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沉水牢獄見舊人【3】

「原是司掌冥界的神荼女君，這禮，我二人可受不得。」先開口的是身負長槍的常先天君，雖是嘴上恭維，但言辭之中的冷意從未掩蓋。

許是不屑掩蓋。

自第二次神魔大戰之後，已是少有人敢這麼對神荼講話了。

正當神荼面對二位天君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時，身後驀的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原是陸吾、常先二位天君，久仰久仰了。」

神荼剛一側頭，便見著一身綉滿了青枝落葉的玄色長袍，鬱壘半抬著眸子，看著兩位在神族德高望重久了的天尊，面上滿是毫無掩飾的不屑。

也難怪他不屑。

畢竟身為雄踞一方的妖界霸主，這世上少有能讓他看在眼裡的東西。

神荼見了他，也並未說什麼，只是轉身，繼續微微垂著頭。

反倒是周圍偶有經過的仙尊神女紛紛看了過來。

「仙界何時來了如此好看的仙尊，怎的沒有半分消息？」

「是呀是呀，咦，他旁邊的那個紅衣女仙好生熟悉……怎麼有些像，那個蚩尤麾下的魔女？」

「快走快走，你看她那身紅衣，定然八九不離十了。」

「那她旁邊那個玄衣的……莫不是……」

也難怪那些個神女會誇他好看，神荼微微側頭看向鬱壘。

只見他劍眉凜冽，眉目清淡，相較於尋常仙尊，他依然算得上是模樣生的好的了，只是不同於姬少典的溫雅清貴，鬱壘身上更多的卻是一股子內斂，如同能吞噬一切的神器一般，叫人難以摸得清。

一旁的兩位天君自然聽出了鬱壘的不屑，自然也很是不喜他，但礙於他妖界霸主的身份，不好發作，只能忍著不快客套兩句。

「早聽聞鬱壘妖君對神荼女君照拂頗多。」陸吾天君執掌天宮事務多年，素來喜怒不形於色，故而對鬱壘雖心有不悅，但並未表現出來，「倒是勞煩妖君了。」

陸吾天君說話素來不咸不淡又能直抵要害，一個「照拂頗多」便見兩人的關係挑在明面上。

神荼怔了怔，知道陸吾天君是在懷疑自己與鬱壘的關係，她張了張嘴，竟是難得的語塞。

陸吾天君執掌天宮事務，也是幼時天宮裡最為疼她的先輩，神荼心知天君對自己定是失望之至，故而對自己的憤恨里多有恨鐵不成鋼之意。

雖無人與她說，她自己也是清楚的。

鬱壘與她一同叛離了蚩尤，來到仙界，蚩尤麾下的妖界大軍因此散去了近乎八成，這幾乎成了導致蚩尤大軍潰敗的直接原因。仙界不乏有人對二人的關係心存疑慮，只是迫於神荼女君那手刃百餘名仙尊的威名，不敢大肆宣揚。

再加上二人經常出雙入對，早有人私底下議論紛紛。

神荼只覺得心頭沒有來的湧起了一陣無力感，面對這些曾經敬仰許久的老前輩，她竟不知該如何辯解。

一旁的鬱壘開口本欲說些什麼，卻被神荼急急地打斷了。

「五聖會審應當快要開始了。」她開口道，「帝君有囑託，我還要快些去聚賢殿，失陪了。」

話落也不等回復，便二話不說的離開了。

鬱壘見她走了，也懶得與兩位就差吹鬍子瞪眼的老天君計較，快步的跟上了她的步子。

「倒是難得見你這樣。」待到走遠了，鬱壘驀的開口道，「以往寄人籬下之時，都不見你如此忍氣吞聲。」

神荼聞言抿了抿唇，好半晌才道，「二位都是幼時待我極好的先輩，且今日他們並非刻意叫我難堪，不過是恨我違背家父意願，手刃同族，使得氏族蒙羞罷了。」

「況且也的確是我做錯了，無論出於什麼理由，我手刃了百餘位天界同族，這是的確是不爭的事實。」

鬱壘蹙眉道，「那種情況下，你……」

「無論哪種情況，他們指責我做的那些事，我都做了，不是嗎？」

神荼側頭看向他，面上竟是難得的洒脫，「更何況，往後還要被他們指責的事怕是會有更多，多這一兩件也沒什麼。」

鬱壘蹙眉，略有遲疑道，「那，他……」

「他沒有。」神荼笑了笑，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微微亮了許多，「自我回天宮之日起，他從未指責我半句。」

鬱壘聞言點了點頭，再沒有問半句。

二人一同到了聚賢殿，此地早已聚集了不少神仙。

雖然帝君親自下旨所有神仙都得前來觀審，但真正有品級能進這聚賢殿的，左右不過二十來位天君。

其餘的神族仙家紛紛在殿外遠遠的望著，左右不是在等一個最後的結果，看看這個攪得六界大亂了兩次的蚩尤，到底能清算出多少罪孽。

神荼因著自己身承冥界女君的神位，再加神族唯一的正一品公主身份，自然進了聚賢殿中，鬱壘作為妖界霸主也沒有理由進不去。

聚賢殿中，帝君早已在座上坐著了。

隔著一道素色瓔珞連成的珠簾，隱約可見那人修長的身影，一如那夜見到的身影一般，清貴修長。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隔著這麼長的距離，神荼竟隱隱嗅到了淡淡的，他身上特有的的菩提香。

她晃了晃神，移開目光，只覺得自己定然是魔怔了。

環顧殿中，左右以文神武神之分區分開了兩列，加起來左右也不過二十來人，卻個個都是天君以上的神位，且近乎一半的天君，都是神荼認得的。

因著幼時調皮搗蛋，使得各個神位極高的天君每每提到她都要頭疼不已，如今在這幅光景下與諸君相見，她竟一時有些坐立不安的感覺。

好在各位天君今日的注意力都不在她身上。

玉階之下的宣聖使也是看著神荼長大的，雖然二人早在神荼封神的祭台之上打過照面，但如今再次見面，他還是忍不住擔憂的多看了兩眼。

神荼心知宣聖使定然是擔憂自己在天界的境遇，心裡不由得一暖，報之寬慰一笑。

再看帝君主座之下的四位神君，她雖不識得，但也知道定是神族頗有威望的先輩。

看了看眾神聚集，各路仙家紛紛到位，時間指不定也差不多了。

「帶蚩尤——」

果不然，隨著宣聖使一聲令下，聚賢殿前原本圍的水泄不通的神仙自動讓出了一條通道。

神荼眯了眯眼，只見著四個一身銀鎧的侍衛押上一個男子。

她微微抿了抿唇，恰好對上了那雙熟悉的眼睛。

那雙在她午夜夢回之際，曾不止一次讓她輾轉驚醒的眸子。

蚩尤君，許久未見啊。

常聽聞浮生輾轉，滄海桑田，時至今日，你終戰敗，怎麼，還沒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