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愛囚
一覺睡到天亮,退了房間,齊磊整個人鬆鬆垮垮的走在路上,逛到縣人民醫院附近,才見著了個銀行。
沒有電話也不要緊,齊磊找到能借打電話的超市,把錢包拿了出來,零零散散的約有八十塊,一張身份證,一張小卡片.
小卡片是齊家鎮政府下發的政民一家親聯繫卡,上面有打酒村村委會的座機號碼。
齊磊把電話打到村委會去,開口就找他三叔公,沒人,又找小劉,這才開始進入正題,「劉哥,我找你有點事。」
「你在哪呢?」小劉問。
心虛的齊磊哪裡會說,嘿嘿笑了兩聲,「我在外頭呢,梅子川有兩千塊錢放在我這,你幫幫忙,把他家廠子電話給我,這錢我寄到他廠里去。」
電話那頭的小劉沉默了片刻,才道:「行。」
「謝謝你了。」齊磊把川雅木材廠的電話記下來,正要和小劉告別。
小劉先說話了,「三叔公說打酒村沒有躲事的孬種,你覺得他是在罵誰?」
齊磊默默放下電話,自嘲一笑,又打給川雅木材廠,問財政要銀行卡號,然後去到銀行,確認銀行賬戶是梅子川爸爸的名字,才把錢打過去。
短短兩天功夫,青梅竹馬為了給沒有血緣關係的弟弟討老婆嫁給了大叔;發小二十啷噹歲,還那麼講義氣,商都不商量,就給他頂罪坐牢;一想起來,又好氣又好笑。
回家前,齊磊打算跟梅子川、陳晨,還有李長壽都道個別,大家說的都對,是該找份工作,好好努力了。
再次走進縣人民醫院裡,來到住院部六樓,人煙稀少,齊磊正奇怪呢,就聽旁邊經過的護士在小聲議論,說著「真慘啊,人都死透了還沒發現」、「那不是親娘吧,怎麼還睡過去了」。
他心中陡然泛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再邁出一步,頭暈目眩,後腦勺生疼,可能是前天晚上打架時摔的。
陳晨已經不在病房裡,有個中年男人對著她睡過的那張病床神神叨叨的不曉得在念些什麼,隱約能聽清幾句「塵歸塵土歸土」、「前生已過,來世可期」之類的,悼詞?
「您好,我問一下,睡這的病人呢?」齊磊問。
中年男人被打斷話語,有些不高興,「你是她什麼人?」
「我是她同學,她是出院了嗎?」
「這個,人昨天走的,被她媽媽連夜帶回家了。」
齊磊心中猛地一痛,連退兩步,背靠著牆癱倒在地上,臉上瞬間掛起兩行熱淚,「雀妞,雀妞,你怎麼,我們不是說好了么……」
「節哀。」中年男人說完,變戲法一樣拿出個像是石頭做的杯子,往病床上洒水,灑著灑著,忽然問道:「對了,她媽媽還沒有打死亡證明呢,你回去后……」
「你他娘的找死是不!」
初秋時節,颳風打雷,陰雨連綿,齊磊的心也蒙上了一層陰影。
從住院樓出來后,鼻青臉腫的他在花壇邊上蹲了一上午,恍若石雕,彷彿靈魂都要脫體而出,穿過名為時空的牢籠,回到懵懂時候,沒有悲傷的那些年。
李長壽趕到的時候,氣喘吁吁,和齊磊大眼瞪小眼的僵持了十來分鐘,小心翼翼道:「那個,你看著她走的?」
「我走你妹!」
齊磊跳下來,一拳打向李長壽,蹲太久了頭有些暈,揮出一拳后,人也摔在地上,抱住李長壽腿用力一翻,又是一拳打過去,口中髒話說個沒停。
好心好意趕來勸導,招一頓打,這倒霉事,讓李長壽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反正動手了,乾脆打一架,互相都發泄發泄。
這一架你來我往,拳拳到肉,打的十分精彩,可惜的是現在是午睡時間,少了觀眾,未免有些不完美,兩人打完,頂著熊貓眼坐在花壇上。
齊磊伸手,「給我支煙。」
「什麼時候學會的?」李長壽拿出煙來。
齊磊略有些笨拙的把煙點燃,「剛才。」
這話就違心了,煙酒嘛,男人總得沾一樣,兩樣不沾,就給人一種沒缺點的感覺,人怎麼可能沒缺點?這類人通常都會被罵作虛偽。
相比起需要掏糧食來釀的酒,齊磊覺得還是煙好,一包省著點能抽三天,哪怕這樣,他也不買,偶爾抽一支別人發的,心裡還是想做個沒缺點的人,已經家徒四壁了,還沾染不良嗜好,雀妞肯定不喜歡。
天意弄人,到頭來,渾身都是缺點。
「我是不是挺失敗的?」齊磊問。
李長壽笑了笑,「看哪方面吧,你要又說沒錢,多少錢才算有錢?你要說沒愛情,誰家找老婆不是找過日子的?你會覺得失敗,大概是你的身體成年了,心卻沒有。」
齊磊「撲」的一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深深吸一口煙,猛地咳嗽兩聲,「烏龜啊,這麼久沒聽你說教,還真有點想念,你這人啊,總是一副聖人模樣,忒欠!」
李長壽沒在意,他知道齊磊受了刺激,心裡也急,急也沒用,他一不是心理醫生,二不是知心小妹,哪裡會安慰人。
男人安慰男人,聽上去就不像是那麼回事。
「昨天……對不起了,我媽媽一直催我回家,我以為有要緊事,回去后才明白,原來是我沒上班,出門也沒跟她說。一下子見不到我人,她啊,就有一種失去掌控權的感覺,我如果沒工作沒『正事』,她得讓我在她眼皮子底下待著才能放心。」李長壽笑,心情一激動,問道:「你跟我一起去上班嗎?」
齊磊呵呵冷笑一聲,「我不想管你的破事,雀妞死了,我跟著死了,你明白嗎?你不明白,你就不配有朋友!」
李長壽臉色煞白,看著齊磊漸行漸遠的身影,他一臉惘然的看向天空,還沒到落山的時候呢,為什麼今天的太陽,比昨天的夕陽看上去還要來的昏暗。
雀妞跟你兩小無猜,跟普洱,跟我,難道就不是青梅竹馬?
她死了,你難過,我難道不難過?
你爹死的早,你娘好脾氣,你比誰都自由,你他娘的沒一點責任壓在身上,有什麼臉嘲笑別人!
李長壽猛地站起身,晃了晃有些暈眩的腦袋,他決定回家,在齊磊看不到的地方,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