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嘉靖賜紅丸
「乾爹,打兒子的不是別人,正是雲天。那日他冒著秋雨,一腳踢碎了木門,將兒子的對食錦兒強行帶走,兒子氣不過,便上前爭論,誰知雲天蠻不講理,將兒子給打了一頓。」
馮玉臉色十分難看,小心翼翼的護著臉上的傷痕不被觸碰到,繼續慘兮兮的說道:「乾爹啊,你可要替兒子做主啊,那錦兒給我做對食,乾爹您是知道的。雲天這麼做,是打您的臉啊,可不能輕饒了他。就讓他去炭房,天氣涼了,我聽炭房的太監說,那正缺人手。」
馮玉彎著身子,摸了一把臉上淚珠,向黃錦訴說著雲天的累累罪行。
「雲天打的你?」黃錦也是吃了一驚,他心中暗自嘆道,雲天這孩子生性僻靜,不善與人爭,怎麼會憑白無故的去打馮玉。
此事定有蹊蹺,黃錦看了馮玉一眼,臉腫鼻歪,是真傷,做不得假。
「乾爹啊,就是雲天,別看他平時柔柔弱弱,打起人來可狠了,一巴掌拍下來,差點要了兒子的命啊,乾爹啊,您看看我這臉,都腫了半寸了,沒個十天半月好不了,都是乾爹的兒子,您說雲天怎麼就下得去手,怎麼就那麼狠心啊!」
說著,馮玉又抽泣起來,淚珠子一串串的往下掉。
「行了,行了,別哭了,這事乾爹給你做主,你先回去,找太醫瞧瞧,可別落下了根。」
黃錦揉了揉眼睛,年紀大了,又是春困秋乏的時節,便先讓馮玉退去,準備小憩一會。
「謝乾爹挂念,那兒子就先走了」
哼,雲天,敢打我,你就等著吧,看我怎麼收拾你。還有錦兒,區區一個平民丫頭,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分,還敢不從,有你哭的一天!
馮玉轉過身子,出了西苑,泣零的模樣轉瞬閃過,露出一絲陰翳。
黃錦招了招手,小凳子會意,取過一條由藏羚羊絨毛鞣製而成的披肩,披在了黃錦身子上。每天,伺候嘉靖皇帝打坐后,黃錦都會到西苑睡一會。不多,也就一個時辰。
過後,他便要去精舍,伺候嘉靖皇帝「齋醮」。
嘉靖皇帝登基后,一心修道,每日申時都要進行齋醮,齋醮儀式中,最重要的就是焚香,那焚的香便是龍涎香。
末時,黃錦準時睜開眼,他活動了幾下身子,整理好衣袍,便出了門。
十幾年了,都是在這個時辰,黃錦出西苑,入精舍,給伺候嘉靖皇帝齋醮。
玉熙宮,精舍內。
嘉獎一身棉衣道袍,束著頭髮,面容清瘦,還真有一番仙風道骨的模樣。
此刻,他接過黃錦跪遞過來的龍涎香,放進一方精緻銅爐當中,幾縷塵煙瞬間飄了出來。嘉靖吸了一口,悠悠說道:「黃錦,你說朕按照國師的法子潛心修道十幾年,是不是也快羽化登仙了」
黃錦一聽,趕緊匍匐在地,心疼道:「主子,您是咱們大明朝的主心骨,就是神仙也會降下旨意,讓主子您在凡間多呆幾年,要不然,大明朝的萬千百姓可不答應。」
嘉靖咳嗽了一聲,臉色白了幾分,他堅持焚香完畢,然後在蒲團上坐下,喃喃道:「你說朕這是怎麼了,修道時間長了,反而想的更多了,你說朕是不是老了。」
嘉靖的話,黃錦沒有回答,只是在不停的啜泣。入宮幾十年,伺候嘉靖皇帝也快二十年,黃錦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悲傷過。
嘉靖沒有理他,又開始說話:「朕啊,也想明白了,這道該修還得修,就當為咱們大明國祈福了。」
黃錦將頭埋的很低,高喊著:「皇帝萬歲萬歲萬萬歲。」
「咳咳咳咳」嘉靖又劇烈咳嗽起來,原本蒼白的臉色湧上一股紅潮。
黃錦連忙起身,顧不得擦拭臉上的眼淚,跪到嘉靖背後,用手輕輕揉著。
嘉靖順了口氣,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端詳了片刻,還是取出一枚鮮紅的丹藥,放進了嘴裡。
見嘉靖吞服丹藥,黃錦欲言又止,他知道,那是國師為嘉靖皇帝特意配置的丹藥,名叫紅丸。
紅丸製法特別,須取童女首次月經盛在金銀器內,加上夜半第一滴露水,連煮七次濃縮,再加上乳香、沒藥、辰砂、南蠻松脂等攪拌均勻,用火提煉,最後形成固體,製成丹藥。
紅丸入喉,嘉靖臉色紅潤了許多,黃錦也收回了手,跪在地上,等待嘉靖後續的話。
「黃錦,聽說你那乾兒子前些日子無辜暈倒,這一枚紅丸你拿去。」
嘉靖眯著眼睛,從瓷瓶中取出一枚泛著紅光的丹藥。
黃錦一愣神,自從國師煉製紅丸后,嘉靖視若珍寶,每天服用一枚,從沒賜予過他人。
「怎麼,怕是毒藥?」嘉靖見黃錦愣神,臉色一冷,淡淡的說道。
黃錦渾身發寒,冷汗涔涔,他不敢答話,也不能答話,砰砰砰的磕頭聲響徹玉熙宮精舍。
「行了,你退下吧」嘉靖閉上了眼,將手中紅丸隨手一扔,紅丸掉落在地,滾到了角落裡。
九霄雲天之上,瓊樓玉宇,仙霧繚繞。
一張棋盤憑空出現,棋盤兩邊,浮現兩道身影。
一道身影,青衣道袍,束黑髮,竟然與嘉靖有幾分神似,只不過他的身材更加高大,神態更加淡然,尤其是他的胯下,騎著一頭青牛。
另一道身影,身披袈裟,手持佛珠,神色平和,在他的背後,則是長著一株菩提樹,樹葉清脆,菩提子閃亮。
道袍身影伸出手,在棋盤上落下一黑子,異象迸發,一道青光閃現,隱約可見皇宮大內,電閃雷鳴。
「此子佔中元,運籌帷幄」道袍身影字字如玉,暗含機杼。
袈裟身影也落下一枚白子,緩緩說道:「此子占邊角,伺機而動」句句佛號,如大呂黃鐘。
「如此這盤棋便開了」道袍身影抬起頭,雙目中大道三千,直視對面。
「開就是」袈裟身影同樣動作,雙目中三千輪迴,因果循環。
「這一盤不知要下多久」道袍身影側過身子,摸了摸青牛柔順的皮毛。
「總不會比大唐時久」袈裟身影也側過身子,伸手摘下一枚菩提子。
「老禿驢」
「老道士」
兩道身影暗罵一聲,漸漸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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