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戚若遙
進去裡屋,裡面紙窗木榻,全無富貴氣象,倒是與這外面稻香村的氛圍頗為一致。榻上儼然一個面容蒼白,病如西子勝三分的婦人。想必這就是肖剛吏口中的「若遙」,只是這婦人明明已經看見了兩人進屋,卻恍若未見,猶如個活死人般躺在床上。
肖剛吏彷彿已經習以為常,走過去先是幫她掖了掖棉被,繼而握住戚若遙的手,溫柔無比地說道:「洛小姐,這是我夫人戚若遙,麻煩你為她診治一番吧。」
轉頭招呼洛傾瑤過來。
洛傾瑤將戚若遙的手手臂放平,翻過她的手,使她的手心向上,並在她的腕關節背墊了布枕,這就準備切脈。
肖剛吏緊張地注視著洛傾瑤表情的變化,從始至終都是皺著眉頭,十分緊張的樣子。他想要知道洛傾瑤的診斷結果,可是卻更怕那診斷結果是他最不願意接受的一種。
洛傾瑤倒是面無表情,完全沒有注意到肖剛吏緊張的神情。她切完脈之後,起身直接向肖剛吏說道:「冒昧問一句,夫人此病何時開始得了?」
肖剛吏一五一十地說道:「大概是五六年前突然而然便有的。這些年找了不知道多少個大夫,有說是心病的,有說是體虛,還有說是中毒的,嘗試了很多種的治療方法,可都沒有起色。洛小姐,您可有什麼高見?是無法治好的疾病嗎?」
「其他的病症沒有相符合的,我初步診斷,可能是中毒,心病兼而有之。」洛傾瑤說道。她在21世紀也混了許多年,世界上各種病症她都有所耳聞,根本沒有看到過這樣的病狀,很有可能是這個時代亂七八雜的毒藥造成的。
肖剛吏一聽是中毒,有些急躁地問道:「是什麼毒?不可能啊,若遙她雖然性情偏冷,但實際很是善良,向來不願意為難別人,總是寬以待人,從來沒有什麼仇家,誰會下毒害她呢?」
洛傾瑤搖了搖頭道:「具體情況我暫時也說不出來,大概有幾種毒藥的猜想,但是不能確定是哪一種。我還需要半個時辰左右對夫人進行一次檢查,之後明天可以給你答覆。」
肖剛吏一聽,倒是沒有其他的意見。這麼多年,肖剛吏不知找了多少大夫,一提到具體病症,就是閃爍其詞,根本就不敢給出具體的治療方法。但願明天洛傾瑤能給出一個令人滿意的答案吧。
肖剛吏已經為自己的愛妻尋找合適的大夫找了五六年,五六年的時光里,再強大的希望都已經差不多燒成灰了,只是他還是不忍心放棄,不忍心讓自己虧欠、自己心愛的女子仍然處於這樣不死不活的狀態,他也並不認為眼前的洛傾瑤真的能夠治好戚若遙,只是他現如今覺得大概是盡人事聽天命,也只能是死馬當作活馬醫了。或許,碰巧,這個大夫能夠知道怎麼治癒這種病呢?
洛傾瑤對於這樣的病情,說實在的,是有些疑惑的。從脈象上來看,十分平和,看不出有一丁點兒的病症,雖然不甚穩健,沒有其他人的脈象顯得健康,但也完完全全沒有什麼大問題。再加上病人的眼神,實在是死氣沉沉,沒有一點生氣,洛傾瑤很容易就聯想到心病,也許是肖剛吏或是其他人做了什麼事情傷害到了她,因此才會是一副不願意活下去行屍走肉的模樣。
但是洛傾瑤又仔細一想,還是覺得不太對勁。這樣的情況,若是歸結於心病,心病到了面如死灰的地步,總是會求死的。而這五六年來,她有千千萬萬次的機會自盡,畢竟無論有多少人看守,真正一心求死的人總是會如願以償的。可是洛傾瑤也仔細地問過肖剛吏,病人有沒有自盡的傾向,而肖剛吏的回答是否定的,看他的神情也不似作偽,很是確定。洛傾瑤只能斷定是中毒。
洛傾瑤仔細查看了戚若遙的舌苔,眼珠等五官,都沒有什麼異常,沒有用到半個時辰,這就告辭回家了。
洛傾瑤回家讓童嫂又買了一些醫藥書回來,讓獨傲天幫自己找類似癥狀的毒藥。而洛傾瑤自己則又再一遍翻看了藥典。
老人留下來的藥典可以說是絕世寶物,不光有各種各樣的藥材搭配,更有許多的病症的描寫。也正因為如此,洛傾瑤才有信心對肖剛吏說明天就可以給他答案。
可是令人遺憾的是,洛傾瑤翻遍了藥典,獨傲天也都已經把醫藥書看了兩遍。兩人還是沒有找到類似的毒藥。
洛傾瑤撓撓頭,很苦惱的問道:「怎麼辦?怎麼就是找不到呢?難不成會是什麼特別稀有的藥方配成的毒藥嗎?」
獨傲天很淡定地合上書本:「那種稀世毒藥真會有人給一個默默無聞的婦人使用嗎?」
洛傾瑤哀嘆一聲,一下子趴在書房的大理石書案上:「那怎麼可能找不到呢?怎麼可能找不到呢?」
獨傲天的右手摩挲著下頷:「是不是一開始我們的方向就想錯了呢?會不會不一定是什麼稀有的毒藥,而就是易得但是容易忽略的藥品呢?」
聽了獨傲天的話,洛傾瑤下頷擱在手上,仔細地思索著,想的焦頭爛額:「可是這一類的毒藥也太多了吧?」
獨傲天瞥了她一眼:「不就是會令人神志不清的葯嗎?一個個想不就得了。你來報藥名,我來寫下,之後再一個個排除好了!」
獨傲天說完就捋起衣袖,開始研磨墨汁。
洛傾瑤搖晃著腦袋,腦海中蹦出一個個辭彙,嘴上也跟著吐了出來:「鳳尾草,六月雪,決明子,燈心草,寒水石……」
獨傲天鋪開宣紙,一手捉住寬鬆長袖,避免沾染墨污,執筆蘸墨在硯邊將多餘墨汁颳去,靜心落筆於紙上,起轉承合沾帶粘連,墨汁染上白紙,勾橫折撇別有番風味,提筆一橫后微使力軟毛輕橫劃出最後一筆。縱然是洛傾瑤想到藥材就脫口而出,速度算是快了,但獨傲天卻是遊刃有餘。當洛傾瑤吐出最後一個字的時候,他也寫完了。
洛傾瑤湊過去,拿來那張宣紙,直接讚歎道:「天哪,獨傲天,你這字寫的真好,,差一點就快要趕上我了啊!」
獨傲天聽了這話,二話不說賞了洛傾瑤一個爆栗。他勤學苦練十餘載,怎麼可能比不上洛傾瑤這個半吊子。這個洛傾瑤,最近是越來越不要臉了。
洛傾瑤摸著頭,哀怨地瞥了他一眼。接著開始逐個地排除毒藥:「鳳尾草不可能啊,它性寒,如果要起到讓人神志不清的作用,就必須要大劑量的服用,這樣一來,戚若遙一定會有寒症出現,根本不可能脈象如此平和。下面這個六月雪也是不可能的啊……」
洛傾瑤一面說一面排除道。等說完之後,已經是口乾舌燥,可是愣是沒有一點點的頭緒。所有相關的藥材都已經被排除了。洛傾瑤真是如喪考妣,趴在書案上就不想再起來。真是奇了怪了,戚若遙這樣的平凡婦人,究竟什麼人給她下這麼古怪的毒藥呢?
獨傲天皺了皺眉頭,將那一張寫滿了藥材名字、字跡挺拔的宣紙揉成團扔進了廢紙簍中。
「有沒有可能是藥材的組合呢?」獨傲天試探性地問道。
洛傾瑤想了想,又搖了搖頭:「我第一個想到最符合的就是馬甘草和麻生花的組合,也就是我給懷箏郡主使用的藥材。但是我也第一個排除了它,馬甘草和麻生花藥性不強,況且單獨使用也有益無害,儘管組合在一起會讓人嗜睡,神志不清,但是它的效果太弱,沒有個幾年每天喝葯的功夫,根本不可能讓戚若遙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哪裡有人下毒下五六年的。」
獨傲天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道:「不,是你的思維走進了誤區。下毒用五六年的時間,確實很是少見,但是也並不是因為它的操作難度大,而是因為很多人根本沒有這樣的耐心,用五六年的時間去慢慢見證一個人的衰亡。如果我是下毒者,並且有這樣的決心和耐心,摸透了戚若遙的生活習性,完全可以安插幾個合適的奴才進去,在戚若遙的飲食中下藥。或者說,根本就不用安插,下毒的主謀完全可以是肖家內部的人。」
洛傾瑤一聽這話,豁然開朗,確實也覺得有理。一直以來,她的思維就有禁區,一旦是自己潛意識認為不可能的事情,就再也不願意思考它確切的可能性,而是往往把這種可能性打進冷宮,完全不予考慮。
獨傲天又說:「你再想想,有沒有和馬甘草、麻生花相類似的組合?」
洛傾瑤思考一番,驚喜地發現除了馬甘草和麻生花的組合,其餘的組合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其他的病症。唯有馬甘草和麻生花是最平和藥效最差的,以至於完全不能引發任何其他的病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