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沉水牢獄見舊人【2】
饒是清曳姑娘心頭有驚濤駭浪，坐在梳妝台前的神荼卻半點察覺也沒有。
她習慣性的將自己的長發挽起，隨後拿起螺子黛給自己慢慢悠悠的描起了眉。
這似乎已是她多年以來的習慣了，每當她覺著無聊或者心煩意亂之際，她都會跑到梳妝台前，或是描眉，或是點唇脂，或是清點自己的首飾。
也並沒有什麼目的，只是單純的給自己找些事兒做，打發一下無聊的時光。
這一打發，便是整整一日。
第二日，清曳姑娘剛一推開門，便見著早已收拾妥當的神荼女君伏在案几上寫字。
只見她一身流金紅綢廣袖長裙，明艷華貴，平日里逶迤而下的墨發今日盤成了一個簡單的髻，髮髻上斜斜的插了支鳳凰銜月流蘇簪，整個人通身都是慵懶隨意，卻又帶著別樣的醒目張揚。
不知怎的，清曳總覺著神荼女君這寫字的模樣姿勢，看起來有些眼熟。
有些……像極了帝君批閱奏章時的樣子。
「清曳姑娘早。」正當清曳走神之際，神荼已然放下了手中的狼毫，耳上墜著的赤金瑪瑙墜子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了晃，醒目的色澤，與她那雙燦若星辰的眸子相映成輝，「我們何時可以前往聚賢殿？」
為了表示溫和親近，神荼特意笑了笑，卻見清曳姑娘有些呆愣的看著自己，杏目微怔，似乎見了什麼及其驚悚的事情一般。
神荼默默的嘆了口氣，只覺得自己在天界的名聲，怕是徹底挽回不了了。
約莫片刻，清曳才木訥的開口，「女君……女君若是有空，可以自行先去，無、無妨的。」
「自行先去？」神荼挑眉，略有不可思議。
若她自己沒記錯，當初她叛離蚩尤回歸神族，那群老神仙們個個都恨不得將她抽筋拔骨。
若非姬少典擔保，將她安置在子衿宮，明為照看，實為監視，那群老神仙怕是寧可灰飛煙滅，也決計不可能讓她回到這裡。
如今，五聖會審這麼重大的事，讓她自行先去？
姬少典是不怕她攪局，還是，無所謂她攪不攪局？
饒是她自詡認識姬少典多年，可以猜到他七七八八的心思，這如今也是一頭霧水。
清曳道，「是的。」
得了清曳的話，神荼便出了偏殿，徑直向聚賢殿走去。
因著天界禁空，尋常神仙不得在此地騰空，故而通往天宮內連接四處宮殿有一條專門的路，供各路神仙行走，名曰琳琅徑。
琳琅徑四通八達，連接各大神殿，初來此地的神仙往往極易迷路，但神荼自幼在此地長大，儘管已經離開了此地約莫千年，但這路她記得依然很熟，所以無懼。
只是……
「那便是叛逃蚩尤賬下的神荼女君？竟是看起來如此瘦弱的女子？怎麼看都不像一個能手刃百餘仙尊神尊的人物啊……」
「噓——，你小聲些，別被她聽見，你我好不容易為仙，都知修行不易，若她心裡一時不快，滅了你我，可全完了。」
二位仙尊說話聲音雖小，但神荼素來耳聰目明，該聽的不該聽的都一字不落的聽了個乾乾淨淨。
她抿了抿唇，心道，雖早知自己在天界名聲不好，但沒想到竟已被傳成了如此模樣。
連兩個區區仙尊都知道她當年的斑斑劣跡，還真是……
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現如今，天界雖名為天界，實則是神界與仙界的統稱，自兩千年前的第一次神魔之戰後，神族死傷慘重，不少神族分支的族長向帝君請命攜全族退隱山林，不問世事。
帝君雖名為神族共主，但這也是因著賢德而受各族賞識推舉上來的。
畢竟在神族，各大脈系雖偶有爭執，但向來以和為主，哪像如今的六界糾葛如此之多。
故而帝君雖有無奈，也只能准許，只是，這天地混沌初散，六界漸分，神族曾受上天之意，維持六界秩序，若神族各脈悉數退隱，這六界秩序靠誰維持？
於是帝君攜部分尚未退隱的神族建立了仙宮，管理六界事務，提攜部分人界修為功德賢才之人，許其尊位，可受人間信徒祭拜，是為仙尊，雖不同於正兒八經的神族神尊，但是若可得機緣，一樣能功德圓滿修得神體，這最後便成了如今的仙界。
只是如今雖六界已分，但許多地界還並未明確，也正因此，才讓蚩尤有膽慫恿妖魔二界之人再次向天界宣戰。
而今大戰初息，仙界正是用人之地，想必又有許多人界的修行之人得以飛升。
這才有了方才那兩位仙尊的私底下議論。
畢竟親身經歷了神魔大戰的，無論是神尊還是仙尊，看到了她決計不會是在一旁議論，而應該是手持法器，老遠就用眼神死死的瞪著她。
例如現如今正向她緩緩走來的兩位神尊——
一人手執銅卷，滿頭華髮，一人身負長槍，一身銀甲。
「神荼見過陸吾天君，常先天君。」
仙界之中，無論是神是仙，按神力高低，稱呼均有尊、君之別。
而今站在神荼面前，正用冷冰冰的目光凌遲她的兩位，正是神族頗有名望的兩位仙君。
「原是司掌冥界的神荼女君，這禮，我二人可受不得。」先開口的是身負長槍的常先天君，雖是嘴上恭維，但言辭之中的冷意從未掩蓋。
許是不屑掩蓋。
自第二次神魔大戰之後，已是少有人敢這麼對神荼講話了。
她抿了抿唇，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兩位天君皆為她父君圓寂前的好友，更是少有的幾位在天宮眼看著神荼長大的仙君。
她心知無論自己說什麼，二位對自己的態度都不會有改變，只得低著頭，裝作什麼都聽不懂的樣子。
畢竟，叛離神族的人是她，為蚩尤征戰殺伐的人是她，手刃百餘天界神尊仙尊的人也是她。
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發生了的事情。
偌大的天界，眾多的流言，遍地的指責與謾罵，沒有一個冤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