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幾回魂斷與君同
大陵,冷宮
「奴婢見過皇上……」不等婢女行跪拜禮,雲扶蘇隨手一個動作示意其退下。
只是終是吵醒了榻上之人,刀飛飛猛然起身,許是病纏得久了,竟有幾分頭暈亦顧不上,畢竟禮不可廢。本就纖弱的身體,配上那慘白如紙的臉,不施任何粉黛,加之一襲白衣,松垮垮地垂下,不襯半點身材。只怕是鬼都比這般好看了幾分。
「臣恭迎皇上!」刀飛飛恭敬地見禮,雲扶蘇一把將人扶起。
「皇,大將軍不必如此拘禮。」雲扶蘇隨即在石桌前落座。已是寒冬臘月,這冷宮之中還當真是冷,竟然一點爐火也沒有,只看著桌上那結滿冰碴的茶杯,雲扶蘇難免心頭髮酸,怎麼說飛飛也曾是我大陵皇后,即便是朕下旨廢后,她仍是我大陵的護國大將軍,怎好這般冷遇。
刀飛飛雖然一直久病纏身,只是終不是死了,朝中之事,只怕是自己想躲清凈亦不能,唯恐有心之人,怎好放棄如此大好機會,趁機除掉自己這眼中釘,肉中刺,豈不快哉。
「飛飛可是考慮好了?」雲扶蘇且看著眼前之人,有模有樣地煮著茶,茶香雖然寡淡了些,隱隱可以看著零星的茶葉沫子,只是若是煮茶的是她,自然人比茶香,愈加怡人了幾分。
雲扶蘇自然不單是只為來討一杯茶水,只可惜那煮茶之人,當真只是在煮茶,半晌亦沒有看過自己一眼。
雲扶蘇猛然動作,一把抓起刀飛飛手腕,刀飛飛明顯有些吃痛,一不留神,茶壺竟然打翻,滾熱的茶水不偏不倚地濺在那白衣之上,還掛著幾片零碎的葉子。
刀飛飛猛然將那燙得發紅的手抽回,小心地縮回衣袖之中。
雲扶蘇緊忙起身,眼神之中,再明顯不過的關切與緊張。
「飛飛沒事吧!燙在了哪裡,快給朕看看。」雲扶蘇見刀飛飛本能地退後了幾步,便不再勉強。
雲扶蘇不過一個眼神,花無影識趣地退下。
門外只聽花無影生怕是別人聽不見一般,有意清了清嗓子喊了一句。
「傳太醫!!!」
刀飛飛自然知曉,今日若是自己再不表態,雲扶蘇只怕不會輕易作罷。
「臣願意。」君讓臣死,臣不敢不死,若是還有不甘,只是不願意,再見慕辰,竟是在戰場之上。
雲扶蘇狠狠地攥緊衣袖,猛然起身,正準備離開。前腳剛踏出門檻,卻又止住了腳步。
「只要飛飛願意,飛飛仍是我大陵的皇后……」雲扶蘇不禁苦笑,心裡卻想著,自己到底要被她拒絕多少次,才肯死心。
只可惜這次,便是自欺欺人了千百遍的自己已經爛熟於心的借口,她竟然也不肯施捨。
「臣……」不等刀飛飛將話講完,雲扶蘇猛然轉過身來,大步向前,只將人攬在懷中。
「飛飛,再喚朕一聲表哥,可好?」
金陵三年,護國大將軍刀飛飛親帥兩百萬精兵征討南陵叛王夜離。
幽靈郡
夜離一身黑色錦緞,只是看了眼沙盤,揮手之間已然夷為平地,這大陵萬里江山,沒有人比我夜離更加熟悉,只是這萬里江山雖好,於我夜離而言,終抵不過那一顰一笑,一人心安。
「報,護國大將軍已距幽靈郡不足五百里。」
夜離嘴角不禁扯起一抹笑意。
「吩咐下去,朕要沐浴更衣。」夜離話音剛落,侍衛們匆忙下去準備,夜離的視線,只落在榻前那襲白色鮫人俏身上。
「慕辰果然穿白更好看。」
夜離不禁嘴角上勾。沐浴焚香之後,整個人果然精神了不少。
「皇上,龍體要緊,皇上已然三天三夜沒有合眼了,眼看著護國大將軍行軍至此,最快也要三五個時辰,皇上不妨小憩片刻。」夜離貼身侍衛青椒只看著那明顯憔悴不堪,勉強支撐著的人,難免不忍與心疼。
「朕不能睡,若是飛兒來了見不到朕,只怕是且又要鬧。」夜離瞄準自己的大腿內側,狠狠地掐了一下。
「嘶……」這頭懸樑,錐刺股的滋味,固然令人清醒不已,想來那些聖人先賢,怕是沒有嘗過這入骨相思的滋味。
「稟大將軍,前方距幽靈郡已然不足二十里。」
刀飛飛雙眼微眯,心中一沉。連日趕路,早已人困馬乏。如何作戰。
「吩咐下去,原地安營紮寨,好酒好肉且備好,今日本將軍與眾將士不醉不歸。」刀飛飛只看著這不足二十里的城門方向,只是她哪裡知道,城門之上,亦有人望穿秋水一般,也在看著她。
青椒正要見禮,被夜離一把止住。
夜離心中只如長了草一般,只想著那女人莫非不是騎著汗血寶馬,而是那千年王八不成,怎好這般龜速。
只見青椒支支吾吾了半會,也沒有吭哧出一個屁。夜離豈是個沒脾氣的,上前就是一腳。
「稟皇上,護國大將軍與眾將士,烹羊宰牛,舉杯痛飲,只怕是最早也要明日天亮才會兵臨城下。」青椒難得口條利索一回,一氣呵成,竟然連口吃的毛病都治好了,只是不禁摸向那被賞了一腳的屁股,還真是疼啊,好好的一個屁股,就被如此暴虐地踹成了兩半。
是夜,一黑衣蒙面之人,悄悄潛入大陵軍營,好不容易摸到大將軍營帳,月黑風高,四下無人,鼾聲震天,簡直天賜良機。
「這沒良心的,當真是睡得好不香甜。」黑衣人有意地壓低腳步,直奔榻前。借著幾許燭火搖曳,隱隱地勾勒出榻上幾分玲瓏有致。
夜離正準備動作,奈何頸間好一陣微涼。
「南陵帝深夜造訪,本將軍有失遠迎。」刀飛飛隨手將匕首收起。一個眼神,示意婢女可以下去了。
「咳咳,朕要是說,朕只為討一口茶水來喝,飛兒信嗎?」夜離果然沒有失望,收到刀飛飛一個大大的白眼。
眼看著那一身盔甲之人,竟然真的好不認真的斟了兩杯茶水,夜離難免有些受寵若驚。
這茶水之中,莫不是下了什麼毒。
刀飛飛懶得顧及夜離的心思,隨手抄起茶杯,一飲而盡,還真是有幾分,大口吃肉,大口飲酒,糙老爺們的風采。
不過小小一盞茶,夜離生生砸吧了半會,亦沒有見底,刀飛飛正想著將茶杯奪來,夜離搶先一步動作,只將那茶杯寶貝似的護在懷裡。
「南陵帝若是喜歡這個茶杯,本將軍自然成人之美,送你便是,只是如今茶水也喝了,杯子也討了,更深露重的,南陵帝不妨早些回營休息才是。」刀飛飛隨手擺了一個好走不送的動作。
夜離這點眼力還是有的,只怕是自己再拖延下去,便不會有如此好的禮遇。
夜離剛剛行至門口,猛然止住腳步。不禁心頭一緊,聲音中,竟有幾分低沉而沙啞。
「明日戰場相見,飛兒會如何?」夜離只覺得一顆心彷彿懸在了嗓子眼上,吐不出,咽不下,好不煎熬。
「我會親手殺了你……」
夜離只是嘴角上勾,不過眨眼之際,便徹底消失在蒼茫暮色之中。
翌日一早,戰鼓錚錚,幽靈郡城門之下,黑壓壓的一片肅殺之氣。
「皇上……」
夜離隨手一揮。
「爾等不必多言,朕心意已決。」我夜離以萬里江山為注,一場豪賭,只為你贏。
不等刀飛飛下令攻城,城門緩緩而開。那一襲白衣英姿颯爽之人,胯下騎著的正是汗血良駒踏雪。一人一駒格外的扎眼。
「護國大將軍,可願與朕生死一戰,將軍若是贏了,南陵退兵,永不來犯;將軍若是輸了……」夜離故作停頓,只叫人心裡如螞蟻鑽心一般,勾得人心裡奇癢難耐。
「怎樣?」刀飛飛冷冷地吐出兩個字,面上沒有半點顏色。
「將軍若是輸了,便再也休想離開朕的身邊半步,便是死,亦只能是我夜離這輩子,唯一的妻!」
刀飛飛只是相視一笑。不等眾人反應,已然夾緊馬腹向前了幾分。
「好!」話音剛落,戰鼓聲響,殺勢震天。
不及夜離反應,刀飛飛已然出手,一桿銀槍直挑夜離要害,夜離只是一個靈活地避讓,銀槍自然撲了個空,只是不曾想,這只是虛晃一招,不等夜離反應,一隻袖劍直奔自己面門。
寶劍出鞘,夜離不過隨手一擋,「叮」的一聲,袖劍被攔落在地。夜離不禁苦笑,飛兒還真是,不留半點情面,如此甚好。
來而不往非禮也,夜離亦不好太不尊重對手,只怪自己,一直不學無術,只從師傅那裡學了幾個拿來招搖的戲法,劍術上,還真是有些拿不出手,不過用來對付刀飛飛,怕是足夠了。
刀飛飛見夜離終於還手,便不再客氣。長槍祭出,招招直取要害,不留半點情面。
夜離先是防守,只是偶爾一招半式的還手,亦顯得小心翼翼,若是傷到她分毫,最終心疼的還不是自己。
只是,刀飛飛身為將軍,戰死殺場可以,被如此這般侮辱戲耍只怕是不行。夜離一味地避讓,刀飛飛難免有些惱羞成怒。
心亂了,功法便亂了,手上一時失了分寸,越是想強攻,越是失利,手中長槍一陣亂刺之後,夜離沒有傷到分毫,奈何刀飛飛卻已經脫了力。
夜離只看著那倔強不肯屈服的小眼神。
「既然將軍賜教完畢,接下來,該朕了。」夜離終於出手,雖說兵器一分短一分險,那也要看握在誰的手裡。
只見夜離猛然從馬背之上飛身而起,寶劍祭出,不過片刻功夫。
被人威脅的滋味還真是不好受,劍韌反射出耀眼的寒光,只逼得人睜不開眼。刀飛飛不過微微動作,頸間不禁劃出一串血珠。來不及疼痛,耳邊難免有些濕癢難耐。
「飛兒別亂動,小心刀劍無眼。」耳邊響起夜離的聲音,幾分威脅,幾分關切,還有幾分玩味。
「飛兒如今大局已定,朕且等你兌現承諾。」夜離隨手將寶劍歸鞘。
不等夜離反應,不得不說,這匕首穿心的滋味,還真是好不煎熬。
「噗……」一口鮮血噴涌而出。夜離隨手抹去嘴角的那抹殷紅,嘴角上勾,虛弱地喊了一句。
「飛兒……」只是不曾想,若不是夜離出手及時,一把將刀飛飛攬住,只怕是刀飛飛已然跌落在地。
刀飛飛努力地壓制著這那一汩汩血涌翻騰。終是再忍不住。
「噗……」鮮血不禁飛濺開來,只將夜離那一襲白色鮫人俏,染起一簇簇紅蓮,耀眼且好看。
夜離只將胸前匕首一把拔了出來,手上止不住有些顫抖,卻遠不及那般心疼。
夜離只將懷中之人忍不住收緊了幾分。
「為什麼要用同心?這場豪賭,終是朕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