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上官錦兒
雨連綿下了幾天,整座大明皇宮都浸潤在一場秋雨一場寒的詩意里。
雲天躺在紫嬋木雕花床上,身上裹著一件綉著錦花的夾襖,不似蜀綉那般色彩明麗清秀,針腳細膩,多了一分質樸與可愛。
夾襖是宮中的一位小宮女織繡的,名叫上官錦兒,豆蔻年華,沒有令後宮粉黛無顏色的傾城之貌,卻如鳥雀靈動,一雙眼睛似秋水。
「哎,雲天啊雲天,你也太怯弱了,錦兒多好的姑娘啊,哎!」
口裡喃喃幾句,雲天下床,撐著一柄綠竹傘,出了房門,走進了秋雨之中。
大明曆十月初九,是宮女錦兒與小太監馮玉結成「對食」的日子。
「對食」就是宮中太監和宮女搭夥共食,相當於民間的夫妻,只是少了夫妻之實。
雲天走在秋雨中,藍色短靴早已被雨水浸透,他不在意,目光望著盪著水霧的厚重城牆,想起了十幾天前的事。
御花園內,秋菊盛開,香飄十里。
錦兒手裡握著一朵金燦燦的菊花,對旁邊唯唯諾諾的雲天說道:「馮玉說,要跟我結對食,黃公公也同意了,就在十月初九。」
「奧」雲天輕輕的說了一句,低著頭,不敢去看錦兒那幽怨的眼神。
「我不喜歡馮玉,他太爭強好勝。」錦兒將菊花仍在地上,金燦燦的花骨朵沾滿了泥土,滾到了雲天的腳邊。
「嗯!」雲天又弱弱的答了一句,頭始終沒有抬起來。
「我走了!」錦兒跺了跺腳,又最後看了雲天一眼,然後轉過肩膀一聳一聳身,揉了揉眼睛,沒有挪步。
就這樣,雲天和錦兒隔著一叢菊花,沉默不語。
「後會無期,天哥。」
錦兒啜泣著說了一聲,邁開碎步,消失在金黃色的花海中。
雲天愣神了很久,最終,他低身身子,撿起了那朵被錦兒扔掉的金菊花。
雨有些大了,青竹傘滲下了冰冷的水珠,滴在雲天臉上,他沒有去擦,只是一個勁走著。
穿過幾道深巷,幾道城門,來到監蘭院。
遠遠的,透過下落的雨水,便看到一處門樓前貼著鮮紅的「喜」字。
雲天徑直走了過去,抬起一腳,將門踹開。
門內,錦兒與馮玉相對而坐,正學著宮外的夫妻喝交杯酒。
見是雲天,錦兒眉頭緊促,別過臉不去看,淚水便淌了下來。馮玉則是一臉陰沉,他起身,將手中酒杯放下,質問雲天:「雲天,你這是什麼意思,我與錦兒結對食,是乾爹同意的,你又來搗什麼亂!」
雲天沒有理怒火中燒的馮玉,他走到了錦兒跟前,手在懷裡摸索了半天,掏出一朵枯黃的菊花,插在了錦兒烏黑的發揪上,咧開嘴:「錦兒,真好看!」
馮玉徹底惱了,他衝過來,揪起雲天的領口,喘著粗氣道:「雲天,你不要仗著乾爹喜愛就能在宮中為所欲為,今天這事,你走了我就當沒發生過,你若不走,我就讓你瞧瞧咱家的厲害」
雲天看著比自己矮一頭的馮玉,搖了搖頭,一隻手用力,勾住他的肩膀,一推,馮玉便踉踉蹌蹌的退了好幾步。
趁著空擋,雲天上前拉起錦兒的手,柔軟細膩,有些冰涼。
「走吧,錦兒!」
錦兒看著眼前的雲天,有些驚訝,但更多的是欣喜,她紅著臉點了點頭,淚水依舊,像秋雨,開了頭就停不下來。
「雲天,我跟你拼了!」馮玉面色猙獰,抄起一把凳子就砸了過來。
雲天臉色一冷,側身躲過,順勢將馮玉向前一送。
「啪」馮玉身軀不穩,摔倒在地,他氣不過,雙眼一番,昏了過去。
「雲天,他沒事吧」錦兒桃花帶雨,胭脂紅粉花了大半。
「沒事,賤命身子,死不了」雲天對於馮玉可沒半點憐憫,他現在雖是雲天,但靈魂卻是那擁有現代思想的陳默,對於腦海中馮玉曾做過的缺德事,雲天恨不得揪下他的腦袋。
「那就好,雲天」錦兒臉上雖然帶著淚痕,但總算明媚了一些。
「以後叫我天哥,知道了嗎」雲天轉過身來,雙手攬著錦兒,在她的額頭輕輕親了一下。
「嗯,天哥」錦兒臉頰飛霞,紅透了一片。
大明皇宮很大,大到策馬奔騰南北得兩個時辰,兩道身影很小,小到沒有樹高。但那又怎樣,
雲天的肩膀不寬,他願意努力的撐起,那一方小小的傘,遮風擋雨。
西苑偏房,黃錦斜坐在黃花梨座上,眯著眼睛,一身蟒袍錦服還沒有換下,顯然剛從嘉靖皇帝修道的精舍回來,依稀能聞到淡淡的龍涎香。
「怎麼了,馮玉,聽小凳子說,你已經在此跪了半個時辰,有什麼事,起來回話。」黃錦微微張開了眼,顯得有些勞累。
嘉靖皇帝修道多年,甚是喜愛龍涎香,便令戶部尚書梁材負責採購之事,怎奈梁材不上心,只是下令各地官員尋訪,若遇到便購買,不必特別費心。誰知被嘉靖皇帝知道,破口大罵梁材欺君,要砍了他的腦袋。
黃錦好一番勸說,才讓嘉靖皇帝消了氣,待其凈身打坐后便退了出來。
「乾爹啊,您可要替兒子做主啊,不然的話,兒子可就不活了」馮玉跪在地上,狼嚎陣陣,頭磕的砰砰直響。
「行了,馮玉,別磕了,起來回話,到底是什麼事,乾爹一定幫你做主!」黃錦見馮玉額頭滲出血來,於心不忍,讓身邊的小凳子將其扶起來問話。
小凳子還沒邁開步,馮玉便爬了起來,一張臉上紅一塊紫一塊,整個變了模樣。
「咋了這是,跟別人打架了?」黃錦有些納悶,身為執掌掌管司禮監、東廠的大太監,皇帝身邊的大紅人,滿朝文武誰不給個薄面,即便那位極人臣的林青鹿,見了不也是客客氣氣的打聲招呼?
「回乾爹的話,玉兒不是打架,是被人打了!」馮玉語調凄慘,配合臉上的紅紫之色,像極了戲台之上的丑角,一張嘴,咿咿呀呀,令人生厭。
「呦,不看僧面看佛面,這大明朝還有敢不給咱家面的人?」黃錦扯了扯身上的蟒袍,心底犯了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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