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車禍（二）
我緊張的揪著安堇年的一絲衣袖，手指節因為太過用力而攥得泛白。
他輕輕拉過我的手，語氣輕柔，低低地問「怎麼了，到了嗎？」
我垂眸，不敢與他對視。
前方，喧鬧人群中發出的聲響已隱隱傳了過來。我知道，我瞞不住，也無法阻止，可到嘴邊的話始終還是無法開口。
徐妍推門下車，站在車門口，略顯著急的看著我，催促道「林夕，下車吧。」
缺根筋的徐妍，似乎還沒有意識到她需要隱瞞的是什麼。
「走吧，我們下車。」安堇年淺淺一笑，揚起的嘴角有幾分無力。
我看著他，心下稍動「堇年，還是我們下去吧，你在車上等我們。」
「沒事的，我跟你們一起。」他搖頭拒絕，見我沒有讓他下車的意思，於是，他便自己挪動，朝著另一邊的車門挪去。
我見狀，只好服軟道「那你答應我，等一下，一定要穩定自己的情緒，要好好的。」
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即便我再怎麼阻止，也無法說服即將就要攤開擺在眼前的真相。
下車后，余笙和沈軻默契的走了過來，保持著一左一右的姿勢，攙扶著安堇年向著前方的人群擠去。
徐妍從身後拉住我「林夕，安堇年這個樣子沒事吧，會不會讓病情更嚴重。」
我低下頭，眼睛澀澀的「徐妍，我好怕。」
我怕，以安堇年的狀況，會熬不到奇迹出現的那天，我怕，他會撐不過眼下的這場劫難。
每一天，我都活在自己的擔驚受怕里，生怕每一次睡夢中醒來，我就會再也見不到他，所以每次徹夜不眠的背後，都是我在他的病床前守護。
就算到了現在，我也仍處於自己的小心翼翼里，不敢聲張，不敢遠離。
徐妍伸手輕輕拍打著我的後背，安慰道「放心吧，安堇年不會有事的，就算是為了你，他也得活下去。」
我眨了眨泛著淚光的眸子，看著她，認真地問「真的？」
徐妍點頭「真的，走吧，再不走就找不到人了。」
她說完，拉著我轉身擠入人群。
車禍現場，已有交警趕來處理。我與徐妍到的時候，安堇年早已在沈軻和余笙的攙扶下到了車的跟前。
前方，大型貨車碰撞上小型跑車，很顯然，事故的嚴重程度已經不能用一般來形容。
有人說，跑車駛過路口的時候，忽然有一輛大型貨車從對面開來，迎面撞上。結果，跑車的車頭被撞到變形，而貨車基本沒有什麼大的損失。
而車禍發生后，貨車司機當場逃逸，只留被撞車輛上昏迷不醒的兩個人。
當時，車輛碰撞的聲音很大，幾乎驚動了附近所有的人。
我站在交警拉的警示線外，看著彼時正佝僂著腰背，拚命掙脫開余笙和沈軻禁錮的安堇年，推開交警，一步一步，身形不穩，顫顫巍巍的朝著車子走去。
那輛跑車早已被撞的不成樣子，擋風玻璃碎了一地，鮮血淋漓的玻璃渣上一片血紅，在夜色中格外奪目刺眼。
安暮年的因為貨車撞來時的衝擊力過猛，而導致昏迷。只是誰也沒有想到的是，關鍵時刻，安母會不顧一切的撲倒在安暮年的身上，為他擋去了所有的衝擊力。
以至於玻璃渣子飛濺了她一身，讓她全身上下乃至整個後背，千倉百孔，鮮血淋漓。
「媽……」
我從未見過那樣的安堇年，只見他瘋狂地拍打著車門，明明虛弱到沒有力氣，卻還是一遍又一遍的拍打被細碎玻璃扎滿的車門，無聲吶喊。
有尖細的玻璃渣通過他的拍打車門的動作，而刺入他的手心。頓時，細小的血珠顆顆從他手中滾落。可他像是感覺不到疼痛般，仍在用力拍打。
我抬手掩面，莫名的感到難過，像是此刻被鎖在車裡，身受重傷的人是我至親之人。
心底壓抑的難過沉重得讓我呼吸不暢，我站在原地，卻早已同安堇年一般，無聲吶喊至失聲痛哭。
「林夕，你沒事吧。」徐妍在一旁扶住我，關心地問道。
我搖頭，趁著她不注意揮開她的手，不顧現場拉起的警戒線，直直的朝著安堇年所處的地方奔去。
這一刻，我只想守著他，同他一起，承受這所有的難過與心痛。
「堇年……」我在他的身後站定，出聲喚他，聲音有些許嘶啞，略顯難聽。
他轉身，拉過我，因激動而變得少有血色的臉在夜色燈光的映稱下，露出了絲絲紅潤。他拉著我，焦急地說「林夕，你快幫我看看他們怎麼樣了。」
我走近一步，在他身旁蹲下，用著連我自己都聽不到的聲音說「沒事的，你放心，阿姨他們會沒事的。」
「不行，我們得快點送他們去醫院，再晚就來不及了。」安堇年眼神茫然地四處張望，語氣凌亂，神情緊張。
似乎過往那個無論身處何時何地都能鎮定自若地安堇年只是編造出來的一個幻影。
「救護車已經在來的路上了，你別急。」我想出言安慰，卻不知該用什麼話語來表明自己心中的難過。「你放心，阿姨他們不會有事的。」
安堇年緩緩站起，面容蒼白無力，似乎因長時間的精神恍惚而導致了他的情緒不穩。
「林夕……」他喚著我的名字，目光有些渙散。
「堇年。」我正欲起身扶住他，卻未料到，手才剛伸出去，他的身子便已向一旁傾斜。
「堇年……」我眼疾手快地伸手去夠，然而，手才剛觸到他的衣服，他便已重重倒在地上。
救護車來的時候，安堇年因為刺激過度昏迷，索性就同趕來的救護車一起回了醫院。
我們幾人緊跟著救護車馬不停蹄地奔去醫院，在手術室的門口守了整整一夜。
期間，我不言不語，不眠不休，從安堇年進入搶救室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像是只會盯著一個地方看的木偶，緊盯著那扇大門，目光片刻不移。
聞訊趕來的安父，站在搶救室的大門口，同我們一起等待醫生最終的宣判。
他問我說「小夕，堇年他的病情怎麼樣了。」
我不語，腦袋清醒，卻不願做出回答。
我只是沒有想到，我之前對他那麼無禮，他到現在竟然還是這麼叫我。
可即便稱呼親密又如何，他也無法抹去冠著堇年間接兇手的稱號。可以說，堇年之所以有今天，與他脫不了關係。
徐妍見狀不妙，幫我解圍道「安叔叔，安少他現在正在搶救室里急救，林夕她心情不好，有點不在狀態，您不要怪她。」
安父點頭，露出幾分欣慰「我知道，也多虧有她，堇年才能熬到現在。」
「是啊，沒有林夕，哪有現在的安少呀！」徐妍長嘆一聲，似在感嘆「安叔叔，希望您能原諒林夕今天的無理，她只是太在乎安少，怕當時的情況會影響到安少的病情，所以……。」
安父繼續點頭，之前略顯精神頭的容貌好像一下子蒼老了好多歲「徐丫頭，放心吧，你安叔叔沒那麼小心眼。」
「安叔叔，要不您先回去休息吧，等堇年從搶救室出來，我們再通知您」沈軻兩步過來，勸說道。
安父苦澀地扯了扯嘴角「也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僅僅片刻，搶救室的門口又變回了來時靜謐的樣子。
有進出往來拿葯的護士從旁經過，心急的沈軻幾次攔下，問明緣由，結果得到的，都是護士的搖頭。
我靠著牆，直直的半坐在長椅上，絕望閉眼，任由悲傷湧上心間，疼痛蔓延。
只要一想到，搶救室里在生死邊緣徘徊的安堇年，我就無可抑制地想到了他離開以後的樣子。
它就像是瘋狂生長的水草，任憑我再怎麼努力嶄斷，它還是一次又一次地冒出頭角，將我包裹其中，難以脫身。
半夜時分，我睜大了一雙水眸，盯著頭頂亮白的燈光，一眨不眨。
每過去一分鐘，於我而言，就好像過去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我多想，能不顧一切的衝進搶救室，陪在安堇年的身邊，就算是一秒鐘也是好的。
只有得知他無礙，我的心才能安定些。
直到凌晨，天光微亮，搶救室的大門才終於被推開，醫生和護士推著病床從里走出。
當時，只有我一人是清醒著的。
余笙坐在長椅的另一端閉目養神，徐妍則靠在他的肩上，輕微憨睡。
唯有沈軻，倚著牆，半坐在地上，陷入睡夢之中。
猛地看見安堇年被推著從搶救室出來的那一刻，我那原本因一夜沒睡而不甚清晰的頭腦，立刻變得清醒起來，當即撲上去，一聲大喊，驚醒了熟睡的幾人「堇年……」
話語中是滿滿地急切，此刻的我，實在尋不出劫后重生的詞語來描繪這不真實地一切。
只剩心中的希望被點燃，悄然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在今晚被我默念了上萬遍的名字「堇年……」
沈軻最早清醒，他從地上一躍而起，著急的追問道「怎麼樣，醫生，他的病況有沒有好點。」
安堇年的主治醫生仍是艾倫。
艾倫扯下一直戴在臉上的口罩，說「暫時度過生命危險，不過要記得，不能再讓他受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