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叫李子柒
我叫李子柒,我是地地道道的山村姑娘。
當我名揚四海之時,很多人帶著不同的目的和好奇心,塑索我的過往,試圖以放大鏡甚至顯微鏡的視角,在我的過往中跋涉、掙扎……
而我早已從過往中蛻變出來,隨心面對每一個今天。我餘生的態度,就如南北朝吳均所寫的一句:「從流飄蕩,任意東西」。
人生需要在自己的征程中歷經怎樣的歷練,才能以「從流飄蕩,任意東西」的態度面對餘生,我無法給出確切的答案。我找到了我自己的答案,卻無法言說,好像只是一個不願醒來的夢。
古往今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卑劣之處,概莫能外,除非你不是人。
十餘年的打工生涯,與繁華都市中那些蕭索的虛情假意,在心中積鬱成一首蒼涼悲愴的詩:
《何處是家鄉》
少小離家,
老大難回,
夢想隔斷了老家,
也再難見老屋后升起的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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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滾車流,
如群鳥南飛,
似瀑的淚就著陌生的酒,
陌生的夜風裡一條陌生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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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華異鄉,
青春漸逝,
汗水澆築著希望,
也還難找到攜手白頭的有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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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鄉音,
竟無語凝噎,
似水的光陰碾軋疲憊的心,
疲憊的征程里一場疲憊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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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高顒望來時的路,
聞不到熟悉的風,
望不見熟悉的土,
又該如何消散心中郁釀多年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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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次拾起南下時的背包,
拾不起跌落的淚,
不敢買回家的票,
不知如何面對奶奶慈祥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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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依舊春漸消,
杳邈故鄉,
午夜夢縈,
夢裡大山老屋的女兒依然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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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歲那年,我帶著改變命運的憧憬,從偏遠的大山裡來到繁華都市。
命運誰也猜不透,他似乎只給我在都市裡準備了心酸與苦澀。
背井離鄉十餘年,我已經從懵懂的少女,變成青春殘夢裡的孤雁,而當初的憧憬,彷彿變成了一個迷夢。
當我不得不兩手空空返回故鄉時,卻依然無法忘記孤身繁華時的夢痕。
不得不收起本沒有什麼可收拾的行囊,心急如焚地奔向故鄉,是因為奶奶生病的消息。
黎明之前,高樓林立的都市,新一天的喧囂就要再一次上演。
在這個晨曦朦朧的清晨,亮了一夜的街燈還沒熄滅,我孤獨地站在長途汽車站的門口。
我的身影如此單薄,我長長的黑髮,在夜露未消的晨曦與微風中,突然變得如此的沉重。
再一次顒望這座我曾拼搏過的繁華都市,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還會回來,不知道如果還能回來時,我的心裡是否還裝滿離去時的心酸和苦澀。
我知道,這一去,在眼前這望不盡的繁華里,不會再有人記得我曾來過,也不會殘留我絲毫的餘溫。
我用自己堅守的夢想,在繁華都市裡,固執地把自己的青春貌美,拋灑成了燥熱夜風中的孑孓螢火。而我這微不足道的微光,隨著我登上返回偏遠故鄉的客車后,城市繁華,不再淬鍊我漸遠的青春。
這是城市裡駛往我偏遠故鄉的第一班客車。
在這個我帶著夢想抵達的長途汽車站,直到我離去時,始終不曾有人喊出我的名字。
人海如潮的城市,急匆匆的長途汽車站,我如塵埃一般飄來,又如塵埃一般飄去。
自我踏入繁華都市那一刻,直到十餘年後我不得不返回故鄉,我始終不知道自己這樣一個來自大山的姑娘,能在繁華都市裡有什麼特別的待遇。
當我決定要離開拼搏過的繁華密林時,行囊里只剩下我到來時的夢,這個夢,我不得不重新帶回我的故鄉去。
在晨曦朦朧中,我站在長途車站門口,對著快要蘇醒的繁華,孤獨地揮揮手,再一次把淚水暗暗咽下,輕聲地說一聲:「再見了,所有人;再見了,我用固執澆築的心酸和苦澀。」
「太陽出來啰喂,喜洋洋哦啷啰,挑起扁擔啷啷扯、匡扯,上山崗歐啷啰……」
年幼之時,我年幼得還無法說出整句讓人聽得懂的話的時候,便會哼唱這首民歌。
我出生在偏遠的山村,偏遠得聞不見絲毫繁華的餘味。
每當父母親、爺爺奶奶去地里幹活時,他們通常把我丟在幹活的田地邊,任我亂爬亂滾。因此,我是聞著泥土的味道長大的。
他們會一邊幹活,一邊唱這首民歌給我聽,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逗得我咯咯笑。他們會唱的歌不多,或許認為這一首能逗我開心。
「烏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臉。怎麼也難忘記你,容顏的改變……」
這首膾炙人口的《念曲1990》,長大以後,我時常唱起。不只是歌曲本身廣為流傳,因為我出生在1990年。這一年至以後十年出生的孩子,身上一直背著一塊隱形的時代標籤——九零后。
我出生那一天,哈勃太空望遠鏡正式遨遊在太空,而我出生的地方,人們還過著幾千年如一日的農耕生活,時光彷彿在這大山裡凝固了幾千年,從不曾前進過一秒。
那天,院壩前那片高大的梨樹上,含霜凝雪的梨花,正在料峭春寒中隨風飄落。
見我是個女兒,不是個能傳宗接代的兒子,老實巴交的父母多少有些遺憾。
這是『引下來流下來,就是不能生下來』『沒有準生證,不準先懷孕』的年月,偏遠山村裡貧窮夫妻生孩子,就像是一鎚子買賣,是兒是女憑天命,再也不能有第二回。
爺爺奶奶非常高興。
爺爺當即翻開老黃曆,哈哈大笑說:「好日子,好日子。今日黃曆上說:好女興家宅,七星播遠名;如得女白嫩如柒,必是仙授天姿。哈哈哈哈,老伴兒,我們的寶貝兒孫女就叫子柒吧。」
我的爺爺姓李,我的爸爸自然也姓李,所以我也姓李。在梨花飄落的季節里,我來到人世間,我叫李子柒。
站在我家屋門前,目光躍過那些春寒中飄落的梨花,能看見雄渾巍峨的大山之巔,還是白雪皚皚。所以我出生的時候,雖然已經是暮春時節,但我所出生的這片崇山峻岭之中,還瀰漫著刺骨的寒氣。
有一個成語叫『得隴望蜀』,我出生的這片群山,就連接著隴和蜀。
群山延綿,山高路險,直到我出生十四年後,才能走出這片逶迤無盡的磅礴大山。
我的出生,沒有讓我的父母增添多少歡樂,反而讓他們本就貧寒的生活,更添負累。
或許我的到來,只是他們歡愉后的意外產品;也或許我不是個能傳中接代的兒子,他們本已貧窮不堪的日子,頓時失去了所有期望。
那天下午,當我懵懂無知地看著梨花飄落第三回時,母親在簡陋的灶屋裡,淚水漣漣地做拉麵。
貧窮的山村裡,拉麵是難得一吃的大餐。
聽見灶屋裡發出噼里啪啦的摔面聲,幼小的我搬起爺爺親手編織的竹凳,緊靠著灶屋石條窗下的石牆放好,爬上竹登,踮起腳尖,用兩隻小手拚命攀著石條窗的邊沿,伸長脖子往窗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