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夕陽無限好
走出火鍋店,齊磊輕拍了拍自個臉,再怎麼說李長壽也是請他吃飯,他不能沒禮貌,可轉身回去,也太難為情了。
這時李長壽跟著走出來,說道:「雀妞在縣人民醫院住院部六樓,有空的話去看看她吧。」
「你不去嗎?」齊磊問了聲,心裡想的是你不要我們這些朋友了嗎?
李長壽剛想答應下來,褲兜裏手機振動,心中暗嘆一聲,騎上小電驢,「我送你吧。」
齊磊笑了笑,沒吭聲。
縣人民醫院,人來人往,無一例外的是沒有笑容,傍晚的陽光灑在地上,把世界染成金色,驅趕不了心頭那一抹陰鬱。
齊磊走到水果攤面前,拿起一個當季的柚子又拍又敲,賣水果的小姑娘掩嘴偷笑。
不遠處一個水果攤,卓不凡叫道:「這些,這些,都給我裝兩斤。」
「哥,就做個樣子,有必要嗎?」卓飛撇撇嘴。
卓不凡一巴掌呼在他後腦勺上,「老子三千塊都給你出了,還在乎這幾顆葡萄?」
齊磊連忙低下頭,裝模作樣的挑撿,等了片刻,才偏過頭去看,就看卓不凡哥倆個都走進醫院大門了,連忙放下手上的水果,小跑著跟上去。
住院部六樓。
借著卓不凡兄弟兩個的光,齊磊摸清了陳晨住的病房,沒敢進去和人碰面,走到人行扶梯那倚著窗,窗外天地一片燦爛,地平線升起陽光,和逐漸亮起的路燈交相輝映,告訴人們,黑夜將至。
齊磊長的並不算難看,眉清目秀的,就是太瘦了,嘴唇偏薄,顯得有些小家子氣。
長年累月的貧窮,讓他對金錢有著無比的渴望,資源的匱乏,使得這種渴望只能深埋心底,成為一根刺。
刺會生長,遍布肺腑。
但凡和錢沾上關係,就成了一團亂麻,剪不斷,理還亂。
「草!」齊磊低低罵了聲,轉身要走,人不由自主的回到走廊,走向陳晨所在的病房。
病房裡,卓不凡兄弟倆已經離開,陳晨半躺在病床上,左邊是氧氣瓶,右邊是監護器。
在她旁邊,一個身材寬大的婦女坐在凳子上削著蘋果,嘴裡咕噥著,「你早點好吧,這醫院燒錢燒的我心慌,再住下去啊,老大娶老婆的錢都讓你這賠錢貨用光了。」
齊磊心頭無名火起,重重敲了敲打開了的門,看到婦女一個哆嗦,心中冷笑。
婦女叫作潘蘭,是陳晨母親,陳晨也是她撿回家的,這事打酒村上老頭們聊天打屁的時候偶爾會提到,據說並不是撿的,是潘蘭遠房老表不要,送給潘蘭的,也有說潘蘭跟外人生的。
第二種說法純屬無稽之談,別說潘蘭這五大三粗的模樣,哪怕就是陳大強,雖然長的不醜,可跟好看絕不沾邊,總的來說,陳晨就不像老陳家任何一個人。
潘蘭聽到敲門聲,猛地回過頭,下意識的把水果刀舉起來指著齊磊,叫罵道:「姓齊的,你來這幹嘛?還嫌害我女兒害的不夠慘嗎?」
齊磊一點不怵她,走到病床前,先看了床頭櫃的水果一眼,才把目光放在陳晨身上。
陳晨也沒睡,睜著黑寶石一般的眼睛,怔怔望著齊磊,張了張嘴,千言萬語,化作一抹苦笑。
「你出去打飯吧,我跟雀妞說說話。」齊磊笑了聲。
潘蘭都要氣瘋了,水果刀一丟,站起身來拽著齊磊就往門外走,「滾,你給我滾!」
齊磊甩開潘蘭的手,「別給臉不要臉,梅子川的事情還沒跟你們算,讓他父母知道,叫你們在打酒村過不下去!」
這話一說出口,潘蘭跟被人點了穴一樣,臉青一陣白一陣的,回過頭看了眼,陳晨在那偷笑呢,低聲罵了句不要臉,緩步走出門。
「哎,從前不一口一個阿姨叫著嘛,這麼快就翻臉不認人了啊!」陳晨笑。
齊磊坐在陳晨身邊,定定望著她,很多話想說,也有很多疑問,比如她為什麼會嫁給別人,為什麼要瞞著他,又為什麼在新婚夜裡跑出來。
陳晨收起了笑容,「你來縣裡,是為了普洱的事吧。」
齊磊沒吭聲,點了點頭。
「是卓不凡在搗鬼,我家老頭子被他收買了,條件是不放過普洱。」
陳晨說完,瞧了瞧齊磊臉色,看不出什麼,繼續說道:「其實他也知道跟他弟弟打架的是你,只不過他不在乎罷了,他就是要有個出氣的人……」
「你還要嫁給他?」齊磊突然來了句。
陳晨一愣,眼神遊移不定,好半晌,苦笑道:「我不知道。」
齊磊追問道:「就因為錢嗎?我……」
他搖了搖頭,話沒說完,自個先樂了,「我要是說以後我會發大財,賺大錢,讓你等等,是不是挺好笑的?」
「你有這份心就好。」陳晨笑,又道:「我可以等你,但時間不等人。」
齊磊深深望了她一眼,「我們會是朋友嗎?」
「當然。」
齊磊離開后不久,潘蘭回到病房沖著陳晨數落一陣,也沒想著去買晚餐,困了就挨著病床睡下。
監護器上,代表著心率的那條綠線,慢慢變得筆直,像一根尖刺。
華燈初上,下班高峰期過去不久,大街上,小巷裡,人潮洶湧,歡聲笑語不斷,摻雜著陣陣飯菜香味。
沒有手機的齊磊,縱使在這縣城裡有幾個同學,也不知道該怎麼聯繫,無窮無盡的孤獨感湧上心頭,讓他情不自禁的走向超市,拿起一瓶酒,又放下了,轉而買了兩個麵包。
回齊家鎮的班車早已經下班,今兒個是要在青沖縣過夜了。
「普洱,你現在在幹嘛呢,睡的好不好?」
齊磊喃喃自語一聲,尋了個招待所住下,洗澡間衛生間都是公共的,小小一個單間,沒有窗戶,通風機呼呼的叫。
梅子川小兩千塊還在身上,齊磊不是住不起賓館,要說不願意動用梅子川的錢,真沒那麼矯情,為什麼要住招待所,是想和梅子川感同身受,或許這樣,能讓他心裡的愧疚少一點吧。
打架的事情到這就告一段落了,他可以回打酒村,守著一畝三分地過日子,也可以去找梅雅,在梅雅家木材廠幹活,兩年下來,就成了衣食無憂的廠長家姑爺。
亦或者去相親,娶個還算過得去的女孩,老婆孩子熱炕頭,湊合著過一輩子。
打酒村往上十八代人,不都這麼過來的么?
齊磊望著轉動的通風機,眉眼間滿是哀愁,「誰能告訴我,我該變成什麼模樣,才能過的不這麼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