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將軍和女子
兩相對峙,畫面彷彿在這一刻凝固。
車裡的人彷彿有所覺察,輕輕的問了聲,那老婦人便彎身答覆了一句。
珠簾被輕輕挑開,一雙雪白色的靴從車廂里伸出,接著是綠色的裙,淡淡的眉,和肆意飄灑的青絲長發。
誰也沒想到,走出來的竟是一名如此年輕出塵的女子。
那將領目光落在女子身上,瞳孔陡然一縮,翻身落馬,抱拳說道:「原來是公孫大家。」
女子從車廂中走出,身旁的老婦人便為她撐起一把偌大的油布傘來。
黑傘白靴,分外惹眼。
只見她對著身前的男子盈盈一禮,道:
「見過郭將軍。」
中年男子抱拳還禮道:「郭槐不過殿前護衛,一方統領,將軍二字尚不敢當,奉命追拿要賊至此,偶遇大家,得罪之處還望見諒。」
名為公孫芷雪的女子似乎不願多說,淺淺頷首:「將軍要務在身,不便打擾,就此別過了。」
說完,便轉身往車廂里走去,舉手投足間不食人間煙火。
馬車緩緩而去,郭姓男子的目光從車身上掠過,落在遠山和春雨重疊的地方。
身後有人問道:「統領莫不是懷疑。」
話說一半,便看到他那如山嶽般沉重的目光投來,頓時噎住。
「找個地方避雨。」
郭姓男子臉色漸緩,吩咐一句,策馬揚鞭而去。
作為往來蜀川和中原的唯一通道,自古被稱作劍道的山路向來崎嶇難行,蜀川地廣人稀,往來的行人本就少之又少,再加上山高谷深,匪寇橫行,所謂天高皇帝遠,便是官府也管不到這裡,還未天黑,路上便已沒了人蹤。
借著雨勢,寧字酒鋪難得的人滿為患。
來這的多是常客,知道鋪子的規矩,所以少有鬧事的,即便是初來乍到的,也不難猜到,能在荒郊野嶺經營一家鋪子的,豈是等閑?別看掌柜的面容稚嫩,傳聞那可是睚眥必報的主兒。「瞎羆子」周熊那等殺人不眨眼的草莽,十寨八鄉里橫行這麼多年,就算官府都奈何不了,結果如何?大好頭顱就被人懸在西風寨頭祭旗,手下一幫烏合之眾,愣是沒個敢出來替他收屍的,白日里砸了寧字酒鋪幾壇糙酒,揚言這地方以後姓周不姓寧,事不過夜就被人尋仇了。這事兒在綠林中傳得有聲有色,都說這姓寧的小輩身後有高人坐鎮,招惹不得。
少年無精打採的望著窗外,幾株老藤圍成的馬棚在風雨中飄搖,幾近坍圮,雲色如鉛似墨,全無沖淡的跡象。
酒水正酣時,店門忽然被推開,密雨如綢裹著風往裡灌來。
「誰啊。」
「毛手毛腳。」
「進就進來,莫要杵在門口。」
有人放下碗筷,低聲呵斥。
沉悶在潮濕的空氣里發酵,如同這陰雨天一樣,壓得人心頭煩躁。
寧雲郎眉頭一蹙,被這突如其來的嘈雜聲吵醒,抬頭看去。
光亮中有一道魁梧的身影佇立門外,手裡提著佩刀,將門帘高高挑起。
「是官家的人。」
不知是誰低呼了聲,嘈雜的屋子頓時安靜下來。
那人也不多說,看了眼四周,將佩刀掛在腰身便走了進來,隨後有數十人魚貫而入,皆是身著甲胄。
有人竊竊私語起來,甚至有人伸手按在腰間,暗中握緊兵刃。
「好大的威風,錦官城的府兵也不過如此吧。」
「我見過錦官城的那群殺才,論氣魄差得太多,倒是聽說京中軍士都是這般制式甲胄。」
「京城離這十萬八千里,古來蜀川自成一地,只設州道,不立刺史,可沒聽說京中能有誰把手伸到這裡。」
「那也未必,怎麼看都是來者不善,遲則生事,今兒如何也要回去通報一聲。」
「不錯,那宋某要先走一步了。」
幾人輕聲交談,目光從那十幾個軍戶身上掠過,微微躲閃,已經有人準備起身離開。
為首的男子彷彿對周圍的談論充耳不聞,兀自低頭喝著酒,只是等那人起身時,右手輕輕按在桌上,只聽一聲悶響,白光閃現,刀與鞘驟然分離。
幾乎同時,屋中餘下眾人皆是起身站立,手中刀劍齊齊出鞘,一觸即發。
只是那十幾名軍戶依舊低頭安靜的喝酒,恍若未見。
如芒刺背的寒意讓那人的動作僵在半空,卻難再邁出半步,只見他臉色有點難看,緩緩轉身道:「閣下這是何意?」
「誰也不許走。」
男子抿了口酒,頭也不抬道。
那人怒極而笑,道:「笑話,蜀地可不吃你們關中那套,當兵的又如何,誰拳頭大誰才是道理,莫非你以為就憑你們這十幾人,就可以攔下我們不成?」
「成與不成,試過便知。」
這身形魁梧的男子正是從京中而來的郭姓統領,只見他低頭喝著酒,口氣平淡的說道。
場中無人敢動,便是方才出聲那人,也是臉色鐵青的站在原地,進退兩難。
郭姓統領卻不管他,將碗中糙酒一飲而盡,說道:
「上酒。」
寧雲郎低頭打著算盤,眼皮都懶得抬一下,道:「店裡規矩,酒水自取。」
郭姓男子眉頭一挑,饒有興趣的看向那少年。
而他身邊的軍戶立刻出聲喝道:「放肆。」
寧雲郎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道:「素聞軍中規矩嚴明,你家大人在前,何時到你說話了?」
「你找死!」
「閉嘴。」
那軍戶剛要說話,卻被身旁之人拉住,回頭看去,果然郭姓男子目光已經轉冷,頓時心頭一震,欲言又止。
「你就是寧雲郎?」
郭姓男子沒去管他,而是抬頭看著不遠處的少年。
少年神色微動,似乎有些詫異,反問道:「你認識我?」
男子目光落在他身上,一字一句說道:「寧雲郎,蜀州人士,青蓮鄉人,略有武技,不工詩詞,三年前突然出現,而後在錦官城外救下太守之女,以此結下善緣,蜀州守將曾多次暗中相助與你,才有你在蜀中劍道多年的安然無恙,不過就算如此,莫非你以為區區一州太守,就能永遠護得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