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惑之惑
杜鵬
(一)
鄒佳偉蹭的坐了起來抓起電話關了鬧鈴,時間六點三十分,該起來做飯了。
他回望了一眼睡得正甜的程欣,輕輕的沉下身子,想吻一下這頭豬寶寶,卻被程欣突然睜開的眼睛嚇了一跳。
「幹嘛?又想非禮本姑娘,切,臭男人。」程欣長長的睫毛撲閃著,撥弄的鄒佳偉心裡出奇的癢。
他瞥了一眼掛鐘,一下子把程欣摟到懷裡,欲罷不能的手肆無忌憚的忙活起來。
程欣緊緊蜷著身子不讓他有任何可乘之機,卻還不忘撅起紅櫻桃一般的小嘴巴發號施令,「快滾下去做飯,老二都餓的不行不行的,聽見沒有!」
哪裡有什麼「老二」,不過是這兩人對依然處在扯皮階段的二胎計劃的一個代號。
鄒佳偉不肯撒手,還想再糾纏一會兒,卻被瞅准機會的程欣一個偷桃換李蹬到了床下。
「哎,我手機充電啊,」程欣裹著被子沖著悻悻從地上爬起來的鄒佳偉嚷嚷。
鄒佳偉頭也沒回,拿起兩個人的電話去客廳充電。就在程欣電話的屏幕閃亮的一瞬間,鄒佳偉看到了QQ上一條未讀信息,條件反射般點開了。
對話框跳出的一瞬間,他的臉倏得變得怒不可遏,瞬間有種想把電話摔個稀巴爛的衝動。
QQ:我回來了,有空見個面吧,想你。
最噁心的還不是這句留言,這個烏龜王八蛋的簽名居然是:曾經可以進入人家的身體,而如今卻連空間都進不去。
發來這條消息的人是誰,鄒佳偉光看到那個噁心的頭像就已經知道了。這個人就是八年如一日,見縫插針追求程欣的「蒼蠅」。
鄒佳偉恨的牙根痒痒,迅速的打出一行字:牛糞終歸是牛糞,上鍋蒸了也不會變成香餑餑。
發送?鄒佳偉的拇指僵在那裡。
程欣還沒有看到這條消息,她會是什麼樣的反應和態度,如果我就這樣輕易的回復了,是不是違背了兩人對彼此可以保留一個秘密的約定。
程欣會生氣的,她會說我的這個反應是對她的不信任。可是我現在真得已經生氣了,而且還是很生氣。
鄒佳偉摁下了手指,刪除了這條回復。他想,程欣會妥善解決好這件事情的,她有原則,有態度,我應該相信她,因為她不但是一位妻子,更是一位母親。
鄒佳偉咬著牙放下了電話,不聲不響的觀察起程欣的反應,從起床、洗漱,到選衣服,到化妝出門,一切都是那麼自然,毫無做作,就跟什麼事情都沒有一樣。
而在整個過程中,程欣總共拿起過兩次電話,她應該看到那條消息了,卻沒有任何錶示,看來是自己多慮了。
鄒佳偉送完孩子剛到公司就被新來的小姑娘拉了過去,「科長,科長,王總他老婆又打來電話了,你趕緊接一下吧,我頂不住了。」
鄒佳偉的臉依舊沉得都快要觸到地上了,扔下外套拍拍臉忽然跟變了一個人似的接起電話,「嫂子嫂子是我,小鄒,情況是這…」
電話那頭根本沒有打算好好說話的意思,烏七八糟的罵的鄒佳偉一聲不吭。
直到那邊沒動靜了鄒佳偉才和聲細語的解釋道,「嫂子,王哥昨晚上確實喝得不少,我們堅持要送他回家,他偏不肯,訂了房間也不住,說擔心你一個人在家睡不踏實,我們哪能寧過他呀,是啊,他的脾氣你也知道,這不剛開上車就被交警同志給逮著了么…」
「放屁!接著編。」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已經緩和了不少。
「真事兒,你不信。可這抓了個正形怎麼辦呢?總不能真讓王哥吊銷了駕照再去蹲監獄吧。沒辦法,我又託人又找關係的硬是把醉駕改成了嫖娼。不是真得嫖了,王哥怎麼會是那樣的人呢,就算你不信我,也該清楚王哥的人品不是。…你別說啊,其實我挺崇拜王哥的,昨天都那樣了,還不忘叮囑我,天太晚了,不要給你打電話,會影響你休息,…真得,千真萬確,我發誓…」
掛斷電話,鄒佳偉掃了一眼四周,沒好氣的問那個新來的小姑娘,「那群孫子都去哪了?」
「都醉駕改嫖娼,跟王總在一塊呢。」
(二)
這樣的解釋讓鄒佳偉哭笑不得,一屁股差點把椅子坐歪了。
沒多會兒蘇雲過來取文件,見鄒佳偉一直耷拉著頭就湊了過來。
「這是咋了,讓人家給煮了?」蘇雲可算是公司里唯一一位公認的大美人,倒不是說長得有多漂亮,主要是氣質,你懂的。
「姐。」鄒佳偉強打著笑臉叫了一聲,他一直這麼稱呼蘇雲,並不完全是出於尊重。
蘇雲歪著頭打量了鄒佳偉一眼,俯下身,摸了一下他的額頭,關切的問道,「病了?臉色這麼難看。」
當蘇雲細軟的手觸碰到鄒佳偉額頭的一瞬間,他突然間被電到了。
記憶里,這世上之前也只有母親這麼觸碰過他,甚至包括程欣在內,都沒有第二個女人這麼體貼的關心過他。
他的心裡一熱,不由得抓住了蘇雲的手,一汪深情的秋波送了出去。
「幹嘛呀,這麼沒大沒小的居然還敢輕薄我。」蘇雲猛地抖開手,往後閃了一下身子。
做為一個剛剛離婚不久的少婦,蘇雲對於這樣的接觸一直保持高度警惕,雖然他平日里一直稱呼鄒佳偉賢弟,可是,終歸是要有底線的。
蘇雲的敏感讓鄒佳偉頓時感到了失落,臉上一陣酥麻,似乎也意識到自己這個行為的不妥。
他還想解釋一下,可蘇雲彷彿是真得生氣了,一甩身,出了辦公室。
停了一小會兒,鄒佳偉心裡越來越不得勁,想去跟蘇雲解釋一下,可又覺得小題大做,便起身去了茶水間,恰巧蘇雲也在。
「剛才我不是那個意思,姐。」鄒佳偉在蘇雲面前表現的像一個孩子,這種感覺怪怪的。
蘇雲是鄒佳偉心中的女神,可他偶爾卻有意無意的就幻想出兩個人走到了一起,漫步夕陽,挽手相依。
這種想法就像是在街邊吃麻辣燙,吃得時候過癮,吃完了就會反反覆復湧現出各種負罪感。這一點,鄒佳偉比誰都清楚,這也是鄒佳偉為什麼一直稱呼蘇雲「姐」的原因,他要提醒自己,擺正心態。
「和媳婦吵架了?」蘇雲遞過來一杯泡好有一會兒的咖啡,「已經放糖了。知道你會來,所以我等。」
鄒佳偉有些難以啟齒,抿了一下嘴唇問蘇雲,「姐,你都把我看透了。」
「不光是看透你,而是看透了所有男人,」蘇雲側著身,玲瓏的曲線讓鄒佳偉不敢正視,她抿了一口茶,「男人都一樣,心裡邊惦記的不就是那麼點事么?」
此言一出,羞得鄒佳偉無地自容,臉上一陣滾燙。他沉默了一會兒,有些膽怯的問道,「那段感情把你傷得不輕…」
「沒什麼,清晨的粥,深夜的酒,喜好不同罷了,」蘇雲放下杯子,看著鄒佳偉,「如果是你,喜歡哪樣?」
「我…」鄒佳偉噎住了。
「我曾經也是一顆痴情的種子,只是運氣不好,趕上一場大雨,淹死了。」蘇雲一頓,盯住鄒佳偉,「以後不要對我動手動腳的,否則,連話都不要說了。」
蘇雲說完,略帶鄙視的哼了一聲,剛要出門,卻被鄒佳偉問住。
「這句話是針對我么?」鄒佳偉感到被羞辱了,語氣有些硬。
「不,是針對所有不尊重女人的男人。」
(三)
一句話,把鄒佳偉沖得呲牙咧嘴。他怎麼也不願相信這會是蘇雲對自己說得的話。他瞪著蘇雲剛剛經過的門,氣息難平,突然,電話響了,是程欣。
「我今天休班了,去見個人。」
「誰?」鄒佳偉明知故問,他的心在暴動,血在泛濫,手在抽筋,心中暗罵,「清晨的粥,深夜的酒,女人啊女人,說得這麼委婉,還不是一樣說人話不辦人事。」
「消息你都已經看過了,是他,怎麼,吃醋了?」程欣的表情似乎透過聲音活靈活現的呈現在鄒佳偉面前,「我管你吃不吃醋,我就沒有朋友了,我嫁給你就沒有人身自由了?我這是告訴你了,我要是不告訴你,還能把我撕了是怎麼的?」
「嘟嘟…」掛掉電話的不是程欣而是鄒佳偉。
說的都對,就算自己不同意又能怎樣,腿長在人家身上。如果自己提出反對,那隻會讓程欣嘲笑成不自信,還會變本加厲的輪番轟炸。可是自己這掛斷電話又是怎麼回事?
鄒佳偉有點暈了,蹲在地上點上一支煙,沒抽幾口就扔了,緊接著給程欣發過一條簡訊,「去吧,不要玩的太晚,別忘了接孩子放學。」
發完,鄒佳偉終於得意的笑了,這笑是發自肺腑的。他覺得自己最後一句太給力了。為了慶祝,他又點上一支煙,慢悠悠抽起來。這時電話上收到一條簡訊,發件人卻不是程欣,這讓他多少有些失望。
「這個世界上什麼都是假的,只有騙子是真得。如果你也被騙子氣哭了,就趕緊拍張照片發朋友圈,不然,這淚就白流了。」
發來簡訊的不但是一個從未見過面,而且還是除了一個電話號碼之外一無所知的小姑娘。
那天,鄒佳偉莫名其妙收到一條簡訊,簡訊里那人說自己的錢包被偷了,又身在外地,電話又快欠費了,讓鄒佳偉給充二十塊錢的話費。
鄒佳偉也想到過可能是騙子,可是自己也有過丟錢包的經歷,知道那種處境,就問那人怎麼會有自己的電話。
那人說是在通訊錄里群發的,自己也不知道當時怎麼存的號,名字沒有備註。如果懷疑是騙子可以不用充。
看完這句,鄒佳偉覺得這世上還是好人多,再說,騙子要騙錢也不至於會把二十塊錢放在眼裡,而且還是話費。於是他便給充了五十。
沒幾天這錢就充回自己手機上了,鄒佳偉很是感動,特意回了一句謝謝,謝謝那人讓他堅信這世上還是好人多。於是兩人之間便偶爾發個簡訊。不過從內容來看,那人應該是個小姑娘。
可是這節骨眼兒上發來這麼一條簡訊,也真夠耐人尋味的。
於是鄒佳偉便回了一句:有些人只能驚艷你的時光,而不能溫暖你的歲月。想開點,一切都會過去。末了還綴了一個笑臉。
簡訊很快回了過來:「以前窮,但開心,現在不同了,不單窮而且還不開心。」
換做平時,鄒佳偉還有心思逗逗她,可是今天他也不開心,草草回了一句:「不開心就出去走走,心寬了,事就小了。」
「呵呵,一起吧,我們住在一個城市,說不準咱倆會在路上遇著呢。馬雲不都說,夢想還是要有的,假如哪天實現了呢?」
鄒佳偉無奈的一嘆,這孩子的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吧,這都哪兒跟哪兒啊。可細一想,自己這麼不開心,自己幹嘛不出去走走呢?
(四)
出東門過大橋,鄒佳偉在大街上漫無目的的走著,同時也在期待著那場並不怎麼奢望的邂逅。
日頭老高,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長時間,反正就是覺得曬得有點暈。他拐進一個過街通道,想找一處安靜一點的地方休息一會兒。這個點去咖啡店或是茶莊會讓自己顯得很頹廢。
通道里並不冷清,餘音繞梁般回蕩著刀郎的《西海情歌》,聽得心裡有些難受。
在一處橫椅上他坐了下來。拿出手機,他想給那個小姑娘發個簡訊,「暴露」一下自己的位置。
這個念頭只閃了一下,很快就滅了。他覺得自己這樣做和「蒼蠅」有什麼區別。這世上哪有什麼純真的友情,還是蘇雲說得那句話對,男人成天惦記的就是那麼點事。
「齷齪。」鄒佳偉罵了一句,也不知道是罵自己還是罵那些「蒼蠅」。
他突然有種想給程欣打個電話的衝動,問問她到底有什麼好玩的事情自己陪不了,到底是什麼樣的「友情」非要請假去赴約。
電話在手裡翻過來滾過去,打還是不打?打吧,是自己對自己沒信心還是自己對程欣不放心?不打吧,這心裡邊也太不得勁了。那隻「蒼蠅」會不會幹出什麼破格的事?如果是那樣,自己就豁出去了,把他綁了,找把斧子,還是特別鈍那種,從腳趾頭開始一寸一寸的往上剁,最後還要把他的JJ撕下來,塞進「蒼蠅」的嘴裡…
鄒佳偉越想越癲狂,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我可以坐在邊上嗎?」一個衣冠不整的「乞丐」站在鄒佳偉一側,很紳士的問他,「你沒事吧,是冷還是病了,怎麼抖的這麼厲害?」
鄒佳偉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音了,顫抖的頻率已經加速到牙齒磕的咯咯響,「MD!你個烏龜王八蛋要是敢動程欣一指頭,我非殺了你,碎屍萬段,絕不…啊!」
「乞丐」的兩根手指生硬的扒開了鄒佳偉的嘴巴,摁住他的下巴,將鄒佳偉的頭連同身子勒在懷裡,緊緊的,沒有半點鬆懈。
少頃,鄒佳偉平靜下來,他下意識看了一眼「乞丐」的手,胃裡頓時亂翻亂攪,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謝謝啊,」鄒佳偉一個勁的往下咽著唾沫,「我剛才確實有點不舒服,那個…」
「乞丐」沒有接話,從手邊的一個破舊的方便袋裡抽出一張售樓廣告鋪在橫椅上,收緊了一下衣服,這才坐了上去。
「乞丐」的嘴唇有點乾裂,頭髮雖然不長,卻能看出不是很乾凈,他彎下腰又從方便袋裡抽出一張不太新的報紙,聚精會神的在整版招聘信息的版面上搜尋著。
「大哥,那個…」鄒佳偉從錢包里抽出二百塊錢遞給「乞丐」。
「乞丐」瞥了一眼,有些不屑,「你這條命就值二百塊錢?你剛才要是咬住舌頭恐怕連命都沒了。」
鄒佳偉一愣,嗓子里頓時順暢了許多,把錢包打開抽出一張卡,「密碼是…」
「我不是乞丐,不用施捨我。」
(五)
「不是那個意思,兄弟,這事,剛才,那個,不說了,謝謝。」鄒佳偉確實沒有想到乞丐會這樣回答自己,不免有些語無倫次。
「謝啥呀,偶遇而已。你剛才那樣再抖兩個小時也死不了,我以為你是羊癲瘋的,這不挺正常么。」乞丐醒了一下鼻涕,把手在腳後跟蹭了蹭,「受刺激了?老婆跟人家跑了?」
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鄒佳偉只好憋著嘴不答話,拔出煙遞給乞丐。
「哎,你看小說么?」乞丐抽煙的姿勢很優雅,不像個粗人,說著就彎腰把手伸進了方便袋裡,取出一本薄薄的包著書皮的書遞給鄒佳偉,「批判現實主義的,喜歡的話十八塊錢賣給你。」
這一幕讓鄒佳偉又驚又喜,也沒管到底是什麼,直接拿出二十塊錢遞給他,「不用找了。如果還有的話我都買了。」
乞丐一下子愣住了,老半天瞪著他看,「幹嘛呀?可憐我呢,還是寒顫我呢?告訴你,別看我現在這樣,我可是一個文人,廉者不受嗟來之食。收起你的髒錢!」
乞丐很生氣,直接從鄒佳偉手中奪下了那本他還沒來的及翻開的書。
「誤會了兄弟,我是真得想幫你,你看你剛才還幫我來著,禮尚往來嘛,好了別爭了,十八塊錢我就買這本。」鄒佳偉徹底被打敗了,心想,你這傢伙現在恐怕連飯都吃不上,還在這嘴硬,真是可憐。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不管他,買下書走了。
「沒零的?我沒錢找啊。」乞丐接過錢,也撒了手,把自己全身上下摸了個底朝天也沒摸出一分錢。
這樣的行為在鄒佳偉眼裡就像是一段表演。可是接下來乞丐掏出來的東西卻實打實的刺痛了他的心。
乞丐小心翼翼的從內衣口袋裡取出一個紅布包裹著的口琴,不在於那隻口琴有多漂亮,而是這個紅布包讓鄒佳偉瞬間想起一個人。
「給你吹支曲子,這樣咋倆就兩清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鄒佳偉頓時一抖,跟鬼上身一般正襟危坐,徹底打消了剛才要離開的想法。
琴聲傳來,悠揚委婉,毫無徵兆的拉開了鄒佳偉塵封已久的思緒,他被帶進去了,以至於乞丐吹完老半天他都沒回過神。
不覺間,他的眼眶已經濕了,猛然回過神的他匆忙用胳膊擋了一下。
平靜了一會兒,他問,「兄弟,你這口琴買么?你開個價,我絕不還口。」
乞丐向他伸出兩根指頭,鄒佳偉趕忙要掏錢包。
「煙!我說賣了么你就掏錢包?這琴不賣,能賣腎也不賣這琴,這是我老婆留給我的,留個念想。」
鄒佳偉給乞丐點上煙,看著他把口琴小心翼翼的包裹好塞進懷裡,這才給自己點上一支煙,帶著惋惜的語氣說道,「大嫂知道有你這份心,在天堂也會…」
「擦,我說她死了么,你就這麼多愁善感的還抹眼淚,你TMD的還是個爺們,為了個女人…」乞丐的語氣突然飈起老高,看到鄒佳偉詫異且濕潤的雙眸這才又壓低了聲音,「跟人家跑了,我只記得她離開我時的樣子,雪白的連衣裙,黑亮的長頭髮,說話嗲嗲的,呵呵,那年她十八…」
兩個人都不說話好長時間,鄒佳偉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這是她當年送的禮物?」
「禮物?屁!這他娘算什麼禮物,」乞丐站起身,把售樓廣告和報紙折好塞進方便袋,扭身就走,「我這輩子收到的唯一一樣禮物,就是第一個生日那天,我媽送給我的這條生命,至今還在用。」
(六)
目送乞丐離開,鄒佳偉已經知道自己該去哪裡,要見什麼人了。
車子停了下來,放眼望去,整座山坡綠樹成蔭,繁花似錦,還有那一排排井然有序的墓碑,山坡前氣勢磅礴的門樓上六個鎏金行書—卧龍山功德園。
鄒佳偉要見一個老人,一個曾經被標記為父親的陵園守墓人,同時也是鄒佳偉的初戀,溫馨的父親。
可自己來這裡又要和他談什麼呢?鄒佳偉遲疑了,瞬間淡化了這個想法跳出來時的那股子衝動。
或許自己只是想過來看看他,遠遠的看看。
曾經鑲嵌在記憶里的那些片段一頁一頁的黯然失色,但那支口琴,那個曲子,還有那張褶皺的臉依舊擋在自己的眼瞼上,有些不敢眨眼。
算了吧,都過去那麼長時間了,哪裡還有什麼交流的內容。鄒佳偉靠在車門上,看著一隊剛剛從公墓出來的人。這隊人個個都是滿面春風,看不出有什麼傷心的表情。
他不禁一嘆,這世上有多少人為事業,為家庭,為房子,為子女,為了那麼多引以為榮的東西和事情耗費了一生,終於在苟延殘喘的時光里發現,所有的這些都陪伴不到我們的終點。我們唯一的歸宿只是一個「盒子。」
即便是為了自己身邊的人含辛茹苦的默認這樣的人生結局,可自己的存在遠沒有自己逝去更能讓這些人高興的。人吶,都是白活。
鄒佳偉感嘆完,剛要拉開車門,卻被一個人喊住。那個人安詳的站在巍峨的門樓之下,雖然努力挺直腰板,卻依然顯得渺小。
「叔,今天剛好路過,順便過來看看你。」鄒佳偉走進溫馨父親的小屋,拘謹的坐在小馬紮上遞上一支煙。
「唉,佳偉啊,你就不能跟我說句實話么?和溫馨分手也騙我,過來看我也騙我,你說這地離大馬路那麼遠,哪來的順道吶。」
鄒佳偉頓時不淡定了,自己還沒有想到怎麼辯解,溫馨的父親又叨叨起來,「未曾清平難做人,不經打擊永天真。誠實成熟不過是善於隱藏,滄桑不過是無淚有傷。呵呵,順道就順道吧,都這個點了,吃完飯再走吧。」
老人的豁達抹平了鄒佳偉心中的尷尬,緊跟著追問了一句,「您不回家給阿姨做飯吶?我不餓。」
溫馨的母親身有殘疾,而且智力也有點問題。而溫馨的父親是個孤兒,雖然差點大她母親一旬,可兩人還是湊合到了一起。
這個家庭至始至終都是溫馨心裡的痛,不願和任何人提起。但自從鄒佳偉知道了這個情況后,便堅定了和溫馨走到一起的決心,他覺得這是上天安排給自己的使命。
「人走了,不說了,想吃點什麼?我這…」溫馨的父親臉上有些異樣。然而鄒佳偉卻並沒有發現。
「手撕疙瘩湯吧,炒饅頭,或者什錦翠(各種蘿蔔的切塊拼盤)啥都行,有大蔥也行,」鄒佳偉說出的這些「美食」都是以前從溫馨那裡聽說的,由此可見,這個家庭之前的困境有多難,「有酒無菜不算慢待,酒肯定有唄。」
這幾個名字一出口,直接戳痛了老人的心。他轉過去的身體老半天沒回過來。
「唉,好多年都沒做過了,早些年,這些都是溫馨喜歡吃的,那時候窮…唉,自從她媽走了之後,這丫頭也好長時間沒來過了,你這麼一說…唉,原本你來看我該高興才對,我這…」
老人一句三嘆,把鄒佳偉原本不順暢的心情直接攪得更不安寧。
兩人簡單的吃過飯,鄒佳偉便要急著回去,他捨不得這位老人,可他怕再聊下去自己會忍不住哭出來。
其實,他來這裡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想打聽一下溫馨的近況,對於兩個人的分手,他心裡一直有愧。
要走了,他也沒好意思張開嘴,硬塞給老人一些錢,匆匆忙忙的剛要離開,手機上又收到一條簡訊。
「現在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的是你最愛的人嗎?如果給你重新選擇一次的機會,你會選擇跟誰在一起。是初戀還是現在的妻子。」
鄒佳偉眉頭一皺,突然間很不理解一個小姑娘怎麼會提到這樣的問題。可心裡一熱,還是回了過去,「弄明白自己遠比搞懂別人重要,一個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的人,永遠搞不清楚,誰是誰的人。幼稚。」
「佳偉,等等,」老人看他沒走,便走了出來,「你如果方便的話,順道替我去看看溫馨吧,她在**附近自己開了個糖果店,跟她說,有空的話回來陪我說說話,啊。」
(七)
這個地方相對於公墓確實順道,不過從早上出門算起,這一圈轉下來,差不多快畫出一個圓了。
鄒佳偉沒多久就發現了那個糖果店,小小的門頭,挪不開屁股的空間,讓鄒佳偉懷疑這個店到底能不能掙出來吃得。
他並沒有下車,又是遠遠的看著,因為他已經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依舊嬌小玲瓏,就像當年一樣,楚楚動人看不出任何變化。
「為什麼非要開一個糖果店呢傻瓜,你這是要報復我嗎?」鄒佳偉自言自語,思緒不由得回到從前,那段只屬於溫馨的時光。
那天他終於鼓足勇氣要吻溫馨,卻被溫馨捂住嘴擋了回去。
「你喜歡什麼口味,荔枝,草莓,菠蘿,香草還是水蜜桃?」溫馨從口袋裡抓出幾顆水果糖。
鄒佳偉一臉懵逼,在溫馨一再的要求下選了水蜜桃味的。溫馨婉兒一笑,把糖含進了嘴裡,撅起嘴巴,閉上了眼睛。
自那以後,鄒佳偉每次吻溫馨的時候,唇齒間總是回味著水蜜桃那淡淡的清香。
鄒佳偉問她幹嘛要這樣,溫馨說,自己無法肯定會和他走到最後,所以嘴巴里一直保留著鄒佳偉喜歡的味道,讓他以後不論吻誰的時候都能想起自己。
鄒佳偉的心醉了,那一夜他把溫馨留在了自己的身邊…
電話鈴突然響起來,一下子把鄒佳偉的思緒拉了回來。定睛一看,程欣。
「哎,我回家了哈,跟你說一聲,」電話里傳來程欣清脆爽朗的聲音,之後便沉默下去,「哎,你怎麼不說話呀?為什麼不問問我都去哪了,幹什麼來?哎,你說話呀,我說這半天你聾了還是啞巴了?」
「嗯,知道了。」鄒佳偉冷冷的回了一句,心頭驟然間從平靜的湖面幻化成波濤洶湧的大海。
這樣一串話語像是狂風捲起的滔天巨浪重重的撞擊到崖石一般,緊跟著,破碎的水滴加速向下,深深的扎進海面,撕扯出一道道冰冷的裂痕。
鄒佳偉恨,恨程欣這樣的語氣,這樣的「挑釁」,更恨自己沒有在一開始就扼殺掉程欣的這個行為。如果當時自己狠下心去制止,或許程欣有可能取消這次會面。而現在看來,這次會面似乎很成功。
鄒佳偉血脈噴張,渾身的毛孔都近乎同時張開嘴巴嘲笑他的懦弱和不自信,他重重砸了一下方向盤,可手剛剛落下便僵住了。
「你咋來了?」一個詫異又久違的聲音。
「哦,那個,那個…」鄒佳偉推開車門,看著眼前系著小圍裙的溫馨慌不擇語,滿臉的通紅還沒有褪去就更不知從何說起,「路過,呃,是,路過…」
「路過?呵呵,」溫馨放下手裡掂著的垃圾筐,挺著小鼻子俏皮的問道,「那你路過的時間夠長啊,我看你停這兒都快半個點了,迷路了吧?」
鄒佳偉被這深藏在記憶里的表情逗樂了,可這表情又是多麼的假,只好呵呵兩聲,「那個,今天路過你爸爸那兒,他說你在這附近,讓我過來捎個話,他…」
鄒佳偉說不出是慚愧還是羞澀,他不敢正視溫馨的眼睛,磕磕絆絆的還沒解釋清楚,就被溫馨丟出的一句話噎了回去,「等著,我去鎖門,找地方坐坐。」
(八)
舊城街邊小小的咖啡店裡透著淡淡憂傷的味道,斜陽暖暖灑了進來映著兩個人彼此凝望的眼神。
鄒佳偉:「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
溫馨:「是沒變,可再發嗲,也改變不了快要奔三的年齡了。今天這是怎麼了,又見我爸又見我,受刺激了吧?」
一句話又說到點上,羞得鄒佳偉只好用掩飾不住表情的呵呵來緩解,「算是吧,突然間就想起來了,正好今天也有時間,最近怎麼樣,還是一個人?」
「你猜呢?」溫馨刻意攥了一下手,一枚褪去了顏色的戒指恰如其分的環繞著她的中指,「你說,讓我等你翻了身,呵呵,可鹹魚翻了身,不還是鹹魚么?」
溫馨的眼睛被鄒佳偉無名指上那枚明晃晃的戒指刺痛了。她或許還一直期盼著那樣一個幸福時刻的到來,可此時看來,確實是自己想多了。
這個落差是陡然間形成的,就好似游戈在深海的潛艇遇到了「海底斷崖」,再強大的推力也抵擋不住自身重力的跌落。
就這樣,剛剛還是滿心歡喜的溫馨霎時間被瀰漫的怨恨霸佔了。語氣不可避免的生澀起來。
「為什麼要來見我?」溫馨已經把目光移向了窗外。
這般語氣的反差鄒佳偉是讀的出的,可既然被問到了,也只好實話實說,「今天心情有些不順,出來溜達溜達,走著走著就想起你了,當然還有你父親。」
鄒佳偉打量著溫馨的面容,漸漸的感覺到了一陣陌生,「其實你是知道的,我是一個挺重感情的人…」
「重感情?對於誰的感情?你過來見我,她知道嗎?」溫馨的聲音不覺間更加生澀起來,「既然已經結婚了,心裏面還會想著我,你這是對妻子的不忠。我本來快要把你忘記了,你卻又跑過來把那份感情挖出來,你這是對我的不仁。」
「我真得,真得,沒有期待過你還會回來找我,也沒有痴心妄想的非要和你廝守終生,我們彼此都是過客,既然已經錯過了,既然你已經註定不能給予我期待的回應,那麼為什麼就不能保持在安全距離之外呢?」
這句話實在是讓鄒佳偉拿不起來,他開始揣測到底是一種什麼力量把自己推過來的。他很想插一句話,好讓自己不再尷尬,可是,他沒有底氣。
溫馨:「我現在過的挺好的,人總有長大那一天。當你又瘦又好看,錢包里裝著都是自己掙來的錢,你就會恍然大悟,哪有時間來患得患失,哪有心思揣測別人,不迷茫不依附有自尊,這才是做為一個女人的底氣。」
整個見面的過程被溫馨的演講全部霸佔了去,鄒佳偉再沒有為自己爭取到半分「尊嚴」。
而這些話這個狀態似乎被溫馨演練了無數遍,今天終於可以正式演出了。最後,她成功了。
「早些回去吧,對於今天的失態我沒有什麼歉意要表示,更不需要代我向她問好,我想,有些想法和你所謂的感情,到這裡就結束吧。我走了。」溫馨很輕鬆的轉身告別,可誰都沒有發現,就在她轉身的一瞬間,她的眼角濕了。
(九)
「我送你吧,」鄒佳偉用那塗滿惆悵的臉面向溫馨,「陪你走一段,也算是個告別。」
「不用了,我男朋友過來接我了。」
鄒佳偉順著溫馨手指的方向望去,一輛賓利赫然停在街口路邊,在這老城夕陽的素描里顯得格外突兀。
「哦。」這個回答也只有他自己聽到了,失落加劇的扭過身。
突然,一陣沙啞的電動車的喇叭聲牽絆了他的腳步,他的心也被牽絆的回眸看了一眼。
一輛耷拉著半邊耳朵的電動車從賓利的旁邊駛上前來,停在了溫馨的跟前。他不由的心裡一驚,因為騎電動車的男人他居然認識,是他的同學王蒙召。
鄒佳偉的內心頓時不平靜了,「他們怎麼會走到一起的?王蒙召結過婚,溫馨是知道的。」
而他看到的卻是溫馨恰如其分的坐上了電動車,摟住了王蒙召的腰,扭頭沖鄒佳偉揮了揮手,消失在金燦燦的夕陽里…
「結束了,這倒霉的一天可算是結束了。」鄒佳偉不斷的給自己這樣的暗示,卻始終徘徊在樓下老遠的地方不肯回家。
他在糾結自己回到家后該怎樣面對程欣,該不該將自己今天的事情對她和盤托出。如果程欣提到自己今天和「蒼蠅」的事情,他又該如何表態。
時間在錶盤上一刻不停的跑著,他一遍又一遍的看著手錶,看著家的方向。因為現在還沒有到下班的時間。
手機簡訊的提示音又響了一聲,打開一看,還是那個小姑娘:大叔,餓了么?餓的時候你最想吃什麼東東?蛋糕,餅乾,乳酪,還是一碗熱湯麵?
鄒佳偉哼了一聲關上了電話,此時的身邊已經涌動起車流,該是回家的時間了。
不回答,對,不回答,不解釋。鄒佳偉糾結了一天的答案在剛剛關電話的一個小動作之後突然有了結果。
理論上不管說什麼都會被程欣駁斥的(實際上也是),與其兩人爭個面紅耳赤倒不如保留意見,讓她琢磨不透自己的想法,這樣反倒會讓她心有餘悸,也可以更好的掩飾自己今天的「荒唐」行為。
帶著這個完美的答案他推開了家門。
「孩他爹你回來了。」程欣的語氣和表情呈現出自結婚以來從未有過的嫵媚。
「嗯。」
「幹嘛呀,還沒完沒了了都,我又不是跟人家跑了,我這不是回來了么,有沒有擔心我呀,有沒有把我想得壞壞的呀?」程欣說話間摟住了鄒佳偉的脖子,一跳,便將自己掛到了鄒佳偉的身上。
「這不正常。」鄒佳偉對於程欣的表現有些反感,她此時的表現太不正常了。鄒佳偉面無表情的把程欣從身上摘了下來,放到了床上。
「不要麼,老公,你這樣陰沉著臉我好怕怕的,」程欣像條水蛇一般,纏住了鄒佳偉的腰,讓兩個人的身子貼的緊緊的。
摩擦和糾纏讓鄒佳偉的身體突然有了反應,他匆忙的咽了一口乾痰,拘謹的站了起來,向孩子的房間走去。
「站住!給臉不要了是吧?當我還真稀罕你似的,不是怕你生氣我才不這樣熱臉貼冷屁股呢。看看你這個德行,你把你老婆想成什麼人了!」程欣猛地跳起來,指著鄒佳偉訓到。
「我評論了么?我支持了么?我說什麼了么?我累了,我…」鄒佳偉壓制著自己有些想暴動的心,剛停住腳步,又被程欣纏住了。
「你就不能和我說說你心裡的想法么?我們是兩口子,什麼事情不能說呢?說嘛,我不吼你了還不行么?」
「不評論,不支持,這就是我的態度,」鄒佳偉拍了拍程欣的屁股,把頭從程欣套住他的環里抽了出來,「你餓不,看看孩子我就去做飯。」
「我不餓,鍋里給你留著飯呢,寶寶在她姥姥家吃過了,你自己吃吧。」程欣對於這樣的回答顯然很失望,丟下一句話,扭身趴到了床上擺弄起電話。
(十)
「爸爸,爸爸,你還沒有給我剪趾甲呢,」孩子的房門剛打開,小傢伙就扔下平板電腦跑了過來。
鄒佳偉這才想起來,早上光顧著自己生悶氣了,居然連這事都忘了,於是抱起孩子去了廚房。
「嗷…」孩子調皮的坐在他的腿上,張開手指和他做著鬼臉。
鄒佳偉捏住小傢伙的鼻子點上了一支煙,「寶貝,如果你是一隻快餓暈的大老虎,必須吃掉爸爸媽媽之中的一個,你吃誰?」
「媽媽!」孩子迅速的做出了回答,毫無掩飾的說出了心中早已滋生在記憶里的答案。
然而鄒佳偉並沒有竊喜,孩子懂什麼,很可能是誰教的,於是隨口問了一句,「誰教的呀?」
「媽媽,」就在鄒佳偉不屑的一哼之際,孩子繼續說道,「媽媽早就說過了,一旦哪一天我們家需要死一個人的話,那就選她,讓爸爸和寶貝活下去。因為爸爸有力氣,可以掙好多好多的錢,做好多好多的事情,一定會照顧好我,還有養活爺爺奶奶姥姥姥爺。但是媽媽是個弱女子,這些事情她做不好。」
鄒佳偉一下震驚了,從孩子的嘴裡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而自己卻…他迅速抱起孩子,起身打開了鍋蓋,一碗不倫不類的熱湯麵,文質彬彬的等在那裡。
「她真得開始學做飯了?還是說知道今天的事情會惹我生氣,有意討好我?」鄒佳偉喃喃自語,思想的弦莫名間被「小姑娘」發來的那條簡訊觸動了。隱約感覺到這之間似乎有著某種聯繫。
「抱著孩子還抽煙,又不開窗又不開抽油煙機,你是想嗆死我們娘倆呀?」程欣像是聽到他和孩子的對話,特意過來找茬。
「這面,你做的,下好毒了吧?」鄒佳偉的心情有些好轉,看程欣的眼神也柔和起來。
「呦,心情這麼快就好啦?」程欣把自己的手機在鄒佳偉面前晃了晃塞到他的手裡,順便把孩子抱了過去,「你是不是有點高興的太早了?」
「什麼意思?」從程欣的表情上可以看出,她已經確切的掌握了自己什麼把柄,可又會是什麼呢?
程欣離開后,他打開了程欣的手機,頁面停留在一個QQ的對話框上,對方的名字標記為王蒙召。
「C,王蒙召,你小子夠渾吶!居然還敢舉報我,我什麼時候還干過對不起你的事么?真想宰了你。」看著對話框里的音頻文件,鄒佳偉扔了煙蒂,摁了下去。
王蒙召:「鄒佳偉怎麼來了?」
溫馨:「聽你說話,一種智商上的優越感油然而生,他怎麼就不能來了,腿長在他身上,你還限制人身自由了。」
王蒙召:「你就不能跟我好好說句話么?我可是過來幫忙的,你摟我這麼緊,要是讓熟人看見,我這臉都沒地隔了。」
溫馨:「看你一天天也穿的人模狗樣的,怎麼就不說人話呢?我可是從你媳婦那裡把你借過來幫忙的。得了吧,等我有錢了,一定帶你去最好的神經病院。呵呵。」
王蒙召:「別老提我媳婦我媳婦的,我們倆分了。」
溫馨:「孩子呢?」
王蒙召:「孩子不是我的。」
溫馨:「可他一輩子都要管你叫爸,你不認他,他也得這麼叫。」
王蒙召:「我如果帶著孩子跟你過,那樣不公平。」
溫馨:「閉嘴吧,別以為自己噴了古龍香水就能掩蓋住那股人渣味,以後這樣的話不要說了,我會動心的。」
(十一)
什麼情況?為什麼王蒙召要把音頻發給程欣?
正想著,程欣出現在了廚房門口,「難道你不想和我解釋一下么?如果過夠了就直接說,別找任何借口。」
確實是情況不妙了,自己剛剛還被程欣纏得要死要活,這轉眼間就權利反轉,自己倒被動了。
「沒什麼好解釋的,就是知道你那件事情之後心裡頭不爽,出去走走,走著走著就走到那裡去了,純屬偶然。」鄒佳偉希望自己憂鬱的面容可以為自己換取更多的感情分。因為他已經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不行!你必須給我解釋清楚。你對我去見前男友可以採取不評論不支持的態度,不代表我對你去見前女友也要秉持這一態度。」程欣穩穩的站著,字正腔圓,「別的男人對我死心不改,你就醋意大發,可是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去!我去正是要告訴他從此以後打斷這個念頭,我是一個有夫之婦,我是一個孩子的母親,所有亂七八糟的東西都給我滾遠遠的!男人就那麼點心思,有本事對自己老婆好一點,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出門讓別人看著眼紅。只有齷齪的男人才會吃著碗里的,望著盆里的,想著鍋里的。可那些是人家的,你想都不要想!」
一串驚雷終於把鄒佳偉劈了個透徹。是啊,我去見溫馨和「蒼蠅」見程欣本質上沒什麼不同。我在指責「蒼蠅」,而我不就是一隻蒼蠅么?雖然我披了一件「道德」的外衣,可骨子裡還不是一樣的賤。
「老婆,我錯了,你放寬心,大度點,今天的事情是我沒處理好,以後再也不犯這樣的錯誤了…」
「老公,有些事是不值得被原諒的,各有各的底線,跟大度無關。做錯了就應該考慮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程欣看來有意要教訓鄒佳偉一下,想讓他徹底長長記性。
鄒佳偉:「行,什麼樣的懲罰我都接受,是跪瓶蓋還是掃衛生,只要你說話,絕不討價還價。」
看著鄒佳偉認慫的表情,程欣撲哧一聲笑了,抬手扯住他的耳朵就是一拽,「滾過來把我做的這碗熱湯麵統統吃完,碗都得舔乾淨!」
程欣托著下巴看著鄒佳偉面目猙獰的把那碗面吃了個精光,小聲問他,「好吃么?」
鄒佳偉趕忙答道,好吃。只是這碗好吃的「熱湯麵」突然把他的眼神扯到了程欣的電話上,莫非…他抬手就要去拿程欣的電話,卻被她極迅速的搶了過去。
程欣:「知道么老公,和你這吃相有一拼的也只有豬了,呵呵。今天是不是還有一件事情沒有跟我坦白呀?」
「沒了呀?」
「不對吧,好像今天還和一個小丫頭聊的挺起勁…」
華燈初上,鄒佳偉想起今天在乞丐那裡買得那本書,回車裡拿了上來,當翻開的一瞬間他驚呆了,這本書居然是手寫的。揭開書皮,赫然寫著四個字體極為漂亮的字:。
他心裡一喜,迫切的想知道那個乞丐到底會寫下一段怎樣的故事,於是趕忙去洗凈了手,恭敬的翻開扉頁:
曾經,我們都以為自己可以為愛情去死,其實愛情是死不了人的。它只會在心上最疼的地方紮上一針,讓我們欲哭無淚,讓我們輾轉反側,讓我們久病成醫,最後讓我們百鍊成鋼。你不是風兒,我不是沙,再纏綿也到不了天涯,擦乾眼淚,洗洗睡吧,明天早上,我們都還要上班呢。
213鉛筆
2016—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