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亡（修）

一處臨海的山崖，海浪前仆後繼的拍打著崖壁，聲音甚是沉悶有力，有幾處草叢，也有椰樹。太陽還在海平面以下，不過那金色的光已經透了出來，天要亮了。

海鳥們已經醒了，盤旋在海面上，亦或鳴叫，亦或彼此之間的聊騷，這年頭鳥對象還是比人對象好找的。

「哥，我們回去吧，你受不得太長時間的風吹，這樣不利於你身體的康復。」趙信彎下腰，看著輪椅上的男子，輕聲說道。

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他開口說回去了。昨天臨近黃昏時分，他哥便對他說來海邊看看，他以為只是看看海邊的日落，但是沒想到居然待了一夜。

他勸了好久，即使披了很厚的毯子，但是這麼長時間的海風吹著，終究不利於他的康復。

趙信皺了皺眉毛，咬了咬牙，眼前背對著他的男子沒有回過頭看他，也沒有回應什麼。

男子坐在輪椅上，身型很是瘦削，有些佝僂靠著輪椅上，頭髮是灰白色的，不過面容年輕，頗為清秀，挺翹的鼻樑上架著金框的眼鏡，顯得儒雅睿智。

不是那種一眼看過去讓人驚艷的帥氣，反而有種越看越沉靜越看越舒服的感覺，只是似乎暮氣重了些。

趙擎眼神定定的看著遠方的海面，太陽快要上來了。這次突如其來的，不過也應該是意料之中的病吧，彷彿擊毀的不單單是身體，還有那一直以來都不願意深究的事情還有人。

「阿信，太陽快要升起來了。」

「哥，……，那我們看完日出我們就回去，好吧。」趙信有些驚喜的回道，這是他哥第一次正式回應他，其實醫療隊已經在山腳下準備好了，只能他哥一下山就開始治療康復的方案。

他換了一個新的醫療團，因為先前那個居然說趙先生沒有了求生意志，並且他的身體也堅持不住了。

荒謬，他哥可是從苦難中崛起的人，怎麼會意志不堅定呢。

現在他也沒有問什麼，只是讓這個醫療團全力治療，價錢不是問題。

雖然醫療團好像不太……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挺沒用的，因為他從來就沒有勸住過他哥，無論是不要這麼工作的不要命了，還是生病了我們好好治療好嗎，還是橙子姐走的那次。

「阿信。」趙擎眼神有些迷離的看著海平線。

「哥，怎麼了？」趙信連忙跑到趙擎的左手邊，蹲了下來。

「你覺得我這一生過得怎麼樣？」趙擎看了一眼自己已經長大的弟弟，真的長大了，有鬍鬚了，眼裡也有堅毅的勇氣與沉穩了，是個能擔當的男人了，不過還是和小時候一樣，聽話呢。

「哥，你這一生，當然好呀，沒有人能說你不好的，你是個天才，還是個做出了事業的天才，不過你要是給我找個嫂子就更好了，我看那位燕小姐就不錯，哈哈哈。」

趙信有些驚喜的發現他哥看著他，像小時候的那種眼神，真的已經好久沒有了，彷彿自從橙子姐走了以後，哥就變了。也許他哥有了家庭以後會好吧，不過他永遠在他哥的家庭里。

「呵，你呀。」趙擎有些好笑的搖了搖頭，不過彷彿想起了什麼。

「我好像從很久以前開始就只有工作了。」趙擎的聲音低沉了下來。

「哥。」趙信有些難受的看著自己彷彿永遠勝券在握的哥，流露出這種難以言喻的落寞。

「我一直記得有一種感覺，那是又餓又冷的感覺，為了擺脫這種感覺，我努力的學習，努力的工作，我希望我們能吃飽飯，穿暖衣。」趙擎聲音低沉的說道。

「哥……」趙信眼裡突然有些淚花。

他是五歲那年因為一些家庭的緣故來到了這裡，家裡出了意外，沒有人再能夠照顧他了。趙擎是一出生就在孤兒院，他哥是一出生身體就格外的羸弱，還有先天性的疾病，本以為活不久的，但是確挺了下來。

還有一個叫趙橙是一個小姐姐，也是一出生就被遺棄在了孤兒院，即使什麼事都沒有。

他剛來時，很是無助，因為他的家人都沒了，但是橙橙姐帶著他玩，慢慢才開始和他哥熟悉了。

孤兒院的日子很苦，那是一個阿姨開的私人孤兒院，阿姨人很好，不能生育，她把他們這些被遺棄的孩子當作親生的孩子養著，但是阿姨能力有限，即使勞累不已，但是孤兒院的生計也是很難維持下去。早幾年阿姨去世了，勞累的過多了，沒有辦法了，即使那個時候他們有錢了，但是很多事是錢解決不了的，比如生離死別。

他哥是孤兒院里待的日子最長的孩子，即使身體羸弱的不行，但卻是那個最有擔當的人。他記得當他們這些孤兒院的孩子被欺負時，可能被欺負是常事吧，他哥總會挺身而出，即使身體不好，也能帶著我們反擊回去。我們努力不讓臉受傷，不想讓阿姨擔心，哈。

他記得有一次他被一個高年級的孩子欺負得很慘，鼻青臉腫的摁在地上打吧。永遠忘記不了，那個拿著凳子衝過來的他哥，瘦弱但是很安心，讓人安心的強大。

也許是真的是這樣的吧，上帝給你關了扇窗戶，一定會給你留個門，他哥聰明的讓人忽視了他所有的不利背景。

學校老師特別喜歡他哥，聰明的讓人不得不去保護吧。記得那個時候的網路小說里對天才中天才的描繪，這是妖孽變態吧。

所以當哥哥想去輟學好好掙錢養孤兒院時，阿姨死都不同意，說服的借口就是，你讀書不僅為了你，更是為了我們大家，阿擎。

哥於是更努力的讀書了，在17歲便上了大學，還是上學有點晚的緣故，哥在未上大學的時候一直給同齡人當家教，就為了錢，最關鍵的是家長們信賴他，他哥確實真的好讓人信賴呢。

上了大學，哥便早早的開始和他的導師開始做研究了，就是為了掙錢，哥本來沒有打算讀研究生的，只是想早點出去創業，但是他的導師覺得可惜，死活不同意，甚至威脅他，還要不要師生關係了。並為他爭取了機會，給了他特別大的自由度。

他哥也許看起來很冷，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有一種魔力，可能他都沒有注意到吧，很多有才華的人願意和他一起去努力一起去創造自己的未來，這樣哥的事業才會這麼快的就發展了起來吧，可以說他哥和願意和他一起努力的人創造了一個帝國的傳說。

他也是因為哥才一直努力的讓自己變好吧，要不然落得太后了怎麼能站在他的身邊呢，或許他哥身邊的人都是這樣的吧。

「阿信，我好像什麼都沒有了。」趙擎眼裡有些濕潤了起來，苦笑了一下。

「哥……」

「橙子很久以前就和我說，而且還是說了好幾次，她想來海邊看看，看看海上的日出，看看海上的日落。我說，你去吧，我給你準備好，交通，住宿，飲食，嚮導。

她很生氣，打了我幾下，不過突然想起我身體不好，又馬上檢查我有沒有受傷，呵呵呵。」

趙擎突然笑了，彷彿看到了那個可愛的姑娘，那個俏生生的姑娘，那個又氣他又心疼他的姑娘。

那種發自內心的笑，趙信很久都沒有看到過了，趙信咧了咧嘴，彷彿也想起了那個和他們一起長大的橙子姐姐。

「後來，我明白了，不過是等她走了，我才明白了，明白她想和我一起去，但是我那個時候只想著工作，也許我那個時候就明白了，只是假裝自己不明白罷了。」趙擎看著海面上交頸嘻戲的海燕，不由得有些落寞。

「橙子走的時候我都沒有反應過來，不過等真的看到她躺在那個盒子里的時候我才發現是真的，真的呢，呵。」趙擎苦笑了一眼，眼裡不自覺的充盈著眼淚。

「我從小就感情遲鈍，可以說她才是我的太陽吧，是她讓我去溫暖別人，但是沒有她，我怎麼會溫暖別人呀。」

「她走了之後，我才發現她有多好，她從小就關心著我，明明就沒有我大嘛。」趙擎忍不住的搖頭。

「哥，你……」趙信發現自己好像從來沒有真正的了解他哥，也不知道說什麼了？

「我明明已經掙夠了錢，我們可以吃飽飯，穿暖衣，有房子了。我為什麼還要想著掙錢呀，人真的貪心吧。如果我那個時候帶著她走走看看該多好，對吧。」趙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對吧，到底是對誰說的。

「我很難受，也真的挺後悔的的，哈。工作其實有個好處，等你忙的你都不知道自己是誰的時候，你就什麼難受不開心都能忘記了。不過好像只是暫時的，等你停了下來，那種感覺似乎更加猛烈的涌了上來，讓人難受窒息，我只能又去工作。」趙擎彷彿想將這麼多年一直憋在心裡的話全部說了出來。

「只是我好像不用再工作了，我也好像再逃不了了，阿信。」趙擎溫和的看著自己的弟弟笑了一下。

「哥，不工作就不工作，不要說的那麼嚇人，真是的，還有，我，我在這。」趙信有些慌張的看著趙擎，好像有些不好的事情要來了。

「阿信，我好像要走了。」趙擎笑了下，溫暖的和已經出現在海平面的太陽一樣。

「哥，哥，我們是要回去了，太陽上來了。」趙信努力的讓自己鎮定下來，他哥臉色突然紅潤了起來，不會的，不會的。

「哈，阿信長大了，好好找個人嫁了吧。」趙擎拍了拍自家弟弟的肩，鮮見的開了個玩笑。

「我會找個人人嫁了，你還要看著我的孩子呢，教他們做人呢！」趙信自己都有些胡言亂語了，這時候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回應著什麼。

「阿信，以後辛苦你們了。」趙擎轉過頭來看著剛剛脫離了海平面的太陽。

金色，溫暖，他好像，看到那個巧笑倩兮的姑娘了。

「哥，我們怎麼行？真是，哥，哥。」趙信發現他哥已經閉上了眼睛，嘴角噙著笑意，面容平和。

「哥，你怎麼也丟下阿信了，哥。」趙信死死的憋著聲音，將頭埋在趙擎的腿上，他這次真的成了一個孤兒了。

這時一個穿著素靜面容姣好的女子，腳步蹣跚，面色凄苦的從後方的一棵大樹後面，跑到趙擎的身邊跪了下來，拉住趙信的手的一瞬間才發現自己的手比他的手還要冷。

她，在這個叫趙擎的男人後面站了一宿呢。

「趙擎，你真是個壞男人呢。」燕子矜親了一下這個她從大學第一眼就愛上了的男人，這是她第一次親他，眼角忍不住流下來淚珠，她輸給了誰呢，她都不知道了。

那個叫趙橙的姑娘沒有她驚艷，沒有她聰明，沒有她家世好。但是她確實唯一那個能讓這個冷淡的男人敞開心的男人。她只是認識他太晚了，至少比趙橙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