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嫁娶之日 幾人悲喜(上)
三月三,燕子來。
三月的威海大地,在春風的輕拂下,萌生一片新綠,昭示著人們,充滿希望的一年又開始了。池塘里,鵝鴨成群結隊,游來游去,怡然自得。燕子自南方飛來,成雙成對,在房前屋后築窩忙。
威海衛城裡,一場春雨過後,整個城市一掃冬天留下的陰霾,變得清新了起來。可是街道卻泥濘不堪,坑坑窪窪。
路,更不好走了。
一大早,李老闆就喜氣洋洋地站在門口迎賓,不時地與來賓寒暄著、客套著:「喲,王老闆,讓您破費了不是?看您這鞋子髒的,我給您擦擦。」
「李老闆,說話見外了吧?今天是您家大喜的日子,我不來祝賀誰來祝賀?喲,您這是唱的哪一出?怎能讓您給我擦鞋呢?」
今天是李老闆的兒子迎娶鄭月兒的大日子。李家門口的春聯還嶄新的,就換上了一對喜聯;屋裡屋外,到處披紅挂彩,喜氣洋洋。
剛剛日上三竿,李老闆家就賓客盈門,擠滿了屋裡屋外。廚房裡,蒸汽不停地從大鍋小鍋里冒出,廚師們忙得團團轉。女人們忙著裝飾新房,準備喜宴,整理禮物,也忙得不亦樂乎。只有李老闆的兒子李小寶在炕上靜靜地躺著,百無聊賴,偶爾用眼睛的餘光看著忙碌的人們。
房頂上一對貓子追逐著,打鬧著,發出了低沉的叫春聲,多少顯得與喜慶的氣氛格格不入。
院子里,吹鼓手賣力地奏起了歡快的百鳥朝鳳樂曲,努力為喜主增添喜慶氣氛。兩頂轎子旁,轎夫們穿戴著新衣新帽子,立在轎子旁,隨時準備整裝待發。
威海規矩,結婚時男方準備兩頂轎子:一頂轎子是彩轎,去時新郎官坐,回來時新娘坐;一頂是官轎,去時空著,回來時新郎官坐。
「時辰到了,請新郎官上轎。」司儀朗聲喊道。
女人們趕緊拉起李小寶,把系著大紅花的綵綢披到了李小寶的胸前,簇擁著,把他送到了彩轎上坐好。此時,鼓樂齊鳴,轎夫抬起兩頂轎子向鄭月兒家出發了,抬著各式聘儀的人們、接親的人們跟在了轎子的後面,形成了長長的一串隊伍。
一群兒童一路跟著轎子,一邊歡快地跑前跑后,一邊高聲唱著:
山鴉雀,尾巴長,
將了媳婦忘了娘。
把娘丟到山溝里,
媳婦背到炕頭上。
蒸餑餑,熬雞湯,
不吃不喝又端上。
娘在山溝餓肚皮,
整天兩眼淚汪汪……
司儀害怕聽到更難聽的,趕緊分發糖果。孩子們拿了糖果,勝利般地高聲歡呼著,跑遠了。
李小寶頭伸到了轎子外面,看著遠去的兒童,喊「停」。司儀過來道:「少爺,您有什麼吩咐?」
「那有個貓子受傷了,我想去抱過來。」李小寶指著遠處道。
「今天是您大喜的日子,中途不能落轎。」司儀道。
「我不管,我就要那隻貓。」李小寶想從轎上跳下來。
司儀無奈道:「得了,大爺,您坐著,我去給您抱過來吧。」司儀跑過去把貓抱了過來,遞給了李小寶。李小寶接過了,抱在了懷裡。迎親隊伍踩著泥濘,繼續上路了。
雨後的威海衛城外,一種叫做大葉金雞菊的花草一夜之間把花兒開遍了大街小巷,到處花花綠綠。這種花草原產於英國,由英國人帶到了威海,卻出人意料地特別喜歡上了威海的土地,只幾年的工夫,威海的路邊就被這種花草佔領了。大葉金雞菊的花朵黃黃的,雖然不似牡丹般雍容華貴,卻透著一股野草般頑強的生命力,似乎在無言地提醒著人們,這裡是英國人的所在。
雨後,城外剛剛鋪了石子的路面被雨水沖刷之後,一塵不染,格外乾淨。
這條街從前也是黃泥路,年前剛剛鋪上了石板,又用沙子細細地填過了。從此,這條大路告別了「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的無奈與苦惱。
文魁就在這樣的路上,在迎親隊伍的吹吹打打中,坐著花轎,往林大夫家裡走去。
文魁的花轎吸引了眾多路人駐足觀看,不少人還指指點點地評說著。畢竟,嫁娶時刻,最能看出一家人的貧與富。在威海衛百姓心目中,曲家是高門大戶,迎親的時候少不得風光一番。只是此時的文魁,已算不得富家子弟了,多少顯得有些寒酸的迎親難免引來路人關注的目光。
迎親隊伍經過碼頭區時,文魁正默默地關注著路邊的店鋪,猛然間見路人紛紛向前涌去。文魁的花轎慢了下來。文魁這才注意到,耳旁傳來了洋樂器演奏的「百鳥朝鳳」聲。文魁向前望去,見對面來了一群迎親的隊伍。隨著雙方越靠越近,洋樂器的聲音越來越響了。
司儀從前面跑了過來,掀開轎簾,喘著粗氣道:「少爺,英國人太不講理了,把咱們的路擋住了。我們前去交涉,他們就是不讓路。不但不讓路,還要我們給他們讓路,您看怎麼辦?」
文魁道:「大伯,今天是我的好日子,鬧出事來不吉利。您看我們能不能讓英國人先走?」
「這可不行。」司儀道:「結婚圖的就是個吉利。讓了路就把好運讓走了。再說了,在咱中國的土地上,憑什麼給洋人讓路?」
外面,迎親的樂隊打起了擂台,雙方把曲子吹得震天響。迎親的轎不能停,雙方的轎夫就地抬著轎耍了起來。
文魁向外面看去,旁邊是個剛建起來不久的一個小花園。文魁道:「大伯,我有個主意,您同英國人商量一下,看這樣行不行:我們同時到公園裡去,並排轉一圈,轉出來后,我們再各走東西,這樣我們就沒有前後了,也不存在誰讓誰的問題了。」
司儀應聲之後,跑了過去。一會兒工夫,轎子開始前行了。
在公園,雙方靠近之後,文魁注意到,原來是一對約莫二十多歲的英國青年坐著中國轎子結婚。只是轎子裝飾得像個華麗的宮殿,超出了威海人的想象。抬轎的、奏樂的都是英國士兵,個個身強力壯、高大威猛。文魁想:怪不得喜樂這麼響,敢情是軍樂隊。
四轎并行的時候,對方官轎里,一個青年掀開了轎簾,向文魁友好地打著招呼。文魁聽不清他說的什麼,只是揮了揮手,算回應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