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居然摸到他了
【如玉是只小妖,沒什麼法力,又不知何時失了肉身,只剩化作人形的元神四處遊盪。她不記得自己是吸了什麼天地精華才化作人形,也不記得自己是何時何地,又是如何失了原身的。因無甚修仙飛升的大志向,有沒有真身於她倒也沒什麼妨礙,是以,她從未為此憂愁苦悶,反因徒具元神而免被人類撞破,樂得自在。
她最大的樂趣便是在夜幕降臨之後,伸個懶腰,隨便挑一條巷子,挨家挨戶地串門子。自然是不經人家允許地長驅直入,看看這家老子教訓兒子,看看那家兩口子打架,或許還能撞見個金屋藏嬌或是背夫偷漢的。到了後半夜,人類都入睡了,她便去城南大槐樹底下,跟一眾妖精樹怪聊大天,分享各自見到的八卦。眾人說得口沫橫飛,好不逍遙快活,到天色快亮,就嬉笑著散了,各自尋個陰暗的角落睡大頭覺。
如玉已經好久沒遇到什麼可以拿去與姐妹們分享炫耀的新鮮事兒了,這讓她很是苦惱。這日她若往常一般,待太陽全部落到山那頭,便起來活動。她在東柳巷從頭轉到尾,也沒見到什麼稀罕的,失望之餘便轉到了西柳巷。
這西柳巷她沒怎麼來過,因這巷子里只住了三戶人家,其餘的就是些老舊的空房子,除了偶爾能碰著個同類之外,很難碰到什麼新鮮事兒。她挨著門兒去那三戶人家「做客」,果真沒什麼收穫。她嘆了口氣,準備再換下一條巷子,忽見巷子盡頭的舊宅里竟亮著微弱的燈光。
如玉很驚訝,她不記得那地方有人住,仔細一想,這快到科舉的日子了,或是進京趕考的書生沒錢住客棧會館,便租了這破舊宅子。
如玉忽然感到歡喜起來。這些日子盡聽姐妹們說這些舉子的趣聞,她總是插不上嘴。沒奈何,舉子們大多住在客棧會館,偏生她生性害羞,饒是人家看不到她,她還是對人類太多的地方有些犯怵,若這回讓她在這深巷裡撞見個漏網之魚,可真是她的運氣。
如玉「嘻嘻」笑出聲來,哼著小曲兒奔向那座院子里去,心念:這書生若是個俊俏的,那就最好了。
院門口,如玉輕咳了兩聲,裝模作樣地高喊道:「有人嗎?來客嘍。」及后又變換了聲音,扮個老實模樣應道,「來了,是哪個?」「是妖怪啊!」如玉尖著嗓子假作恐怖地大喊,之後便捧著肚子「咯咯」笑了起來。這是她最喜歡的遊戲,雖然被姐妹們嘲笑、不屑,她自己卻樂此不疲,每次新登某戶人家,總要如此自娛一番。
如玉樂了一會兒,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淚水,慢悠悠進了院子。才進屋中,又自以為幽默地撫了一撫,只做嫵媚輕浮狀,捏著嗓子道:「俊書生,小女子有禮啦。」說完抿著嘴兒傻傻地笑了笑,方抬頭細看屋中之人。
然這一看,卻讓她驚得不成。屋裡確是有個俊書生,還是個赤條條、光溜溜的俊書生。
如玉大喊一聲,捂了眼退了出去。
她看到了沒穿衣服的男人,好像是正在洗澡。
如玉背身站在院子里,摸著自己的心口,瞪著眼獃滯住了。她雖時常仗著自己只是一縷精魂而擅闖人家家裡閑逛,卻從來沒這麼直面地見過光著身子的男人。即便偶爾見了人家夫妻房事,她也是知趣識禮地退了出來。而且,人家男女扭在一起,也不容她看清。
這次卻不一樣,就男子一個人,赤條條地站在地上,全……全……全被她看去了。
「沒看到,沒看到,我什麼都沒看到……」如玉捂著臉喃喃自語,捂著臉扭捏起來,只想著趕緊溜走。可走到門口,她卻又站住,愣了半天,賊兮兮地扭頭看了看,暗道:反正我如今只剩了元神,不論與人,還是與妖都是婚配不得的,這會兒不看看,或許到死都見不到男人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這裡只有我一個,我偷偷地去看看,也算是開開眼,天知地知,我知,他不知。
是了,是了!如玉又自我安慰:我只是看看,又看不掉他一塊肉,算不得作惡。
她在門口下了決心,只怕那書生動作太快洗完了澡,也不容多想,她深呼了一口氣,轉身輕輕地飄了回去。
這一次,她沒有敲門問安,而是直接闖了進去,但見那書生已經背對著她坐進了木盆里。如玉做賊似的一步步往前挪,待到近了浴桶,又深吸了一口氣,咽了口唾沫,然後繞到了木桶前,正對著那書生。
竟然真是個俊俏的書生!如玉心中暗道,這人比她從前見過的書生都好看。思及此,她便蹲下身子,湊到浴桶跟前,平視著那個書生。
來時她還想著,若果真在這兒見到個俊書生,明日就拉朋友們一起來看,也算是她尋得的新鮮事兒,她也好顯擺顯擺。可這會兒見了這俊書生,她卻又有些不想拉朋友們來看了,不知怎的,她只想自己偷偷地看,好像是撿了個寶貝,怕被人搶了去似的。
如玉想到這兒,忽而臉上一紅,生了扭捏羞澀,下意識地錯開了盯著書生面龐的目光。這一閃躲,目光便隨之落在了這書生的肩膀上,如玉見他肩膀寬厚、結實,不似她想象中的書生那般弱不禁風。
如玉沒怎麼與人類接觸過,所謂的書生模樣,大多是聽姐妹們閑談時臆想出來的。這會兒見了一個活生生的真人,她也不知是自己想錯了,還是這書生果真和別人不一樣。
如玉生了好奇之心,便又開始認真打量書生的胳膊、胸膛,待看得入神了,便又湊近些,探著小腦袋往浴桶里望去。這一看恰恰看到了男子的私密之處,如玉如遭了電擊一般,騰地縮了回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心裡撲騰騰跳得厲害,好半晌才緩過來。
那個……那個就……就是男人和女人不一樣的地方啊……
緩過神來的如玉一點一點地蹭過去,饒是知道人家看不見他,依舊偷偷瞄了那書生的神情一眼,羞答答、賊兮兮地一笑,復又探頭往浴桶里望去。嗯……果真大不一樣呢……
如玉正看著,餘光卻忽似看到那書生歪頭看她似的,她心下一慌,猛地抬頭去看,卻見對方雖是歪了一下頭,目光卻是直直地穿過她的身子,望向她身後的桌子。
如玉鬆了一口氣,他怎麼可能會看到她呢?她這樣想著,便腦袋一垂,搖了搖頭,只笑自己果真是做賊心虛。
忽地,那書生一起身,向如玉臉上傾了過來。如玉嚇得又摔了一個大屁股堆兒,也不管屁股疼不疼,連連向後蹭了好幾下,待定睛一看,那書生只是去拿搭在桶邊椅子上的巾子。
這連著兩嚇,如玉嚇出了一身的冷汗,有些猜疑地湊了上去,伸手在那書生的雙目前晃了晃,又假裝去插他的眼睛,見那書生全無反應,她才徹底放了心。
如玉長出了一口氣,沖那書生道:「你這傢伙,真要把我嚇死了!」說完,似跟朋友們開玩笑時一般去捶書生的肩膀,她原是隨手一個動作,心知定是碰不到的,沒想卻「咚」地一下打在了書生的肩頭。
她居然摸到他了!
如玉驚得倒吸一口涼氣。那書生似是也被這一下驚住了,倒吸了一口氣。
如玉哪還來得及管那書生,記憶中這是她第一個碰到的人,又驚又怕,只怕露了真容被人看去似的,飛速起身,穿過屏風,穿過屋門,直衝出了這座舊宅院。
如玉一路狂飆,直到衝出喧鬧的街巷,扎進城南密林,氣喘吁吁再無力氣,方才身上一軟,癱在地上。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她……她居然碰到了那書生。
如玉瞪大了眼睛望著自己的手,心下驚道:難道她是無意間施展了什麼法術,或者……她修出肉身了?
如玉知道自己並非無意間習得了什麼法術,也知道自己不是莫名修鍊出了真身時,已經是幾日之後的事了。
那晚,自離開之後,她心中羞臊之餘便是驚喜,只道自己能碰到人類便肯定是有了真身,又或是施展了自己都不知道的法術。她心中也著實心虛,知道自己終日睡覺、玩樂、閑話家常,從未修行過,若如此都能有所得,那修仙什麼的豈不是易如反掌?
她心裡藏了疑問,琢磨了許久也沒想明白,便去問了好友鳳兒。她自然不敢把事情據實相告,只是隨意地探問道:「鳳兒姐姐,咱們只剩了元神有可能碰到人嗎?」
鳳兒隨口道:「一般是不能,不過也有特殊情況。」
「什麼情況?」如玉急忙問道。
「有些道行的除外,只若你我一般的,若是能集中念力,偶爾也可趕了巧勁兒碰著人。不光是人,貓兒狗兒、桌椅板凳,這些咱們平日里碰不到的實物,都有可能碰到。」
「哦……」如玉解了疑惑,暗道:集中念力……集中念力……難道我當日集中念力了?這麼一想,她又感到羞愧,只道自己心裡莫不是藏了個小色鬼?怎的偏生那個時候能集中念力……
鳳兒睨著如玉:「怎麼突然想起這個?是想去摸人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如玉大窘,惱羞駁道:「誰要摸人了!我好端端的,摸人做什麼!」說完就丟下一臉詫異的鳳兒,扭捏著飄走了。
如玉知道自己並非遇了災禍,終是放了心,可總放不下那個書生。那晚不論自己是否「集中念力」,終歸是碰到他了。那書生必也能感覺到,他未必比自己嚇得輕些。
如玉自責、不忍,看那書生必是趕考的舉子。如今恩科未開,他被如此一嚇,只怕心中驚恐不安。十幾年寒窗苦讀,若被自己一摸而前功盡棄,甚或嚇出什麼毛病來,再落下個病根,就更是她的罪過了。
是以,數日之後的晚上,如玉又悄悄地來了書生的小院,在外面躊躇了許久方進屋。可她轉了一圈卻不見人,想著天色已晚,那書生也快回來了,便在屋中等他。
這房子有些年頭了,原來必是滿布灰塵,可這會兒雖是陳舊,卻乾淨得很。那書生的東西不多,筆墨紙硯、衣物用具全都擺得整整齊齊,比她見的尋常光棍兒的屋子好百倍。這讓她不禁暗嘆:讀書人果真是不一樣。
如玉正想著,忽聞屋外有說笑聲漸近,想著必是那書生帶了朋友回家。雖說不會被看到,但因有了那晚之事,她心中甚是扭捏、羞澀,「哧溜」一下躲到屏風後面。
未幾,有青年男子說笑著走進屋中。
一男子笑言:「寂言,你這住處外面看來有些古舊,進到屋中卻是別有洞天,甚是清雅啊。」
寂言……名字倒是怪好聽的。如玉暗道。
「馮兄取笑了。小弟身無長物,只圖這小院房租便宜,清雅不敢說,清凈倒是有的。」
嗯……聲音也好聽。如玉忍不住從屏風後面探出頭來向外張望,只見桌邊坐了兩個書生模樣的男子,衣著光鮮,形容舉止頗有幾分公子氣度。而一旁案邊給他二人沏茶的,便是那個「寂言」了。
想起那晚,如玉一羞,往屏風後面縮了縮,只露出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做賊似的偷瞄過去。
這寂言的衣著可比那二位公子樸素多了,可明明一身普通的青色布衫,穿在他身上卻比綢緞衣裳還有風度似的。
「邵兄不必客氣,我們也坐不了多久。」另一個男子開口道。
邵……兄?邵……寂……言……如玉微微點了點頭,記下了這個名字。
「弟沒什麼可招待二位的,只清茶一杯,陳兄莫要推辭。」邵寂言微笑著給馮陳二人端了茶來,自己復又端了一杯,陪二人坐在桌邊。
馮子清品了口茶,環顧這屋子,道:「寂言,雖說你這屋子清雅別緻,然依我之見,到底不如住在客棧會館。別的且不說,只說那裡人來人往,能結交到不少知己良朋,朝中達官顯貴微服造訪識些舉子貢生,也是常有的。咱們十年寒窗苦,可不就是為了他日入朝為官嗎?我知你才高心也高,可在恩科之前識得些官宦子弟,雖不說攀附,只人際交往也是要得的。」
邵寂言道:「馮兄說得是,寂言也沒什麼大才,更不敢自命清高。其實住在這裡也未嘗不得交友,如今我不也交得二位知己了嗎?」
陳明啟介面道:「話雖如此,這地方到底簡陋,若是有什麼困難,你不必多慮。我看你只搬去與我們同住,房租我來付。」
「不,不,那使不得。」邵寂言推辭道。
馮子清道:「寂言莫要推辭,我們全是出於朋友之意,絕非輕辱你的意思。」
邵寂言道:「我知道,二位的美意我心領了。我租這院子,一是圖房租便宜,二來也是圖個清凈。客棧會館雖好,到底人多,平日難得靜下心來讀書溫習。」
馮子清笑道:「寂言也需讀書溫習嗎?憑你的才思學識,金榜題名實是十拿九穩。你不住客棧不知,如今恩科未開,可各地舉子的情況卻早都傳遍京師了。『邵寂言』的大名那可是經常被人提起,只說你這一路考到舉人,可是盡領風騷了。」
邵寂言擺手嘆道:「哪裡哪裡,我也是勉強過關,哪有如此才能,大都是以訛傳訛了。」
如玉聽得入神,早已從屏風後面飄了出來。這會兒,她更是佯坐在桌邊空著的那把椅子上,雙手托腮,左看看他,右看看他,似加入了三人的談話一般,聚精會神地聽著。
只聞得陳明啟道:「邵兄,其實我們今日邀你搬去客棧,還有別的緣故。只因頭日,我們從客棧小二那兒聽了些故事奇聞,說你住的這座院子有妖精出沒。」
如玉聞言撲哧笑了,一邊圍著桌子轉圈,一邊笑道:「胡說,哪裡有妖精,哪裡有妖精啊?」她嬉笑著飄了幾圈兒,忽又回過味來,愣愣地站在原地,腦袋一歪,憨憨地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喃喃道,「莫不是……在說我?」
馮子清道:「是了。倒也不是嚇唬你,我們聽那小二說,這院子里住著個狐妖,終年作惡,尤其愛害書生才子。以往就有趕考的書生被那女狐妖害得丟魂落魄,雖保住了性命,卻瘋瘋癲癲落了病根兒。」
「呸呸呸!」如玉瞪著眼沖馮子清氣道,「你才是狐狸精,你才愛害人性命!你這壞書生!含血噴人!呸!」
邵寂言不甚在意地笑道:「既是故事奇聞,大抵是有人編來說笑的。咱們是趕考的書生,那些人便說什麼狐妖纏書生的話,若是做生意的商客,怕是要說精怪盜匪謀財害命了。子不語怪力亂神,咱們姑妄聽之便罷,不必為此左右。」
馮子清無話,陳明啟搶道:「這種事可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縱是捏造的也得有個影兒不是?你在這院里住了這些日子,就沒覺得有何蹊蹺?」
如玉聞言一驚,心虛地望著邵寂言,但見邵寂言面色輕鬆地回道:「能有什麼蹊蹺,我是沒見有什麼奇怪的,若是遇了什麼狐妖,這會兒我哪兒還能與二位談笑風生?」
馮陳二人面面相覷,再無話了。
如玉卻是奇怪,心道:那晚我明明碰到他了,他怎的說什麼也沒遇到?或是他不好意思說被摸了才要扯謊掩飾?可見他神態自然,也不似惶恐心虛的模樣。難道是我自己記錯了?是我一時緊張,生了錯覺不成?
如玉好奇,抬手試探著去拽邵寂言的衣角,穿身而過。
如玉不放棄,一邊喃喃自語:「集中念力……集中念力……」一邊聚精會神地伸出手指去戳邵寂言的胳膊,仍是未果,後背、肩膀、臉頰、頭髮,全都摸不到。如玉疑惑,想了想,又一縮脖子滑到了桌子底下,摸邵寂言的腳和腿,依舊什麼也沒有摸到。再多試了兩次,仍是一樣,如玉眉頭一皺,自語道,「怪了……難道必要他光著身子我才能摸到?」
如玉趴在桌子底下努力研究,卻見不到桌子之上,邵寂言的臉上露了異色。
「邵兄,你臉色不好,怎麼了?」
「沒,沒什麼。」
「可別真讓我們說中是撞邪了,倘真如此,你可別瞞著我們。」
「不是,是昨晚看書睡得晚了,這會兒精神不大好。」
「啊,如此,我們就不久擾了,你早些歇著吧。」
三人說著便起身離開,如玉正摸邵寂言的褲腿,下意識地跟著他爬了出去:「哎,別走啊……」
等如玉從桌子底下鑽出來,邵寂言已然將馮陳二人送出屋去,卻並未遠送,只站在門口望著那二人出院便隨手將門關上。待轉回身來,他臉上雲淡風輕的微笑頓時消失不見,眯著眼望著才從地上爬起來的如玉,似笑非笑、似嗔非嗔地道:「那晚還沒摸夠,今日又來找補了?」
邵寂言望著緊緊貼在牆上、嚇得直抖的胖嘟嘟的如玉,不知是該怒還是該笑。
他從小就能一眼看出化作人形的精怪,甚至能看見旁人看不見的東西。小時候嚇得不敢睡覺,日子長了也就習慣了;年少時還有些好奇之心,待到成年,連好奇之心都沒了,平日里看見了那些東西也只當看不見。反正人妖殊途,你不招惹他,他也不會來招惹你。
適逢科舉,他因囊中羞澀租了這間偏僻破舊的院子,租之前還留心看了一下,未見什麼小妖,這才安心住了下來。沒想到,前幾日洗澡之時卻有個小女妖隱了真身嘻嘻哈哈地闖了進來,隨即又跑走了。他只若尋常一般裝作不知罷了,未料那跑出去的傢伙竟堂而皇之地又跑來偷窺。他吃了一驚,沒承想這傢伙竟然還色心大起對他上下其手起來。他不想惹麻煩,只盼這小妖精趕緊走開,但他到底是個尋常男子,光著身子被一個滿面嬌羞的女子摸來摸去也著實受不了,是以只做大驚之狀。那小妖也是個膽小的,只被他嚇了出去。
剛剛他同馮陳二人一回屋,便察覺有人匿於屏風之後,未幾,但見此人飄飄而出,竟是那晚的那個色女妖,心道:這小妖竟然纏上他了不成?只馮陳二人也在,他也只做無事。未料這色女妖真是個色中餓鬼,又如那晚那般對他上下其手。雖然她什麼也摸不到,但一個大姑娘跪在自己身上摸來摸去,他縱是柳下惠轉世怕也受不住,慌忙中他才趕緊將馮陳二人支走。
邵寂言本是惱羞成怒,想要將這不知羞臊的小妖罵走,可這會兒見她受了驚嚇,渾身顫抖,凄凄欲哭狀卻又罵不出了。也不知她是羞是怕,一張圓嘟嘟的小臉竟變成了粉紅色,好似一個半透明的大蘋果。他還從未見過妖怪也會臉紅的,只覺有趣得很,不禁生了調侃戲弄之心。他嘴角一彎,戲謔道:「那晚還沒摸夠?那便……」說完便假作寬衣解帶起來。
如玉果然上當,一張小臉蛋霎時由粉紅色變成了胭脂色,又羞又氣地捂了臉罵道:「你這個色書生下流、採花大盜、老流氓!合該你一輩子討不到媳婦兒變個老烏龜!呸呸呸!」說完隨手拿了手邊的硯台砸了出去。
邵寂言眼明手快,連忙閃開,硯台啪地打在門板之上,摔得粉碎。
如玉也顧不得自己是不是又無意間集中了「念力」,滿臉通紅地沖了出去。
邵寂言怔了半晌,只落得一臉苦笑,自認倒霉。
如玉自邵寂言家中沖了出來,又羞又愧又惱又氣,魂不守舍地在大街上飄蕩了半宿。後半夜,她習慣性地飄去了大槐樹底下和朋友們聚會。她獨個兒縮在角落裡,大家說什麼她全沒聽見。待到眾人快要散了,她才被身旁的鳳兒捅了一下,疑問道:「小玉,你怎麼了?怎麼一句話不說?」
「啊?」如玉臉上一臊,扭捏著低語道,「沒……沒什麼……」抬頭見大家都好奇地望著她,不說點兒什麼似是難以過關,便扭了扭身子,雙臂抱膝,把下巴抵在膝蓋上,努力擺出隨意的模樣,小聲道,「你們說……像咱們這樣只剩元神的,人類有可能看見咱們嗎……」
眾人面面相覷,一資格老的前輩道:「一般人自是不能,不過一些開了天眼的法師,或是修鍊的道人就另說了……再有些普通人也有可能,這種人或是本身極陰極陽,又或是生在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又或是生在陽年陽月陽日陽時……無論如何,這種人少之又少,一萬個人里不見得能出一個,咱們基本遇不到的。」他說完轉問如玉,道:「怎麼想起這個,可是你遇到了?」
眾人立時滿臉好奇地望向如玉,如玉連忙否認,腦袋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
前輩道:「遇不到最好,遇到了就不是好事,多半是些捉妖的道士,有你苦受的。」
一些新手聽了不免生了恐懼,就說頭些天才聽說京城來了個道士,抓妖很在行,攪得他們不敢進城,一連幾日都窩在城郊荒林樹洞里,好不可憐。
如玉聽了也連連點頭。這事兒她也知道,她也是一樣怕被道士法師當作妖怪捉了去,好幾日沒敢出去遛彎兒。
那前輩嘆了一聲,道:「其實也不必那麼驚慌,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得道高人?縱有些道士練得了些法術,也未必有什麼作為。許多不過是打著幌子招搖撞騙罷了,實則沒什麼能耐。你們說的那個道士我也聽說了,是個外強中乾的貨,沒什麼可怕。前些日子,他去西柳巷捉妖,妖沒捉到反被那狐狸纏上了,狼狽地逃出了京城,如今不定是個怎樣的下場呢。」
聞得「西柳巷」,如玉一驚,急忙故作輕鬆地問道:「西柳巷有狐妖嗎?」
她這一問,其餘幾個資歷淺的也是一臉的好奇,那前輩見此,便道:「那西柳巷沒什麼人家,連咱們也少去走動,難怪你們不知道。那巷子最深處的那處院子里住著一位有些修為的狐狸,早些年有趕考的舉子著了她的道,變得痴傻瘋癲,後來這事兒傳開了,那院子便沒人敢住了。」
如玉一下變了臉色,西柳巷最裡面的那間屋子不正是那「下流胚」住的地方嗎?
前輩又道:「前些日子,那房主或是尋得了租客,怕出事才請了那道士捉妖。道士法術一般,反而激怒了那狐狸,只聽聞被那狐狸追出城去了,如今也已有些日子,想也快該回來了。正好,我也提醒你們幾個,沒事少往那巷子里去。那狐狸雖從不傷害同類,但她心存戾氣,脾氣陰晴不定的,咱們還是躲著她好。」
「快回來了?」如玉嚇得叫出聲來,眾人驚詫側目,不知她為何有這麼大的反應。
如玉尷尬地縮了脖子,弱弱地掩飾道:「我是說……不大能確定她會回來吧……這麼多日子了,或許那道士有什麼同夥,合力把她收了……」
前輩攤手,不甚關心地道:「倒也有可能……」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岔開了話題,而如玉卻是再不得踏實,原來那兩個書生說的竟是真的。
倘真是專門謀害書生的狐妖,那他可不就危險了?
如玉在院外磨蹭了許久才壯著膽子飄到了屋門口,只怕再撞見什麼不該撞見的,便輕咳了兩聲才飄了進去。
時邵寂言只穿了件單褲在屋中擦身,聽了如玉的輕咳之聲還不及反應,便見她一臉扭捏地闖了進來。
邵寂言深嘆了一口氣,苦著臉無可奈何地道:「大姐,你縱真是個急色鬼,也別只纏著小生一人好不好?如今趕考的舉子多,比我俊俏的有的是。」
如玉乍見又撞了邵寂言洗澡,已覺羞臊,尷尬得很。聽了邵寂言這話,她一時又惱羞成怒,脫口道:「呸!你才是急色鬼,只有你這種淫亂書生下流胚才會對人寬衣解帶。」
邵寂言一笑,回道:「明明是你先來摸我,被你說得怎反似我故意勾引你了?」
如玉又羞又氣又急,一張胖嘟嘟的小臉蛋兒又憋成了粉紅色。如玉只覺被人抓了不堪提及的小辮子,羞臊難堪得很,羞惱得大哭起來:「我才沒摸……嗚嗚……你這個壞書生、下流胚……嗚嗚……」
邵寂言見勢不妙,只得自認倒霉,作揖哄道:「大姐莫哭了,是小生說錯了話,辱了大姐,全是小生恬不知恥,寬衣解帶污了大姐的眼,髒了大姐的手。小生罪該萬死,求大姐寬恕則個。」
如玉憨直得很,竟全沒聽出邵寂言語中暗諷,真就揉了揉眼睛,吸吸鼻子不哭了。
邵寂言心道:原是個憨傻的。如此更不願與她糾纏,只道:「大姐是規矩女子,小生不敢唐突怠慢。小生這會兒要脫褲子了,大姐能不能迴避一下?」
邵寂言本欲以此打發走這個臉皮兒薄的女色鬼,未料如玉只是臉上一紅,然後轉過身去,卻毫無離開之意。
邵寂言無奈地翻了個白眼,索性不管不顧地脫了褲子。
如玉聞得身後動靜,扭捏低喃:「說你是下流胚一點兒不假,竟當著女人的面脫褲子……」
邵寂言無語,嘆道:「大姐可要講個理,這屋子原是我的,是大姐你三番兩次不請自來,怎麼反成了我下流、無禮了?」
如玉理虧,垂頭,扯了衣角不言語了。
邵寂言隨便擦了兩把,一邊穿衣裳一邊沒好氣地嘲諷道:「這位大姐若真是規矩人,怕早就羞臊得衝出去了,還說不是女色鬼?」
如玉氣得跺腳,背著身嚷道:「呸呸呸!你才是色鬼!誰稀罕與你在這兒耗著!我是好心告訴你有危險,你倒來消遣欺負我!若早知道我就不來了,讓你被狐妖纏死才幹凈!」
邵寂言念了聲「阿彌陀佛」,又道:「狐妖小生沒遇見,色鬼卻見了一個。只要大姐不要再來糾纏小生就阿彌陀佛了。」
如玉羞惱怒道:「壞書生!下流胚!合該你被狐妖纏死!」說完,她滿面漲紅地沖了出去。
邵寂言搖搖頭,嘆了口氣,只盼這小妖此去再不要回來。他收拾了一下,才要端了臉盆出去倒水,只聽門口又起了輕咳聲,卻是那小妖又折返回來。
邵寂言不禁頭大,可對方卻並未進屋,只帶著氣在屋外道:「我才沒騙你。這房子原住著只狐狸,最是狠厲,專纏你這樣的讀書人。這幾日出門去了,很快就會回來。我話說到了,要不要搬走,你自己拿主意。將來若被那狐狸害了,可別怪我沒早告訴你。」
邵寂言沒回聲,靜立了一會兒,推門出去,門外早已沒了影。他心中生了顧慮,心道:她方才這話認真得很,想必無假。可這一時半刻,他也難尋新的住處。況且,他已與馮、陳二人放了話,若這會兒因避狐妖搬走了,那才真是失了臉面。
邵寂言在門口蹙眉站了半刻,只安慰自己:她雖不似騙他,卻未必如此誇張。這世上哪兒來那麼些精怪纏人?自小到大,他也見了不少,也沒見有作惡的,可見精怪害人多半是誇張。
再者……既有狐妖,為何他沒見到?難不成真似她說的,出門去了?這妖怪也有出門走親戚的?
邵寂言搖頭,笑了笑,轉身回屋了。
邵寂言雖未理如玉的警告,但多少提高了警惕。接下來的三五日安安穩穩,沒見半個狐妖的影子,他也就漸漸放下心來,更不考慮搬走之事了。
這一晚,他如尋常一樣伏案讀書。窗外月明星稀,蟲鳴簌簌,晚風透過微敞的窗子吹了進來,更顯愜意。
忽從屋外傳來一陣不尋常的寒意,還有微弱聲響在屋門外徘徊。
邵寂言抬頭,立時想到如玉的話,心道:莫不是真被她說中,那出去串門的狐妖回來了?這麼一想便覺汗毛直豎。他擱下書,一隻手緊張地按在硯台之上,屏氣細聽,門口隱隱傳來女子輕嘆淺吟之聲。
邵寂言露了笑容,暗道:必是那女色鬼被我調侃打趣得惱了,懷恨在心故意來說些什麼狐妖纏人的話,再尋了今晚跑來作弄我。他鬆了口氣,不理屋外之聲,繼續讀書。
然而好一會兒,屋外聲響仍未消減。邵寂言無奈,心道:看來今日不與她消遣一會兒,她怕是不能安心離開了。他便撂了書起身,一邊開門一邊道:「幾天不見,大姐可是惦念小生了?既然來了又何必扭扭捏捏地躲在門口?」
話音才落,他卻是愣住,眼前這個哪是那個憨憨胖胖的女色鬼,卻是一位婷婷裊裊姿容絕代的佳人。
那佳人看了邵寂言一眼,款款地欠了下身,柔聲道:「公子有禮。」身形、言語道不盡的清雅嬌柔。
邵寂言心坎兒一顫,他今年二十有四,不論是大家閨秀的賢淑端莊,風塵煙花的嫵媚多情,還是鄉野村姑的豪放潑辣,多少都見識過,可姿容、氣質能比得上眼前這一位的卻是鮮有。
佳人只似被邵寂言看得羞澀一般垂了眸子,又不顯造作,只輕聲道:「冒昧打擾,公子可是等人呢?」
邵寂言回過神,忙道:「小生失禮了,才聽小姐在外淺嘆,誤以為是位舊識,言語中有所冒犯,還望小姐見諒。」
佳人抬眸,道:「如此,公子等的那位舊識是女子了?」她不等邵寂言答話,又淺淺一笑道,「公子那朋友既是沒來,那小女子自請陪公子坐坐,權且打發下時間,可好?」說完也不等邵寂言相讓,自行入了屋中。
邵寂言雖是驚於佳人美色,卻未被迷得失了心智,看得出眼前佳人並非人類,暗道:莫不是眼前這位美人便是那女色鬼口中的狐妖不成?他也看過些龐雜閑書,聽過些香艷故事,有不少便是狐狸化作美女模樣纏惑書生的。但他眼見佳人柔柔弱弱的模樣姿態,終不願相信她存了歹毒噁心。可不論佳人如何美艷不可方物,到底非人。邵寂言定了定心思,客客氣氣地回道:「小生粗俗之人,不敢有勞小姐。」
佳人聞言,竟然凄凄落淚,低聲泣道:「公子這話可是送客之意?小女子如何得罪了公子,引得公子如此厭嫌我?可是,怕我害了公子?小女子雖然非人,卻絕不敢存有惡意傷人之心,縱有那等歹毒心腸,我一介弱女子,又能將公子如何呢?」
邵寂言見佳人梨花帶雨,不禁有些無措。他素懼女子落淚,早時如玉被他打趣得哭了,他便無法。這會兒眼前佳人可比如玉姿容嬌俏、惹人憐愛得多,他著慌的同時更生憐香惜玉之心,忙道:「小姐莫哭,是小生言語不當,冒犯了小姐,實是罪該萬死。小生絕非厭嫌小姐,更非心有恐懼。只是你我男女有別,這會兒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不好同處一室,只恐輕辱了小姐,壞了小姐聲譽。」
佳人抽泣著擦著眼角,軟語道:「公子是好人,是君子,實令小女子愧悔。不瞞公子,小女子被一個惡妖脅迫,欲要加害公子。適才小女子在外徘徊就是心存猶豫,不願做那害人的勾當。適才公子這番話,更令小女子羞愧難當,這會兒斷不敢有加害之心了,還望公子莫要怪罪。」
邵寂言只覺了悟,暗道:這佳人口中的惡妖怕就是那女色鬼口中的狐妖了,看來那女色鬼並非誆我。再抬頭,他見佳人楚楚可憐的模樣,想是自己適才是誤會她了,只覺過意不去,忙又安慰了幾句。
佳人破涕為笑,給邵寂言講了自己的身世,只說自己原是一隻潛心修鍊的狐狸,偶然識得一書生,兩人傾心相戀,自願棄了飛升成仙的機會,用千年的修為換了人身,只為與其結為夫妻,舉案齊眉。適逢科舉,相公進京趕考,一去之後杳無音訊。她尋至京城,才發現相公竟然在高中之後娶了大官之女。她悲憤之下與那書生折釵斷情,死生不復相見。人類命短,那書生百年之後,她依然是舊時模樣。她當日為求人身,耗盡了千年修為,以致自身人不人、狐不狐、妖不妖、仙不仙,拖著這皮囊苟活於人間。
邵寂言聽了心生同情,不免暗嘆,這種事古往今來想都不少。十年寒窗苦讀,縱使金榜題名,又要多少年苦心鑽營才得高官厚祿?倘若娶了高官之女,那卻真是乘上了東風登堂入殿了。
佳人訴了往事,不免又落淚,邵寂言連忙好言相慰。
佳人抹著眼淚,道:「公子可有成親?」
邵寂言道:「小生來去一人。」
佳人點了點頭,只似放了心地喃喃道:「這便好……」
邵寂言不解道:「小姐何意?」
佳人怔了一下,略帶了些歉意地解釋道:「不瞞公子,公子的容貌與我家相公有幾分相似。適才我不忍心加害公子,也有這個緣故。由是公子亦是趕考的舉子,公子儀錶堂堂必能高中,小女子一時小人之心,只怕……」
邵寂言會意,道:「只怕我同你相公一樣為攀龍附鳳而棄了原配?」
佳人道:「公子莫要怪罪。其實小女子也知道是自己遇人不淑,並非天下男子都如那人一般自私薄情……」說完又凄凄落下淚來。
邵寂言忙安慰道:「姑娘莫哭了。姑娘既然知道個中道理,還不如早些忘斷舊情,這世上到底還是有值得姑娘託付的痴情男子,兩情相悅,必不會計較姑娘的過往與身世,小生只盼姑娘早日覓得良人。」
佳人泣道:「公子實是至情至性的真君子,只怨小女子命薄,不得遇見公子這般的好人……」說著,淚水便如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掉個不停。
邵寂言愈發憐惜無措,隨手掏了巾子遞了過去,佳人伸手去接,不小心碰了他的手。
邵寂言一愣,佳人也似吃了一驚似的縮了手,一臉驚奇無措地望著邵寂言。片刻之後,佳人好像試探似的、怯怯地伸手去摸邵寂言的手背。
如此絕色佳人的纖纖玉手搭在自己的手背之上,邵寂言心中難免蕩漾,尤其佳人這會兒美目盈盈,溫婉之中隱隱透出幾分媚態,素手撫在他的手背之上溫柔地婆娑,冰涼的指尖雖沒甚溫度,卻是摸得他心口發熱。
不容邵寂言做任何反應,佳人便柔柔地靠了上來,幾分嫵媚幾分柔弱地道:「公子,小女此前未遇良人,幸而如今遇見公子,這是上天對小女的憐憫恩賜,也是小女與公子的緣分。」
邵寂言眼望佳人忽生嫵媚風情之態,心知此女絕非什麼溫婉閨秀,剛剛那些楚楚可憐之態或是有意做出,那些什麼凄楚身世也未必不是編的。他腦子裡雖是漸漸明白,卻無法控制心中漸生的雜念。
「公子……」佳人盡顯媚態,整個兒靠在邵寂言身上,一隻手仍是握著邵寂言的手,另一隻手卻是摸上了他的腿。
停住,推開她,推開她!別被她迷惑了!
邵寂言心裡不停地對自己說,可身體就跟被人定住似的動不了,也不是動不了,是他內心深處徐徐燃起的慾望將他定在了原處。
絕色佳人在懷,縱知紅顏枯骨,然血氣方剛,仍難擋誘惑。
邵寂言眼神發愣,直直地盯著佳人,只覺口乾舌燥,呼吸困難。
只一次……或許……不礙的吧……只這一次……
心裡一個小小的聲音一點點地瓦解著他的理智。
他胸口起伏,顫顫巍巍地抬了手,反握住佳人的手。
佳人抿嘴一笑,吻了上來。
邵寂言閉了眼,情不自禁地擁了佳人的腰,慾火焚身之際只一個念頭衝上大腦:完了完了,邵寂言,你完了!
「住手!」
邵寂言險要徹底淪陷之際,忽地一聲大喝只若當頭一棒將他敲醒。他周身一顫,立時將懷中佳人推了出去,及后只若大難不死般粗喘著,待定下神來轉頭一看,卻見站在門口怒目瞪著二人的,可不正是那個女色鬼!
如玉站在門口,一副氣呼呼的模樣,眯著眼睛在二人之間來回睨著,最後只瞪著那佳人怒道:「你這女人好不要臉,怎的勾引人家相公!」
屋內二人被這突然闖進來的不速之客驚得怔住,這會兒聽了她這話,更是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模樣。
佳人不復剛剛的嬌媚,冷冷地問道:「你是哪個?誰是你相公?」
如玉一隻手叉腰,一知手指著愣在一旁的邵寂言道:「你管我是哪個!你才勾引的這個就是我相公!」
佳人轉頭看了看雖然驚恐無措卻仍難掩風流俊雅的邵寂言,再打量胖嘟嘟、一臉憨相的如玉,不屑地嗤笑一聲,嘲諷道:「我可沒聽錯吧?就你這模樣?」
如玉氣得倒吸一口氣,高聲道:「呸!瞎了你的眼!我長得最是好看!頂頂好看!天下第一好看!」
佳人捂著嘴撲哧笑出聲來,瞥著如玉的眼神只似看傻子一般。
如玉更是惱了,紅著臉,鼓著腮幫子罵道:「你這吊眉吊眼兒的狐媚子,少看不起人!我比你好看一萬倍!你瘦兮兮、乾巴巴的跟柴火似的,有什麼好?拿給我燒火我都不稀罕!腮幫子連二兩肉都沒有,一陣風就吹跑了!你知道什麼叫美醜!我今兒就告訴你,獨我這樣兒的才叫美人兒!是不是相公?」
邵寂言正一頭霧水地發獃,乍聽如玉轉來問自己,不禁一怔,只被如玉的氣勢所懾,茫然地點了點頭。
如玉見他點頭,只覺心裡喜滋滋的,轉而得意地瞪著佳人,道:「看到沒?我相公最最喜歡我這樣的美人兒!」
佳人也被眼前這狀況弄蒙了,對如玉的怒喝不急不惱,只轉頭望向邵寂言道:「你果真有妻子了?」
邵寂言已是回了神,雖是鬧不懂如玉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卻覺她如此大概是在救自己,便道:「是了,她就是我娘子。」
佳人疑道:「那我適才問你,你怎說沒有妻室?」
邵寂言愣了一下,忙道:「我娘子同你一般並非人類,我說我來去一人也是沒錯!」
如玉原害怕他不應,這會兒見他承認,方鬆了口氣,愈發拿出正房原配的氣勢沖佳人揚了揚下巴,只道:「聽到沒?我相公都說是了!你還不趕緊走!小心我打你!」
佳人信了二人的話,對邵寂言一下子失去了興趣,看也不看他,只對如玉道:「你縱真是他娘子又如何?人妖殊途,不會有好結果。我看你連個真身都沒有,大抵也是修為尚淺,護不得人身,以至元神出竅,你以為憑你這一縷精魂能和他好到幾時?」
如玉道:「那又怎樣,不管是人是妖,也不管護得護不得人身,縱是元神俱滅,我也還是他娘子!我不許你害他!」
佳人聞言似被觸了心事,嫵媚厲色全然不見,眸色一軟,嘆道:「唉……看來你也是個痴情種……」
如玉忙點頭,也軟了語氣道:「是了是了,我和我相公好著呢,你別拆散我們。我知道我相公不小心住了你的地方是他不對,你再寬容一晚,我讓他明兒就搬走。」
佳人凝著如玉,忽而搖頭嘆道:「虧得你做鬼了還放心不下地百般護著他,你是對他痴情了,他卻哪裡對你有心?剛還對我生了不軌之心。你若沒來,他這會兒怕已是脫了褲子風流上了!」
如玉聞言,轉頭,眯眼睨著邵寂言,搖頭撇嘴,一臉鄙夷不屑地低喃:「你個下流胚……」
邵寂言臉上一臊,大感羞愧,真若偷了腥被娘子抓了似的,下意識地解釋道:「你別信她的話,我才是著了她的道,被她用妖法迷惑住了……我沒想的……真的!」
「哈哈!」佳人忽地大笑,道,「男人就是心賤嘴滑!你不說你色慾當頭,心生齷齪,反而推到我身上!我指天發誓,我方才若使了半分法術便叫我元神俱滅,化作煙塵!」
如玉轉瞪著邵寂言,怒氣沖沖地哼了一聲。
邵寂言無言以對,只滿面愧色地喃喃道:「不是……你別信她……別信她……」
他越是這般做了錯事的偷腥相公模樣,越勾得如玉昏昏忘了狀況,就跟自己果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瞪著他更大聲地哼了一聲。
佳人這會兒早不復剛剛的勾人媚態,反似跟著捉姦的姐妹,甚替如玉氣不過地恨道:「妹妹,我看你年紀不大,修為尚淺,定是不知人心叵測。人類總編排什麼妖怪害人之說,其實最最無情、心狠的便是他們,尤其是男人。我看你也是個實心眼兒的,必是被這男人騙了!這等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不值得你為他痴心!今日我救你出火海,收了這死男人,你也好趕緊斷了念想潛心修鍊,飛升成仙,莫落得我這般悲慘境地!」語畢立時現了可怖之色。
邵寂言急忙後退,如玉立時擋在他身前,緊道:「姐姐的好意我心領了,我的男人我自己管教。只要你走了就好了,真的!他除了是個下流胚之外,其實沒什麼的!」
邵寂言無語,心道:你這算是給我說好話嗎?
佳人道:「傻妹妹,他現在清苦或還待見你,等他日金榜題名必要喜新厭舊。你看不見多少糟糠被棄的?到時候莫說他還看你一眼,只怕還要請法師來收你!他好抱他的新嬌娘步步高升去!」
如玉連連搖頭:「不會,不會,我保證,我保證他不會的!縱是做了,我到時候親手收拾他!你走吧,走吧!」
佳人規勸不成,愈發生氣:「你這傻子!果真被迷了心竅!好言相勸你不聽,我也不再多費唇舌,橫豎我今日了斷了他,徹底斷了你的念想,也省得將來負你傷你!」語畢,佳人一把將如玉推開,便向邵寂言撲來。
如玉不及考慮,飛身將佳人撲開,與她扭打起來。
如玉一心只想救人性命,雖沒甚本事卻是拼盡了全力,而佳人雖有道行卻並無心傷害如玉。是以,一時之間,二妖也只是勢均力敵。
二妖這邊撕扭拉扯,邵寂言在一旁傻了眼。他看過女人打架,這頭一次見女妖打架,卻也是又扯頭髮又撓臉,和人打架沒甚區別。一顆驚恐之心這會兒竟變得有些茫然,怔怔地站在一旁也幫不上手,只心裡小聲嘀咕:看二妖這身板兒,這女色鬼該是吃不了虧吧。
他才這麼想著,忽見佳人眼神一變,突然現了原形。邵寂言心道不妙,忙喊「大姐小心!」隨手拿了手邊的東西照女狐頭上砸去,卻只被她閃過,摔在了牆上。
此時,那女狐突然撲到如玉身上,也未見她做了什麼,便聞得如玉一聲慘叫,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邵寂言大驚,但聞那女狐齜著牙,從喉間傳出狠厲之聲:「你們這些賤男人,是你害死你娘子的!你去給她賠命吧!」說完便面目猙獰地撲了上來。
邵寂言知無處可逃,心口一寒,只得閉了眼受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