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鳳族的女兒
米芔醒來時,是在一處幽深陰暗的山洞內。
暗提仙元,發覺自己傷勢竟然好的差不多了。又見鳳如錦領著侍女緩步而來,大抵也知道是怎麼回事。
遂起身,肅整衣冠,正兒八經的向鳳如錦躬身施禮。
「拜見錦妃娘娘。」
鳳如錦眉眼微橫,侍女即上前扶起米芔。
柔聲道:「仙使客氣,如錦怎堪受您這般大禮。」
「救命之恩大過天,娘娘受之無愧。」米芔也是個知恩感懷的人,是以再三拜謝。
「是仙使鴻福所至,只不知元君……為何追殺您?」鳳如錦推不過,索性就承了他拜禮,繼而撥轉話鋒。
米芔抬眸,茲事體大,他當如何解釋:「這……」
「你去外面守著,倘有動靜,即刻發信告知。」鳳如錦知他有顧慮,遂命侍女退下。
待其走的夠遠時,擇了方乾淨的石頭坐下:「仙使可是有難言之隱?
倘是用得上如錦之處,仙使不妨暢言。」
「娘娘嚴重,說來也不是什麼體面的事兒。」
「哦?」會有如此簡單?那元君還需費心追殺嗎?
而這話她自是放在心裡,面上不露絲毫端倪。
「唉,貧道與元君本是同往囚天峰規勸殿下迴轉心意,不想途中聞百鬼煉獄圖鬧動再生,遂起爭執。
言語失和之下,貧道不敵,賴娘娘援手,方得保存此身。
此恩,莫感相忘。」說著,米芔拱手又是一禮。然思量再三,沒有實證指名司祭元君勾連魔族,他不敢輕舉妄動。
更不敢將此等機密外泄半分,是故話回一分留三分。
說到底,還是小心為上的好。
鳳如錦優雅的睇眼自己纖細靈巧的玉指,眸光澄澄淡如波。
開口間,是真箇兒悅耳動聽,使人心神不自覺的放鬆。
略帶猶疑的道:「那……需要如錦送仙使去見殿下嗎?」
「這……不知貧道是否可以厚顏,求娘娘代貧道往囚天峰一行?」
「此事不難,還有話要帶的么?」說起來,自打嫁入天宮,她還沒來得及見見這位好夫君。
米芔搖頭,沉沉的嘆了嘆:「不用,娘娘只需將貧道這身染血的袍子帶給殿下。」
說罷,轉身貓入暗處,悉悉索索的除下外袍,又翻手取件乾淨的換上。然後,才托著袍子雙手奉到鳳如錦跟前。
恭敬的道:「失儀之處,伏祈娘娘寬宥。」
鳳如錦先是打量了一眼袍子,旋即掌心微拂,那衣物便已被她收了起來。
緩緩的起身道:「如錦僭越,問一聲,仙使此舉用意何在?」
米芔道:「貧道乃陛下近侍,見貧道染血,亦可知天宮陷危矣。
殿下仁心,或可回頭。」
「仙使真良心苦用也,如錦這就去,勞您在此暫待。」頷首一點,登時香風遠去。
空留米芔在洞內,握著拂塵,來回踱步沉思。
那侍女一見鳳如錦出來,即親身迎了上去:「娘娘。」
鳳如錦睇了眼侍婢:「隨本宮往囚天峰一行。」
「是。」
片刻后,兩人即起雲頭,飄然至囚天峰腳下。
侍女上前兩步,向著空曠的山谷,脆聲道:「娘娘親駕,諸位還不上前見禮么?」
登時虛空漣漪陣陣,兩名天兵提著長矛手忙腳亂的跳了出來。
一個帽子是歪的,鞋還少了一隻。一個兩腮砣紅,醉眼熏熏。濃烈的酒氣,熏的侍女眉頭打結。
鄙夷捏著鼻子,讓兩人站原地就好。什麼人啊,就這麼過來,熏著她家主子怎麼辦?
頓時嫌棄的道:「那啥,娘娘要見太子。你倆,趕緊的帶路。」
哪知,那天兵也著實喝大發了,抬著胳膊肘捅了捅兄弟:「誒?咱這有太子嗎?」
另一個也是睡得分不清東南西北,滿腦子還是佳肴美人,哈欠連天的道:「有啊,不是為了個妖星,就把自個兒送進去了嘛。」
要說,他兩乾的這差事也是個苦差事。要吃的沒吃的,要靈氣修鍊,那也和窮山惡水差不多。
還得時時對著那個隔應人的太子,要說以前啊,他們是真心擁護他的。
可現在天下都亂的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他娘的還為一個禍害要死要活,真心的讓人瞧不上。
在他們心裡,曾經那個憂心蒼生的太子死了。現在的,空殼而已。
是以,言語間哪裡還有什麼尊重可講。
「放肆,太子是你們可以議論的嗎?再不領路,等我家娘娘回頭稟報陛下,治你們一個死罪。」侍女抬手怒斥,杏目瞪的都快能兩天兵吃了。
提著裙擺跑到鳳如錦身側,氣哄哄道:「娘娘,他們太欺負人了。」
鳳如錦含笑,笑意瀲灧,卻是止在皮囊:「無妨,不相干的言語,你氣它做甚?」
側首間,雲鬢如墨釵輕搖,兩道寒光迅疾如電,割破天兵的臉頰。
血紅點點,殷殷灑落。
兩人吃痛,方是神智歸籠,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蠢事。
登時,撲通撲通的跪在地上猛磕頭:「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帶路。」鳳如錦抬手搭在侍女腕間,便是一個眼神也懶得給兩人。
「是……」兩人急忙起身,小跑的越至前頭。
眼神相交,俱是恨不得抽死自己得了。終日渾渾度日子,這下直接滾到了閻王殿。
悲也……
鳳如錦眉眼懶抬,小魚小蝦,還不值得她費心。
而米芔不同,是其有此價值。日後,尚需藉助其施為。
可這二人,終此一生也只能止步於此。又怎配的上,令她煩心?
覷眼周遭,暗自腹誹。
囚天峰下,委實也算不得什麼好地界。越往深處走,靈氣越發的稀薄。就連風吹過臉頰,也似刀割般的疼。
行了許久,終見寒潭之中鬚髮結霜的人。
起初,白離執意要給自己加上蝕元鏈,但到底是太子之身。沒有天帝明旨,誰敢給他用?
眼見自懲不能盡其力,於是他自封修為跳進了寒潭。
素鶴離開后,他便不發一語到現在。哪怕受著非人之苦,也絕不吭聲。
只覺得身不是身,再痛不及心中懊悔之痛。
鳳如錦在岸上看了若久,揮手摒退三人。
「離哥哥安好。」
白離雙眸禁閉,宛若死去。
「我知道離哥哥必不樂見與我,所以也就長話短說了。」說罷,翻掌取出米芔染血的外袍放在岸邊。
「此物我亦是受人所託,離哥哥稍後不妨看一眼。
錦兒,告辭。」
而等鳳如錦離開若久后,湖中的白離依舊沒有反應。
風吹的岸上的袍子啪啪作響,一聲一聲又仿似絕唱,擊打著某處冰冷的心房。
要真的不管嗎?白離是不想也不願意去知道的。
傷太深,要如何才能彌的平?
痛太深,又要如何才能說服自己,心不痛?
他不知,可是那淡淡血氣化作遊絲鑽入鼻竅時,結著厚重霜花的睫毛開始輕輕的顫了顫。
久違的光明,點點映入他的眼帘。
微啟一線的眸子,望著岸上的袍子不悲不喜,百種心結,千種過往在他心湧起驚濤駭浪。
久久的,他又重新闔了目光。
那袍子也隨著風,飄落水面,慢慢的沉落……
兩名天兵不放心,又悄悄潛到暗處窺探白離會不會有什麼舉動?
此刻二人該醒的也都醒了,鳳如錦走後,他們的魂兒也跟著離了竅。
生怕回頭真的御旨降下,混生混的日子也就到了尾。
又怕白離會不會醒來找他們清算,畢竟這次哥倆沒少怠慢人。
可是,暗處貓了好半響,也沒瞧見其有何觸動。不覺心底變得沒著沒落,登時兩人俱是蔫了和霜打的茄子一樣……
直呼,完了,完了……
一者是懼怕鳳如錦回報天帝,一者是太子此事都能無動於衷,天宮,是真的危矣。
他們又豈知,鳳如錦未曾面見天帝,天宮有危卻也並非朝不保夕。
不過是人心,各有各的算計。
鳳如錦行到中途,忽的又折身返回山洞。她有一事,還需米芔出面才能達成。
之前她不動,是覺得時機不對。如今魔族在動,她的機會也就近在眼前。
待至洞口時,對吩咐侍女道:「在此等候。」
侍女躬身作禮:「是。」
行至深處,果然米芔還在,便放慢腳步,十步並作十五步走。
才近前,米芔即迎上前,道:「娘娘,事情可是辦妥了?」
「幸不辱命,剩下便看殿下的反應。」
聞言,米芔心中的一塊大石便算有了著落,遂拱手謝道:「多謝娘娘。」
鳳如錦抬手止住他的道謝,使起謝禮難成。
「娘娘這是何故?」米芔還保持著謝姿不變,不解的看向鳳如錦。
「無他,只是在此之前,如錦需得問清仙使之後可有什麼打算?
是繼續隱跡此處,還是回到陛下身邊?」
他也是個聰明人,旋即明白其用意,於是直起腰身,甩了一下拂塵才道:「貧道非元君敵手,落單在必難長久。還需仰仗天威,庇貧道無災無恙。
不知何事,是貧道能為娘娘分憂一二的?」
鳳如錦滿意的勾起嘴角,道:「仙使也知如錦出身鳳族,當今天後實為我之姑母。」
「唉……」米芔挑著眼皮,不覺長嘆。
「此個人小情,本不值一哂。然如錦有樁不情之請,萬望仙使垂憐。」
「娘娘是指……」
「沒錯,我之所求便是仙使所思。
仙使素來侍奉陛下,當知姑母言行失德遭陛下厭棄。可其終究是我鳳族的長公主,我父胞妹,見其受苦,我如何能作不知?
而我雖蒙天恩嫁入天宮,然殿下之心日後必難在我之身,所謂夫妻也不過是有名無實。
懇請仙使代為說項,求陛下天恩,允我與姑母做伴。
幽幽洪荒,歲月無盡,也不至孤獨寂寥終生。」說罷,盈盈拜下。
米芔手執拂塵,慌將鳳如錦托起:「此事不難,只是娘娘可是要想清楚,真要如此做嗎?」
「仙使慧眼,如錦還有比這更好的去處嗎?」抬眸一瞬,眸中是清清淺淺的愁思。
欲說不能說,道不盡的絲絲落寞。
米芔退了幾步,方躬身道:「貧道,拜別娘娘。」
說罷,旋身匆匆離去。
而鳳如錦忽的揚起一抹笑,眼中愁思斂的涓滴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