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閬中（2）
「紅奕子三兩，茭白二兩，薏米二兩，加一升水，熬一個時辰，待到茭白熟透就能喝了。給你孩子每餐來上一碗，治脾虛。」
「謝謝葉先生！」
段瞢拿起半支精磨的墨筆，正打算在草紙上記下今天聽到的第四個新奇方子。
「阿段，這個不用記，不算是藥方，是個小食譜罷了，你知道即可。」葉景山先生稍微摸了摸自己鬍子逐漸稀少的下巴，看著少年記賬的背影，思考著什麼。
「是。」
段瞢這孩子總給人感覺心裡藏著點心思，一面能應付每一位熟客，天文地理、新聞實事無所不知，一面又很安靜，幾乎不和其他人說話，除了討教藥理之外甚至我都不知道他有什麼喜好。
收他為徒也不是不可，老闆和我商議過幾次，想要讓這個孩子能有個一技之長，等他故去之後讓這孩子能撐起這家藥房……
但經過這兩個月的觀察，我還是看不出這孩子的人品究竟如何。
再等等吧。
「葉先生，我這幾天啊，一直頭痛，口乾舌燥，您來……」
在人群來往之間撥著算盤的段瞢其實並沒有像葉景山所估計的認真專一，早就不知道魂飛何處的他只是注意著掌柜爆出的數目，其餘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胡思亂想上。
那天跑進來的誰能想到是只狐狸呢。
老爹說她是狐仙，借道或是借宅修行，要我不去搭理。
但我始終覺得她是沖我來的。
雖然不知道具體是為什麼，但我的直覺一直都在讓我去接近她。
上個月來的對岸之人聽說給皇上帶來了些禮物，奇異的很，據說是地下挖出來的東西，皇上也派人去那邊了，不知道有沒有什麼寶貝再能搞回來。
這來往航路也通了，去一趟回一趟也就小半年，如果老爹允許的話我還真想去看看。
今天是第二班大船靠岸的日子，沒準有外來客能光顧一趟呢。
「阿段啊，你歇會吧，一上午了，哪怕去個茅房也行，爹替你坐會兒。」
「好嘞，爹。」
段瞢將店主輕輕攙上了高腳椅，繼續神遊著走向了茅房的方向。
距離我正式認下這個義父也已經半個月了，腦袋裡那些堵著的棉絮還是沒能清楚。
也不知道我家裡到底過得怎麼樣。
後院與醫館的門廳隔著一段迴廊，轉角直挺而毫無美感，時常會因為走路著急而撞到從對面而來的人。
砰。
「啊，抱歉，哪位這麼有空在這休憩……」
啊？
一名身著赤紅色長袍的華貴女子正盯著他看，滿身赤琰混鴻的疊障在微風中起伏飄動，撩動起一陣野花的味道，雜亂無序而天然紛呈。
「這裡是醫館，姑娘你怕不是——」
那味女子張開了紅唇，露出幾顆銳利回紇的牙齒，然後又輕輕合上，「本姑娘問你幾件事就走。」
「仙人請講。」
「唔……叫我仙人……也不是不行……」
嘟囔了幾句之後，她似乎是才想起了什麼，急忙從自己寬大的衣袖裡面掏取什麼東西，但因為身上的綢緞飄散太過嚴重，把那東西纏住了些許，一時竟沒有拿出來。
啪嗒。
一條原本縫在裙擺之上的綾羅被她連帶著那東西扯了下來，低聲咒罵之後，她有些粗魯地甩了一下衣袖，打開了手中的摺扇。
淡紅色朦朧的摺扇遮蓋著她的半邊臉龐，原本應當是極其狐媚妖嬈的樣子，但似乎因為她剛才的舉動，讓這種朦朧的感覺倒是顯得有些詼諧。
「啊……呃，咳咳，那啥，你認不認識我？」
「……不，不認識。」
「那就行了，本姑——啊不，你剛才說我是仙人來著，那本仙人，正式和你說一聲，我要賴在這不走了，你看著辦！」
「您是前些日子借宅而來的狐仙大人吧，如果您不走的話……」
「你你你……你不是知道我嗎！」這位姑娘極其不拘小節地收起了扇子，綢緞撐起的扇面被她扯開了幾個缺口，「虧我還以為你不知道我的存在，和你套近乎半天……」
這位狐仙倒也是隨性，不像是那般不食人間煙火。
可就是，為什麼感覺有些傻乎乎的……
「那……上仙要不請您自便，小人還需要到後院一趟，請您……」
「叫我箜滐。」
「箜滐？」
「行，本姑娘很開心，你過去吧！」
在段瞢的注視之下，這一身紅裝燦爛的姑娘突然間向前一撲，化作了一隻皮毛燦紅的狐狸，蹦躂著從他身邊離開了。
直覺是正確的，而且我覺得她絕對和我的家人有關係。
最起碼現在來說，不要惹她比較好。
「怎麼去這麼久啊？脾胃不好了？」
「不是，路上碰到了小腳趾，在石墩旁緩了一會。」
段瞢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聽著那邊掌柜的報價，一筆一筆寫下流水。
「呃，這邊是醫生嗎？」
一個極其彆扭的聲音從段瞢面前傳了過來，那聲音的主人就站在門口，露了半個身子出來。
這不會就是……海對岸的人吧？
長相確實和我們不同。
說話也——
「卧槽！」
那海外人的後半截身子跟著就進到了醫館的帘子之後。
他本人沒什麼特殊的，只是他手裡似乎還拖著一個人，那個人渾身是血，臉色極其慘白，疼痛的呻吟聲也是有氣無力的。
「快快快！擔架！救人要緊！」
幾個醫館的夥計將那名被他拖在身後的人抬到了擔架上，往後院跑去。
「不能讓他跑了，我還要……還要打死他！」一口彆扭的口音之中難以掩飾的憤怒以及他臉上的表情，看得出來躺著的這位很有可能就是他給干趴下的。
醫館里正好人不剩幾個了，大家看熱鬧的心態也被突如其來的異鄉人給揪起來了，都停下手裡的活看著這個有些蓬頭垢面的傢伙。
「醫生在哪？醫生？這裡是醫生？」
段瞢看了一眼幾個皺著眉頭的醫師，對那個異鄉人說道：「醫生在這，我就是，你有什麼事？」
那人聽到醫生兩個字，欣喜若狂地跑過來，抓住段瞢的雙臂，「醫生，你要給我葯！給我葯！我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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