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沉水牢獄見舊人【4】
巍峨的大殿之上，黃金作壁，玉石為階，其間偶有祥雲與樑柱邊繚繞，將樑柱之上的龍紋浮雕映襯的栩栩如生。
但此刻的聚賢殿之上，沒有任何一位神君在意這些，所有神君的目光無一例外的，都緊緊的落在那被四個宮門將領押上殿中的男子身上，殿中安靜的似乎能聽見銀針落在大殿的聲音。
神荼也靜靜的看著那人緩步走入殿中，她抿著唇，神色變換明滅。
縱使是被下了禁制，淪為天界的階下之囚，那人身上的散漫之意卻是絲毫未變，只見他一身玄底紅裳，衣袖處用紅線鑲了幾朵恣意盛開的幽冥花，不同於神荼的紅裙華貴張揚，他的一身紅衣卻是透著一骨子滲入骨頭的冰冷，就像黑夜中染紅了池塘的血，在月色下，紅的鮮艷而又絕望。
「魔神蚩尤，你逃脫上古禁制，慫恿妖魔二界挑起仙魔之戰，為禍六界，你可知罪？」
那人聞言竟是冷笑了一聲，並未開口，只是殷紅如血的薄唇微微勾起，帶著幾分輕蔑與不屑。
「聖使何必與這魔孽多言。」文神之中已有天君出列請旨，「這等魔孽心中早無正邪是非之分，還請帝君請出聖物，清算其罪業。」
這位天君話落，又有許多文武天君紛紛附議。
殿中的天君除卻神荼鬱壘二人，都是經歷過兩次神魔大戰的人，對於蚩尤此人的品性再熟悉不過，知道他不會知罪，倒不如早請紅蓮，清點罪業，早日處決。
蚩尤聽著這些七七八八的天君一個接一個的附議，只覺得有趣又可笑，他微微側頭，便見著武神那一列，有抹熟悉的身影。
紅衣明艷，墨發為髻。
女子如今穿了仙界的廣袖長裙，身上層層疊得的佩了繁重的配飾，如火的裙裾上用金線綉了大朵大朵繁雜的怒放芍藥，明艷芬芳，倒是像極了她。
他微微眯了眯眸子，便見女子也恰好看向自己。
那雙原本滿是風情而又燦若星辰的眸子，如今正冰冷的看向自己。
她在武神那一列安靜的站著，雖未附議，但他清楚，在她心裡，一定比如今殿上的任何一位神君都更加迫切的想他死。
似乎發現了蚩尤在走神，高階之上的帝君淡淡的開了口，拉回了所有神魔的注意力——
「那便聽眾位神君所言。」
話落，看了看左右坐著的四位神君，彼此會意。
一時之間，大殿之上霞光匯聚，靈氣聚集成一抹光亮，須臾之間化作一朵赤金之色的蓮花。
這蓮花約莫只有一掌大小，雖尚在含苞，但已自帶祥瑞之氣，通身赤色，花莖脈絡清晰，隱約有金光在其中流轉。
昔日混沌之境生創世青蓮，青蓮之瓣化作神佛妖魔之始祖，創世青蓮其蓮心育有蓮子五顆，其中唯有一顆化作盤古大帝破混沌，定三清，其餘四顆皆化作四方蓮台，十二品赤金業火紅蓮便是其一。
這十二品赤金業火紅蓮自誕生起，便歷來由帝君掌管，非重大禍亂之後，不得請之。
掌生死，定功罪。
且需得神族嫡系一脈為帝君者，承上天恩澤，以至清神力驅之。
看到紅蓮的那一刻，神荼眸光微微閃了閃，她下意識的咬了咬唇，廣袖之下的手早已攥得泛白。
須臾，珠簾之後一道神力注入紅蓮，帶起一陣疾風，紅蓮受到神力驅使，漸漸有綻放之勢。
見一切順利，首座之下的四位神君撫須相視而笑。
正當紅蓮欲綻之際，蓮體上原本流金的經脈突然泛起一陣玄黑之色，原本欲綻的蓮體隨即光芒大減，逐漸歸於黯淡。
一時之間，原本翹首以待的各方神君紛紛愣了神，看著懸浮在半空的紅蓮，大眼瞪小眼，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殿中一時充滿了謎一般的寂靜。
反倒是被押著的蚩尤第一時間回了神，禁不住大笑，「堂堂天界帝君，軒轅大帝，六界至尊，端的是清風朗月，雲銷雨霽般的人物，如今竟然染了魔氣，哈哈哈哈，你們天界之人還當真是有趣。」
「你住口！」始終立於一旁的神荼驀的發了聲，「帝君上承天澤，盡心盡責，一心平定仙魔之亂，微服尋訪，思慮紛雜，難免偶有不慎染上魔氣，爾等身為魔族嫡系，帶頭為禍六界不知悔改，有何顏面嘲諷我天界帝君？」
神荼的聲音不大不小，一字一句，如珠玉落盤，擲地有聲，在這安靜的大殿上異常清晰。
蚩尤聞言挑了挑眉，好整以暇的看著女子，卻是未做言語。
此時殿外不知內情的諸多神仙已有些許騷亂，神荼出列，俯首請命道，「蓮台之事疑點諸多，怕是事有蹊蹺，神荼請命，不如先擱置一邊，先以司命等各位文神君所整理的資料，定了蚩尤的罪，日後如有機會，再審一次便是。」
殿內的其餘神君此刻也回了神，轉念一想，便也知若今日會審結束，結果卻一無所獲，怕是會惹人恥笑。
故而縱使有些神君對神荼頗有異議，但是大局當前，也紛紛附議。
宣聖使也覺著此事幾位蹊蹺，看向了主位之上的四位神君，見四位神君也點了頭，最後便看向主位的帝君。
神荼屏息，同樣看向了珠簾之後的身影。
「那便依神荼女君所言。」
清清淡淡的聲音，叫人聽不出任何情緒。
神荼的心微微放下了許多，卻聽得一旁的蚩尤不咸不淡的一聲，「看來神荼女君手段的雷厲風行，無論是在我魔界還是天界，都一樣啊。」
神荼頓了頓，心頭頓時一緊。
蚩尤這番話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將她與魔界的關係挑的明明白白。
是的，眾人皆知她曾為魔界女將，效忠於蚩尤，手刃百餘位仙尊神尊。
如今雖受帝君感召，回歸天界，受封女君，但畢竟曾是魔族的人。
現下又住在帝君的子衿宮，剛好此時帝君又沾染了魔氣，無法以十二品紅蓮判定蚩尤罪業……
中個巧合，難免讓人生疑。
她側頭，看到對方眸子里那熟悉的戲謔，抿了抿唇，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周遭幾位神君都是聰明人，自然聽懂了蚩尤話中之意，紛紛交換了眼色，礙於她的身份，不敢當面議論。
「魔神怕是忘了，阿荼雖曾為你魔族驅使，但她乃戰神族長之女，天界帝姬，生於天界，養於天界。」
一隻修長的手輕輕撥開珠簾，露出一張如芝如玉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