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回頭無路
天帝兀自氣了半響,袍袖一甩,方憤然坐下。
取來一本摺子打開觀看,忽的腦海念頭閃過,終於想起了自逐囚天峰的白離。
「離兒他還不肯回頭嗎?」
為了一個女人,置君臣父子之情全然不顧。他還真是生了個好兒子,好冤家。
米芔抬眸,取下插在腰背上的拂塵握在胸前:「殿下至情,此亦是隨了陛下。
情之一字,豈是眼下能勘破的?
要說回頭,只怕無望。」
聞言,天帝臉頰不自然的僵了下。他自是明白米芔指的是什麼,可他們能一樣嗎?
自己再如何,那也不曾為了女人置蒼生不管不顧。
相反,他這一生可謂都搭在其中。
但這話,總歸自己德行有虧。倒也沒法兒理直氣壯辯上兩句,捏著摺子敲了敲掌心。
忽的,計上心頭:「素鶴近日都在忙什麼?」
「事因龍三,尊者反出。受此所累,真君近日也不在丹峰碧竹。」
「千崎峰,可有查過?」百里無霜對素鶴執著,他是清楚的。
遂想著,會不會去了他那兒?
誠然,素鶴的確去過,可也離開了。
「臣有派人查找過,真君並不在千崎峰,百里大人也不在。」
這……:「可知他二人去了何處?」
不在千崎峰,那會去了哪裡……
「不知,起初臣料想會不會因為龍三之事,真君去找了殿下?
然守衛囚天峰的天兵回話,未曾見到其造訪。
陛下提起真君,可是想到了什麼?」米芔拱手問道。
天帝將摺子丟在案上,唏噓的嘆了嘆:「朕思黎波與他乃是結義之交,如今這廝隱匿魔界不出。
我等或可假釋仁善,縱其下界,誘黎波而出。
說不得,還可探知到妖星的下落。」說罷,不覺十指交叉靠在椅子里。
「陛下所思不差,但臣恐真君未必會遵旨而行。」
「卿……亦言之有理啊。」頓了頓,天帝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
也是,素鶴雖是忠直之人,卻也並非蠅蠅附會之輩。
這種人,除了他自願。否則打斷他的雙腿,他還會挺著腰桿。
用的好,是把殺敵的好劍。用的不好,那就是奪命的刀。
忽然,司祭元君從外三步一跌五步一爬的闖入落霄九雲。
米芔忙將其扶起,憂色沖沖的道:「元君何故如此慌張,出什麼事兒呢?」
司祭元君張嘴蠕動的好幾下,一個用力才把話擠出口,上氣不接下氣的道:「百……百……百鬼煉獄圖,動……動了。
眾仙友,也……沒了。
臣有罪,未能救回大家……」說到末處,竟是哽咽無比,語不成語。
「你再說一遍?」天帝蹭的站了起來,因為起的太急,還磕著了自己。
圖?圖不是已經無法造成威脅了嗎?對了,當初是誰和他說百鬼煉獄圖殺戮過重,天不滅,其自滅。
吸收了萬千生靈的怨氣,早已失控,不受施術者操控了嗎?
為何,這會兒居然告訴圖仍在,危機仍在?
「天……天宮危矣,陛下,當早作謀算。」悲愴一語,頭磕於地。
更驚得天帝魂不附體,茫茫無所依。
而他卻暗暗吐了口濁息,避重就輕的繞開了天帝的原話。
深知眼前的君王想起了什麼,而其所想的,正是自己所說的。
幸好,驚亂之下,王並未細思。
當初,他受血靈所託,進言天帝,使其放鬆對魔界的戒心。
而他為何會這麼做,原因也很簡單。其父早年便是血靈安插在天宮的細作,歷經父子兩代,方取得如今天帝的信任,才手握天宮四門的安危。
這也是,當日血靈為何能輕易闖入北宮七洞摘了裕恆疏腦袋的真相。
誠然臨逸賣友求存才是最後一刀,但究其根本,還是因為他裡應外合導致的。
現今,他會如此失態出現在天帝眼前,依舊也是奉命而行。血靈雖死,但生生梓仍在。
返回天宮時,他接到了暗令。
借百鬼煉獄圖再起風雲時,要天宮大亂,最好與魔尊斗個魚死網破。
想到此處,他不禁有些得意,嘴角微不可查的上揚。只要此回計成,這蒼生遲早盡歸魔業。
米芔垂眸立在天帝案側,自一開始的憂心到被自己的猜測驚的神遊九天。
「仙使這是不信元君的話?」司祭元君忽的抬頭,一眼就瞧見走神的米芔。
必殺譜上,霎時給其掛了號。
「啊?不……貧道只是被此事震驚到了,元君忠心可表,貧道怎敢不信。」米芔斂神,忽覺寒意刺骨。
知自己料中了他人短處,踩了他人禁忌,遂轉身與天帝:「臣去囚天峰探望殿下,多事之秋,能多一分助力是一分,望陛下應允。」
天帝此時心頭亂亂轟轟,根本沒有察覺到米芔的異樣。
只覺他之所言也在理,遂頷首道:「去吧,他肯回頭便罷。
不肯,就讓他給朕永遠待在那裡。天宮,多他不多,少他也不會天塌地陷。」
司祭元君哪裡肯讓米芔輕易的走脫,於是整了整衣袍,上前兩步道:「殿下執拗,仙使一人前去,恐其未必願意信服。
不若由臣下和仙使同去,定能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勸服殿下回心轉意。」
天帝定了定神,心中自有他的盤算要打。他能用的人不多,若白離肯此時回歸,無疑是幫了他的大忙。
所以,私心使然,他還是很樂意看到兒子的回歸。
米芔側身,一隻藏在袖中暗暗向天帝擺手示意:陛下,不可。
然天帝此時亦覺心力憔悴,手無數兵可用,偏又災劫復燃。
私心底,他也盼著白離回來幫著度過眼下的難關。
是故,米芔的暗示他看到了。卻只當是其素來謙遜,不欲給自己惹麻煩而已。
頓時,點頭應允道:「元君有心,便與愛卿同去吧。」
說罷,揮手讓兩人一起退下。
米芔暗道壞了,登時腳下生風,快速出了落霄九雲。
便是同天帝道別的禮數,他也全然顧不得。
然他快,司祭元君的速度亦快。
沒幾下便駕著雲頭追了上來:「仙使這般著急為陛下辦事,元君甚是欽佩。
只是,這條路,它不是囚天峰的方向啊?」
「貧道尚有些許雜事待理,元君何必一道追來?不知情的,還以為是要對貧道不利。
倘若令眾人誤會元君,那倒是貧道的罪過了。」米芔心知逃不過,索性按定雲頭,將事兒挑明了說。
覷眼雲海四茫茫,無一仙山與洞府。
此時此地,真是天要亡他不成?
「哈哈哈,仙使好生幽默。你我皆為陛下效力,談什麼罪過不罪過的?
不如,我先送仙使去一個好去處如何?」司祭元君低頭朗朗而笑,負在後背的手,卻是暗納沛然殺機。
米芔握著拂塵,手心倏緊,不失禮貌的一笑:「這,還是算了吧。
開解殿下要緊,元君不妨先行一步,貧道雜事一了便趕來如何?」
「仙使再三拒絕,是看不起元君?還是,仙使心中有鬼呢?」說著,雲行三丈,又向米芔逼近些許。
眼見司祭元君步步逼近,米芔心中亦是忐忑沒底。不知不覺,手心以是汗濕一片。
暗提仙元,遍護周身,垂眸賠笑道:「元君不與陛下分憂,何苦對貧道再再相逼呢?
若百鬼煉獄圖異動是不可聞之隱秘,那元君是否要弒君奪位呢?」
然其說到弒君奪位時,聲音陡然變得寒意潺潺。
「呵……仙使愈發愛說笑了。」司祭元君別開臉輕笑,卻是掌風迅疾如雷,眨眼撲向米芔。
「豈敢,貧道自問不曾失禮得罪元君,今日逼殺,到底為的哪般?」米芔早有防備,殺機臨身時亦抬掌搏命相對。
一掌,高下立叛。
米芔倒飛,摔下雲頭,須臾不見蹤影。
「算盤打的真好,想借我的手死遁。米芔,你未免想的太天真。」話音一落,司祭元君蹬足踏雲,一個躍身跳下雲頭,直尋著米芔墜落的方向追去。
那米芔也算命不該絕,被司祭元君打下雲頭后,便重傷暈了過去。
後來又掉在湖泊中,恰遇著過門即守寡的鳳如錦閒遊至此。
侍女道:「娘娘,前面有人落水了。」
鳳如錦挑眉望著高峰之上的雲層,心念如電,道:「去看看。」
「是。」侍女得令,縱身化作流光沒入湖中,片刻將米芔撈上了岸。
待瞧清容貌后,侍女急道:「娘娘,是仙使大人。」
聞言,鳳如錦神色忽變,揮手捲起米芔:「快走。」
登時,主僕雙雙消失在湖邊。
也是她倆跑得快,前後腳的功夫,司祭元君已然追至。
然慢一步,誰生誰死,日後就是一個莫大的變數。
「可惡。」司祭元君掌心怒雷,瞬轟至湖心。
湖面頓起波瀾,無數的魚蝦被駭浪推上岸邊,直挺挺的翻了肚皮。
打眼環視,誰會這個時候出現在此地?還那麼巧的把人救了?
一瞬之間,人已慢慢的飄臨水面。似一葉浮萍靜靜而立,瑩瑩波光不濕其鞋襪。
遠處,侍女躲在灌木叢后悄悄的看著司祭元君的一舉一動。
擔憂的道:「娘娘,我們會不會被發現啊?」
元君的樣子,看著好嚇人的。
鳳如錦給米芔餵了顆丹藥,雲淡風輕的瞥向侍女:「你不出去,他自然不會發現。」
她的九凰赤羽珠,也不是戴在頭上看的。
說著,纖纖柔荑撫上金簪花蕚中,那顆艷艷似火的明珠。
這是鳳族的一項秘寶,配此在身,有隱身掩跡之用。
雖然比較雞肋,然這天地間與天奪壽的,有什麼比保命重要呢?
而且,底蘊豐厚如鳳族。有的,也不過是只此一顆。這也是鳳如錦得鳳主之心,才將此寶予她護身。
侍女.干.乾的咽了咽口水,躡手躡腳的爬回自家主子身旁。
說到底,她還是害怕的。
鳳如錦眸光微瞥,卻是不說什麼。做她的人,不需要太聰明。
只要,足夠聽話……即可。
再抬眸覷眼湖面的司祭元君,尋尋無果后,向著岸邊密林轟了幾掌,旋即抽身離去。
「娘……娘娘……,接下來怎麼辦?」侍女看著米芔,戰戰兢兢的問道。
「找個地方,藏起來。」說罷,示意侍女把人背上。
侍女愕然:「藏?」
「嗯,先離開再說。」
鳳如錦一步當先,撤去了九凰赤羽珠的威能。
同侍女帶著米芔,悄然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