一會兒,宸矜倒是回來了。他身著白色襯衫,已經被汗水打濕,臉色蒼白,並不怎麼有精神。
「你怎麼了?」秦依拿起旁邊的茶杯喝了一杯水,開口問他。
「我媽媽……我找不到她了……」段宸矜重重地喘著氣,臉上有一種秦依從未見過驚慌。秦依張了張嘴,想說,又頓了頓:「發生什麼事了?」
段宸矜獃滯地看著她,唇角微顫:「她生了很重的病,不願意接受化療。」
秦依沉默了一下,將茶杯放到一旁,不知道怎麼安慰。看著他滿頭大汗的樣子,知道他是找了好多地方。秦依起身給他倒了杯水:「你別著急,我……我……你先休息一下,你媽肯定能找回來的。」
段宸矜接過水杯喝了一口,眉頭深深地皺起。
他拿出手機撥打了幾個電話,對方都是關機,他泄氣極了,秦依看著他這副失了魂的樣子,覺得自己沒有必要瞞著,低聲道:「其實我剛才見過媽媽……她還讓我不要告訴你……所以我……」
段宸矜一聽到這話,放下水杯,又急急地往外跑。秦依回憶起段苒苒跟她見面時候的樣子,並不像生了病,畫著精緻的妝,氣色看起來也不錯的樣子,表情也很生動。在秦依的眼中,這樣的女人應該是禍害人間的,橫行天下,她沒法想象她得了什麼樣的病,需要化療。
段宸矜離開之後,一連幾天都沒有回來。
最近工作並不多,只有幾個項目需要她簽字而已。
秦依開心想著如果段宸衿能夠早點回來好了,有些決策她不知道怎麼處理,還得打電話問媽媽。
公司內部最近到處都流傳著段宸矜是秦懷民私生子的事,秦依聽到這個消息是某次去衛生間的時候,聽完之後臉色並不是特別好,躲在裡面很久都沒出來。不過對於這件事,她也想開了,既然安排了段宸矜在這裡工作,這樣的留言出來是遲早的事。
再說這種事並不算是什麼稀奇事,有錢人家有個私生子卻是不稀奇。稀奇的是,秦依和段宸矜曾經相戀的事被拿出來傳。說起來秦依和段宸矜在A市一中里讀高中的時候,他們兩人的戀愛是全校皆知。那時兩人的成績都是學校中的拔尖兒,學校的老師認為他們登對,只要他們不影響學習,也就睜一隻眼閉隻眼,如今有事人將這事給捅了出來。秦依在公司里聽幾天的是是非非,也就習慣了,畢竟這事她曾經干過,她也要承擔。可當某天早上在都市報的財經版看到這個花邊消息之後,整個人都懵了。
握在手裡的杯子掉落下來,水浸濕了裙子。她顫抖著手,瀏覽著這篇報導,筆者的筆鋒很犀利,挖掘了秦家許多不可認知的一幕,秦懷民的慈善家的身份也一落千丈,更是詳細地報導他忘恩負義逼死唐華毅夫婦,還故意把唐華風推下樓梯摔成殘廢。特別是秦依與段宸矜這荒謬的戀愛更是被稱為報應,奇恥大辱。
秦依將報紙撕了個乾淨,咬牙切齒:「哪個變態,居然拿這種事做報導!」
她的心裡已經接近絕望,不知道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父親。
秦依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樣回去的,回去的時候意外地發現邵湛也在,正低頭坐在沙發上編著什麼。她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林爽走過來朝她伸出手來,炫耀著手上的銀質手鏈:「邵醫生出差回來,給帶了禮物,好漂亮的。」
邵湛抬起頭來對著淺淺地笑:「你沒有喜歡的,我就不買了。」
秦依一聲不吭地徑直朝自己的房間走去,冷冷地關上門,留下林爽與邵湛面面相覷。秦依氣呼呼地躺在床上,拿被子蓋住自己的臉,一動不動。片刻之後,邵湛開了門進來,坐在床頭要掀開她頭上的床單。秦依只是用力地拽著,邵湛輕拍著她的腦袋,低笑道:「生氣了?」
秦依低低道:「滾開!」
邵湛竟意外地聽出些哭腔來,這才慌了,忙將她的被子拉開:「好了好了,不鬧了。我給你買了許多許多禮物,有些拿過來了,還有一些定做的過幾天才到。剛才我騙你玩呢。啊……」
「你走開……」秦依坐起來對著邵湛拳打腳踢,野蠻地像個潑婦。邵湛生怕她傷著了身子,任由她鬧騰。見她鬧得累了,才俯下身子將她壓住。他橫在她的上方,粗粗地喘著氣,苦笑道:「越來越像個孩子了。」
「是不是又是你?」秦依兇狠地瞪著他,「是不是毀了我爸還不夠,還非要毀掉我,毀掉段宸矜?毀掉所有的秦家人?」
「什麼?」邵湛皺起眉頭。
「上次你去悉尼,其實是躲起來跟檢察院檢舉我爸爸了。這次呢,你去出差,是不是去報社給八卦了,啊?」秦依狠狠地將他推開,淚水不住地從她的眼中掉落,她咬著唇,「除了你,還有誰那麼了解我們家,還有誰那麼恨我爸爸……」
邵湛獃滯地站到一邊,似有些明白秦依說得是什麼。他半跪在她的面前:「依依,我說不是我做的你信不信?」
「不信!」
「是不是因為我做錯了一件事,後面的那些事你都要按到我頭上?」
「本來就是你做的!」
「是不是……你再也不相信我?」
「是!」秦依惡狠狠地看著他,「你的父母是自殺的,我不否認爸爸是間接地害死他們的兇手,可你手裡根本沒有什麼殺人證據對不對?」
邵湛的眼睛瞪大,沒有一絲光彩。
秦依笑得越發凄厲:「邵湛,你可真是有本事。」
失望的神色濃濃地瀰漫在邵湛的臉龐上,他緩緩站起來往後退,聲音有些冷:「依依,你最好想一想,我那麼喜歡你,又為什麼會做那些事!我做過的我不會否認,沒有做過的我也不會承認!」
在林爽的眼中,邵湛就是神仙哥哥。
他是個不會生氣,包容依依一切的男人。可今天他冷著張臉,摔門走了。林爽張大了嘴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手鏈懊惱不已,這些都是她惹得禍吧。
她悄悄地推開門,秦依正在哭。頭埋進枕頭裡,整個人哭得一抖一抖的。上次那麼難的時刻,秦依都挨過去了,堅強地堅持下來,可如今的她……看著真是於心不忍。林爽蹲在床頭:「對不起啦,依依,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讓你嫉妒嫉妒,讓你知道你是在乎邵醫生的。」
林爽的勸說似乎並沒有什麼用,秦依哭得越發厲害。林爽無奈地給邵湛打電話:「邵醫生,依依在哭,哭得很厲害。」
林爽就在秦依旁邊打得電話,故意開得擴音,就是想讓秦依聽聽邵湛的安撫的聲音。
可——
「她愛哭就讓她哭,讓她自己哭清楚。」邵湛的聲音聽起來很煩躁,很冷冽。
沒有人看到他臉上的落寂與愧疚。林爽停頓了一下,不知道如何接話。而秦依的哭聲也就在這個時候戛然而止,接著抬起手將放在檯燈旁邊的木偶往地上砸,不小心碰到了檯燈,檯燈也砸在地上,發出重重的響聲。
林爽嚇了一跳,眼睛往那邊一瞥,只見秦依白色裙子上沾染了鮮艷的血跡觸目驚心,她尖叫起來,「血!血,依依你流血了……」
「你快開門,我帶她去醫院。」原來邵湛還沒有走,一直站在門口,此刻他一聽到流血兩個字,整顆心都提了起來,用力拍著門。
林爽替邵湛開了門,邵湛慌慌忙忙地跑進來抱起秦依就往外跑。他來不及等電梯,沖著樓梯道就快步地往外跑,林爽趕都趕不上,只隱隱地聽到秦依發了瘋似地尖叫的聲音:「你給我滾開。我要跟你離婚!我一輩子都不要見到你。」
等到林爽跑下樓的時候,只看到邵湛車子的尾燈。林爽在原地喘氣的時候,一隻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阮希睿緊張的聲音響在她的身後:「怎麼了,這是?」
「我……我也不知道啊,夫妻吵架了吧……」林爽也沒想清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心裡正想著是不是生理期啊,可是生理期……也不至於這樣,難道是……
邵湛連闖了幾個紅燈,抱著秦依進醫院的時候,臉色蒼白,額頭上全是汗。
等到秦依被送去檢查,他整個身體都癱軟了下來,靠在椅子上瑟瑟發抖。
明明是初夏,他全身都在發冷,連牙齒都在戰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