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真相
一片被風吹落的黃葉預示著秋天的到來,百年難遇的炎熱盛夏終於過去。
從那天離開后,鄭偉琛徹底消失在她的生活中,只有仙人掌還放在窗前,依舊生長著尖銳的刺。她以為憑鄭偉琛的個性一定會查出真相,可是時間一天天過去,林近仍然還在投資界呼風喚雨。
她決定不再等了,訂下了三天後去多倫多的機票。
一場戲拍完,簡葇坐在片場的角落,習慣性看了看手機,看見上面的日
期,又失魂落魄了。十年前的這個日子,他們在公園裡偶遇,那時候她並不知道是他的生日,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竟然十年了……
收起了手機,她順手拿起娛樂周刊翻翻。
翻到女歌星嚴羽的緋聞,她便多看了幾眼。她最近挺喜歡嚴羽,她不僅人漂亮,歌聲也十分動人。尤其是那首讓她在選秀節目一夜成名的原創情歌,深情又傷感,每次聽了,她都會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雖然也知道娛樂圈的緋聞多半是炒作,可在娛樂圈連人家的緋聞都不知道,很難和人有共同話題。她隨意掃了一眼雜誌上的配圖,當她看清楚那張角度刁鑽的照片,她的視線再也無法移開。
照片里,嚴羽從一輛黑色的A8里下來,車內的男人只拍到一個模糊的側面,還被頭髮遮擋了大半,一般人絕對看不清男人的長相,可是簡葇卻可以一眼便認出他……是鄭偉琛。
以指尖細細觸摸著照片上模糊的人影,所有美好的記憶都變得那麼遙遠,無法觸及,可依舊美好。
「拍成這樣,你都認得出來?」製片人岳大少不知何時坐在她身邊。
她側臉,笑靨如花,「怎麼會認不出來,這麼帥的男人,除了他還能有誰。」旁邊的岳大帥哥對她的表達極為不滿,故意正了正臉,給她一個最上鏡
的角度,「還有我!」
她無語,對於岳啟飛的自戀,她從來不發表任何意見。
「晚上有空嗎?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玩兒。」
「沒空。」她毫不猶豫答。
「你晚上不是沒有通告嗎,還有什麼事?別告訴我你要回學校上課。」「我要去遊樂場轉轉。」
「這麼重要的事啊!」岳大少頓了頓,接著說:「那家私人俱樂部真心
好玩兒,很多明星都愛去玩兒,我聽說,今晚嚴羽也去,好像是要給誰慶祝生日……」
合上手中的雜誌,她叫住正準備起身離開的岳啟飛:「我今晚有空!」
……
有特殊表演的私人俱樂部氛圍果然與眾不同,霓虹燈流光溢彩地落下,把偌大的舞池映襯得忽明忽暗,簡直激情四射,姦情四起。而在燈火照不見的黑暗裡很多事物都只剩下一片凌亂。
走進大廳后,簡葇和岳啟飛找了角度很好的角落,象徵性地端著酒杯,眼神始終望著二樓雅間里的人影,身邊坐著一身性感嫵媚紅裙的嚴羽。才兩個月不見,他幾乎變了個人一樣,黑色的衣服,和暗夜一樣的顏色,照不明的晦暗。
她依稀看見他的眼光看向她這邊,她急忙低下頭,向靠背里縮了縮。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探頭又看過去,他已經開始和朋友喝酒了。她看見他拿著
一整瓶的軒尼詩,一口氣全都喝了進去,大家都在拍手叫好,而簡葇只覺得
辛辣的酒液流過喉嚨,刺痛難忍。
他喝完了后,嚴羽便起身走向了舞台。嘈雜一下子沉靜下來,深情舒緩的前奏聲響起,整個大廳瞬間高端大氣上檔次了。
輕輕的,嚴羽極其煽情的嗓音飄來……字字句句撩過所有人的心間,而她的眼神中,只有一個人。
有人說,女人最有魅力的時刻,就是她唱著情歌的時候,以前簡葇不信,現在,她相信了。這樣的嚴羽,連她都會動心,更何況男人。
唱完了歌,嚴羽坐回原來的位置,甜蜜地依偎在身邊人肩上,輕吻了一下他的面頰。而他,沒有拒絕,熱情地將她摟在懷裡。
她猜到他會很快開始新的戀情,也猜到了他會找到一個完美的女人,現在一切都是按照她預想方向進展,她應該高興,為什麼鼻根是那麼酸楚……
岳啟飛由始至終沒說話,她也根本無心理會他,眼睛一直瞟向二樓雅間的男女。他們似乎在玩兒什麼遊戲,大家有時笑,有時狂飲,直到午夜時分。她看得出來,鄭偉琛真的喝醉了,因為他的身體已經有些僵硬,手拿酒杯的時候要摸索一陣才能拿到。
不知說了些什麼,他扶著桌子站起來,嚴羽也緊跟著他站了起來,扶住他搖晃的身體,兩個人一起走下樓。
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鄭偉琛和嚴羽的人影,岳啟飛說:「我想,他們不會回來了。」
簡葇端著酒杯還想倒酒,才發現酒瓶里的酒不知不覺就沒了,「嗯,我們走吧。」
強忍著大腦的昏沉,她和岳啟飛一起去了地下停車場。
「死心了嗎?」岳啟飛問她。
「早就死了。」
「那就從了我吧。」
「我……」
她的聲音消失在空曠的停車場里,震驚的眼神直直盯著旁邊黑色的A8。
寂靜無人的停車場,浸透著潮濕陳舊的味道和汽車尾氣刺鼻的氣味。
她一生都忘記不了這個味道,就像一生都忘記不了她看到的場景,靠牆停靠的黑色奧迪車內,一雙人影交疊糾纏,唇順著半解的衣衫探索……
雖然隔著暗色的車膜,她依然可以清晰地看清楚男人的臉,因為那張臉是印在她心上的。
車身在震顫,每一下顫抖,都像是車輪碾過她早已潰爛的傷口上。她不覺得疼,也沒覺得悲傷,她甚至沒有任何感覺。
許多年後,她忘記了很多場景,唯獨這一幕她越想忘記,記憶就會越清
晰,短短十幾秒而已,畫面就像一幀一幀刺在她記憶中一樣,歷歷在目,就連停車場里的味道,她也清清楚楚地記得,以至於她後來對停車場有種強烈的抗拒,只要一走進去就會有種窒息感。
岳啟飛拉著她的手,想要拉她離開,她的腿已經動不了,她只能死死攥著他的手,好像他一鬆開,她就會跌進萬丈深淵一樣。最後,岳啟飛摟著她的肩膀,幾乎是將她拖著上了車,以最快的速度駛離了停車場。
所以,她沒有看見,當他們的車消失在停車場的大門,黑色的轎車馬上停止了震動,鄭偉琛系著衣扣下車,半倚著車門拿出一根煙。
打火機被划燃,微弱的火苗閃爍著凄冷的光。
嚴羽攏了攏頭髮,下車,臉上還蕩漾著未褪下的紅暈。
「對不起!」他說,「我剛才……」
「沒關係!我不會當真的。她就是那個讓你想忘又忘不了的人吧?」
「……」
「看她剛才傷心欲絕的樣子,不像對你沒有感情。」
他側過臉,問:「她剛才的樣子,真的很傷心嗎?」
「你自己看不出來嗎?」
「她是個演員,還是個演技特別好的演員。」
「噢?如果她剛才的表情是演的,那她絕對可以拿奧斯卡的小金人了!」
燃了一半的煙落在地上,他踩熄,細密的灰燼碾碎在地上。
……
停車場外,岳啟飛看向副駕駛上滿臉淚水的簡葇。
「後悔了嗎?」
「後悔了,很後悔……」她伏在雙膝上,旁若無人地放任著自己的眼淚
和悲傷,「早知道會有今天,我當初一定多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時間,不會只顧著拍戲,錯過了那麼多個周末。那時候我真傻,以為來日方長,以為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在一起……」
岳啟飛深深嘆了口氣,「你真是無藥可救了!」
加拿大
一周后,簡葇和多年不見的媽媽、妹妹一起走在多倫多大學的校園,綠
草如茵,古樹參天,在寧靜和典雅的古建築和設計獨特的現代化建築之間,她疲憊的心總算得到一點喘息的機會。
簡婕的腿恢復得很好,除了快走的時候右腿明顯拖沓,其餘的時候僅僅有一點不協調。簡婕也比以前開朗了很多,拉著她的手給她介紹學校各個學院的建築,她漂亮的臉蛋上又有了滿滿的自信。
媽媽雖然比以前老了,但看著她們的笑容卻和從前一樣,溫暖而祥和了。
面對著媽媽和妹妹滿足的笑臉,簡葇才覺得自己還有活下去的價值。
走了好一會兒,簡葇看簡婕的腿有些僵硬了,便問媽媽:「媽,走了這麼久,你累不累?」
「嗯,是有點累了,咱們休息一下吧。」
坐在長椅上休息一下,媽媽見簡葇擺弄著手機,臉上隱隱有種落寞,以為她在等電話,於是笑著問:「在等男朋友的電話?」
「呃?!沒有,我在看時間。」
「哦!你上次說你們要結婚了,什麼時候?媽媽還沒見過他呢,怎麼沒
帶過來?哦,如果不方便,等簡婕放假,我們回國去見見也行。」
「我們分手了。」
媽媽很想問問為什麼,看了看她的表情,又忍住了。
在多倫多大學逛了大半天,媽媽才帶著簡葇回到她租住的房子,房子少說也有幾十年,看起來並不比奶奶那四處漏風的老房子好多少。如果不是親眼看見,簡葇幾乎不相信這被稱作世界上最適合生活的城市居然還有這樣的貧民窟。
簡葇收拾好東西,正打算休息,媽媽端了盆熱水進來。
簡單聊了幾句,簡葇才問:「媽,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說。」
「我爸爸是誰害死的?是林近和呂雅非嗎?」
媽媽的臉色突然變了。
「我只想知道真相,我想知道到底是不是他們。媽,我長大了,我明白
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我一定會好好保護自己。」
媽媽猶豫良久,見她一臉的堅持,點點頭,「好吧。」
她從床下的抽屜里找出了一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盒子,打開后從最底
層拿出一個U盤,「這是我在你爸爸的遺物里發現的。裡面有一個音頻的文件,錄下了林近和呂雅非的對話,你聽了就會明白了。」
簡葇把U盤插在了電腦上,點擊了裡面的一個音頻文件,聲音播放了出來。
裡面傳來呂雅非帶著低泣的聲音,「你既然走了,為什麼還要回來?為什麼還要找我?我已經嫁了人,有了孩子,我過得很好……」
「我回來,是想帶你們母子離開這裡,我要帶你們去德國,我們重新開
始,我可以給你們更好的生活。」
呂雅非的聲音有些急躁,「你要我跟你說多少次,鄭偉琛不是你兒子!不是!你以後不要再去他的學校打擾他,他只是個孩子……」
聽到這句話,簡葇突然聽不見任何聲音,耳膜里都是轟鳴著同一句話,
「鄭偉琛不是你兒子……」
緩了好一陣,她才聽到林近的聲音說:「你不用再瞞我了,我知道,你當初是懷了我的孩子,為了給孩子一個爸爸,你才嫁給鄭耀康。」
「林近,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你認為我就是這樣的女人嗎?我嫁給耀
康,是因為他真心對我,和他在一起,我真的覺得很幸福。鄭偉琛是他的親生骨肉,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別再胡思亂想了。」
「我已經驗過DNA了,匹配度百分之九十九……」
音頻的聲音靜止了。
簡葇的呼吸也靜止了。
如果說還有比鄭偉琛是呂雅非的兒子更讓她覺得天崩地裂的事,那麼就是林近是鄭偉琛的親生父親。
許久,呂雅非的聲音才繼續,「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我只想彌補我曾經犯過的錯誤。我想給你們更好的生活。」林近說,「雅
非,你當年為什麼不告訴我?如果我知道你懷了我的孩子,我一定不會走。」
「我早知道自己懷孕,我也不會嫁給耀康。」呂雅非的聲音帶著無法言
喻的苦澀,「這十七年,我每天看著耀康把他當親兒子,為他默默做了那麼多,你以為我好受嗎?可我真的不敢告訴他,要是讓他知道鄭偉琛不是他兒子……以他的個性,他一定不會放過我們。我怎麼樣都無所謂,可我不想讓耀康承受這樣的打擊,更不想毀了兒子的一生,我希望他永遠都是鄭耀康的
兒子,你明白嗎?!」
「鄭耀康可以給他的,我也可以給。」
「你已經給不了!耀康對他付出、給予他的父愛,你已經沒辦法替代
了……現在,就算告訴他真相,他也一輩子都不會認你!你什麼都給不了他,你只會毀了他。」
音頻了又一陣沉默,林近說:「那你呢?雅非,鄭耀康給予你的東西,我還能替代嗎?」
呂雅非沒有回答,只說:「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我是鄭太太,永遠都是。」
一段見不得光的錄音播放完了,簡葇也徹底明白了。這才是呂雅非願意
用生命掩蓋的真相,這才是林近害怕她爸爸公開的秘密。他們想保護的並不是自己,而是他們的兒子。
她也終於明白了鄭偉琛那天為什麼會來找她,為什麼會說:「我明白了,我現在終於明白你為什麼要把仇恨發泄到我身上……」他一定是知道了真相,知道了她的家破人亡,都是因為他不可告人的身世。
所以,他相信了她不會愛他。
所以,他選擇隱藏這個秘密,也選擇了讓林近繼續逍遙法外。
那麼,她該怎麼做?該不該揭開了這個秘密?畢竟,秘密一旦公諸於眾,她報復的人除了林近和呂雅非,還有鄭偉琛,那個她最深愛的男人。
抱著最後的一線期望,她問媽媽:「媽,就憑這份錄音,你怎麼知道是他們害死我爸爸?也或許,爸爸的死真的是意外,你和簡婕的車禍也是意外呢。」
媽媽搖搖頭,「當年,除了這份錄音,我還找到了一個人證,就是我們家樓上的鄰居。你爸爸出事那個時間,她正好想把垃圾放在門口,探頭時看見林近和那兩個所謂的『竊賊』匆匆下樓。她本來答應了要幫我出庭指正林近,誰知我和小婕出了車禍以後,她也嚇得什麼都不敢說了,後來,乾脆搬了家躲避我……」
媽媽溫暖的手撫過她冰涼的指尖,「小葇,這麼多年我都沒告訴你這個秘密,因為我也是一個母親,我明白父母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什麼都能做,別說殺人滅口,就算是要他們的命,他們也會毫不猶豫的。呂雅非和林近為了掩埋這個秘密,一定會不惜任何代價。你爸爸的悲劇已經發生了,我不能
再讓他的悲劇發生在你和小婕身上。你就算為了媽媽,一定要保護好自己,明白嗎?」
「可是,你真的甘心嗎?」
「不甘心,可是我沒有別的選擇。我只能等待著,主一定會懲罰他們,
他們總有一天會有報應的。」
是啊!是報應,否則像鄭偉琛這樣的男人怎麼會偏偏愛上了她?
在多倫多住了一周,她每天都會陪媽媽去教堂祈禱,聽著神聖的歌聲,她的心緒依然無法安靜。
她是真的想要原諒,想要寬恕,然而,她始終無法說服自己……
從多倫多回來時是正午,沒倒過時差的簡葇本想回家補個睡眠,不想在美夢與噩夢中睡睡醒醒,折騰到了第二天早上,她才睡醒,把手機開機。
這一周,她為了在多倫多安靜地休養生息,沒有開通全球呼,手機一直處於無服務狀態。所以手機剛剛開機,便此起彼伏地響起各種提示音,一連串的簡訊蜂擁而至。
很多人打過電話找她,有岳啟飛的,有圈內的熟人,有學校的同學,還有來自鄭偉琛的未接來電。
對著他的名字失魂落魄了好一陣,她才繼續翻著後面的信息。
一條簡訊出現在她的屏幕上,「我想見你,我不相信你從來沒有愛過我。」
手機上的時間顯示的正好是她離開中國的時間。
再看下一條簡訊,「今晚六點,我還在那家電影院門口等你,我有話想對你說。」
他沒有說哪家電影院,可是她卻再清楚不過,一定是那家他曾經等過她的地方。
她再看時間,正好是她下飛機的時間——昨天的中午,距離現在已經快到二十四小時了……
鼻息里彷彿又充斥了停車場潮濕而刺鼻的氣味,她深吸了口氣緩和了一下窒息感。現在,對她來說,愛和不愛已經不重要了,他是林近和呂雅非的兒子,他們之間永遠都不可能了。
放下了電話,她獨自吃了一頓索然無味的早餐。然後,她把房間打掃得
乾乾淨淨,連仙人掌上落的一層浮灰也沖洗得一塵不染。然後,她又泡了杯紅茶,一邊喝茶一邊給所有人回了電話,問他們什麼事,包括岳啟飛,唯獨沒有回鄭偉琛的電話和簡訊。
做完了這些,已經午後,她閑來無事看電視,新聞里播放昨晚西城區的
一場大火,面目全非的建築物宣告著昨夜那場兇猛的火勢。新聞播報員說,
大火整整燒了三個小時,所幸無人死亡,傷者已送往第一醫院治療。
看完了新聞,又看了一集沒頭沒尾的電視劇,時鐘卻好像步履蹣跚的老人,慢慢悠悠轉過了兩圈。
心緒越來越不平靜,她告訴自己出去透透氣,下樓轉了一圈,她又告訴自己只去電影院門口遠遠看一眼,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還在那裡等著,雖然她明知道他不可能再等了。
計程車停在了電影院門口,她才發現新聞的火場竟然是電影院對面的不遠處,大火已經完全熄滅,失去家的人正在撿拾僅剩的東西,新聞記者散去了大半,三三兩兩有幾個在做著採訪。
自從涉足了演藝圈,簡葇極少去人多的地方,所以她在火場簡單看了幾眼,便進了電影院。本該熱鬧的電影院竟然出奇的安靜,除了電影院的工作人員,空無一人,也沒有鄭偉琛的人影。站在門口的工作人員格外熱情地迎了過來,「您是來看電影的嗎?是不是約了人?」
「我,隨便轉轉。」
「哦,那不好意思,我們電影院被一位先生包場了。」
看看空無一人的走廊,她問:「所有的影廳都包了?」
工作人員點點頭,告訴她:「所有影廳都包了,只循環播放一部電影《泰坦尼克號》。」
「他包了多久?」
「他沒有說,只說等到他想等的人來。」
忽略點心裡驟然而起的漣漪,她四處張望,仍看不見鄭偉琛的人影。
工作人員又說,「您想看電影,還是去別的影院吧……那位先生昨天趕去救火了,到現在還沒回來,聽說是受了傷,我估計我們今天應該不能對外營業了……」
後面的話她再也聽不見,因為她已經以最快速度跑出了電影院,奔向了
對面的火災現場。
什麼都顧不上,她找出手機上曾拍過的一張鄭偉琛的照片,抓住一個人就問:「你見過這個人嗎?」
「沒見過……」
她問了幾個人,都說沒見過,最後,總算有一個人說:「他啊!他受傷了,為了救一個小女孩兒被砸傷了頭,送去第一醫院急救了。」
第一醫院被眾多的病人和家屬擠得滿滿的,但真正被包圍得水泄不通的,是觀察室前的長廊。
簡葇無法看見躺在裡面的鄭偉琛,卻清楚地看見呂雅非臉上的淚痕,還有葉正宸緊蹙的眉頭,還有他的親人和朋友們臉上的焦慮。
以前,她知道鄭偉琛的出身不凡,卻從來沒覺得他與她之間有著距離,今天,看見圍在他病房外的親朋好友,隔斷了她的視線,她才深切地感受到她與他所在的兩個不同世界,有著無法逾越的距離。
支撐她的最後一點氣力都消失殆盡,她扶著旁邊的長椅,無力地坐下。
坐了不知多久,簡葇依稀感覺到身邊有個很強烈的存在感,被淚水模糊的視線轉向那個強大的存在感,她看見的竟然是——傳說中的鄭耀康。
簡葇在電視上和照片中見過鄭耀康幾次,只覺得他窄小的臉雖然略顯清瘦,眼神卻格外犀利,氣場也特彆強大,令人望而生畏。而今,第一次真正與他面對面,她才發現,鄭耀康身上那種的迫人氣場是電視和照片中無法詮釋萬一的。
總之,面對毫無表情的他,她會不由自主地膽戰心驚,甚至想轉身逃走,無奈連逃的膽量都沒有。
「簡小姐,能借一步說話嗎?」他的聲音不大,態度也很客氣,但每個
字都擲地有聲,讓人無法抗拒。
簡葇有種不祥的預感,鄭耀康這樣的人物找上她,一定不會單純地跟她話家常。
跟在鄭耀康和他的警衛員身後,簡葇走進一間空的醫生辦公室,鄭耀康
一個眼色,他的警衛員便馬上退出去,為他們關緊了房門,守在門外。
「簡小姐,」鄭耀康的聲音聽來雲淡風輕,很像鄭偉琛說話的口吻,還
有抿唇的動作,深思時微隆的眉峰,眼神中不時閃現的堅毅,都會讓她聯想起鄭偉琛。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言傳身教的結果吧。二十幾年的父子,儘管一直在鬥智斗勇,也無法完全磨滅「父子之情」。
「你覺得現在的結果,你滿意了嗎?」他問。
依稀明白了鄭耀康的意思,但她不敢亂說,只得輕輕看著他,答:「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很多事,我不問並不代表我不知道。」他說,「我也不妨直言,從我
兒子說要娶你的那天,我就派人調查過你……」
「兒子」兩個字從他口中說出,口吻聽來有種強烈的佔有慾。
「你的父親叫簡墨,都市報《人物》專欄的記者,六年前,他為林近做
過一次專訪後半個月,死於意外。你母親請律師幫她申請上訴,她聲稱害死你父親的人是林近,因為你父親知道林近有個私生子的秘密,還說她有足夠的證據,但是後來,她因為小女兒受傷而撤訴。」
不祥的預感更加強烈,她不安的心神開始凌亂。鄭耀康既然能輕而易舉查出她的家世,那麼他想查其他的事情,應該也不難。
「你很聰明,知道惹不起林近,更沒辦法接近我太太,所以,你選擇了
我兒子。」
「我……」差點出口的「沒有」兩個字,她及時咽了回去。
「現在,他受了重傷,醫生說他有可能以後都醒不過來……這就是你想
要的結果嗎?」
這一天中,承受過太多的打擊,現在面對著鄭耀康這樣強勢的「審問」和他那一句「以後都醒不過來」,她更加眩暈,雙手撐著桌子,才勉力地站穩。
這是她想要的結果嗎?
她承認,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要不是她一定要追究真相,要不是她堅持不肯放下仇恨,她一定能好好和鄭偉琛在一起,他現在一定還會笑著在電話里對她說:「媳婦,我想你了!你過來讓我抱一下唄!」而不是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雖然他是林近的兒子。
抬起頭,她直視著一臉冷意的鄭耀康,「不是。我只想找出害死我父親的真兇,我沒想過牽連其他人,更沒想過要傷害鄭偉琛。」
鄭耀康似乎對她的回答很滿意,點了點頭,「好,既然你不想牽連其他人,那麼我可以幫你查清真兇,還你父親一個公道……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打擾我太太和兒子,可以嗎?」
鄭耀康肯幫她?這恐怕是她唯一可以報仇的機會,只要她遠離了呂雅非和鄭偉琛,她就可以如願以償。她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但她遲遲沒有回答。
低頭考慮了好久,她問:「我想去看看鄭偉琛,可以嗎?」
「可以。」
在這場言簡意賅的談話中,從頭至尾,鄭耀康沒有提過鄭偉琛的身世,而且他每每提到鄭偉琛,非但沒有任何厭棄的口吻,還會用一種佔有慾極強的口吻宣告著「我兒子」。簡葇忽然覺得,這個喜歡用「暴力」解決問題的父親內心深處有著一種更深切的愛,這種愛並不比她的爸爸對她的愛少一分一毫。
真不知道那個動不動就和父親斷絕關係的鄭偉琛,什麼時候才能明白這份從不表露的父愛?什麼時候才能珍惜這麼偉大的父親?
縱
葉落無心
◎著
其實她知道自己的力氣根本敵不過他,
所以,
她更加得寸進尺,踮起腳尖吻上他的唇,
他別過臉,
避開她熏染了酒氣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