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一擲千金
自從慕容若菱走後,肖瀟的生活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只是這平靜中卻又多了點寂寞。人就是這樣,很多時候,很多事情總是自相矛盾,慕容若菱在的時候肖瀟嫌煩,現在不在了又覺得孤單了。「十足的蠟燭胚子。」夜深人靜時,肖瀟總會自嘲的說一句。
春去夏來,夏走秋至。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轉眼到了十月金秋,將軍府上上下下忙成了一團,準備採購新糧。弦月城所在的嘉纖國只是瀾滄洲的一個小國,常年受到周邊大國的侵略,如果不是有肖家這樣的武勛世家支撐著,恐怕早就已經亡國了。今年邊關又是戰事頻發,為了供應軍用物資,國庫早已空虛,朝廷無奈,只好加重賦稅,以解邊關之急。可是天不作美,今年恰逢洪澇乾旱,天災連連,有些地方几乎是顆粒無收,百姓自己都吃不飽,哪有多餘的糧食交給國家。在朝廷的重稅壓迫下,很多農民扔掉了鋤頭,拿起了長刀,揭竿起義。更有一個名叫長平教的妖道勢力打著「眾生平等,凡人皆可為天子」的旗號,趁機廣收教徒,蠱惑人心,引導起義軍反叛。一時間,起義之風席捲全國,僅僅數月便有半壁江山淪陷。朝堂之上頓時人心惶惶,皇帝眼看江山不保,只好下旨,急召剛回家不久的大將軍肖慶披甲上陣,前往平叛。
肖慶一走,整個將軍府大大小小的事情就都落在了慕容氏一人的肩上,這段時間她也是忙的焦頭爛額,如今府中最閑的就數肖瀟了。他整日將自己關在房內讀書寫字,撫琴弄蕭,有時去街頭逛逛集市,到茶樓聽聽小曲,當真過的悠閑自在。偶爾也會去詩會、戲院,吟詩作賦、觀看戲劇,一來二去的倒也結識了幾個狐朋狗友。這些人多是官宦子弟、商賈之子,聽聞肖瀟乃是大將軍之子,便起了拉攏之心,刻意接近討好,阿諛奉承,肖瀟生性單純,常常被他們幾句話就說的面紅耳赤,他見這些人如此好相處,便也就以誠相待了。平常大家碰在一起多是交流些風花雪月之事,今天聊聊得月樓的哪個姑娘身材豐滿,明天說說善歌坊的哪個小妞風騷浪蕩。未經人事的肖瀟哪懂得這些事,根本不知道如何去附和,只是時間久了,聽他們議論的多了,卻也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這羞羞的事情。
這天清晨,肖瀟照例來到院中練拳,不是什麼高深的拳法,只是一套普通的金剛通臂拳,名字挺唬人的,不過只有強身健體的功效,肖瀟身體孱弱,不說修仙之術,便是連高深點的功法都無法學習。這套拳還是肖瀟纏著常叔教他的,起初見常叔打起來剛猛霸道,虎虎生風,一拳揮出,拳風陣陣,刮的花草都傾斜了。可是當他練起來的時候卻總覺得綿軟無力,明明出拳的姿勢一點不差,但是就只是有個花花架子,完全打不出常叔的那種氣勢。
其實他不知道的是,軍中也有一套自己的煉體方法,練的時間長了,也能達到養氣、蓄氣的效果,只是這種氣乃是人身精氣,並非體宗修鍊的天地玄氣,除了威力差了一大截外,使用的方法都是差不多的,都是將氣融入招式之中,在傷人皮肉的同時,還能起到破壞臟腑的效果。常青山十歲參軍,開始學習煉體搏擊之術,十六歲便跟隨肖慶沙場殺敵,不僅體內精氣充盈,還帶著一股殺伐之氣,自然拳風剛猛有力,氣勢十足。倒是他見肖瀟只看了幾遍便將整套拳法打的有模有樣,悟性奇高,頗為驚訝,又想到肖瀟因體質所限,無法修鍊,頓覺可惜,心想:如果少爺當初沒有吃下那顆該死的珠子,現在也許已經修鍊到那騰雲駕霧的仙人境界了吧。如此一想,更覺惋惜。之後常青山隨肖慶平叛,便沒有人來教導肖瀟練拳了,只是肖瀟並沒有懈怠,依舊堅持每日清晨到院中練拳。
很快,肖瀟就將這套拳打完了,站在庭院中間,雙臂下垂,調整了一下呼吸,便抬腿欲往書房行去。就在這時,府中管家蕭伯急匆匆的跑來,遞上一張帖子說道:「少爺,知州府杜公子送來一張請柬,邀請您參加今晚的宴會,地點在得月樓舒月閣。」肖瀟看了眼那帖子,只見上面以足金鍍繪了一幅海上明月圖,圖下則是一個燙金「請」字。
「恩,知道了,謝謝蕭伯。」肖瀟笑著接過了請柬。
蕭伯躬身行了一禮便退了出去。
待蕭伯退下后,肖瀟才翻開請柬,帖上所寫的大概內容是弦月城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賽將於今晚舉行,這次的比賽地點選在了得月樓,知州府少爺杜晨得知此事,早早的便在得月樓訂好了位子,特邀請各位好友前去觀看。
肖瀟看完,合上請柬,笑著嘀咕道:「什麼觀看,還不是盡想著一些齷齪事,不過聽說每年花魁大賽的表演還是很上檔次的,不妨去看看,反正閑來也是無事。」說罷便收起請柬回書房看書去了。
到得晚間,明月當空之時,肖瀟才匆匆換好了衣衫走出將軍府。沒辦法,肖母見他半夜要出門,無論如何都不答應,肖瀟軟磨硬泡了半天,肖母才同意,只是一定要帶上護衛。肖瀟一聽,立馬就慌了神,今晚赴宴說好聽點是去看比賽,說的不好聽就是逛窯子,萬一隨行護衛回來告訴了肖母,那還不得撥了他一身皮啊。於是肖瀟少爺又使出渾身解數,又是撒嬌,又是保證的,硬是又磨了半個時辰,弄得慕容氏煩不勝煩,這才終於放行了。
肖瀟出得門來,見天色已是不早,估摸著比賽已經開始了許久,趕緊朝著得月樓方向奔跑而去。待他來到樓前,隱隱聽到樓中傳來陣陣琴瑟之聲與叫好聲,這才長長的舒了口氣,說道:「還好沒結束。」暗自慶幸的推門而入。
門內的龜公此刻正倚在樑柱上打盹,忽然聽見推門聲,急忙抬頭去看,只見門前站著一個清秀的少年,臉上還掛著稚氣未脫的青嫩,身上的衣服是冰藍的上好絲綢,綉著雅緻竹葉花紋的雪白滾邊和他頭上的羊脂玉發簪交相輝映。一條墨玉緞帶系在腰間,上面掛著一個金絲鑲邊香囊,下墜一塊無暇白玉。一眼便可看出是個富貴人家的公子。
龜公立馬滿臉堆笑的走上前去,點頭哈腰的說道:「公子裡面請,不知公子可有相好的姑娘,小的這就去給您叫來。」
肖瀟畢竟是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弱弱的說道:「我是來找人的,請問舒月閣在哪?」
龜公一咧嘴,擺出一副自認為很好看的笑臉說:「小的帶公子過去,公子這邊請。」說完便在前面引路。
肖瀟跟在後面,被那龜公帶著七拐八繞,爬上爬下,就在快要分不清東南西北的時候,龜公停了下來,說道:「公子,到了。」
肖瀟抬頭一看,只見眼前是一扇紅木金漆閣門,門上寫著「舒月閣」三個鎏金大字。再環顧四周,發現不知何時竟已來到一處幽靜的雅間廊道。
那龜公將肖瀟帶到此處便悄悄地離開了,肖瀟走到門前,輕輕地敲了三下門,不多時,便從裡面傳來一陣腳步聲,「吱」的一聲,門被拉開了,開門的人正是宴會的主人杜晨。
杜晨見來人是肖瀟,連忙熱情的將他拉了進去,口中忙不迭的說道:「肖大少爺終於來啦,兄弟還以為你看不起我這小小的宴席,不願前來呢。」
「哪裡哪裡,只是家中母親管教甚嚴,一時半會沒脫得開身,耽擱了一陣子,誤了時間還望杜兄莫怪。」肖瀟趕緊賠罪道。
「無妨,能來就好,哪有怪不怪的說法。」
席間一人見他們兩人久不入席,喊道:「你們別在那客套來客套去的了,快快過來入座,馬上就要決出花魁了。」
二人相視一笑,便來到桌邊坐下。這時,肖瀟才有時間打量閣中布局。此間分內外閣,眾人所在為內閣,內閣一面無牆,只設有一道憑欄正對樓下舞台。一張長條木桌擺在憑欄前,人坐在桌前便能看到下面舞台上的表演。
舞台上,花魁大賽已接近尾聲,之前已經決出兩名入圍者,接下來,二人將要進行琴藝展示,獲勝者便是本屆花魁。
這時,台上走來一名身穿碧綠羅裙的司儀,只見她手放身側,微微屈膝,向四周賓客行了個禮,便開口說道:「接下來便是花魁爭奪賽,規矩想必各位老爺公子都已經知道了,各位桌前的金花每支一百兩白銀,看中哪位姑娘,便將金花插入對應的瓶中,最後得價最高的那位便是本屆的花魁,好了,廢話不多說,首先請婉婷苑的春嬌姑娘上台獻藝。」司儀說完便走下台去。
不一會兒,一名身穿粉色紗裙的妖嬈女子挺胸擺臀走上台來,坐在早已準備好的古琴旁邊便伸手彈了起來,卻是一首經典琴曲《鳳求凰》。待一曲彈完,台下立刻響起一片鼓掌和喝彩聲。杜晨見身旁肖瀟似乎有些意興闌珊,便笑著說道:「素問肖兄精通音律,不知肖兄覺得此曲如何?」肖瀟聞言,搖了搖頭說道:「琴音甚好,意境不足。」
「這倒也是,煙花女子向來只知皮肉交易,哪裡懂得情愛真意。」杜晨感嘆道。
就在兩人談話之時,台下又走上來一名白衣素裙女子,此女懷抱瑤琴,並不往琴桌去,而是席地而坐,將瑤琴置於腿上,伸出素手輕撫琴弦。
不一會兒,一陣悠揚琴聲響起,琴音哀怨,彷彿佳人輕泣,教人心傷,過得許久,琴聲漸息,一時間台下鴉雀無聲,過得片刻才有人大聲叫好,竟是眾人為這琴曲意境所感染,一時忘了喝彩。
肖瀟扭頭問杜晨:「此人是誰?剛才那一曲稱為大師之作也不為過,當真是曲美意更濃。」
「此女是得月樓的晴霜姑娘,原本是官家之女,只因其父犯了事被抄了家,她也被賣入了青樓,也是一個可憐之人。」杜晨說道。
那晴霜姑娘彈完曲子便徑直離開了舞台,司儀走上台來,說道:「兩位姑娘的琴藝表演完了,請各位為心儀的姑娘送上金花。」
眾人紛紛拿起桌上金花插入瓶中。肖瀟見杜晨也拿了三朵放入代表婉婷苑的瓶中,不禁疑惑道:「那晴霜姑娘明顯琴技高出一籌,你為何不投她?」
只聽杜晨訕訕的笑道:「為兄還是喜歡妖媚點的女人。」肖瀟頓時無語。
過得許久,司儀看著手中侍女送上來的統計單,宣佈道:「婉婷苑春嬌姑娘159朵,得月樓晴霜姑娘150朵,這屆的花魁是。。」
「且慢。」就在司儀將要宣布結果的時候,一個聲音打斷了司儀的話。
眾人頓時朝二樓舒月閣方向望去。說話之人正是肖瀟,只見他此刻已站起身來,對著樓下大聲說道:「晴霜姑娘琴藝卓絕,她不當這花魁那比賽還有何意義?我願為晴霜姑娘再添10朵金花。」
眾人頓時一陣驚嘆,10朵金花便是千兩白銀,為了個花魁竟一擲千金,此人當真闊綽。
「那人是誰啊?出手如此大方。」
「不清楚,以前沒見過啊。」
「似乎是將軍府的小少爺。」
「莫非就是肖慶大將軍的公子,那個肖笨笨?」
「就是他了,他怎麼跑這來了?」
「這有什麼奇怪的,少年思春,春心萌動了唄,嘿嘿。」
。。。。
肖瀟聽見台下的議論臉上一紅,方才的氣勢瞬間消失了,趕緊坐了下來,不敢再朝下看了。
台上司儀愣了愣神,當即反應過來,說道:「晴霜姑娘再加10朵金花,一共是160朵,現在我宣布,本屆花魁是得月樓晴霜姑娘。」
之後司儀又說了些什麼話肖瀟已經不知道了,他現在只恨不得立刻離開此地,剛才一時衝動竟不顧場合的喊了出來,明天此事必定傳遍整個弦月城,想到母親知道這件事後生氣的樣子,便不禁打了個哆嗦。
杜晨見肖瀟埋頭趴在桌上,便笑著打趣道:「肖兄豪氣干雲,為得美人心竟一擲千金,為兄佩服的五體投地。」
肖瀟尷尬的說道:「杜兄莫再取笑小弟了,今日時候不早,小弟該回去了,實在不好意思,他日再聚由小弟請客,杜兄切莫推辭。」說完告了個罪便起身離開。當拉開閣門只見一女子站在門外,白衣素裙,黑髮披肩,面容秀麗,身姿窈窕,卻正是花魁晴霜。之前在樓下演奏時看不真切,此時細看頓感驚艷,不覺竟已看的出神。
晴霜見肖瀟愣愣的盯著自己的臉看,頓時一抹紅霞浮上臉頰,輕聲道:「之前多謝公子的十朵金花,不然這花魁之名也輪不到晴霜。」
「哦,沒事,晴姑娘琴藝卓絕,花魁之名當之無愧,小生只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肖瀟回過神來,躬身說道。
「我姓洛。」
「啊,對不起,晴。。洛姑娘,我。。」肖瀟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急的連連擺手,卻因為過於緊張,沒有注意,竟一把按在了晴霜胸前,那柔軟的觸感另肖瀟心中一盪,竟忘記了把手收回來。
「啊」晴霜一聲驚呼讓肖瀟回過了神來。趕緊將手縮了回來,結結巴巴的說道:「對不起,對不起,在下無意冒犯姑娘。那個,天色已晚,家母還在等著我回去,改日再向姑娘當面賠罪,告辭。」說完,不等晴霜說話便丟下一張一千兩的銀票,慌慌張張的匆匆離去。
洛晴霜看著肖瀟跌跌撞撞狼狽的背影,羞紅著臉,用手按著剛才被他碰過的胸部,「噗嗤」笑了一聲,喃喃的說道:「真是一個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