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傷心懂不懂
那是一種無法言說的痛，它會一點一點的吞噬你的神經，讓痛的人無力阻止，滿腹絕望。
徐妍帶著艾倫姍姍來遲，因一路小跑而導致熱汗淋漓，臉部通紅，樣子很是狼狽。
「你們讓開，讓我來。」艾倫朝我與安暮年揮了揮手，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我癟著嘴，悠悠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倒是來扶啊。」
艾倫這才恍然「那……那就不用了，你們繼續繼續……」
「繼續什麼，你倒是快看啊。」我急道。
「別急，我這不是準備看么。」艾倫不疾不徐的蹲下身，從身上穿著的白大褂兜里掏出一副聽診器。
只見他拿著聽診器不緊不慢的一點一點地往安堇年心口上移。
速度之慢，讓我恨不得搶過他手中的聽診器，自己來聽。
「你倒是快點啊，到底怎麼樣了。」急性子地徐妍，站在艾倫的身後，來回走動，不停催促「要是不行，換我來。」
徐妍的話正好也戳中了我的心，我點頭，表示贊同。
艾倫停下動作，白了我跟徐妍兩眼，用著他那不算正宗的中文腔調說道「你行你來。」
他說著，故作模樣地把聽診器遞給徐妍，揚了揚下巴。
「嘿，你這人，我要會，還留你幹嘛。」徐妍回瞪艾倫一眼，雙手叉腰，保持著隨時可能爆發的姿勢。
這幅場景，落在我的眼中，讓我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最後僵笑著扯了兩下嘴角，勸道「好了，艾倫，你還是快點給堇年看看吧，他剛剛吐血了。」
艾倫腦袋迴轉，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林夕，若是堇年活不長了，你會怎麼辦？」
艾倫突然而來的問話，促使我攬著安堇年肩膀的手一僵，臉色頓時煞白「他不會的……」
我呢喃著，盡量在腦海里回想關於我和安堇年地美好事件，忽略掉艾倫這一波直白的問答。
艾倫長嘆一聲，手中動作不停，利落的替安堇年聽了心跳，量了體溫。
末了，他站起身，收好聽診器，悠悠說道「堇年現在的身子很差，你們如果有什麼重要的事盡量不要跟他說，也不要讓他再受刺激，至少，要給我一絲爭取替他尋找活下去的時間。」
艾倫的話點醒了我，我眸中的星光暗了暗「你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那就好，現在送他回病房吧，他還需要接受藥物治療。」艾倫轉身，無奈道「我去開藥，等會叫護士送來。」
「我跟你去。」眼瞅著艾倫就要離開，徐妍立即出聲，腳下生風地跟了上去。
病房裡，一下只余我與安暮年，余笙三人。
我抬眼，目光在他們兩人身上流轉，問道「你們誰幫忙把他背回去？」
余笙笑了笑，走過來「我來吧。」
安暮年不甘示弱，從沙發上起身，先余笙一步在安堇年的跟前蹲下「還是我來吧。」
「好，那就你來。」看著此時神色好轉的安暮年，我心下當即安定了幾分「余笙，能幫我一起把堇年放到他的背上嗎？」
我指了指一本正經蹲在地上，頭顱低垂的安暮年。
余笙抿唇，應道「好。」
經過我們三人的努力配合，安堇年在昏迷中被送回了病房。
余笙因晚上還有工作要參與，在送安堇年回房后，他便同我打了聲招呼，順便央我跟徐妍說一聲，就先離開了。
安暮年則身穿一套病號服，老老實實地坐在沙發上，活像做錯事的孩子，不發一言。
我看著他，覺得有些好笑，明明之前，還苦大仇深的兩個人，不過片刻，就已化恩怨為灰飛，什麼也沒有了。
徐妍拉著端著藥水的護士，著急而來，一路慌裡慌張，因過分緊張而直接導致小護士在進門時撞到了門欄。
「嘻…」小護士長嘻一口氣，一手端盤，一手揉著被撞疼的地方，哀怨道「我說小姐，你能不能慢點，就算是vip病房，也不能仗著有錢欺負人吧。」
小護士的直爽讓好面子的徐妍當即羞紅了臉，她不好意思地鬆開小護士，憨笑道「沒有，沒有，我這不是著急嘛。」
小護士嘟囔「每天醫院來往的病人多的是，要都是因為著急就像你這樣的，那我們護士還要不要好好工作了。」
徐妍被小護士一番話給說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她羞惱地低頭，心不在焉地踢著腿，焉焉走來。
我走過去，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辛苦啦，我的徐大小姐。」
「算你還有良心。」徐妍手握成拳，輕輕擊打在了我的胸口，調笑道「我還以為這段時間你只記得你的安堇年呢！」
「不會，不會，我家徐妍我也會記得的。」我討好的攬過她地肩，努力賣了個笑臉。
因今天的哭戲實在太多以至於在賣笑時，連我自己都察覺到了臉部的僵硬。
徐妍順勢捏了捏我的臉，說道「你呀！別太逞強，你要相信，什麼事都會有好結果的。」
真的會有好結果嗎？
我忍不住捫心自問，目光悄悄斜向安堇年躺著的方向。
正在替安堇年換藥的小護士感嘆道「哎！這年頭，怎麼越是好看的人命怎麼越短呢！」
簡短的一句話，很不湊巧的觸及到了我心底地那道防線。我難過的低下頭，眨了眨因情緒上頭已經泛紅的眼眶。
小護士換好葯說道「家屬注意，藥水快打完的時候記得按牆上的求助鈴。」她說著指了指安堇年病床前頭的一個白色開關「那個，我就先走了。」
徐妍因剛剛的小偏差愧疚道「那謝謝小美女了，剛才真不好意思。」
小護士擺擺手，端著來時的盤子，蹦噠噠地出了門。
我默不作聲的走到病床前坐下，伸手情不自禁的撫上安堇年昏睡中地臉，眼中有落寞閃過。
真不知道，這個樣子的他，還能維持多久。
因為化療，他光禿禿的頭頂已經布滿了大小不一的針口，密密麻麻的，觸目驚心。
我想，那一定很疼吧。
為了活下去，每日都要忍受著煎熬無比的痛苦。
我不敢想象，每次送進搶救室的他，到底經過了什麼樣的掙扎，才能一次又一次地從生死邊緣撿回半條命。
剛才，眼睜睜地看著他咳血的那一幕，我彷彿能感受到自己地心都急得快要跳出來了。那種潛藏在骨子裡的無能為力，讓絕望盤踞，令我心痛欲絕。
如果可以，我多希望，我能替他承受一點點痛，哪怕就算是一點點也好。至少，讓我知道，一個人痛到極致是什麼感覺。
徐妍在我的身後站定，說「林夕，別難過了，會好起來的。」
我吸了吸鼻子，胡亂地抹了抹不知何時淌了滿臉的眼淚，轉身抱住徐妍的大腿，嚎啕大哭「徐妍，我好怕……」
已經有很久，很久，不曾這樣放任自己放聲大哭了。
因為眼前有了傾訴的人，所有壓抑在心底地情緒也都跟著一涌而出。
終於可以不必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躲在黑暗的角落裡，低聲抽泣。終於可以不用在安堇年睡著的時候，而掩面痛哭，卻不敢發出聲響。
從知道真相的這段時間以來，我一直都活在了擔驚受怕里，就連睡覺，我都恨不得能守在安堇年的身邊，陪著他一起同生共死。
徐妍踉蹌了一下，穩定好身形，手輕輕拍打著我的後背，哄道「乖，不哭了，沒事的……」
可是她越是鎮定，我便哭的越是厲害。
分不清到底是怎麼了，就是莫名其妙地想哭。
「喂，我哥還昏迷著呢！你能不能小點聲，別吵著他啊。」護犢子的安暮年一臉不耐煩地嫌棄道「再說了，都那麼大的人了，還有什麼好哭的。你就不怕我哥知道你偷哭而難過。」
我在徐妍身上蹭了蹭，哽咽道「叫什麼叫啊，難道我連哭的權利都沒有了嗎？」
「哭你也要看場合呀！」安暮年繼續數落。
我又在徐妍身上蹭了蹭「你以為我想哭嗎？我這是傷心，傷心懂不懂啊。」難得地在這麼悲傷的情緒下還有心情同安暮年討論這個問題。
「切……」安暮年嗤了一聲「你這樣，就算把眼睛哭瞎也找不到救治我哥的辦法。」
我從徐妍的大腿上轉過頭，正準備趁著這個機會，將安暮年說教一番。然而，還未等我開口，便被徐妍按了回去。
只聽她道「你個小破孩，裝得什麼腔，做得什麼勢。你叫安堇年一聲哥，你不得叫她一聲嫂子。長幼有序，尊卑有別懂不懂，現在是文明社會，要禮貌懂不懂……」
原本還準備繼續嚎啕的我，在徐妍這一番言論中，已經漸漸止了哭聲。
我頂著哭紅的雙眼，推開徐妍，手在臉上胡亂擦拭，嘟囔道「好了，都別說了，還是好好照顧堇年要緊，他說得對，我不該哭的。」
「我在網上查過，親兄弟的配型率高達百分之八十以上，或許，我可以試試。」坐在沙發上的安暮年冷靜地丟出這一重磅消息。
我當下站起，再次推開剛站過來的徐妍「對啊，我怎麼忘了這個茬，親兄弟是可以配型的。」我興奮拉過被我推開的徐妍的手，語無倫次道「徐妍，你聽見了沒有，堇年有救了，他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