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殊途同歸 第一百三十八章 惡魔之路（十五）

午夜，西爾法家。

諾傑爾率領家丁將諾艾兒的閣樓里裡外外圍了個水泄不通，他本人更是親自上陣，帶著一隊好手在西爾法家內反覆巡邏。

一個黑影「嗖」的一聲從諾傑爾眼前飛過。

「追！」諾傑爾大喝。

等到一眾人等都離開后，柯爾才悄悄從一株樹下走了出來，輕車熟路的爬上了諾艾兒的閣樓。

柯爾看著熟悉的窗欞，不禁感慨萬千。他曾經是這條特殊通道的常客，而如今不過兩載光陰過去，就已經物是人非。

他小心的推開了窗戶，借月光翻窗而入。

諾艾兒睡得正香，皎潔的銀月映在她的床前，一席黑色的長發流淌在地，嘴角微微上揚，彷彿在做著什麼美夢。

柯爾雙目含笑，輕輕地走了過去，替他把被角掖好。

這一個輕柔無比的動作，驚醒了床上的女孩。

「你是誰？」諾艾兒猛然坐起，面色驚恐的看著柯爾。

柯爾愣了一下，溫柔地說：

「我是柯爾啊，怎麼，睡迷糊了？」

「你怎麼進來的？你……你離我遠點！」諾艾兒驚慌失措，隨手從床頭抓了一把小刀指向柯爾。

「別，把刀放下！」柯爾也有些慌了。

「離我遠點！」諾艾兒看柯爾向前走了幾步，驚懼至極。

「好，好，我走。」柯爾無奈的後退幾步，表示自己不會傷害她。

「你快走！」

柯爾看著如同受驚的小獸一樣的女孩，凄涼的笑了笑：

「好了，我走了，你……保重。」

柯爾翻出了窗戶落在了地上。

「她是……真得把我忘了啊……」

柯爾仰頭看天，努力不讓自己的眼淚落下來。

「也罷，像我這種連自己是什麼東西都不知道的怪物，有什麼資格許人未來。這段孽緣，忘了也好。」柯爾自嘲似的笑了。

「誰！」黑暗中有人怒喝道。

柯爾正準備走人，看清楚來者后卻停下了腳步：

「我當是誰？原來是你這個噁心的……魔種。」

羅傑本欲動手，可他聽到柯爾的話后如同五雷轟頂，僵立在原地。

「很驚訝？」柯爾不屑的冷哼，「那天在塔羅城外偷襲我的魔種就是你吧？如果我沒猜錯，你現在還被寒氣所折磨，對嗎？」

心中最大的秘密被無情揭開，羅傑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只是木直直的站在那兒。

「早在塔羅城我就發現你身懷赤族血統，只是沒想那麼深罷了。多虧你和諾傑爾的聯手，讓我意識到你身份上的疑點。你在塔羅城救我，怕是因為誅魔盟的意思吧？」柯爾看似漫不經心的話語卻如同鋒利的匕首，將羅傑死守的秘密輕而易舉的挖了出來。「你若還想在西爾法家混下去，記住，離諾艾兒遠點！」

柯爾說完就一躍身跳上圍牆離開了。

羅傑仍沉浸在巨大的震驚中，又一個人從樹後走了出來。

諾傑爾！

諾傑爾冷冷地看了一眼羅傑，轉身向閣樓上走去。

在那一瞬，羅傑的心中天崩地裂。

他知道，諾傑爾絕對不會讓他的妹妹嫁給一個卑賤的魔種。最多三分鐘，諾傑爾就會徹底斷絕他與諾艾兒的一切可能！

無數個念頭在羅傑心中一閃而過。最終，他抬起頭，眼中一片腥紅！

能把秘密守口如瓶的，只有死人。

第二天，皇宮。

內閣會議上，柯爾與一眾大臣位列兩側。可平常坐在最前面的幾人中，卻空出一個位置。

威爾士端坐在皇位上，對諾傑爾的缺席深感不滿。他正想差人去西爾法家問責，宮門外的侍衛跑了過來：

「陛下，諾艾兒·西爾法求見。」

未等到威爾士回答，諾艾兒已經衝過護衛的阻攔，不顧眾大臣異樣的眼光跪在地上，淚流不止：

「求陛下做主，為諾傑爾報仇，捉拿兇手！」

滿殿嘩然。

「肅靜！」威爾士面色難看，「你先把話說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我的哥哥諾傑爾昨夜遭人刺殺，身受重傷，至今未醒來！」諾艾兒的聲音很沙啞。

眾大臣面面相覷，算上諾蘭，這已經是第二個西爾法家高官遇刺了。前一個兇手至今杳無音信，現在又添了一個。

「我的哥哥至今昏迷，無法指認，但臣知兇手乃何人！」諾艾兒大聲說，「請允許證人面見陛下！」

亞瑟自諾艾兒進來時就暗感不妙，他小心的瞟了一眼柯爾，神情不安。

威爾士並不想讓內閣變法院，可這堂堂財政大臣接連遭到刺殺，如果他不把事情徹查到底，只怕底下的官員都要人人自危。他耐著性子，揮手道：

「讓他們進來！」

柯爾密切的注視著事態的發展。他心裡有底，接下來的證據，八成會指向自己。所以當他看到證人時，倒也並未太過驚詫。

「羅傑（艾麗莎）見過陛下。」

羅傑和一名女僕走了進來。

「羅傑？這名字倒是有趣？」威爾士看了柯爾一眼，「你們昨晚看到了什麼，說說吧？」

二人對視一眼，一齊說道：

「昨晚皇家騎士團團長夜探西爾法家，欲圖殺害諾傑爾大人！」

此言一出，眾人就炸開了鍋。

「大膽！皇帝在此，你們也敢憑空造謠？」亞瑟大喝。

「你何必緊張，是不是造謠還未可知呢。」卡洛爾冷笑。

「羅傑團長，你做何解釋？」威爾士皺眉道。

「我想單獨問這兩人幾句話，可否？」柯爾站了起來，不緊不慢的說。

「去吧。」威爾士擺擺手。

柯爾用魔力封住侍女的耳朵，轉過來問羅傑：

「我問你，昨晚你看見我時，我在幹什麼？」

「我看見你舉劍刺殺諾傑爾！」羅傑直視柯爾。

「那麼，也就是說，我和你並無交流？」

「……」

「快說！」

「……沒有。」

「好了，可以了。」柯爾轉過身來，解除掉女僕的魔法。

羅傑隱隱感覺哪裡不對，但又說不上來。

「昨晚你看見我時，我在幹什麼？」

「我沒看見你，我聽見你和羅傑說話，然後……你就在諾艾兒小姐的閣樓外對諾傑爾大人下手！」

眾臣面面相覷。

柯爾轉過身來：

「陛下，此情此景想必無需我多說了。」

「該死！」羅傑大驚，「我……」

「不必說了，打道回府吧。捉凶的事，你不得過問。」威爾士淡淡看了一眼羅傑和諾艾兒。

柯爾重新坐了回去，面不改色。在大庭廣眾之下使用魔法干擾他們的思維其實非常危險，畢竟誰也不是瞎子，精神魔法的痕迹還是非常明顯的。不過羅傑不一樣，控制這種混血的魔種，高階赤族有更加高效和不易發現的辦法。

「Maiestatis......「「陛下……」諾艾兒還想說什麼。

「父親。」左拉忽然跳了出來，「諾傑爾重傷昏迷，西爾法家已無男丁，諾艾兒一介女流不適合繼任財政大臣之位，請父親擇日重選財政大臣！」

柯爾和亞瑟皆是一驚。卡洛爾這不僅僅是要擺脫自己與此事的關係，更是要落井下石，奪西爾法家的權！

「你！」諾艾兒氣得連話說不出了。

柯爾忍不住想要出列為諾艾兒辯護，卻被亞瑟用眼神制止了。「容后再議吧，比這重要的事情還有很多呢。」

……

夜晚。

不放心諾艾兒的柯爾喬裝打扮下再次來到了西爾法家外。

他在西爾法家外轉了幾圈，終還是沒踏出這一步。

「唉……」柯爾長吁了一口氣，正欲打道回府，卻忽然收住了腳步。

「誰！」

幾十個黑影出現在了西爾法家周圍。

「我們奉命行事，無關人等速速退開！」

「卡洛爾的人？」

「與你無關！」

「……呵，動諾艾兒，與我無關？」

一瞬間，刀光劍影將柯爾淹沒。

西爾法家內。

諾艾兒擔心的看向府外：

「沒事吧？」

「與我們無關。」羅傑問了下人後，當即明白過來。

「噢……你說，我哥哥會醒過來嗎？」諾艾兒滿臉愁容。

「一定會的。他一定會醒過來的。」羅傑握住了她的手。

「……謝謝你。」

「傻瓜，和我說什麼謝謝。」羅傑寵溺的摸摸她的頭。

諾艾兒不自覺的紅了臉：

「我們……算那種關係了嗎？」

「哪種關係？」羅傑壞笑。

「就是……哎呀，我不和你說了！」諾艾兒紅著臉就要走。

「好啦！」羅傑笑著把她摟入懷裡。

星光璀璨，一對戀人面對面擁抱著，沉浸在甜蜜中無法自拔。

「嘶——」柯爾的右臂又被劃出一個血淋淋的口子。

柯爾一劍砍翻那個黑衣人，回頭看了一眼西爾法家高聳的房屋。

「絕對不能讓這些傢伙傷到諾艾兒！」他一咬牙，以更加兇悍的姿態沖入人群中。

府外，少年與刺客們生死搏鬥，只為求得女孩一夜安寧；

府內，女孩幸福的倒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裡，仰望星空，耳鬢廝磨。

……

時光飛逝，轉眼間天已入冬。今年是威爾士六十大壽，身為一國之君，壽辰自然要舉國同慶。這幾個月以來，上貢的車隊絡繹不絕，可把主管京城防務的柯爾給忙壞了。

這天，柯爾照例在城門查崗，人群中突然出現了騷亂。

柯爾走過去查看情況，不想竟碰上了熟人。

卡雷特和一名好頭戴斗笠正與崗哨爭執著什麼。崗哨見到柯爾，急忙行禮：

「見過團長！」

「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柯爾沒有刻意改變自己的聲音，卡雷特驚異地看著他。

「此二人不肯摘下面罩！」

「……他們是我的朋友，放人吧。」

將軍已經發話了，崗哨識趣地打開關卡，放二人進城。

卡雷特和女子步履匆匆地離開了。

日復一日，威爾士的壽典終於到了。柯爾當天完成了所有的排查，正往正殿上趕去。

壽典人多嘴雜，難免會有一些閑言碎語。柯爾身為赤族，聽力更是遠超常人。不經意間就聽到了許多的宮中秘事。柯爾本不想理會，可兩個女僕的竊竊私語生生讓他停了下來。

「什麼意思？你不會想說，左拉王子不是陛下的親生骨肉？」

「你小點聲！我也是聽別人說的，左拉王子的母親早在婚前就已經有了身孕！」

「他又是怎麼知道的？」

'「你不會還不知道吧？卡雷特親王突然現身要帶走六王子，整個皇宮都翻天了！」

兩個女僕邊走邊說，漸漸地柯爾就聽不清楚她們在說些什麼了。不過就這短短几句話，信息量也足夠龐大了。

「左拉不是國王的兒子？」柯爾雙眼瞪得溜圓，「那他的父親是……卡雷特親王？」

柯爾快馬加鞭，果然在正殿上看到了一出家庭倫理大劇。

「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殿上儘是左拉竭嘶底里的叫喊聲。

威爾士面色冰寒的看著被禁軍包圍的卡雷特，不發一言。

卡雷特則不知所措的站著，他也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個失散多年的兒子。

「父親，這不是真的，這一定不是真的！」左拉跌跌撞撞的跑到威爾士面前，拉扯著他的長袍，面無人色。

威爾士看都不看他一眼，冷漠的扯過衣角。

左拉呆住了。他跌坐在他，如同一具失去靈魂的木偶。

「來人啊，把他押下去！」威爾士一揮手，幾個士兵擁了上來，架起了左拉。

「你敢！」

一直沉默的卡雷特突然暴發，以強橫的實力逼退禁軍，沖了上來！

但千挑萬選的禁衛軍也不是吃素的，近千名將士快速將卡雷特重新包圍起來。

「殺無赦！」

柯爾暗叫不好，這裡可都是萬里挑一的好手，卡雷特實力再強也極難從中突圍，更別說救下左拉了。

就在柯爾思考是否要暗中作梗時，一個倩影從天而降。

「莉絲娜？」威爾士大驚，「快停手！別傷了她！」

本來整齊劃一的攻勢威爾士這一喊而混亂起來，卡雷特趁機突圍，並帶走了左拉。

「風無霜？」看清莉莉絲的真容后，柯爾差點驚呼出聲。

所有的謎團，在此刻迎刃而解。

兩天後。

因失職被罰的柯爾在自己的府宅里無所事事地打著呵欠。好在卡雷特這一鬧，威爾士也沒工夫追她的責。反而給了柯爾一個悠閑的假期。

然而亞瑟偏在此時不知好歹的闖了進來。

「你怎麼還在這兒？國王已經命你出征了！」

「什麼？」

「左拉反了！」

數九寒冬，大雪紛飛，一起殺戮，緩緩拉開了序幕。

柯爾站在點將台上，一身戎裝閃閃發亮，頗具大將風範。

「將軍，四十萬大軍已集結完畢，請指示。」一名將領走了過來。

柯爾目光微閃。他前目已得授權，獲得了有限的軍權，按理說此人應呼其為元帥才對。而且此人雖然語氣恭敬，但眉間仍有一抹傲色，顯然是不太把他這個沒有什麼名氣的元帥放在眼裡。

柯爾拔出手中的劍：

「出發！」

行軍大賬內。

柯爾的案前是龍澤地圖，他正仔細觀察斯坦威州的地理位置，選取合適的行軍路線。

座下，九個將領分成兩隊，相向而立，與那天做報告的將領一樣，他們的臉上也不見半點尊敬，有一個人還不耐煩地打起了哈欠。在他們眼裡，一個初來軍營的毛頭小子，根本不知道戰爭的殘酷，到時候還得靠他們這些老將力挽狂瀾。

然而他們並不清楚，柯爾出身將門，5歲習武，8歲從軍，隨舅舅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柯爾傑出的軍事才能一度引起了威爾士的忌憚，成為菲爾德家族滅族之禍的催化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