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然（二）

夜色幽深，靜謐悄然。

唯有風呼呼吹過樹梢，與枝葉奏響的窸窣聲。

扶瑤此刻正身處廚房，方才劉風過來詢問她要吃些什麼，她便順口表示，作為借宿的報答，她給他們下廚。

雖然劉風竭力婉拒，但扶瑤最終還是得以親自下廚。

劉風今天外出就是為了購買食材，所以廚房裡的材料都還很新鮮。但扶瑤只做了幾個清淡的小菜，熬了些粥。

原本劉風身為朱教授的助理，便是要時刻在他身旁準備幫忙的。因為有扶瑤和T在，劉風又放心不下，總要出來看看他們才能安心。

幸好，扶瑤總是善解人意地替劉風做了原劇中他所做的一些事，比如，給T縫傷口，給他做飯送飯。

劉風有些過意不去，扶瑤卻表示沒什麼，畢竟人是他們倆一起救的，自然她也得負責才行。這番說辭之下，劉風只好繼續去陪朱教授了。

扶瑤將飯菜端進房間時，T還在閉眼休息。

她便放慢了腳步，輕輕地走過去，又小心翼翼地把飯菜放在床邊的櫃頭上。

T的臉上有兩處傷痕，此時都已經用止血紗布敷蓋住。

這並不影響扶瑤細細描繪他的長相。明明是一個冷酷的殺手，T卻長得眉清目秀，帶著幾分少年的味道，可他緊抿的嘴唇顯示出了他的倔強，稜角分明的輪廓也昭顯了他的硬朗。

有些矛盾的，又意外的和諧。

T作為殺手，感官自然是十分敏銳的。雖然此前他正陷入沉睡，但在扶瑤進門的一瞬，他就已察覺到。可他並未立刻睜開眼睛，只是靜靜等待著。

等了好一會兒，扶瑤沒有動，也沒有走。

T的心思百轉，他選擇睜開眼。

然後，他發現扶瑤正盯著他看，就像是一個新手在臨摹時，專註地看著她眼前所要描繪的人物一樣。

「你醒了啊。」

扶瑤輕輕一笑，只有她轉移的視線表露了她盯著人看之後，被抓包的慌張無措感。

T安靜地看著她，隨即，他微微抬起了手，想要拿起一旁放著的粥。扶瑤見此，連忙快他一步，「我來吧。」

她端起了碗，用勺子盛了一口粥，再輕輕地吹了吹，然後才緩緩地遞到T的嘴邊。

T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會兒，才慢慢地張了口。

兩人都不曾說話，扶瑤動作輕柔，一口一口地喂著T。直到見了碗底，扶瑤才放下了碗，她低頭收拾了一下，準備離開。

「謝謝。」

T略顯低沉而沙啞的聲音忽然響起，扶瑤搖搖頭，朝他笑了笑，繼續端起碗盤。

走到門口時，她又轉過身來，水靈清澈的眼眸望著T，問他：「我明天會出去，你需要什麼東西嗎？」

T沉默地想了想，只說了句「沒有」。

扶瑤就又轉身走了。

次日，扶瑤一大早就醒來。沒想到劉風比她更早，一進廚房，扶瑤就瞧見劉風正在熬著粥。看到她，劉風招呼她先去房間里等著，他等會兒就給她和T送過去。

扶瑤卻上前去搭了把手，笑著對劉風說：「劉助理，你還沒吃吧？」

聞言，劉風羞赧地點了點頭。扶瑤又接著說：「那你先吃吧，然後你給朱教授送過去。我把粥拿過去，和......他一起吃就好了。」

扶瑤這才想起來，T還沒跟她說過他的名字。

劉風依舊接受了扶瑤的建議，畢竟他還有一個朱教授需要照看，有扶瑤去照顧傷者，他可以安心一些。

T的臉色看起來還有些蒼白，扶瑤沒有跟他說太多話，只是餵養了他之後，就讓他躺下休息了。

然後她便出了別墅。

直到中午，太陽高照時，扶瑤才提了幾袋東西回來。

進來的一路，扶瑤沒瞧見劉風。估計他還待在作坊那兒，給朱教授幫忙。

扶瑤便直接提著東西進了T的房間。T這次沒有在休息，他在扶瑤進來的時候，就一直盯著她。

「是什麼。」T問她。

扶瑤朝他微微一笑，把袋子里的東西都攤開來——除了一些藥品外，還有幾件衣服。劉風昨晚給了T一件衣服，是他堂哥的衣服。但扶瑤想到了劇情中劉風堂哥劉正的為人，她莫名地不喜，今天就順便給T買了衣服。

而T的眸光閃了閃，沉默不語。

「你這些天都得待在這裡吧，我買了一些葯和衣服，等會兒你可以換上。」扶瑤把藥品放在櫃頭上，衣服則擺在床邊。

「為什麼要對我這樣。」

T的眼中帶著探究，直直地望著她。

扶瑤的神情稍顯迷茫，「是指我為什麼給你買這些？因為擔心你的傷。」

「為什麼會......擔心？」T的語氣有些遲疑，亦隱含了不解之意。

「因為你是我和劉助理一起救的，所以我們都會擔心你。」

扶瑤順帶說了一下劉風，畢竟的確是她和他一起把T帶到別墅來的。雖然，被她這麼一攪和，劉風和T的交集少之又少。

T再次沉默，扶瑤只瞧見他的嘴唇微抿，不知他在想些什麼。

「你可以自己換藥嗎？」扶瑤轉移了話題，她看著他說。

T把被子攤開，又撩起了上衣，露出腹部的傷口，昨晚敷的葯，纏的繃帶，現在已經有些滲血。他對扶瑤說：「你幫我。」

扶瑤愣了愣，卻還是點點頭，然後她便用剪刀解開了繃帶，她輕輕地給他塗上了葯，這過程，T依舊忍著痛，不發出一點聲響。

最後，扶瑤再幫他輕輕地，慢慢地纏上了繃帶。

無比溫柔的動作。

T有些發怔，他從未遇到過這樣的女人，明明柔弱不已，卻隱藏著與之不符的勇氣。本該恐懼害怕，卻有著溫柔的鎮定。

「我叫顧然。」

扶瑤忽然出聲，再次報出了自己的姓名。

T不明所以，他只是微微皺著眉，「我知道。」她昨天就已經說過了。

「我叫顧然，所以......」

扶瑤又重複了一遍，她注視著T，字字清晰而語氣柔和地說：「你呢，你叫什麼？」

T也望著她，彷彿在她眼眸中望見了自己——正迷惘的自己。

「......謝陸。」片刻后，T說出了自己的名字，而且是真名。

「謝陸，很高興認識你。」扶瑤眉眼彎彎地和T問好，她打算和他從朋友做起，就像一般人一樣。

T又安靜了。他的職業使他善於偽裝，隱匿於人群中，他的性格內斂，平日沉默寡言，很少與人打交道。更別提，像扶瑤這樣年輕漂亮的女子，和他恍若正常人一般，交朋友似的自我介紹。

「謝陸，你吃過了嗎？」扶瑤含笑看著T，問他。

扶瑤餓了，她出了烏臨山外，去買了東西，但卻沒時間吃頓飯。

T搖搖頭，於是，扶瑤便轉身去了廚房。

她猜想，劉風大概在作坊里，和朱教授製作香料，兩人都忙得忘了時間。

在廚房裡待了半天，扶瑤才做好了午飯。她先給作坊里的劉風和朱教授送了飯，得到了劉風的殷切感激后，她便又回去廚房，端了T的午飯走向他的房間。

T在被餵養時，很安靜。或許該說，其實他大多數時候都挺安靜。

餵養完T之後，扶瑤端起碗筷，站起身來，對T說道：「那你好好休息。」她也得吃飯了。

「太無聊就看看書好了。」T所處的這個房間，擺放了好些著名的書籍。

話說完，扶瑤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處。

T的目光移到了一旁櫃頭上的書本，那是一些古今中外的名著，他的神情淡淡，似乎對這些書毫無興趣。然而最後，他的嘴唇卻輕輕一抿，流露出一絲笑意。

日落西沉，晚霞映照進了房間里，散落在T的臉龐上，他便醒了。

門外恰巧傳來了腳步聲，T的神情隱含著些許期待，但很快就淹沒消失。

來的人不是她。

「你醒啦，正好可以吃飯了。」劉風捧著飯菜走了進來，他的臉上帶著溫厚老實的笑容。

T拒絕了劉風的餵養，他已經有足夠的力氣吃飯。

劉風就坐在一旁，一邊看著書，一邊等他吃完。

T很快就吃完了，他放下碗筷，隨後，他瞥向旁邊的劉風，問：「顧然在哪裡。」

劉風本來正看書看得入神，被突然這麼一問，他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但他不過一會兒，就回答了T，「顧然她說下午再去山裡探探路。」

劉風以為T是在擔心扶瑤，便多說了幾句。

「你別擔心，我跟她說了，天黑前，要趕緊回來這兒。」

T不說話，只是撇過了頭。

劉風大抵是知道他的寡言少語，所以並不在意他此刻的沉默，只讓他好好休息，便捧起碗筷走了。

天完全黑下來前，扶瑤回到了別墅。

她今天走到了原劇中，顧然死亡的水潭邊。她的心情有些不好，T敏銳地察覺到了。

他本想著她會先說話，可等了好一會兒，扶瑤仍舊沒有出聲。

她在發獃。

T看出來了，他想了想，便先開了口，「顧然。」

扶瑤聽見T在喊人，但顧然並不是她的本名，所以走神的她還未能立刻反應。

T又喚了她一聲，這下，扶瑤是徹底回神了。

「謝陸，怎麼了？你的傷口出血了嗎？」在扶瑤的印象里，T一般不會主動說話，既然他先開口，那可能是有不得不說話的理由。所以，她緊張兮兮地望向他的腹部，可蓋著的被子掩住了她的視線。

扶瑤正想掀開T身上的被子，T直接握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行為。

「我沒事。」

T鬆開了扶瑤的手，同時這麼對她說。

扶瑤遲緩地點點頭，「沒事就好。」她很想問他為什麼突然出聲......

但T應該不會回答這種問題，所以扶瑤只是轉而跟他說起了真人CS的事情。既然他是個職業殺手，平時對於這種遊戲可能還是有所涉獵的。畢竟在原劇中，他給顧然報仇時，也參加了真人CS。

而聽扶瑤說到她平日的愛好是真人CS和戶外運動時，T的眼中閃過些許訝異。

同她的外表完全不符的愛好。

「謝陸，你平常都喜歡做什麼？」扶瑤說完了顧然的興趣愛好之後，便詢問起T來。

T默然片刻，隨即緩緩說道：「我喜歡射擊。」

「那你有參加過CS嗎？」扶瑤又問。

「沒有。」

「等你傷好了以後，我們一起玩CS吧，你喜歡射擊，那槍法一定很好。」

扶瑤的語氣中帶著對他的肯定與信任，T聽她說到了以後的事，他的目光凝注在她臉上，而他的神色晦暗不明。

「不好嗎？」扶瑤同樣抬眼盯著T，輕聲問道。

T不知道她是在問他的槍法不好，還是在問她所說的以後不好。

扶瑤沒有繼續說下去，她在等T的回答，而T安靜著。

靜默的時刻讓人分不清時間的流逝，扶瑤好像等了好久好久，又似乎不過是須臾，然後，她聽到T低沉而沙啞的聲音。

「好。」