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教你修行
清河街,李記酒樓。
掌柜的潘富貴不時往門口瞧一眼,這該死的江小二,又和那個小白娘子廝磨著不肯回來了。打一斤烈酒,用得著這麼長時間?
就是爬,也該爬過去爬回來了。
潘富貴自然不知道,此刻的江寧,正身陷囹圄,有苦難言。
「砰!」
「掌柜的,你什麼意思。老子要一口烈酒,就這麼難?」
潘富貴還沒回過神呢,便被那桌子客人給驚得頭皮炸起。那桌客人顯然不把欽天監的人放在眼裡,這樣的人,豈是他潘富貴能惹的?
「貴客息怒,息怒,店小二已經去打酒了,很快就回來了。」
「去打酒?你要敷衍老子么?莫非是要去長安城打酒回來?」
那人明顯不吃這一套。
他嘴中哼哼,對著許懷遠和趙賢也沒什麼好臉色。朝廷欽天監,有什麼好貨色?若不是有聖門幫扶,這個朝廷恐怕早就散了。就是九幽來執掌社稷,恐怕也會做的比他李家好。這人不是別人,正是九幽內門弟子莫柒。
莫柒邊上,他的兩位師弟見潘富貴為難的神色,只好寬慰道:
「師兄,莫生大氣。掌柜的,你且去吧,你店裡的小二偷奸耍滑,平白誤了工夫,回頭你再重重責罰他一番。」
潘富貴連忙稱是,心中懸著的石頭也終於放下。
只是不等他徹底心安,門口便轟轟烈烈的闖進來七八名神捕司的人,帶隊的不是別人,正是神捕司臨安城指揮使陳兼。
陳兼才進李記,就發現了欽天監的許懷遠。他不認識趙賢,但是見這服飾,也知道另外一人也是欽天監的。除此之外,便只有兩桌客人了。
「沒想到,許大人也在?」
「陳大人,辦案?」
許懷遠當即起身,論職級,他比陳兼低。雖然陳兼也管不到他,不過,大家同在朝廷為官,抬頭不見低頭見,還是有很多可以合作的地方嘛。
陳兼心中猶疑不定,莫非欽天監已經提前得知了消息,所以早早的就來李記酒樓查尋柳一刀的屍身?又或者,是江南王和欽天監已經協同辦案了?這個案子不僅事關詩聖手稿,還牽扯到了黑樓,倘若真有欽天監給接過去,神捕司自然樂見其成。
見許懷遠發問,陳兼只好點點頭。
「許大人也是來辦案的?」
「詩聖手稿,關係江南穩固。欽天監自然責無旁貸。不過,我此番卻不是為了辦案而來。陳大人,來,我給你介紹一番。」許懷遠說著,微微側了側身子,將趙賢讓了出來,繼續道:「這位是從長安城來的趙大人,與我一樣,同在欽天監供職。趙大人初到,我在此略作招待,洗洗風塵。」
陳兼盯著趙賢看了一眼,果然身上隱隱有種倨傲的貴氣。
他也不討好,只是略略點了個頭,算是打了招呼。
簡單寒暄過,陳兼便知道,欽天監並沒有獲得柳一刀的情報,當下便揮揮手,下令神捕司的人:「搜查后廚!」
一邊的潘富貴被陳兼這一嗓子,嚇得臉色發白。
后廚!
那個渾身是血的人,就被擱置在後廚。官府怎麼會知道后廚有蹊蹺,莫非是江小二去報官了?不可能啊,江小二雖然愛偷懶,但是人機靈的很,也算仗義,絕不至於做出如此之事啊。可是此事除了他,沒有第三人知道。
潘富貴不由自主的癱坐了下來。
許懷遠見這陣勢,皺眉道:
「陳大人,這裡莫非窩藏了匪人?」
「有沒有窩藏匪人,也要查過了再說。我收到風聲,例行搜查,這是神捕司的本職工作。許大人既然招待貴客,莫要等酒菜都涼了。」
陳兼對趙賢似乎也沒有多好的觀感。
沒一會,神捕司的人便陸續回報,在陳兼耳邊輕聲低語,一個字都沒能傳出去。陳兼眉頭緊皺,后廚居然沒有見到所謂的「柳一刀」!陳兼不禁心中暗自嘀咕:莫非那個店小二胡言亂語?
他斜眼一瞧,見掌柜的正癱坐在地上,便一個馬步,坐了下來。
「掌柜的,你后廚那個人呢?」
「啊?」
潘富貴一個激靈,也算是腦瓜子靈活,立馬就反應過來,道:「廚子應該在後廚啊,這兩桌客人點了切牛肉,還沒上來,這會兒應該在後廚忙著啊。」
「我說的不是廚子,是另一個人。」
陳兼眼神如刀,他看得出來,掌柜剛剛明明緊張失態。這才一會兒工夫,就鎮定了下來,其中必有蹊蹺。
只是沒有證據,只有一個店小二的指證,自己也無法將掌柜的羈押。
潘富貴心中篤定,那個渾身浴血的人必定是離開了李記。這人都快死了,怎麼離開的?潘富貴無暇去想,無論如何,只能先搪塞了眼前這一關再說。
「大人,后廚平日里就廚子和幫廚兩人,再無其他人了。」
陳兼見問不出什麼,心裡悻悻積鬱。
甩了甩袖袍,也不和許懷遠、趙賢等人招呼,便徑直離了李記。如果那個店小二沒有撒謊,柳一刀身有重傷,是絕對逃不遠的。被黑樓擊殺而不死,這位少年刀客的實力倒也強橫的很。
出了李記,神捕司的人並沒有返回府衙,而是撒入了清河街的小巷中。
而臨安城大牢內,江寧被兩位獄卒一左一右夾著,亦步亦趨的往監牢裡面走去。任憑江寧如何求情,那兩獄卒都不肯鬆手。
「你小子別囔囔了,陳大人吩咐過,你不是犯人,只是略有嫌疑,還要兄弟們好吃好喝伺候著你,你就在這待一會能怎麼了?」
江寧掙了掙,沒有掙脫。
苦著一張臉道:「兩位大哥,我是冤枉的啊。你看看我這樣的,像是能夠殺死修行者的人嗎?」
「不像。別說殺死修行者,就是殺一隻雞,我瞧著你都不像。」
那位獄卒一臉正經嚴肅的說道。
江寧橫眉一揚:「大哥,你這就有點侮辱人了吧?殺雞我還是可以的。」
那獄卒推了江寧一把:
「走吧,給你個好房間!」
兩人把江寧送到大牢最裡面的一間,寬敞無比,靠里的牆壁上,還有一絲微光透進來,看上去條件確實不錯。
江寧情知想要越獄出去,幾乎絕無可能。
臨安城的監牢,那也是關過巨擘級修行人物的,尋常人等,豈能撼動這銅牆鐵壁?
得,既來之則安之。
江寧也想的開,只是不知道那個陳大人要關自己幾天?潘掌柜鐵定是要扣自己工錢的,這個年,怕是不好過了。
「沒想到我江寧,有一天也會住進這裡來。」
躺在草席上的江寧,沒來由的感慨了一句。
這間牢房二十步見寬,面積足大。西面牆壁上,隱隱有些痕迹,似是抓痕,又似劍痕,分不明晰。江寧也不管這許多,牢房嘛,雖不是戰場,卻又儼然是個戰場。自己和自己的戰爭,就在這裡發生。
什麼時候,你不再高喊冤枉,不再一把子力氣無處可使的時候,就是自己和自己握手言和的時候。
江寧進來的第一刻,就表現得如此淡然,倒是讓人詫異。
驀地,不知從哪個角落,突然傳來一聲:
「你這小娃娃,倒也有趣。」
江寧驚得從地上一躍而起,心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誰?」他慢慢往門外靠去,這牢房他進來的時候就打量過了,絕對沒有第二人。但是剛剛那道聲音,絕對就在自己耳邊!
這等毛骨悚然的事情,如何能讓人不驚?
「你是人是鬼?我和你可無冤無仇,你若是被冤死在這監牢之中,想要尋仇,大可以找自己的仇人,我……我這才來,第一回來。」
「第一回來,就進了這間牢房。小娃娃,你犯的事情不小啊。」
那聲音繼續道。
江寧這一回仔細分辨,但是還是無法確定聲音來自何處。好像近在眼前,又好像遠在天邊。這可當真是奇了,眼前空無一人,但是那聲音卻又真實存在。
「男子漢大英雄,有本事現身說話!」
江寧故意激了一激。敵暗我明的情形,自己多半要吃虧,還是把對方激出來,實在不行就喊獄卒前來,能夠關在臨安城的監牢里,會是什麼好人?
那聲音沉默了一會兒。
只留下一方空蕩蕩,讓人瘮得慌。
「現身就不必了。我久不露面,在這兒待得也挺好的,外面的世界還能有什麼熱鬧可湊?對了,小娃娃,你可知道,聖門的老裴如今安在?」
「什麼聖門,什麼老裴,我和他又不熟。」
江寧自然不知道,這人口中的老裴,便是當今聖門的聖人,稱號裴聖。這可是大唐帝國柱石一般的人物,別說跺跺腳地要震三震,便是打個噴嚏,修行界恐怕都要腥風血雨。什麼人敢稱呼裴聖為老裴?
當今天下,也就只有一國之君、戒墟的孟墟主、凈宗的衛宗主三人,能夠和裴聖說得上話。其餘即便是九幽之主、歸劍宗的掌門等等巨擘人物,都不敢口稱老裴。但是,大唐帝君和戒墟凈宗的頭號人物,這三個人,無論哪一個,都是身份顯赫之主,絕無可能出現在臨安城的監牢里。
只聽那聲音繼續道:
「你如此年輕,自然是不知道老裴了。罷了罷了,左右閑來無事,小娃娃,你可願意修行?」
江寧心中一動。
修行?
這可不是普通人能夠有的際遇。一朝魚躍龍門,從此天翻地覆。只是,這樣的餡餅,憑什麼砸在自己頭上?自己在臨安城清河街李記酒樓,見慣了多少大小人物,想討個碎銀子都得看運氣。憑什麼到了監牢里,反而有一遭大造化在等自己?
想到此處,江寧昂起頭問道:
「你又是誰,我願不願意修行,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嘿嘿,本來嘛,是沒什麼關係。不過,老裴的聖門傳人無數,老子至今卻沒尋到一個半個傳人,以後我們都走了,聖門弟子耀武揚威的時候,我豈不是吃大虧?我看你小子也還順眼,點撥你幾句,算是你小子祖墳冒青煙了。還不快跪下來拜師?」
那人難得的說了一長串。
江寧這回終於聽明白了,眼前這個和自己說話的人,竟然是個修行者。也不知道,比起歸劍宗的吳言和陸青雲怎麼樣?呸呸呸,那個陸青雲都死翹翹了,要是連他都比不過,還修行個甚勁?
「怎麼樣?你小子還猶豫什麼?」
那人見江寧自始至終都是防備狀態,心裡不由得大氣。一個小蝦米一樣的人物,自己倘若要動手,吹口氣都能把江寧吹死。要是放出風說自己要收弟子,臨安城保管人滿為患,不知多少修行者要從天南地北趕過來。
偏生這小子竟然瞻前顧後,似乎頗不願意。
江寧的確不太願意。
要拜師修行,怎麼的也要去歸劍宗一類的宗門,怎麼會在一座監牢里?這是否太過兒戲?別不是哪個最大惡極之徒,消遣自己來著?
「算了。我可沒這個命,拜師就算了。」
「嘶~~我說小娃娃,你心裡明明蠢蠢欲動,想要的要命。怎地話到嘴邊卻變了味?只要入了通玄境,便是一步登天,天空海闊都由得你。你當真不想?」
那聲音循循善誘,似乎把江寧吃得緊緊的。
江寧暗暗沉思了一會,無論行與不行,自己都不算吃虧。若是此人有些真本事,自己真的因此踏入修行,此後人生自是大不相同。
「那得看你有幾分本事,值不值得我江寧拜師。」
「小子,你莫要激我。看好了。」那人嘴上雖然說著莫要激我,話音剛落,卻動了動手指,江寧也不知怎地,突然感覺有一股巨力向下拉扯,身體不受控制的垂落下去。只聽得「砰」的一聲,江寧重重的砸在一塊青石板上,疼得齜牙。
十步開外,一位鬚髮銀白,身著布衣的老者靜靜的盤坐著。江寧睜開眼,生平第一次見到有人當得起這四個字:仙風道骨。
就是這人和自己在說話?
看上去並不像是被關在監牢里的大奸大惡之徒,不對,這裡是哪裡?江寧很快環視了一圈,發現並不在剛剛那座監牢里。莫非自己已經逃了出來?
「前輩,你把我救出來的?」
「這會兒倒是懂點禮貌。這裡是臨安城大牢的地牢,你在上面,還有出去的機會。在這裡,此生都別想出去了。」
「前輩,你!」
江寧大驚,合著弄了半天,還是著了道。自己原本不過關個兩三天而已,此刻被此人下了地牢,這還怎麼出去?
這下可完犢子了,潘掌柜絕對能把自己的工錢扣得一個子兒都不剩。
那老頭哈哈一笑,道:
「你拜師吧,我教你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